覆国之爱 第一卷 忍辱负重 上——凤初鸣
凤初鸣  发于:2012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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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洒了出来,滴在白毡上,红红的一滴很显眼。昭华苦笑一下,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可能一整夜跪在瓷片上端着水碗不

洒出一滴?这分明是文康在给他多加一道痛苦,白白多了腰疼胳膊疼,那一百鞭子还是免不了,还不如现在养养神,应

付明早的刑罚。

落月说得很对,不要对文康抱有幻想,那英气的面容,俊朗的微笑后面藏着阴狠和恶毒。

想到这里,昭华更是支持不住,两个酒碗咣当打在地上,红酒洒满白毡,事已至此,他索性放松身体,垂下头,跪坐地

上合上眼养神。即使这样,夜晚也过得极慢,好象上天再也不会洒下一缕阳光。

才入三月,夜晚寒气颇重,昭华只穿一件单衣,冷倒还可以忍受,可是薄衣阻挡不了碎瓷片刺入肉里,血一丝丝渗了出

来,染红单薄的粗麻。

当第一线曙光来临时,酷刑终于结束了。昭华根本不能自己站起来,被两个侍卫架着才站起来,碎瓷片已经刺入到膝盖

里。

落月验看了惩罚结果,然后下令把昭华剥掉衣服,吊在寝宫廊下,抽一百鞭,按照皇帝昨天的命令,见血实打。昭华虽

有武功护体,身体结实,也被打得昏了过去,被泼了一盆冰冷的盐水,醒来后把剩下的打完,又昏了过去,只好再泼一

盆冷水。

等文康下早朝回到寝宫,看见宫人们在清洗廊下的血水。

“怎么回事?”

“昨天皇上不是下令要十九跪瓷片到早上,然后再打他一百鞭吗?还要见血实打。他昏过去两次,所以泼了两盆冷水让

他醒来。”落月指着地上混着鲜血皮肉的盐水回禀。

“什么?”文康好象有些不敢置信。说:“朕不是说了让他端水碗吗?”

“他端不住,又把碗打了,所以按主子吩咐的处罚。”落月无视他喷火的眼睛,拿出染满红色酒渍的白毡给他看。然后

又回头吩咐道:“把他带上来谢恩。”

按规矩,被惩罚的人要向主子谢罪,即使伤到走不动,爬也要爬到主子脚下求饶恕,主子视悔改情况决定是否原谅或是

再补罚一顿。

昭华被打得遍体鳞伤,实在难以忍受身上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他不是死硬派,不会这个时候倔强使自己再挨一顿处罚,

所以艰难地过去,跪在文康面前,按照桑田教的说:“奴才知罪,谢皇上教训。”说着,脑袋恭顺地垂了下去,看上去

又无力又虚弱。

文康不知怎么没有预期的痛快,反而心里更加烦躁,暴跳如雷地说:“连个碗都端不住,真没用。滚下去,不要再看见

你。”

落月很了解年轻皇帝的脾气,这人温柔微笑时往往含着杀机,雷霆大怒时反倒雷声大雨点小。含笑对皇帝说道:“陛下

不想看到他,明天赶他到净房刷马桶或是去马房养马就是了,省得成天在眼前晃,让人看着生气。”

文康立即反对:“胡说,朕要他做奴隶就是要亲手报仇,亲眼看他受折磨才觉得痛快。”

落月的笑愈发意味深长,点头道:“说得是,如果不把他放在陛下眼前,不定哪天被人害了性命,他若是死了,这仇就

没法报了。”

文康也点头:“就是这个理。”

皇帝说着不要再见他,第二天却又把他叫来伺候。

经过一天难得的休息,昭华的脸色还是惨白得可怕,裤上沾着血迹,扎进膝盖的瓷片已经挖了出来,但是没有药可用,

也没有布料可以包扎,只能任凭血肉翻卷。本来戴着脚镣就行动不便,再加上膝盖上的伤不能愈合,更是行动艰难。更

别说动一动,粗糙的麻衣磨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疼得令人钻心。

午膳后,等他跪着捧水盆伺候文康洗完手,根本站都站起不来,停了半天,咬咬牙,才勉强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膝

上的血迹又重了一层。

文康却还冷嘲热讽:“没用的东西,盘子端不住,水碗端不住,脸盆也端不住,真不知道你还会干什么?”

昭华浑身又乏又痛,无力说话,准备把水盆端走。

文康觉得这是无言的蔑视,厉声说道:“站住。哑巴了?主子说话你敢装没听见,过来。”

昭华听他吩咐,过来按规矩跪在他脚前,低着头不敢仰视。

“说话啊。”文康心里有气,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却觉得触手滚烫,原来他在发烧。

“怎么发烧了?”文康有些惊讶。

落月赶紧过来,道:“可能是前夜罚跪受寒,昨日又受鞭刑泼冷水所致,并不是一般会过人的疾病。”

“太医怎么说?”

“这个……没有皇上的吩咐,奴隶生病是不能召太医的。”

什么?

昨日一天一夜,昭华都在伤病疼痛中度过,没有得到任何诊治和药物?

文康眼中喷火,脸色阴沉,指责道:“你怎么知道他得的不是会过人的病,万一是能传给人的疫病怎么办?叫他来伺候

,不是害朕吗?”

落月心里叫苦,是你让他过来的,他怎能不过来?况且皇宫里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出现疫病?你又不是医官。

文康命令:“传太医来诊治,如果是疫症,就关到帘房去。”

宫奴们得了重病抗不过去,又得不到主子发话看大夫用药,只有等死的份,帘房就是宫人奴隶得病等死的地方。

落月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请示:“要不要给他用药?”

“废话,既然看诊,为什么不用药?”文康恼得脸色胀红。

皇帝的意思是,如果是疫症就赶走,如果不是就用药治疗。看来这喜怒无常的皇帝对昭华确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寻常,若

是报复泄恨,却为何屡次给他用药疗伤,若是还念旧情,却为何贬到极卑极贱又百般凌虐。到底年轻的皇帝存了什么意

思,御前侍奉们都暗自揣测,只有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大总管落月心里明白几分。

第16章:辞锋

昭华这次挨打又得到了医治,但是并不是每次受罚都有好运气得到医治。受罚的次数很多,受罚的方式也很多,除了最

轻的掌嘴饿饭关黑屋之外,仅罚跪一样,花样就很多,除了在太阳底下跪铁链瓷片,还有双手端水碗,头顶水盆,扛着

沉重的木枷,用麻绳紧捆双臂关节罚跪等等。吊刑花样也很多,都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吊得浑身筋肉痛。另外鞭打,藤条

,竹板等更不用说。这些昭华都尝过一遍。

至于受罚的原因更多,除了打破东西,还有和别人说话被怀疑暗自串通,没有及时把活干完,还有说话大声,应答不及

时,态度不谦卑,东张西望,直视君主等等,反正受罚的原因数不胜数,昭华懒得计算,因为落月说了,惩罚不是因为

他做得不够好,而是为了时刻提醒他的身份,他不再是尊贵无比的太子,而是沦为奴隶的罪囚。

还有食物的恶劣和缺乏。奴隶只能用两顿饭,早上是稀薄的黑面汤,晚上如果干完了份内的活可以有晚饭,除了面汤外

加两个又冷又硬的黑窝头。即使是这样的饮食,也不一定能按时吃到,因为做不完该干的活没饭吃。

睡不好也是肯定的,伺候皇帝洗了脚上了床,他才能睡下,到半夜就得起来把浴房的用水准备好,一趟趟地把水从井里

打出来挑满水缸,然后擦洗殿堂地板,每天他最多只能睡两个多时辰,还不算皇帝睡得比较晚时的特殊情况。

这样的日子过不到一个月,让向来身体健壮的昭华时常觉得阵阵发晕,如果不是有武功底子,只怕早已撑不住。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连被子都没叠过,哪里会做这些活,经常因为做不好受罚。黄三郎如果帮他或是护着他,他会加倍受

刑罚,结果会更惨,太后为了护他和皇帝几次冲突,为了不让这对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他不得不自己罚自己让皇帝消气

,结果是连太后都不敢再护他,他也不敢用或接受任何不合奴隶身份的东西。

除了这些肉体痛苦,还有心灵的折磨。

皇帝寝宫门上挂着门帘,为了方便进出,白天用沉重的东西把帘子打起来压着,比如用一个金狮子。偏偏文康觉得燕国

的传国御玺用来压帘子很不错,命昭华拿它去压门帘,每天进出都会看见这用来压门帘的御玺,每看一次心就如被刀子

割过一次。再加上身体上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他只能默默忍受,虽然看不到痛苦的尽头在哪里,只要活着他就要忍受着,等待着。

等待着文康把他折磨够了,恨意减轻了,自己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然后抓着机会求他放自己回国。

后来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

这天,等伺候皇帝起床梳洗用早膳上早朝后,昭华开始收拾寝室,擦地板擦家具。干完活,总管太监检查,拿着雪白的

丝巾轻轻在雕花家具隐蔽处一抹,出现浅浅一道灰印,于是他重新擦洗,直到达到要求。这还不算完,活没干好,并不

是返工重干就可以了,还要受罚。惩罚方式是反绑双臂吊在树下两个时辰。

鞭打是需要力气的,还要掌握轻重,一顿鞭打下来施刑的人也累得一身汗。而吊刑是一种省力的方法,不用人看守,也

不费力气,也不会出血弄脏衣服或地面,只是受刑人非常痛苦。全身重量压在手腕双臂上,只能低着头,肩膀疼痛得快

要脱节一样,脚尖一离地,沉重的脚镣就显出分量,只一炷香功夫,昭华就开始冒冷汗,身体如生生撕裂,衣服象被水

洗过一样。

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时间过得真慢,昭华只能看着脚下泥地里翻土的蚯蚓,希望快点熬过去。至于来

往经过的人如看戏一样的眼光和冷嘲热讽他也顾不上耻辱了。

也不知过多长时间,文康下朝回来了,看了被吊在树下的昭华一眼,问:“又怎么了?”

落月上前回答:“没有把家具擦干净,罚吊两个时辰。”

文康走到跟前,看着被痛苦折磨得冷汗淋漓的脸,嘲讽道:“真笨,连个家具都擦不好,真不知道你会干什么?”

昭华似是没听见,没有说话,眼皮也不抬,当他不存在。

文康笑了笑,也没有责他“不敬”之罪。径自回到寝宫休息更衣,然后批阅奏折。

午膳时间到了,文康开始发话:“朕还要人伺候用膳,放他下来。”

侍卫解开绳子把昭华放下来,昭华松了口气,再吊下去他的肩膀要脱节了。这一刻他觉得文康不是那么可恶可恨了。

端食盒,摆菜肴,做完这些就侍立一边,至于尝膳,布菜,挑鱼刺剔骨头的活他是没资格干的。然后就是等用完膳后,

端着水盆跪在皇帝面前伺候洗手。

等撤下膳桌,文康要午休一会儿,抬眼看落月:“刚才他受罚多长时间?”

落月回答:“一个时辰零一刻。”

“那就是说惩罚的时间还没有到。”

“是。”落月怔了一下回答。

“继续,宫里的惩罚没有只罚一半的。”文康的声音冷得象刀子一样,把旁边的人吓得一哆嗦。

昭华不敢相信地看他一眼,迅速又低下头去,直视君主也是“不敬”之罪,他垂下眼,不让眼睛流露出半份情绪。

这个人真的很可恶很可恨,果然不可以对他抱有丝毫幻想。

本来手臂双腕已经吊得麻木感觉不到痛感了,现在重新又被捆起来吊在树下。昭华忍受腋下撕裂般的疼,垂下眼睛,继

续数着汗滴,看脚下的蚯蚓勤劳的翻土,尽量使自己的意识远离身体,回想着亡国前在宫里和凤逸说的关于蚯蚓的话。

文康一直在暗中观察试探他,听到监管人禀报,说昭华日日挑水擦地,除草浇花,无论受什么样的责罚都毫无愤恨,昼

无愁叹之色,夜无怨怼之声,亦无感怀故国之意,似乎全忘了以前的高贵身份,没有任何异动。

文康却是将信将疑,更不安心,这样一个娇贵高傲的人受尽折磨怎么会毫无怨言?从天堂跌到地狱,怎么可能毫无失态

?被夺走一切怎么会不恨?如果换上他到这一步,哪怕命丧黄泉,被五马分尸,他也会在死前奋力将刀子插进敌人心脏

,绝不忍辱偷生。

这人想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糊弄人可不容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又或是有什么后招,在等待好的机会奋力一击?

文康一边琢磨着,一边看着黄三郎跟着宫奴们撤桌子。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黄三郎的确忠义,每日尽心侍奉,白日陪昭华劳作,陪他受罚,每餐饭必先自己尝过无事后方奉与昭

华,待他食过,自己才用剩下的。夜晚则守在门外护卫,寸步不离。

文康益发欣赏这个忠诚的人。对他说:“这盘点心赏你吃。”

将御用食物赏给宫奴,是极大的恩典,黄三郎却看也不看,道:“太子还未曾进过膳,奴才绝不先食。”

“谁是太子?”文康气得笑起来,道:“好罢,你先伺候他吃。”

待黄三郎一去,文康悄悄跟在他身后,想听他们说什么。

只见昭华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东西,只喝了点水。黄三郎跪下劝道:“天下之事,福祸相伏,安危互替,困厄之际,正

是奋发之基。圣人说:草木不经霜雪,则生意不固;人不经忧患,则智慧不成。今太子受难于齐,安知不是上天降下磨

难,以助君磨砺意志,日后成就大业。太子何苦抑郁于心,不进饮食,太子之躯,系全燕国之所至重,望慎惜之。”

昭华听他劝,才忍着痛苦,勉强吃了两口点心。

“真有趣,笼中老鼠也妄想翻天么?”文康从暗处走了出来。

昭华一听见声音,惊得动了一下,痛得蹙起双眉,只觉下巴被人抬起,睁眼一看是文康那张可恨的脸。

“怎么?受不了么?”文康一脸讥嘲,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最轻的刑罚,一般情况是用铁丝拴住拇指吊起来,还有在

双脚上坠上百斤重物,不单是手臂,连双腿也会被拉脱臼。还有倒吊,很快可以让人血流集中有头部,还有在双乳上吊

重物,那滋味你一尝过就会乞求朕赏赐你死亡。”

这的确是比较轻的刑罚了,太后警告过建章宫所有管事的,不许凌虐昭华,可是皇帝却要折磨他,天知道这对血脉相连

的母子说不定哪天和好,总管们很难做,只得在这两者之间斟酌用刑,即不能过份残害昭华的身体激怒太后,还要让皇

帝可以泄愤。

昭华是奴才中的贱奴,身份最卑贱,宫里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任意打骂使唤,也亏了有太后在,再加上黄三郎的拼命护持

,他才没有受更多的虐待。

没有回避他嘲弄戏谑的眼神,昭华清澈如山泉的目光直视着他:“皇上是要奴才叩谢皇上的仁慈吗?”语气中也含着一

丝讥嘲。

“难道你不该感激朕的仁慈吗?”文康恼火地说。

今天在朝堂上他又和那帮朝臣磨了一番嘴皮子,蒙大将军和林相国又提出把昭华押到大牢审讯,逼他供出凌云窟入口和

开启方法,然后处死他,斩草除根。

文康喜欢观赏犯人受刑的痛苦,也常去观刑,他知道大牢的酷刑只一个晚上就可以把人弄得不成人样,甚至残疾,重则

至死。昭华如果被关进大牢刑讯,肯定会被整残或整死,所以他一直不肯把昭华交到大牢,只是答应在宫里审讯。

没有把他放到采石场伐木场做那些危险的重体力活,也没有派去净房做刷马桶的脏活,只是挑水擦地扫院子,已经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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