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岁月——麻生雪奈
麻生雪奈  发于:2012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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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七绪也常要昴带他去参观美术馆,或者听昴最喜欢的爵士乐。这是谜生还活着时的事情。自从谜生过世之后,这种

机会就少了很多。“补习班那边有没有好好去上课?”
“有啊!我总不会做一些让妈妈伤心难过的事情吧?”“那就好。就算要做坏事,也要懂得多少掩饰一下。”
然而,昴的语气中并没有一丝丝责备的味道。昴无所谓的态度让七绪轻声笑了出来。昴从仪表板上拿起香烟和打火机,

抽出一根烟后点了火。
他吐烟圈时总是尽可能不让烟雾罩上七绪,这是始终为七绪着想的昴一直以来的习惯。就因为他总是不经意地表现出这

种体贴,才使得七绪没办法对他死心。
风以极速从耳畔呼啸而过。七绪可以听到咻咻的风声,他将身体探向黑色的景色中。“七绪,太危险了!”昴用力地拍

拍七绪的膝盖。“昴,你今天去扫墓了吗?”
七绪问得唐突,昴瞄了他的侧脸一眼,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妈妈有没有说什么?”“没有。她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也该忘了!可是你……还没有过去,对不对?”
昴说也该去看看了,然后又加了一句“下个月的忌辰如果你没有去扫墓的话,她们一定会很失望的。”“谁啊?”
七绪大吃一惊看着昴。他的眼尾上扬,就像猫科动物的眼神。昴的手焦躁地敲着方向盘。“郁子舅妈。……还有谜生。

”“胡说!谜生又没有在那里!”
七绪对着夜空大叫,不想让自己的声音被夜风吹跑。“谜生就在距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她就在我们身边。”那个最后一

天的早上,谜生是怎么看我的?
七绪回想着,在盛夏恼人的蝉鸣声中,谜生找在玄关处,笔直地看着七绪的眼睛,静静地说道“小绪,可能会下雨哦!

”。她的瞳孔像夏日的天空一样澄澈。
七绪无意识地用手指头抚摩着车门的边缘,映在车顶上的光影像信号灯般一闪一灭。七绪突然抬头看着夜空。“昴,是

流星!”他大叫。“刚刚流过一颗。那边是东北吗?”
七绪的声音好兴奋,昴瞄了七绪一眼。或许他看的是七绪对面的夜空。“灯光这么亮是看不到星星的,会不会是飞机?


昴不太感兴趣似地说道,七绪却仍然兴致勃勃地摇着头说“不是的!”“……是英仙座。现在是七月,已经开始坠落了

。”
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用手指寻找香烟。最后藉着按下音响开关的动作才让自己镇定下来。音响播放着佩蒂佩吉主

唱的“世界末日”。
昴轻轻地吹着口哨,听得出他是跟着佩蒂的歌声哼出略微沙哑的旋律。因为我跟昴都是男人,我们是表兄弟,两人自小

就玩在一起。
所以,我们虽然近在咫尺,却连手都不互相碰触。已经说了无数次的藉口,现在已经疲累地、温柔地横躺在七绪的心头

。“昴,我想我知道……”“知道什么?”
七绪看了表哥的侧脸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昴皱起眉头,好像想说什么似地拿开香烟,可是,他只看着七绪的眼

睛,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
无语的昴敲打着静默的方向盘,MILD
SEVEN的烟味飘散在风中。当你失去所爱时,世界就结束了。你最喜欢的那句话在夏夜中也显得那么地虚幻而寂寞。
做过几次浅浅的呼吸和自谜生死后就养成的看手表的习惯动作之后,七绪把手指向天空。七绪那缓缓流动的手指头画出

了流星的轨迹。
小时候站在庭院里就可以从绿意盎然的枝叶中仰望的天空,是那么地遥远而澄澈,好像一直连绵到天国一样,让七绪感

到莫名的害怕。
北极星、处女座。穿过迷你蔷薇蔓生的拱门,就被针叶树浓密的绿意和俚树的巨大所包围。春天里绽放的天使喇叭的白

色花朵,是谜生最喜欢的美国画家鸥奇夫最喜欢描绘的素材。

手工椅放在采光极佳的角落,上头排列着放置红茶空罐的箱子。樱花草在风中摇曳。
濑里家这个被一团绿意包围的庭院是昴第一个真正接手的工作。在这个空间当中,绿意、花草和人们共生。来到这里,

七绪一定会拿掉手表。他觉得,让植物的气息洗涤一身疲惫的感觉,正是昴所展现出来的体贴和温柔。

脖子上微微地渗出汗水。蝉在头上的枝叶间高声鸣唱,七绪闭上了双眼。
风声沙沙作响。仿佛罩上一层薄纱的世界,置身在一片朦胧中。如梦似真的感觉让人觉得好舒服,赤裸的指尖无意识地

在树阴底下探索着。
或许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七绪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落了下来。“要喝可乐吗?”
你果然在这里。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七绪斜眼看到有点胀污的高筒球鞋的鞋尖,他倏地睁开眼睛。少年的手上拿着宝特

瓶装的矿泉水,现实世界鲜丽的色彩就在瓶子的对面晃动。
“……聪?”“舅妈在找你哪!我告诉她……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那微笑着被太阳晒黑的脸上,露出白皙的牙齿。聪百无聊赖似地弯曲起他那修长的手脚,盘坐在躺在地上的七绪身旁。

七绪抬眼看着聪那在膝盖处开了洞的牛仔裤,缓缓地撩起刘海。七绪就着仰躺的姿势接过可乐瓶,冰凉的水滴从指缝间

流下。

“……真的?几点了?啊,你不是有社团活动吗?”
七绪下意识地想看看手表,才想起这里是昴的圣地。确认时间的习惯是自从姐姐过世之后,对他的回家时间异常神经质

的妈妈灌输给他的。“过十点了。我中午才去。”
“是吗……”七绪吐了一口气,又轻轻地闭上眼睛。蝉鸣声突然热闹地响起。
这里是连接着濑里家后院外墙的角落。小小的楠树底下成了被绿色树篱遮掩起来的死角。只有昴和聪知道七绪经常在这

边睡觉。
浓浓的绿影落在聪的身上,和刺眼的阳光形成强烈的反差,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散发出夏天的气息。七绪就着横躺的姿势

望着聪的侧脸,聪突然说道:
“我说七绪啊……你从以前就很喜欢绿色和星星之类的,一些所谓自然的事物吧?”
聪说话有气无力、一字一几缓和的调子,从小就没什么改变。国中毕业时就追着七绪长大的聪,在在个夏天又抽高了三

公分。大有追过昴,成为一个高个子的趋势。
“看你平常装模作样的,真是奇怪了。如果学校那些家伙知道的话不吓一跳才怪。我跟昴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聪一口喝光“水感觉”时,喉头的动作很好玩,七绪怀着雀跃的心情仰视着他。聪的脸颊到下巴一带的线条非常纤细,

跟昴很像。不能用端正来形容,他是属于个性分明的长相。
“二年级不是有一个叫村下喉和子的女孩子吗?是个大美人,相当有名。”“嗯?啊……哪个村下啊!”“听说她很喜

欢你,你知道吗?”
“……唉,也许吧!我也没办法禁止别人喜欢谁。”七绪无趣地说道。心想,要是聪能讲别的事情多好。“什么叫也许

吧?”真是讨厌啊!聪咯咯咯地笑着。笑得好开朗。
“干嘛?难道你对村下也有意思?”“怎么可能?唉,这也没办法,谁叫七绪天生就有白马王子的魅力。”“什么叫白

马王子?”
聪斜眼看着仰视着他的七绪,微微地笑了,用左手轻抚着七绪那穿着斜纹棉裤的大腿。“就是我想亲七绪的腿的意思。


七绪一听,露出不悦的表情,聪便又轻轻地笑了。聪那因为练习游泳而显得结实的手臂虽然细瘦,却有着漂亮的肌肉,

跟自己只是手脚修长完全不同。
七绪瞄了自己那单薄的手腕一眼,用手指头弹着罐缘。冷冷的金属发出的坚硬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呼唤着昴的名字一样

。“七绪,你不热吗?”“……嗯,还好。”
聪用他冰冷的手掌轻轻地摸着闭着眼睛的七绪的额头。水的冰冷感觉和聪的温柔让七绪觉得好舒服。七绪吃吃地笑了。

“我已经好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嗯,我知道,可是如果不碰碰你哪个地方,我就是没办法放心。”大概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吧?聪很感困扰似地喃喃

说道。
触摸是昴创始的护身符。在还没有所谓的触摸疗法之前,每当七绪的小儿气喘发作时,他就一定会触摸七绪的某个地方


“我跟气喘已经完全断绝关系了,你们太保护我了,你跟昴都一样。”
七绪甩开聪的手,把背转过来对着他。七绪这种轻率的举动,还有翻转身体时脚踝撞到膝盖的动作,似乎都没有伤害到

聪的感觉。
虽然两人靠得这么近,近得连彼此的体温都可以感觉到,可是他们并不会去打扰对方。他们径自呼吸着,径自眺望着天

空,竖起耳朵聆听自己喜欢的声音。他们年龄相近,聪又比较小,也或许是血缘相近吧?七绪和聪在一起时总是这样过

的。

如果说对七绪而言,昴像天边遥不可及的星星的话,那么,聪就像大地一样,是一种贴心的存在。“七绪,你知道吗?

”“嗯?”七绪回应着聪沉静的声音。
“听说高森爷爷在熊本那边的家要卖掉了。”“啊……”聪倏地起身,斜眼看着七绪。
“他们说斋奶奶的年纪大了,她一个人在那里生活让人担心。香代舅妈的家不是在熊本市内吗?为了方便照顾奶奶,所

以就改建了一下,腾出一个房间给奶奶住。”
七绪他们从小就成祖母为“斋奶奶”。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嗯。”没听说。七绪喃喃说道。聪接着说:“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说的。”“我们最后一次去那边是三年前了吧

?”“啊,嗯。”
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提,聪回答得意兴阑珊,七绪也只是点点头,沉默不语。
“就在谜生去世前不久吧?事情就发生在回来之后,让人觉得不愿意再去碰触。爷爷家就好像和谜生的最后一段回忆…

…”
一直到三年前为止,每年八月,这几个表兄弟姐妹,都会到熊本高森町的祖父叫玩。
被青山环绕的祖父家四周都没有灯,常常可以看到流星掠空而过。那是英仙星群。在熊本的夏天,一切都显得那么地鲜

明而特别。
和谜生一起看到的最后的流星、和昴共同拥有的悄悄话。不知道到底是梦,七绪将手指头轻轻地抵在嘴唇上,试着去追

寻那微温的秘密。“我们也一样,尤其是昴。”
快到第三年的忌辰了。聪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朦胧,有种不真实感。“昴一直绝口不提熊本和英仙座的事。昨天晚

上,妈妈提起熊本的事时,他也突然变得和不高兴。”
“……不会吧?我昨天晚上也才提起英仙座的事。”“唔,七绪提应该不会这怎样吧?而且你又是弟弟。”
聪随便编个理由,七绪兴味索然地点点头,心中却自虐似地嘟嚷着:那是因为他们曾是一对恋人。因为昴在失去恋人之

后,还得继续生活下去。
“谜生活着的时候我们好快乐啊!我们四个人总是玩在一起。一般而言,情侣总是想两个人独处的,可是昴和谜生却不

一样,总是愿意让我们两个跟着。”
“因为我们是表兄弟姐妹,而且又一起长大,你不觉得现在这种感觉更强了吗?”“可是,哥哥去看庭院或公园时都只

带七绪去。”
聪刻意在“只带七绪去”的部分加重语气,七绪便露出不悦的表情。“七绪,你记不记得国中三年级时,你说想看看大

学是什么样子,便要谜生带你去?”
“……啊,结果昴生气了。”聪一听,哈哈笑着,用手指头戳戳七绪那挤出皱纹的眉间。
大学时代,昴非常讨厌七绪侵犯属于他的学生生活领域。可是,七绪坚持要了解自己所不知道的昴的大学生活,便瞒着

昴,要谜生带他到大学去。当时七绪才国三,而谜生已经是大学生二年级的学生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计划中途败露了,昴非常不高小地强制将七绪赶回家去。当天晚上,昴还很粗暴地抓住七绪的手臂,

用焦躁的语气说:
“别偷偷摸摸的,想来就告诉我一声。你这样反而让人生气!”
七绪觉得昴简直是迁怒外加霸道,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昴的任性。七绪觉得可能是自

己怀着彼此有束缚权利的甜蜜错觉所致。
“我觉得以前哥哥老是对七绪过度保护。”
这次聪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语气,声音是那么地清澈。他看着七绪的眼神,很明显的是在回顾他们一起度过的重要时光,

那自然的视线充满了怀念的色彩。很早以前,聪就感觉出七绪对昴的爱恋。他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可是也没有特别

的感慨或厌恶,只是把它当成七绪的一部分,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是那件事吧?哥哥不再那么在意七绪大概是在谜生去世之后吧?”“……我们都长大了。我得自立了,而昴也必须花

很多精力在自己的工作上。”聪微微歪着头说:
“大概是吧?”是的,确实如聪所言,他们之间之所以拉起一条隐形的界线,或许就是因为谜生的死。七绪闭上眼睛好

一会儿,突然又说道:“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我长大以后,气喘好了,而昴下个月就要变成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头子了。谜生明明不在了,可是为什

么只有我们在改变?昴一直都想跟谜生结婚的。”
然而,却只有谜生没有改变。她永远都是十九岁的谜生,二十岁的谜生、三十岁的谜生永远都不会存在的。“七绪少胡

说八道!”
聪愕然地说道,他的声音是那么地沉稳,七绪突然有一股想要大声哭出来的冲动。呛人的夏天的浓密绿意,跟那个悲哀

的三年前的味道一样。
从那个夏天开始,他们生活的平衡点完全失衡了。可怜的妈妈,可怜的爸爸。家中空出来的黑洞只有谜生能填补,而这

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实现的愿望。“昴在公司吗?”
墙的对面是建筑事务所。七绪的脑海中浮现坐在描图机前面的昴的身影。“大概吧!昨天晚上去接你回来之后,他就躲

到工作室去了。”
“是吗……”聪一口气喝光瓶子里的水,倏地站了起来。“那我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七绪呢?”“我吃过中饭之后也

要去补习班。”
蝉鸣声从天而降。聪瞥了一眼正抬头看着自己的七绪,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掌在T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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