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混乱,上面罗列了各种正常人类看不懂的算式,旁边标注了各种仿佛“里通外星人”一样的名词注解。
“这是什么?”黄瑾琛问。
“我当年临时起意做这个程序的时候记的笔记。”寇桐坐在地上,一页一页地翻开,从桌子底下的小抽屉里随手抽了一根笔,
写写画画起来,非常像那么回事。
“你也是个技术宅?”黄瑾琛凑过来问。
“半个技术,不大宅。”寇医生说。
“哦。”十几岁的时候就不上学、专心从事杀人放火事业的黄瑾琛心里对自己做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位——原来我是半个文盲
,他想。
寇桐看着看着,就皱起眉来,资料不大全,只是脑袋一热的产物,没怎么经过整理,很多地方还有缺失,即使是全部整理出来
,现在也不知道因为服务器损坏,到底哪个程序出了问题,让他们串路串到了这里,至于怎么回去,更基本上是一头雾水。
黄瑾琛人模狗样地跟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也看不懂,就不假装文化人了,掏出自己的手机,自己哄自己玩起来。
他的手机很特别,上面没有一个名字,只有数字和简单的字母,打开通讯录,一串的编号,如同他以前的名字——11235——有
种特别的冰冷和让人不舒服的神秘感。
他百无聊赖,不知怎么的,鼓捣出了声音,然后里面以山寨机的动静,飘出了一首《XX买卖》,这首歌历经数十年,听起来依
然能让人菊花一紧——真是从未走下过神坛。
寇桐也被惊动了,百忙之中抬头扫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了他在翻通讯录。寇医生一眼就看到,有的人的代号外面加了个方括号
,于是问:“括号是干什么的?”
“死的。”黄瑾琛头也不抬的说,“以前还有圆括号,表示快死的,不过现在圆的都方了。”
寇桐沉默了一会,问:“哪个是我?”
“10086。”黄瑾琛说。
寇桐:“……”
黄瑾琛就解释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办业务能查余额,有时候还会卖个萌,没事可以互相调戏着玩。”
“……”寇桐眨眨眼,“你这是对我评价挺高的吧?”
黄瑾琛抬起头来,呲牙一乐:“必须的。”
寇桐继续埋头在复杂的资料和推论里,感觉有点小暴躁——比如想拿榔头敲碎了某人白得反光的门牙。
他自从进入了这个未知的空间,就开始变得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的人天生情绪起伏比较小,性情温和,不大容易大喜
或者大悲,有的人想要保持平静,却要靠有意识的控制和专业的职业素养。
寇桐很不幸,是后一种。
对于一个心理医生而言,他有时候显得太过于跳脱了。太跳脱活泼的人,一般不大可能有很温吞平静的性格,他曾经下过很多
功夫,总是能相对有效地把自己的情绪起伏控制在一个职业要求范围内、可接受的阈值里面,却在这里有些压抑不住了。
投影空间是一个非常容易让人失控的空间,他被剥夺了主体资格,相当于被迫卷入其中,他也是人,会喘气,有喜怒哀乐,难
以像已经睡在土里、挂在墙上的前辈们那样无动于衷。
他于是缄口不言,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这使得寇桐常年带笑的脸像是换了一个主人一样,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却因为一点控
制不了的焦虑和烦躁而显得十分凝重。
突然,一只手指极快地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寇桐一激灵,下意识得往后仰了一下,发现黄瑾琛正在看着他。
“白衬衫,”黄瑾琛指指他穿的衣服,“长西裤,再一皱眉,显得特禁欲。”
寇桐木然地看着他。
“心情不好吧?”黄瑾琛善解人意,且无限一本正经地建议说,“男人么,谁都有火大的时候,打一炮就好了。”
寇桐跟他对视了三秒钟,突然站起来,把文件夹卷吧卷吧,捡起来重新丢进了密码墙里,嘎吱嘎吱地合上了书柜,拎起椅子背
上搭的外套,大步往外走出去。
黄瑾琛问:“你干什么去?”
寇桐头也不回地说:“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
他一开门,正好碰见他端着水果和牛奶打算敲门的妈,寇桐妈语气黏糊糊地说:“桐桐,该喝牛奶了。”
黄瑾琛说:“噗——”
寇桐沉默了片刻:“即使按民间老话‘二十三还要蹿一蹿’,我也早过了生长发育期了。”
寇桐妈说:“帮助睡眠嘛!”
寇桐:“明天又不用去学校上补习班。”
寇桐妈不说话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端着托盘站在那,挡着路,用眼神控诉着这个不孝子。
寇桐跟她对视了三秒钟,终于端起杯子一口喝干了,披上外衣:“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
“啧。”寇桐妈摇摇头,“真是儿大不中留。”
然后她调整炮火对准偷偷拾乐得黄瑾琛,和蔼可亲地说:“小黄喝不喝牛奶啊?要不要加一勺巧克力粉?蜂蜜呢?”
灯红酒绿,夜晚的时候,人们的道德观仿佛会下降很多,寇桐离开家以后,就驾轻就熟地来到了一家位置偏僻的酒吧,这里有
他意识交叠的地方,寇桐知道系统本身会根据他的想法,引导他去一些地方。
此时,他正在一个背光的角落里,跟前坐着一个长相漂亮的青少年,喝得烂醉,正喋喋不休地文艺腔着。
“我很痛苦,你知道那种感觉么?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全世界……全世界都他妈的在热闹,我就像是只有一个人。”青少年说
到这,停顿了一会,大概酒精让他的大脑稍微有些短路,临时忘词了,于是他问,“你明白么?”
寇桐默不作声地把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他带上了防辐射的眼镜,灯光打在镜片上,掠过一层浅浅的流光,显得半遮半露的眼
睛极柔和,那样看着别人的时候,就看起来格外深情,仿佛他看着的人就是他爱了好几辈子的那个似的。
然而格外“深情”的寇医生心里不耐烦地想,明白个屁,我就想快点把你弄上床。
青少年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四十五度仰望墙灯地说:“别这样看着我,中毒上瘾了就戒不掉了。”
寇桐移开视线,低头笑了一声,拿走对方面前的酒杯,轻声说:“别喝太多,伤胃。”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水龙头,青少年瞬间就崩了。
寇桐站起来,按了按他的肩膀,伏在他耳边说:“你心情不好,早点回家吧——不好意思小姐,麻烦给他一杯热牛奶。”
他今天耐心实在有限,决定换人。
就在这时,青少年突然一把搂住他的腰:“你别走!”
寇桐想:咦?
青少年理直气壮地抬头看着他,壮士断腕一样,含含糊糊地说:“你别走,今天我需要你的温度,你……”
寇桐二话不说,伸手扶起他,往外走去,心想早说嘛,我也比较需要你降温。
这时,他的手机在裤兜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寇桐打开一看,发现是黄瑾琛,就给拒接了。过了一会,一条短信发过来,黄瑾琛
用贱兮兮的口气说:“呼叫10086人工服务!”
寇桐直接删除,关机拔电池,大摇大摆地带着猎物开房间去了。
黄瑾琛一个人占了寇桐的卧室,盯着电话等了一会,再次拨回去,里面传来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靠。”黄瑾琛说,然后抬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叫你多嘴!”
他于是穿好衣服爬了起来,推开寇桐卧室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利落地跳了出去,也没管这是几楼。
第十八章:危机
要找寇桐很容易,黄瑾琛从寇桐卧室墙上撕了一张照片放在钱包里,然后到附近的比较繁华、有酒吧等常见猎艳地点中挨个问
。
现在他们的情况很复杂,黄瑾琛吃定了,寇桐即使出来散心也不敢走远。
为了让这个过程进行得容易一点,他还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苦逼又狼狈,见谁就跟谁哭诉
:“我家那小谁今天跟我闹别扭了,为了报复我,一气之下跑出来那啥那啥,现在我很催心挠肝很不淡定……你们别看他长得
机灵,其实脑子不是很正常,别人卖了他他都会帮人数钱的!万一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啊啊啊急死我了。”
转了三条街,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龄弱智儿童”走失了,他家那个不但不嫌弃、还痴心一片苦苦寻找的人正
拿着他的照片到处打听。
大概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或者是人至贱则无敌?
一个酒保非常巧地对这个人有印象,并且很疑惑地扫了黄瑾琛一眼,因为就他的印象来看,这个哥哥不单不大弱智,对于勾引
别人还十分有一套,一眼就盯上店里最好看的那个,果断下手,然后一气呵成又稳准狠地迅速得手离开。
黄瑾琛幽幽地叹了口气:“都是电视剧害人,可是别人学学也就算了,他怎么也能跟着学呢?”
酒保有点恍然大悟。
黄瑾琛擦了擦不存在眼泪的眼角,低下头去,非常忧郁地说:“怎么办,他脑子不大好,长得又招人喜欢,一定会有人欺负他
占他便宜的!”
酒保深表同情。
接着,黄瑾琛泫然欲泣地抬起头:“你能告诉我附近有几家可以开房间的地方么?”
十分钟以后,黄瑾琛拿着一张小纸条和详细地形图,志得意满地走了出来。又十五分钟以后,他找到了目标所在地。
寇桐单身,有钱,长得很讨人喜欢,和他相处起来非常轻松愉快,简而言之,是个很有魅力的成年男人,再加上他很有几分落
拓不羁的浪子气质,几乎可以预见,此人私生活一定是不大检点的,并且现在看起来,居然还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黄瑾琛一向认为,有些人是那种从人群里一过,就让人忍不住看他们第二眼的类型,然而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如果被比喻成
东西的话,就像是一些珠光宝气的首饰,比如拇指粗的金链子,鸽子蛋一样的钻石戒指。
抢眼,只要是人,都能看出它值钱,但是带得时间长了,也没什么意思。
有些人却隐蔽得多,像某种低调内敛的名表,平时即使戴在手腕上,也要被袖子遮个一个半个,只有偶然被有心人瞥见,又正
好能识货,才能明白这种毫不张扬的奢华。
和这种人在一起,别的不说,首先就会让人觉得自己非常有品位。
寇桐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鉴于黄大师他非常自恋,理所当然地认为,不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样有品位有眼光的,懂得欣赏高雅艺术品的,这么多庸庸
碌碌的人,即使遇见了人间极品,大概也只会牛嚼牡丹,纯属糟蹋。
基于这个认知,以地铁艺人、民间艺术家自居的黄瑾琛,一想起寇桐现在可能非常不讲究地在某个小旅馆,和一个不知道什么
地方搞来的人419,就觉得浑身难受。
简直恨不得身披双翼飞过去,阻止一切妨碍他审美的行为。
黄瑾琛找到寇桐的时候,寇桐身上除了一件敞开的长袖衬衫之外,基本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从窗帘的缝隙里能看见他细却看得
出很有力量的腰,以及半遮半露中显得更加修长笔直的腿,无论是撩拨还是挑逗,都显得有条不紊,性感非常。
他身下一个青年看不出长相,叫声却很让人起鸡皮疙瘩,黄瑾琛皱皱眉,感觉自己来了算对了,此情此境实在太让人胃疼了,
要形容黄大师的感觉,就像是书法爱好者看见王羲之的真迹被人拿去在脏兮兮的板凳上垫屁股一样。
……虽然看起来这个真迹兄是自愿的,可是黄瑾琛还是觉得,真他妈瞎了狗眼。
于是他非常高调地出场了,像个空中飞人一样,扒在墙上,一脚踹碎了寇桐房间位于三楼的窗户,然后直接掀窗帘进去,动作
行为极为霸气侧漏,气沉丹田地吼了一声:“捉奸!”
这件事后续已经让人不忍心再说,因为黄大师干的这事……他实在是太贱了。
反正二十分钟以后,小青年已经不在了,寇桐浑身滴答着凉水,从卫生间里出来,身上随随便便地裹了一件浴袍,脸上人民币
一样人见人爱的笑容早就灰飞烟灭,浑身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气场,用看阶级敌人的目光狠狠地凌迟着黄瑾琛。
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点着了一根不知算是事前还是事后的烟,简短地说:“有话说,有屁放!”
黄瑾琛上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身体向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在一起抵着下巴,非常严肃地说:“寇桐,有一
句话我想跟你说。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应该知道自爱,自爱的人,空虚也好,焦虑也罢,都打不倒你,只要时间足
够,全都会过去,我觉得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寇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连烟都忘了往嘴里塞,好像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话竟然是从黄瑾琛嘴里跑出来的!
黄瑾琛笑了笑,他的五官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比往常深邃一些:“一个人的日子很长——也给我一根——有时候有压力,
比如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每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一点门响,都会觉得很紧张,会立刻惊醒过来,握住枕头底下
的枪,好像没有这个就活不下去一样。”
“每天都在换地方,为了不让别人找到我。”黄瑾琛喷出一口烟,整张脸埋在烟雾后面,看起来有些冷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轻轻地说,“其实在一个游戏里,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是猎杀者,没有谁能总是置身事外,掌控全局,猎杀别人的时候,也要准
备好被人猎杀,日子过得很苦。”
寇桐透过烟雾,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根据专业知识,判断黄瑾琛这话是九假一真,于是也没吭声,就等着看他怎么扯。
黄瑾琛就继续深沉地说:“可是我想,如果一个人要这样过一辈子,不是也太凄凉了么?”
寇桐配合地点点头。
黄瑾琛就给鼻子上脸地说:“所以人的一生,一定要生活在美里,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留在漫长的岁月里,念念不忘地欣赏的,
比如一段音乐,一处风景,一幅画,或者……”
他站了起来,非常没有公德心地随手把烟在墙上捻了,双手撑在寇桐坐着的两个椅子扶手上,透过寇桐略微有些长,遮住大半
额头的留海望进他的眼睛,好像情圣一样地说:“……一个人。”
寇桐抬头看着他,岿然不动,铁石心肠地想:“我靠,老子刚玩过这一手,现世报能不能不要这么快?”
黄瑾琛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钟,心里盘算着,都看见花了,不摘下来实在太亏了,于是果断低下头
,非常挑衅地亲在了寇桐略带烟味的嘴唇上。
寇桐没躲,感觉味道还不错,鉴于被黄瑾琛搅合了夜生活的兴致,于是她心里开始迅速盘算起要不要拿他来顶个缸,趋利避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