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前面,把曼曼放下来,让她自行挑选。
曼曼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挑得不亦乐乎,小小年纪就有点像个货比三家瞻前顾后的小女人了——反正寇桐是看不出她比划来比
划去的那些棒棒糖有什么区别。
最后他干脆把整个小架子推到收银员面前:“给我数数,多少根,都要了。”
曼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两秒钟,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说:“叔叔,你是人傻钱多么?”
寇桐:“……”
收银员听了一耳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寇桐在她小脑袋上按了一把:“胡说八道。”
这时已经结好帐的收银员把插了一大堆棒棒糖的架子递过来,曼曼立刻双手接过,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近乎虔诚,然后严肃
地对她“人傻钱多”的跟班说:“走吧。”
寇桐只得跟上。
“我今年八岁了。”曼曼坐在马路牙子上,淡定地把她的新进资产放在一边,剥开一根糖往嘴里一塞,怀里抱着她的旧娃娃,
“有一天,我正在家里坐着看电视,突然天就黑了,然后我就掉到了这里,我兜里一共有五根棒棒糖,现在都吃完了。”
寇桐问:“你知道你掉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么?”
曼曼想了想,摇摇头。
寇桐蹲在她旁边,皱起眉。
曼曼却突然说:“这里是那个‘多维度可变频率投影设备’,是么?”
寇桐顿时惊悚了,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曼曼说:“我在书上看过。”
“哪本?”
“《大心理学时代》2041年第十六期里面有一篇文章这样写的。”
寇桐当然知道这本杂志,那篇文章还是他自己写得,于是继续惊悚地看着她:“你看得懂?不……你上学了么?几年级了?”
“二年级,再开学就三年级了。”曼曼说,她耸了耸肩,非常淡定地说,“书上说,投影仪有一定的工作范围,一般是在五米
到十米之内,我当时在家里,五米到十米之间没有什么仪器,所以一定是你们的机器坏了。”
寇桐无语凝噎:“对不起,叔叔一定很快把你送出去。”
“没关系。”曼曼拍拍他的肩膀,“机器挺靠不住的。其实在这里面也挺好的,别人能听见我说话。”
寇桐问:“在外面你不能说话么?”
“我能。”曼曼说,“我就是不会用嘴说话,不过能像这样说话,可是他们都听不见,还说我傻。老师建议我妈妈把我送去特
教班,她就歇斯底里地打了我一顿,然后就每天把我锁在家里,也不理我了。”
寇桐心里一紧。
“以前他们还带我去看过医生,那个白衣服的老头说我是‘自闭症’。”曼曼继续淡定地说,“但是我不是自闭症,我不那么
敏感,耳朵也会过滤噪音,注意力也不是很容易被分散——至少不比我的同学们容易被分散。”
她还知道什么叫“自闭症”……寇桐已经确定了,这小女孩不管是不是自闭症,智力一定是超常的:“都是……你从书里看来
的?”
“嗯。”曼曼点点头,嘎嘣嘎嘣地咬散了棒棒糖,“我小时候住在市图书馆旁边,没人管我的时候,我就进去看书。”
寇桐默默地摸摸她的脑袋:“你先去我家里住吧。”
“哦。”曼曼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老鼠?”
曼曼回过头来:“你们被老鼠监视了,我听得懂它们的话,它们的主人很不友好。”
这回寇桐没有笑,因为对于意识主体而言,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可以通过某种方法,用非发音的方式和别人沟通,能听
得懂老鼠说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另一方面而言,在异常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是某种意识的投影,连重力都有可能失效,更不用说是生物属性了。
“老鼠不知道听见了你们说的什么,反正我听见它和它的同伴说,你们是入侵者。”曼曼冷静地判断说,“我觉得,听起来它
们想把你们干掉。”
“谁想把我们干掉?”黄瑾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了两个人身后,他皱着眉看着曼曼堆在地上的一大堆糖纸,说,“小
丫头,你吃这么多糖会长虫子牙的,到时候小虫子把你的牙齿都给啃光光。”
曼曼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平平板板地说:“虫牙不是因为牙里长虫子,是因为牙菌斑里的细菌和食物里面的糖类物质
发生作用,生成酸,导致牙齿珐琅质被破坏的结果。”
黄瑾琛:“……”
曼曼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在鄙视了这个人高马大的叔叔的智商后,又补充说:“书上有的。”
黄瑾琛说:“我靠,这小崽子将来肯定得变成一个灭绝师太。”
曼曼回答说:“不会的,我觉得周芷若和张无忌在一起挺好的。”
黄瑾琛撒娇:“桐桐老大……”
寇桐摆摆手,继续问曼曼:“你说的老鼠的主人在哪里?”
老鼠?黄瑾琛眉倏地一皱。
“那边。”曼曼抬手一指。
寇桐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入侵者”?怎么会有这个词,难道这个程序本身还有某种意识主体?
第二十二章:拥抱
程序修复失败……
检索失败……
重试。
正在重新修复,准备中……
“我告诉过你了那样不行。”在大锅炉外面,ST基地的技术人员们忙成了一团,连归零队的常逗也跟着进去了,正在尝试检修
系统受挫的时候,吴香香就幽幽地在身后接了一句。
常逗回过头来,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心想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呢?真想剪光他的破胡子。
吴香香摸了摸山羊胡子,淡定地看着他,欠揍地说:“你就算把脸挤成海绵宝宝,也改变不了你的长相就决定了你智商不高的
现实。”
然后飘走了。
常逗果断跟了上去,看见吴香香抽出一边的控制板,通过内线连接上管理员模式,对常逗解释说:“我想你大概不明白,我们
这里的高级仪器,都是可以通过紧急模式连接管理员模式的。”
常逗心想,这么初级的解决方法,肯定不会有用的。
吴香香像指导弱智儿童一样地说:“紧急状态下的管理员模式是可以通过一个小命令定位意识主体的——我会慢点输入命令,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记笔记。”
常逗想,哼!
然后屏幕上显示:正在搜索……
常逗就默念:搜不出来搜不出来搜不出来……
过了一会,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上面一个大叉子:搜索失败!
吴香香:“……”
常逗想:哦耶!
吴香香扶了扶眼镜,山羊胡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有点不爽,常逗故意说:“看起来不行啊,那要么我继续去检修仪器问题吧?
”
吴香香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常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个字——哼!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晃晃脑袋,近乎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那一摊事面前,还转头对不远处正往这边看的方修兴高采烈地挥了挥
手。
方修叹了口气,瞪了他一眼:我擦,这个现世宝,又出来丢人。
常逗锲而不舍地挥手,好像他是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战役的大英雄,不得到“美人”的回应就不罢休似的,方修终于无奈,有气
无力地往两边拉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一呲牙。
常逗这才满足了,屁颠屁颠地去干活了。
归零队的苏轻正在和钟将军聊天,了解情况,正说到黄瑾琛身上,苏轻有些没反应过来:“黄瑾琛是谁?”
钟将军干咳了一声:“就是当年我方放在乌托邦里的卧底,是个非常著名的狙击手,编号11235,退役以后挂名到了我们基地。
”
苏轻脸上露出了一个胃疼加蛋疼的纠结表情。
钟将军只好说:“你知道,瑾琛当年位置特殊,其实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必须取得那边的信任,所以才和你有过几场冲突……
”
苏轻勉强说:“嗯,我理解。现在那个狙击手和寇医生一起在里面么?”
钟将军点点头:“我听技术人员说,他们的意识一起被卷进去,成为了强制性的意识主体。”
苏轻揉了揉眉心:“那个变态狙击手也在里面,那空间该有多妖魔鬼怪啊?寇医生还能活着出来么?”
钟将军沉默,两人面面相觑,各自无语凝噎。
寇桐捡回了失足少年何晓智,又捡回了天才女童曼曼,简直是走一路捡一路,活像个收破烂的。
客房很快不够睡了,地震风波过去以后,何晓智只能去睡客厅,至于曼曼,获得了和房间女主人同住一间房的待遇。
寇桐妈很快发现了曼曼的特殊,却几乎没有一点障碍地就接受了。
用她的话说,人越多越好,最好把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塞得满满的,寇桐忍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人太多了,我带他
们出去住?”
寇桐妈却笑呵呵地说:“挺好的挺好的,我喜欢热闹。”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说:“大概你老不回家,我总有种觉得我像是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一样的错觉。”
这句话当场戳中了寇医生的红心,血条降为负数,完败。
第一宿过得相当兵荒马乱,第二天好不容易能回到屋里睡,依然十分兵荒马乱。
寇桐买来了灭鼠药,在各个角落里都撒上了,撒得寇桐妈非常莫名其妙:“咱们家怎么会有老鼠?”
“以防万一。”寇桐说,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个洁癖症患者,把整个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连楼道在内,每个犄角旮旯都拖出来打
扫一遍。
黄瑾琛摸着曼曼的脑袋,贱兮兮地说:“小丫头看好了啊,那是耗子药,不是糖,不能乱捡,吃了你就死翘翘了。”
曼曼抬起头看着他,她抱着的那只表情淫荡的旧兔子也一起抬起头来,这让黄瑾琛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是被人民群众围
观的傻帽似的。
曼曼说:“我知道那个是老鼠药,成分主要是四亚甲基二砜四氨,吃完了以后会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在原地歪歪扭扭地走起来,吐出舌头,扭曲出一个鬼脸,不规则地抽着筋。
黄瑾琛:“……”
那种如鲠在喉的不爽,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他问:“你没事关心耗子药干什么?”
曼曼说:“以防有不知道的人误食,变成这样……”她说着就开始伸舌头。
黄瑾琛深吸两口气,心想这讨厌的小兔崽子,干什么看着我说?
寇桐凑过来,悄悄地问曼曼:“除了老鼠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么?”
曼曼想了想,精确地说:“我暂时没发现。”
“好。”寇桐想了片刻,点点头,等寇桐妈去厨房做饭了,才低声说,“诸位,我现在没有足够的依据,判断我们现在到底处
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里,多人交叠的意识空间很危险,可能会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据曼曼说的,我们可能还有某个
潜在的敌人……所以我要求大家不要随意单独行动。”
“小心老鼠。”曼曼煞有介事地补充说。
黄瑾琛拍拍她的后脑勺:“行了,孩子没你的事了,你去看动画片吧。”
曼曼说:“哦。”
然后她乖乖地坐到电视跟前,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抬起头问寇桐说:“叔叔,你家的电视有说明书么?”
寇桐顺手把电视开关按开,拿起遥控器:“小天才不会开电视?”
“我在家不能看电视。”曼曼坐在沙发上,寇桐家的沙发大概是稍微有点高,她为了靠在靠背上,两条小短腿就只能悬空着,
小家伙非常平静地说,“我妈有神经衰弱,不许我弄出声音来,不然会挨打。”
寇桐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沉默地拍了拍她的头,用遥控器给她拨到了一个正在放动画片的频道,把遥控器放在她身边,问:“
看见叔叔怎么拨了么?会了么?”
不出意料,曼曼点点头,一点也没有接触新东西的好奇和笨拙,接过来就熟练地一个一个台地换起来。
姚硕看了他们一眼,冲寇桐点点头,回自己的客房了。
从最初的惊诧冷静下来以后,他就不再参与集体活动了,平时也不大和别人交谈,只是缩在寇桐家的客房里,不到吃饭的时候
基本上看不到他的人。偶尔遇上了,非和别人说话不可,他也不像一开始出现的时候那样咄咄逼人了。
非要形容不可,姚硕就像是一个刚从紧张的高考里熬过来的小孩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最沉重的负担突然不见了,那些压
在他肩膀上的东西一下子全部不见了,这好像使得他有些轻松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每天都像梦游一样,连眼神都迷茫了起来。
何晓智更干脆,好像个幽魂似的,整个人的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就是反应稍微慢一点,看起来不大有
精神,坏的时候就苦逼了,虽然提前打过招呼了,可是寇桐妈还是让这少年时不常地突然情绪爆发给吓得不轻。
他可能说着说着话就突然烦躁起来,然后拒绝再和别人交流,或者干脆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简直像是承担着什么天大的痛苦
一样,里面一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嚎哭,一边能听见他用指甲死命地抠墙纸的声音。
那嚎哭的声音实在太如丧考妣,寇桐妈在抽油烟机巨大的轰鸣声里仍然听见了,略微有些忧虑地从厨房里露出头来,往卫生间
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问寇桐:“那孩子没事吧?”
寇桐对她的说辞是,这是他的一个病人,暂时带回家里来住两天,协助治疗,他丢下老鼠药的袋子,洗了手,对她竖起一根食
指,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然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低声说:“小智,开开门,是我。”
里面传来一声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声音:“滚开!”
寇桐伸手拧了一下卫生间的门,发现被从里面反锁了,他于是干脆靠着墙坐了下来,毛玻璃门不能看见人,从里往外,只能看
见一个人的影子坐在外面等着。
寇桐一声不吭地听着里面蕴含着巨大痛苦的哭声,点了一根烟,耐心地等在门口。
黄瑾琛抬头看了看客厅的吊灯,颇为无奈地说:“这家里真像个精神病人收容所。”
曼曼的注意力从电视上转移下来,电视里在放一部老动画片,画面质量和动作都还不大流畅,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大眼睛让黄
瑾琛看在眼里感觉有点不舒服,大概太过纯净的东西总会让人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