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人到……那个,不是今井吗?」
纱和子指指背后。
名高回过头,果然在收银台前发现恭章的身影。
纱和子徒然皱起眉心。
「脸色看起来很差。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名高马上起身。
「纱和子,我先走一步。」
「刚士?等一下,刚士!咖啡还没……!」
无视于纱和子的呼唤,名高急忙走出了餐厅。
正在等电梯的恭章,突然被某人从后面叫住。
「部长。」
恭章没想到居然会是名高,更何况纱和子也不在。
一瞬间,恭章还以为对方是来追自己的,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有这种事。单纯只是碰巧罢了。
电梯门打开了。两人一起走进去。电梯中没有其它乘客。
只有两人的密闭空间中,恭章一直凝视着光亮如镜的电梯门。名高站在身后,那视线令他感到刺痛。
门开了。恭章侧身让名高先过。
名高缓缓迈开步子。
「今晚、有没有空?」
「咦……?」
一时之间恭章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顺从地摇摇头。
「七点来找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名高以上司的口吻说道,然后走了出去。
恭章一脸茫然,接着才慌慌张张在电梯还没关门之前离开。
七点前。
「喔?部长已经要回去了吗?」
正在收拾东西的恭章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名高在出口处掏出了ID卡。
「真稀奇。部长要去约会吗?」
「没错。而且还是跟一个大美人。」
名高的笑声让恭章感到有点疑惑。
「部长,副部长在瞪你了!」
周围的揶揄声不断。
「杉山,有空开玩笑的话,还不如赶快去整理尚未出货的订单。」
「呃!」
在纱和子监控之下的杉山无奈地耸耸肩。
笑得很开心的名高对前来送行的纱和子说道:
「抱歉我要先走。后面的就拜托妳了。」
「我明白。路上小心。」
紧接着名高之后,恭章也站了起来。
「咦,连你也要走啦?」
路过的齐藤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幺?本社的超级工作狂居然都选在这时候下班,莫非天要下红雨了?」
恭章不知该如何回答。听到两人对话的纱和子也惊讶地朝恭章看去。
结果,恭章只好以暧昧的笑容蒙混过去,逃命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待他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名高已经坐在车上等他了。
「没想到你居然准时赴约。」
像是要对抗名高无敌的笑容般,恭章将身子滑进皮革座椅中。
中途,两人并没有多说些什幺,LEXUS沿着新宿通向东疾驰,进入水田町。
名高将车子停放在赤阪东急饭店的停车场,跟在后头的恭章觉得事情十分奇怪。
应该不是应酬。在名高手下做事的七年间,像这样的私人邀约还是头一回。
不久,名高走进了斟满餐厅招牌的大厅中。
进电梯按了最上层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后,赫然出现一片竹林。里头微微飘着竹叶摩娑的声音。这是仿造京都嵯峨山野的竹木信道,推开高尚的拉门后,出现一家名为『有心』的店。
「欢迎光临。哇!是名高先生。」
一个年约四十、身穿和服的老板娘出门迎接。发现客人是毛高后,露出十分亲切的笑容。
「有两个人的空位吗?」
「真的很抱歉。现在只剩下吧台的位置了。」
「没关系。反正今晚谈的不是公事。」
老板娘快速地打量恭章几眼。恭章点头示意。
此间,名高熟稔地走进店家内部。
虽然是大楼中的餐厅,但是空间十分宽敞。
就像老板娘说的,二十几张桌子和十多间包厢都已经客满了。
一看就知道客人们大多为了应酬而来。
在经济不景气的影响下,许多料亭和高级俱乐部的客源都大幅减少,但是其中也有些不动如山的。恭章一边想道,一边随著名高在桧木制的吧台坐下。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出熟手巾。
「今晚的同伴长得真帅。」
「是妳喜欢的那一型吗?」
「说中了。」
看着微笑中的美女,名高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家伙可是前途看好的有为青年呢!送给妳好不好?」
「部长。」
稍嫌过火的打趣让恭章皱起眉头。老板娘笑了笑。
「我会考虑看看。那幺,点菜的时候请叫我一声。」
恭章目送着对方离去。
「她原本是赤阪的高级服务生。」
名高衔着香烟说道。
「背后有大议员撑腰。这间店的资金也是那男人赞助的。」
恭章觉得名高知道的真详细。
「所以这里有很多年轻党员出出入入。你看。」
恭章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果然如名高所言,到处可见胸前别着金质徽章的男人。为此,客桌和吧台全设计成不会互相干扰的样式。就连服务生也都是深具教养的模样。的确是个适合密谈的地方。恭章故而望著名高。
「今天为什幺找我出来?」
考虑到最后,恭章还是认为除了工作之外,名高是不可能邀约自己的。
「没什幺特别的事。」
「咦?」
「只是想和你喝杯酒罢了。」
恭章一脸茫然地看著名高。
名高轻笑。
「还是你讨厌陪我喝酒?」
「不、不是的。」
恭章赶紧摇头。
「那幺今晚就放松一点吧!」
说罢,名高点了几样小菜和啤酒。
「部长,回去……」
恭章还是不太明白,无形中口气也变得慎重许多。
「别担心,我从未被警察逮到酒后驾车。」
「问题不在这里。」
名高笑答:
「一板一眼的家伙。难道你从来没有酒后开车?」
「也不是……」
「那就没什幺问题了。」
名高在送来的玻璃杯中注入啤酒。
「喝吧!你的酒量应该不差。」
经名高一挑拨,恭章也顾不得那幺多。
恭章将啤酒一饮而尽。
名高吁了一声。
「很厉害哟,锻炼的不错。」
「这不算什幺……」
恭章也帮名高倒了一杯,企图用言语掩饰。
「你应该经常到处玩吧?」
「到处玩……有时候,我会去六本木或青山喝一杯。」
「六本木。」
名高喝了一口啤酒。
「那你知不知道一家叫布罗屋的酒吧?」
「是经常有外国人出入的那一间吗?」
「对。以前我曾在那里和四个美国海军大干一架。」
「为什幺……」
「他们说我抢走了他们的女人。其实,根本是那女人自己倒贴过来的,可是对方正在气头上,讲也讲不听。后来干脆动手比较快。」
「对方是四个美国海军?」
「正是。学生时代的我可是是球明星呢。赤手空拳的话,我是不会输的。」
名高满不在乎地笑了。见到那充满魅力的笑容,恭章的胸口有种刺痛的感觉。眼前的他不是一年操纵几十亿资金的企业精英,而是现今日本境内濒临绝种的野性男子。
「后来呢?」
「想当然,那家店被我们砸的乱七八糟。虽然店员曾经报警,不过当麻布署的巡逻警察发现扭打在一起的是一群大块头,也只敢远远站在一旁观望。等我清醒过来时,才发现五个人正相亲相爱地睡死在看守所的猪笼中。」
恭章瞪大了眼睛。
「之后的才惨呢!」
名高笑着继续说道:
「我不但被条子紧紧铐住,而且还被前来保释的老头骂得狗血淋头。要命的是,那家店的修理费居然高达百万。那时候,我的薪水全花在喝酒上头,哪来那幺一大笔钱。结果是老头子帮我付清的。事情都过了那幺久了,现在他还会三不五时地亏我一顿。」
「老头子,你是指经营管理室的布朗董事吗?」
「欸!那老头就是我的老板。」
「他很大方嘛!」
「好说。」
名高耸耸肩。
「你可别学喔。」
恭章苦笑。
「才不会。」
「说的也是。你和我不一样,品行端正,不像我坏事做尽。」
名高边喝边笑。
「那时,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和史密斯、库巴,还有松冈四个人,一起去六本木喝到天亮。严重的时候根本不回家,直接就带着满身的酒臭和女人香上班。老头还因此揍了我好几次。」
「这样还没被公司开除?」
「嗯。」
名高苦笑。
「你呢,有恋人吗?」
「没有。」
「回答的真快。」
名高英了出来。
「工作就是恋人?」
「没错。」
恭章用死板的表情点点头。
「亏你长的那幺好看。也罢,这是你的私事……」
突然间,名高用精瘦的手指抬起恭章的下巴。恭章的身体猛地一阵僵硬。
「你瘦了。」
名高低喃道。
「可惜了这张脸。」
意想不到的台词让恭章张大了眼睛。
「部长……」
名高笑着移开了手。
「我知道工作对你很重要。但,你也该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看样子,你根本没在吃饭。」
正因为被说中事实,恭章下意识地又像往常一样垂下视线。
「再这幺蛮干下去,没多久你就会累垮了。这样可是连工作都做不成了。」
「我知道。」
恭章用生硬的声音回答。
其实,这些恭章心里都明白;可是,这是他唯一能待在名高身边的方法。
「爱上他了?」
恭章苦笑。
「我知道。」
「那就别太勉强自己了。」
名高完全不相信恭章的保证。
「在我面前你没必要逞强。」
恭章的身体震了一下。他抬起头,请求名高别再说下去。
完全被看穿了。
「……」
名高深情地望着因难为情而撇开脸的恭章。
「我说过,你是最棒的MD。你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商场可不是短距离的比赛。我们还要一起奋斗好多好多年呢!别因为一时的倔强而让自己跌倒。」
停了一会儿后,名高以沉静甘甜但肯定的语调说道:
「我不想失去你。」
好过分的一句话--。
恭章咬紧嘴唇。
他很明白,这句话是针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而言,名高根本不可能对自己有所企图。尽管内心再清楚不过,可是胸口还是被失落感震得苦痛难当。
离开店时差不多快十点了。恭章不想搭名高的便车,不过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今井是庆应毕业的吧?」
回家的路上,名高首度触及恭章的私生活。
「名门大学毕业收入又高,长相也很出色。应该有很多女人供你挑选。」
「没那回事……」
「说谎。公司内都在传你的事情。听说高木很欣赏你。」
面对故意挖苦的问题,恭章只暧昧地笑了笑。第一,要比流言多寡的话,恭章又岂是名高的对手。
名高一个人住在港区白金台的外国人专用大厦。优雅的独身生活,让许多美女顾不得国籍问题,频频对名高猛送秋波。
「刚才你说没有恋人,难道连喜欢的人也没有吗?」
「很可惜……」
恭章的声音听来十分低沉。
「是吗?」
望着方向盘前方的名高,不意浮起谜般的笑容。
不久后,车子在恭章的公寓前停了下来。
「今天很谢谢你。」
「不客气。晚上好好休息吧!」
望着残留在LEXUS中的迷人笑容,恭章久久无法释怀。
***
那一天恭章不知叹了多少回气。
「怎幺了?」
对面的高木真由美担心地问。
「没什幺。」
恭章苦笑,再度浏览着不知已经打开多久的文件。
名高预定到美国出差一个礼拜,今天是第三天。没想到对方一不在身边,就连工作也跟着没劲。
(简直跟女学生没两样……)
恭章苦笑。
电话响了。
「是,请稍待。」
负责接电话的真由美盯着恭章猛瞧。
「今井?」
「嗯?」
「那个,你的电话。有位叫结城的小姐……」
真由美避开众人耳目,小声地对恭章说道。恭章慌张地接过话筒。
「喂?」
『恭章?』
「嗯。怎幺了,静?」
真由美微微抬头。
『我现在在御茶水。晚上方便见个面吗?』
「今天有点……」
恭章突然又改口。
「好,我去。」
『你不用勉强。那边很忙吧?』
「不要紧。」
「是吗?六点半在老地方等你。」
「那就六点半。」
确认过后,恭章将话筒放回原处。
恭章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晚十五分钟到场。凯悦的大厅就连平日也是高朋满座。
不过,恭章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静穿著黑色约两件式套装,无视周围男人传过来的热烈视线,优雅而专心地啜饮着咖啡。
发现有人靠近后静抬起头来。
「抱歉让妳久等了。」
「还好。」
原本笑得十分艳丽的她,徒然皱起眉头。
「你的脸色很糟耶。没事吧?」
「嗯。」
恭章拿起帐单走向收银台。整理好衣装的静跟了上来,极其自然地挽着恭章的手臂。
宛若模特儿的俊男美女引来大厅中的羡慕眼神。两人一点也不在意,悠然地朝电梯走去。
等到电梯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
「今晚我请客。」
静说道。
「我在卡鲁门订位了。」
恭章瞧了一眼恶友。
「别在意,我刚好收到一笔稿费。偶尔也该由我请客吧?」
静沉稳地笑。
静是自由译者。从大学时代开始,她便开始涉猎简单的儿童文学和童话,如今主要的工作在电影,是这一行的抢手人物。实际上,翻译一部电影的酬劳高达几十万,和年收入八百万的恭章比起来,根本难分轩轾。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抢眼的深红色保时捷中。
恭章握着方向盘,保时捷从欢闹的新宿驶向六本木。
一周固定演出两次佛朗哥舞的西班牙餐厅『卡鲁门』,由于今天刚好是秀的上演日,因此不甚大的空间内被年轻男女挤得近乎满座。
舞台上激烈眩目的光影盛宴,加上店内的热气和辛香料味,中途恭章便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安静地离开座位,不想让静发现自己的异常。
他走进洗手间吐了。
身体状况不佳的原因在于睡眠不足。不过,这是他的选择。恭章啧了一声,对虚弱的身体感到很不满。
漱完口走出去后,一回头才发现静止靠在门扉上。
「没事吧?」
「嗯……」
「睡一览会比较好。我送你。」
静在恭章耳边轻声说道。恭章点点头。
步出店家,两人朝着和人群完全相反的方向,来到停放车子的王子饭店。
路旁的时钟指着八点。六本木的夜晚才正要开始。
在快餐店前面集合的年轻人。手挽着手散步的情侣。
鼎沸的人声,穿越马路的脚步声,车子的喇叭声,不停在霓虹灯闪烁的闹街上交错着。
不夜城六本木的夜晚,就像没有底限的黑洞般持续着。
名高现在正在做什幺呢?
等红绿灯的时候,恭章脑中忽然掠过他的身影。
「静,去喝一杯吧!」
恭章的低语让静颇为惊讶。
「你在说什幺?看你整张脸都发青了。」
「我不要紧。总之,今天就是想喝。」
静皱着眉头。
「发生什幺事了?」
恭章暧昧地笑笑,再度返回来时路。
「发生什幺事了?」
坐上吧台前的单脚圆凳时,静开口问。
「没事……」
「你说谎。」
静淡淡回答,沉稳的眼睛一直望着恭章。
「我觉得你好象很迷惘。」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吧!」
恭章试图用微笑蒙混。静叹了一口气。
「我倒还比较担心妳。」
「怎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