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北一瘸一拐爬上楼来，利陌回头冲他微笑。

“啸北组长，吃中饭没？江苏蟹黄小灌汤包，或者拿破仑温莎？”

“你、你居然没死。”啸北深吐出口浊气。

“我也没想到啊。”利陌提起袋子扔向他，啸北忙抬手接。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信这种事情。”

“是啊，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信。趁热吃，吃饱好上路。”利陌恢复他面无表情，每次杀人，他就这表情。

“我后悔了，当初设计死你，事后该找和尚道士给超度了。”啸北打开袋子拎出汤包往嘴里塞，利陌身边的枪很碍眼。

“没用，老子煞命，阎王不收天堂不如地狱不留。加料点心，有没有过去的味道？”

“几年没碰毒了。”

“玩政治的，总是忽略身体。”利陌摆弄起身边的狙击步枪，似模似样向楼下不知什么瞄准。“记不记得，狙击的呼吸方法，三吸一呼。”

“没忘，不过用起来不太熟练。”

两人仿佛什么事都没有，闲话家常，就杀手的话题一直聊。职业杀手的专有话题，不是和其他人能随便聊开的。

“你这么淡定，害我完全没有报仇的快感。”

“反正逃不过，死也不能让你如愿。”啸北吃完利陌给的食物，有点撑。

“啧，所以说和玩政治的打交道最糟心。”嘴上抱怨一句，逐渐调整呼吸，吸三次呼一次，瞄准，射击！

鲜血与脑浆齐溅，一枪爆头。

“将近一年没练，业务没生疏嘛。”心情不错的挑着嘴角，动作迅疾拆掉枪械装盒。“老实说，你没傻的跟李哲讲我是谁吧？”

“你废我一条腿做警告，我敢说？”啸北反问。

“说了也没事呀。”利陌耸肩，背起琴盒，摆摆手走下天台，无声默念永别。

等利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啸北松口气，肩背颓然松垮，拄着拐杖走到天台边缘盯着楼下。利陌狙击的目标血肉模糊躺在街道上，周围的人无不惊恐不敢拢近。

哼，以为他多年不做抗毒训练不沾毒一点小料就能让他着道？这个剂量的麻药麻不倒他，不管利陌是想让他做替罪羊还是在麻药外掺了其他无味的毒药，他恐怕都要让冷面死神失望了啊。看见利陌出大楼，在嘈杂的街道上默然的渐行渐远，啸北忍不住放声大笑。

大概是死里逃生的感觉吧。

这把，他赌赢了。

可惜，啸北放肆的笑声淫灭在“轰轰轰”的震天爆炸声里，没能踏下天台半步。

谨慎出名的利陌会算不到那些？啸北政治玩太多，始终忘了杀手的作风。

每面承重墙和梁上都贴了适量TNT，误差不超过一百一十厘米的定向爆破，反正迟早拆，送给啸北陪葬，白搭黄色炸药。从始至终，利陌就没想用别的方法弄死他。满心以为逃过死劫大松口气的时候霍然听见爆炸声，大楼在坍塌，绝望于怎样都躲不过死神魔爪，这才是有资格成为传说的冷面死神的报复计划最后一环，为仇人精心策划的死亡。

从地面开始一层层往上爆破并间隔一秒左右的精准控制，他劳心劳力就为能得到预想的结果。

先有人被枪杀爆头，不过几分钟大楼爆炸，满大街的人惊惶逃窜。

利陌心情非常好，好到掩不住唇边笑意，无债无仇一身轻，回家收拾行李旅行去，哈哈！

意外的，家里有人。门开到一半生生停住，手枪准备，放缓呼吸透过半开的门缝观察客厅内。

“你来干什么。”虚惊一场，暗中收枪踹门。

“回家。”李哲坐在利陌家的沙发上，他坐的位子靠垫后有一把手枪，沙发下面有一支微冲。

“我要去旅行。”利陌打开电视，坐下抓起遥控换到新闻台，气氛尴尬时来点背景音最好。“竟然能找到我的新家，真不该用李陌的身份买房子。”

置办下这间公寓他花了血本，手头上的现金决计不够全额支付，只好冒险动用曾经利陌的存款。

“刘家隔壁公寓你早退租了，从南城回来原本就住这里，我误以为你还住那边。”

“终于知道啦，还是你一早就知道？”

“你说租到月底，随我什么时候走。听上去像事先预谋，所以我问了刘老先生。刘小岩没有和她父母通气。果然是‘狡兔三窟’。”

“怎么老在奇怪的地方揪我毛病。”语文学的不错嘛李大禽兽，不枉他多番暗示。“刘小岩不是我的人，没义务帮我瞒。既然被你找到就聊聊吧。需不需要来点什么？家里有茶。”

“随意。”

“好吧，不过烧水要花点时间。先喝点果汁。”自诩劳碌命起身从冰箱里翻出瓶饮料，新公寓实际上是在离开S市去南城散心前安排好的，装修简洁，他被李哲逮回来时正好装修完毕。请专业团队过来处理装饰涂料中的有害物质，第二天就能安心入住高效环保无污染。把这里当家，为的就是让李哲找到他。

“阿弘，我是你父亲，你任性不想读书可以，想进公司也可以，在外面和……开酒吧同样没关系。我只想你知道一点，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

“哟，打温情牌？”嘴里调侃，但利陌脸上没半点表情，“连自己儿子都玩的人说什么父子情，奸情么？”

“严弘！”一周前面对传闻如死神般的危险杀手，儿子誓死相护，当时李哲心里暗暗发誓，要是没死他日后一定好好待儿子。不料今天他的好儿子翻起那不堪的旧账，李哲怒火中烧更多的却是尴尬和懊悔。

毕竟是他做错了。

50.与尔道别

“我以后不再沾酒。”李哲眼神黯淡。“不喝酒，也不会伤害你。过去都是我的错，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力补偿，努力做好父亲。”

“喝醉了就搞家暴，证明你潜意识里是暴力倾向，反社会反人类。万一哪天你梦游，梦里砍了我怎么办？和一个潜意识里满是龌龊、暴力的人在一起我会不安。管你保证还是发誓都没用。”想忽悠他？下辈子吧。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白看了，一日家暴一辈子家暴，儿子当父亲了再家暴下一代，代代相传好传统啊！酒精能让人做出疯狂的事，可再不靠谱那也是人埋藏在心底深处自己都未可知的心思。

受点酒精刺激就来家庭暴力的禽兽，他的保证就是天边一朵美丽的浮云。

“那种事不会发生。”

“行啦，反正我早就没把你当老子，你也没诚心把我当儿子。如果你提议包养我让我当小情人，说不定我会考虑。别发火啊，敢说你脑子里没点绮念？我记得圈圈叉叉的时候你挺爽的。”

“够了！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利陌偏要不断提起这些事。

“李哲，别命令我，现在我是自由身，谁的话都不听。”看见李哲脸色发青他可开心，过去那些账，李哲找上门还好，出现了就算算吧。

“你想怎样。”怎样才肯原谅一个做出大不韪之事的父亲，愿意和他重新开始。

“换话题吧，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特地留给你联系方式。”

把公寓当留言信箱用，利陌算是别出心裁。

“……”李哲沉默，不知道是在思考问还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真不想知道我失踪一个星期是跑哪去了？”有些遗憾的摊手，“可是我很想说。人家一个杀手放狠话要保你的命，看似没人敢置疑，其实是把整个杀手行业的人得罪全了。代价不是送他一个仇人就能了的，整个星期啊，我在给你还债。”利陌换上哀怨的表情，带点无奈的，“代价很大吧，你一条命换手下天晓一个杀手的命和儿子的一周时间。”

“你们做了什么？”李哲闻言皱眉。

“吃喝玩乐呗。”耸肩，不要想太多啊禽兽。

“那孩子就是冷面死神。”八分肯定的语气，李哲认为这是最靠谱的推测。

“你说呢？哎，水烧好了。”厨房里恰巧传出的声音给利陌转移话题更好的理由，橱柜里有搁有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上等碧螺春，泡给李哲喝不算怠慢他吧。利陌本人很多时候是紧巴巴过日子的小市民样，待客方面倒是尽用好东西。

可惜的是他几乎没有招待客人的机会。

“碧螺春，别说你不喝，绝对是好货。”利陌双手奉上沏好的茶，厚壁玻璃杯里碧绿的茶叶沉沉浮浮，好像人生。

客人喝好茶，主人喝热白开，李哲对儿子怪异的品味不想多说，端起杯子轻轻吹凉。

“莫汀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吧？”利陌问。

“南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纠葛复杂，能查的不多。”

“你去南城找我，路西法老板见过啦，他倨傲无情，不是一般的厉害，白色死神可以说是站在他那边的。不过我猜他们的关系要更复杂一点，至少他不是完全听路老板话。”南城的事他去见过几个大佬后有了更深了解，他们透露的以及他自己猜的加起来多少能拼出个事实全貌。告诉李哲其中一部分省得李哲哪天又惹到大神。

“白色死神同时和季大少有点瓜葛，背后故事我有各种狗血版本猜测，呃，估计你没兴趣。总之单他们往粗了分是两派，往细分是三派。附赠你一个八卦，以前颇受人赞赏的业余杀手白公子是白色死神朋友，同样有好几个狗血版本。”八卦起来就没个完，利陌此前的面瘫脸哪还有影，说得眉飞色舞的。

“算了，半天不给个反应，八卦都没兴趣可以想见你是多么无趣的人。莫汀老提到栉风注意没？他说的是白栉风，你见过，那个妖艳男人。”白栉风是欧洲起家，出道时就和意大利黑手党合作。现在走亚太和欧美的线，情报网庞大到人无法想象，即使是情报网里没有的信息只要肯付钱，怎样都能得到满意结果。

“莫汀和白栉风是挚友，背后有个华老板，他们三个是一派，再深挖还有一派。这些人分不同事情可以划出好几组组合来。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了。”利陌掏出一叠名片一张一张抽出来摆上茶几。

“做人命买卖可以找白色死神和白栉风买情报。生意往来可以考虑找季氏，季大少现在是掌权人。黑道上的小生意也可以找他。军火走私就找白栉风吧，他在业内是一方霸主。”一一指出每张名片，顿了顿又把白栉风和华雨的名片扒拉出来，其余甩一边。“其他都不是好货，如果真有必要最好找他们两。他们是和平派，不会害你。”

“茶不错。”李哲不温不火说着和利陌耗费唇舌讲了半晌的话题不符的话。

“喂，我是为你着想弄来这些情报，看在我因为你陪人家一个星期的份上用心听。”

“我不会和他们有关联。”李哲突然想起拜访路老板时给他的一张名片，他觉得莫名其妙扔掉了。“他们互相认识，关系表面上不错。”

“他们斗法和正常人不一样，不对，他也不能找。”想想利陌又把华雨的名片扔出去，“你不能和他碰面，白栉风也不安全，变态不靠谱。有问题你还是找他吧。”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翻出他准备的最后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网络聊天工具的联系方式。“中间人，两层佣金。”

李哲不说话。

不对呀，李哲不是应该说“你在外面就认识这些人”“不念书在外面混”之类的话吗？没事玩什么沉默，他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啊！

按利陌的剧本来才比较不好接话吧。

心生不满的利陌干脆将遥控器推到李哲面前，满桌的名片扔着不管回房间去收拾行装。

辗转几次挪窝他装在行李箱中的东西都不多，几套换洗衣物几双鞋，上星期从刘家公寓离开收拾的行李根本就没打开，提上就能走。利陌回来要收拾的不是这些东西，旅行更多。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得随身配，防身物品同样不可或缺。枪支和刀具不宜携带，幸而他有一种近战和陷阱可用的武器，钢线。

细而坚韧的钢线，抹脖子专用，用力一绕一拉瞬间就能削掉人脑袋。

虽然凶残，而且比起防身它更适合用来高暗杀，利陌还是把它藏身上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利陌房间洗手间的跑，蓦地听见电视机里新闻主播波澜不惊的声音不禁嘴角上扬。

“刚刚得到的消息，一小时前本市XX区XX路某餐厅前一人被枪击身亡，几分钟后对面一栋拆迁楼发生爆炸，警方于废墟中发现一具尸体。据目击的市民称死者当时正从餐厅走出来，突然头部中枪倒地，紧接着一辆豪华轿车停在其身边，车上冲下来的人自称是死者的司机并立即报警。人们惊魂未定又听见巨大爆炸声，发现对面一栋待拆迁废楼从下往上坍塌。记者从现场得知被枪杀者的身份是李氏第二子，其父亲李冬不久前去世，有人猜测此案涉及豪门恩怨。下面是从现场发回的报道。”

李哲手一抖，茶洒在腿上，他立即放下杯子站起来，抽取茶几上的纸巾擦拭水渍。

“有人挂了单，要李司命。”从厨房里搬出几袋饼干，利陌顺口道。

“他是你二叔。”李哲沉声说。

“他要杀你，没当你是大哥。”

“生为李家人，一辈子都不会变。李家的人都狠惯了。”

“鬼话。你在李家跟他们斗了小半辈子，比李司还狠。我还记得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真好奇陈淑妍跟你离婚的时候干嘛不告上法院多少赚一笔。”李哲说的话他一句不信，捧着可爱的零食回房。箱子塞得满满的，再三确认不缺什么后拖着箱子来到客厅。

“你还没打算走？”看李哲安然坐在那的大爷样儿，利陌抽抽嘴角，他还要收拾房子关门上锁，省得出门远行家里被闯空门。屋子里藏的满满都是的枪支弹药让小偷翻出来，不知道是会吓着人家还是惹出一堆麻烦。

“你要走？”

“我没说吗？我要去旅行。你想一起？”

“阿弘。”李哲起身，步步走向利陌。

“你干嘛。”利陌后退半步，这该死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跟我回家。”

“我该走了，火车不等人。”

“我搬来也行。”

“你傻了？”利陌不怕死的摸上李哲额头。

“阿弘，你是我儿子，永不会变。”李哲拿下利陌的手按着他的发顶说。

“我不是。”他说的是大实话。

“一定要走？”

“好不容易找着的乐趣，我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

“留下。”

“不可能的。”

“如果做我的情人呢？”

“嗯？”利陌睁大眼，跟见鬼似的。“李大禽兽你又发什么疯！”

“我还在一天就不许你走。”李哲说的理所当然，霸道十足。

呀，禽兽改走霸气路线，他有点措手不及啊。

“滚你的，老子卖艺不卖身。”

“闭嘴。”李哲不喜利陌说话带脏字。“你没成年，我该养着你。”

51.高价包养

李哲疯了，利陌确定。就说禽兽怎么会改性，先前说的再也不喝酒再也做诨事果然全是随口说说。他堂堂一职业排行前五十天晓内部排行前五、在业内声名与白色死神平齐的杀手，怎么可能伏于人下受尽侮辱？想包养他，别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