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还有孩子，还有两个孩子，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苏家权势滔天，他的父皇希望他们死，这样就不会威胁到黎氏皇位。

那般不顾一切，在死亡中拼命挣扎，回来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的孩子，为了他们能好好活下去，为了爱的人，希望他能不要那般痛苦。

那个男人或许不会为他痛，那么他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就是孩子。

苏易书眼底闪过一抹幽亮，是了，孩子。

“易书。”这个念头匆匆闪过，帝王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穿过层层帷幔，在雕梁画栋，华丽异常的宫殿里，满面笑容的向他走来。

这样的笑容曾经每次见了他都心情愉悦，如今再见却只觉得无比冰冷，为什么会这样？

靖远，我为你生为你死，为你戎马天下，为你放弃一切踏入后宫，为你失去生命，为你死而复生，到头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可笑。

靖远，真的很想问你，你可否曾经真正爱过我？

第十六章：帝王的爱

“易书。”黎渊帝王踏步而来，这或许是第一次苏易书主动踏入他的宫殿，帝王的兴奋溢于言表，高兴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来看我吗？易书，见到你真好，孩子们还好吗？”

手心的温度那样真实，脸上的表情也是那样诚挚，根本不像是假的，这就是帝王么，翻脸无情？

“易书，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帝王狐疑的握住了苏易书的手，心疼的看着他白嫩的手掌血肉模糊。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帝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有几分不悦，如此说着下意识拉着苏易书的手，“走，我为你上药。”

苏易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呆滞的看着黎渊帝王，目光游离。

那般凝重的表情让黎渊帝王怔了怔，这样神情的苏易书，就仿佛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生气，仿佛一具活死人，这样的感觉让黎渊帝隐隐不安。

“靖远，我有话问你？”许久许久，处在游离之中的苏易书，微微清醒了几分，抬眸看向自己曾经钟爱的男人，神情凝重到让周围一切都变得沉重万分起来。

黎渊帝不解的看着爱人这般沉重的表情，挥手让周围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部下去。

直到大殿里空空如也，黎渊帝王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爱人，手下意识握住苏易书的手，心疼的抚摸着他的伤口。

叹息道，“你总是这样不珍惜自己，让我看着心疼死了。”

你会心疼吗？苏易书心里苦笑。

“对了，易书你刚刚有话问我，是什么？”

“靖远。”苏易书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一张一合几乎麻木的问道。

“你有爱过我吗？”

“易书？”黎渊帝王微微一滞，这个问题有些突兀，这些年来苏易书第一次这样问他。

爱吗？当然爱，曾经比肩天下，生死与共，一同经历了太多，这个人早就印到了他的骨髓灵魂深处，怎能不爱。

“当然爱。”这三个字说的坚定有力，眼神表情是那样温柔，仿佛面对着最最深爱的人，就是这样的表情却让苏易书更加受伤，更加痛苦。

用这样温柔的神情说爱，比冰冷的告诉他我不过是在利用你更加让他心如刀割。

“哈哈哈……”低低的笑声，像是无法宣泄的痛苦，从苏易书口中流泻而出，苏易书低低的笑着，声音压抑而痛苦。

“易书，你怎么了？”黎渊帝王不解的看着爱人，这样的苏易书好奇怪，好陌生。

“爱？靖远，你的爱是什么？利用我，利用苏家的权势，还是忌惮苏家，杀掉你我的孩子，晟儿还那么小，你居然忍心下毒，毫不犹豫的将有毒的糕点喂给他吃，犹记得他当年刚刚出生时，小小软软的，你那愉悦的表情，如今想来只让我心寒，这就是你的爱？靖远？”

苏易书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你的爱就是狠狠将匕首刺进我的心脏，看着我一点点冰冷的死去，然后挖出我的心。”

当啷一下，黎渊帝王身后的花瓶掉在了地上，帝王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的神情，不可置信的道，“你，你都知道了？”

果然，这几个字代表了这个男人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一切也全都是他做的，自己不过是个傻子，从头到尾的被人利用。

“是啊，我只恨自己知道的太迟。”

苏易书咬着牙，恨声道。

“易书，你听我说。”激动的黎渊帝王一把拉住了苏易书的手，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所用力道之大，几乎恨不得将这个人揉碎到自己骨子里，生怕一撒手这个人就会永远消失。

绝望，什么也比不上在亲耳听到这个男人亲口承认的话后，更加让他觉得绝望，当初为何不死的干脆一点，为何还要拼着一切回来？

苏易书茫然的想，浑身冰冷仿佛掉进了冰窟，麻木的右手缓缓抬起，毫无征兆的落下，扎进了黎渊帝王的胸膛。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多年征战生涯，杀人无数，他虽然是读书人，但也有着将军的狠辣，既然如此，靖远我们一起毁灭吧，我爱你也恨你，有多爱就有多恨，你忌惮苏家，所以这两个孩子无论如何也活不长久，如果是你要他们死，他们就不会有生的希望。

这一次请容许我自私一次吧，为了孩子，你我一同死吧。

“易书。”垂眸望着自己心口的那一把匕首，黎渊帝王脸上的表情晦暗莫名，仿佛残风过境的风暴，宁静的时间都似乎能凝固到一块儿。

帝王用哀伤的眼看着苏易书，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不知是笑还是哭。

“易书，你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我么？也罢，也罢，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一同归去吧。”

帝王无奈的苦笑，声音悲戚而无奈。

那样的表情，苏易书心底狠狠一颤，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深情的摸着曾经心爱男人的脸，“我曾经那样爱你，靖远，你曾经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我以为会陪着你一生一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恨不得杀了你。”

冰冷的唇印上黎渊帝王的，苏易书眼底只剩下无尽悲凉与死寂。

“靖远，无论你是否爱过，可是我却真正爱着你，这一生如此仓促，原本期盼今生缘来生续，可是这一生后下一世的你再也不会遇到我了，我们缘尽于此，杀你是我本意，可是我也不会苟且偷生，靖远我们之间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哈哈哈，结束了，是结束了啊。”溟娥幽怨的笑声自森冷的宫殿内响起，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冷。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保持着皇后的尊容与娇贵，眼神怨毒，发出狂肆的笑声，盯着黎渊帝王，“皇上，你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黎渊帝王苦涩的勾了勾唇角，却是一言不发，这世间皆在他掌控之中，唯独他算错的却是人心。

“溟娥，事已至此，你的仇恨也该了了吧，朕前世欠你的，今生一并偿还，休要再废话，来杀了我吧。”

黎渊帝王忽然抬眸冷冷的盯着溟娥，冷然道。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我发誓让你们受尽折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怎么能轻易撒手，我的怨恨是要看着你们两人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永远不得解脱。”

溟娥咬着牙，阴冷的笑道。

“混账。”帝王隐隐动了怒气，然而这一发怒，胸腔处涌出的血更加的快速。

“你知道她？”苏易书惊讶的看着黎渊帝王，他居然知道溟娥的真身，怎么可能？

“他当然知道，他知道的比你还早。”溟娥的声音开心至极，身后杀魔展开了黑色防御，这个空间在杀魔的屏蔽下被隐藏了起来，只剩下三人的恩怨。

“什么意思？”苏易书的声音有些颤抖，靖远知道，那这意味着什么，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溟娥，闭嘴。”黎渊帝王沉声怒喝，溟娥满不在乎的一笑，盯着帝王冷然，“怎么，怕他知道了伤心，受不了，反正他已经是个灵尸了，死后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皇上何必这么在意呢。”

“溟娥，你想违背诺言。”皇帝沉下了脸。

“不，是你们没有做到，你对我保证的，苏易书对你的爱，只不过在我的三言两语下便脆弱不堪成这样，你们的爱，哈哈真是让我觉得可笑啊，我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让人忍不住发笑的爱情，葬送了三生三世。”

“靖远，还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你和她有什么赌注？”苏易书的脸惨白的毫无血色，紧紧的抓住黎渊帝王的衣袖，难道他错了，不可能啊，这不可能。

黎渊帝王却是一言不发，唇角的血，一点点溢出，生命在随时流失。

“什么事？他瞒着你的事情可多着呢。”溟娥勾唇一笑，无不残忍。

“你摸摸他心口的方向，他可还有心？其实他也是灵尸，他亲自挖了自己的心脏，为的是有朝一日将这颗心留给你，让你不至于灰飞烟灭，而最终灰飞烟灭的人是黎渊帝王啊，苏易书。”

第十七章：真相（一）

当啷一下，有什么在心底碎裂，碎裂成无数碎片，然后狠狠粉碎，他错了，他错怪了自己的爱人？

苏易书痛苦的摇着头，所有的愁绪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逼疯，他痛苦的摇着头，唇角几乎咬出血来。

“不，这不要是真的，不是。”

苏易书一下子狼狈的栽倒在地上，那毫无征兆的爱与恨，怎会如此折磨人。

他以为付出真心的只有自己，他付出一生韶华，青丝转白发，他付出了生命，最后走向灰飞烟灭的命运，他以为这一切只有自己在独自承受，原来那个男人早就知道，他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为何？为何？

苏易书脸上表情苍然，猛的扑过去抱住了黎渊帝王，手伏在他心脏的位置，那里果然已经停止了心跳，或者根本没有心。

何时开始的，他为何一点没有感觉的到。

是了，这三年里他对他一直避开，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过分的亲密行为，这三年里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

苏易书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这世上其实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这般的撕心裂肺，这般的痛不欲生，仿佛灵魂也在被撕裂。

溟娥你的报复成功了，我们两个伤害你的人纷纷被所爱之人伤害，一颗心鲜血淋漓，那过往的感情，越是美好，越是能折磨人。

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实远没有如今这么可怕。

溟娥，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只是与你爱上了同一个人，而那个人选择了我，爱是自私的，我们无心伤害你，累你三世凄惨死去。

可是这不能成为你报复的理由，以爱之名，其实你根本不配谈爱。

“你的心脏何时？”苏易书的手指颤抖着，那空洞洞的地方，早就没有了心跳，自己却如此大意，从来没有察觉过。

那里流着血，是自己狠狠一刀扎下去的，毫不留情。

这一刀比扎进自己心脏还要疼。

“无妨了，其实如今想来你我一同罹灭于天地间也挺好。”黎渊帝王卸下了那一身高傲与冷睿，伸手抚摸着苏易书的脸颊，少年相见生死与共，共同步入后宫也许是他们走错的唯一一步棋子。

一子错满盘皆输。

“想要知道吗？”溟娥痴痴的笑着，怨毒的神情犹如地狱恶鬼，那般狰狞与可怖。

轮回镜上，三生石畔，是谁的手搅动了一池清水，潋滟波光下，映照出两人的影子，脚下失魂遍地，两人并肩策马而行，那般潇洒惬意。

马背上的两人并肩执手，俯视天下苍生，态度高傲，以王者之姿，曾经那般惬意风华，转瞬只剩刹那。

悲剧从后宫开始，后宫阴谋，尔虞我诈，帝王宠爱依旧不衰。

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即将要诞生，他看到一个面目皆非的女人站在昏昏沉沉的他身边，纤长乌黑的指甲划过他的脸，带着一种刻毒的怨恨。

幽幽道，“苏易书，我回来了，我回来的那一刻你将生不如死。”

一团黑气钻进了他体内，那一夜他提前生产，可谓九死一生。

再然后，那个面目皆非的女人走到九五之尊面前，笑道，“我会帮你，让他平安产子，但是咱们不妨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

“我要你封我为皇后。”

“不可能，朕的皇后只有他一人。”

“呵呵，那皇上就去娶一个死人吧。”

“皇上，王爷不行了，皇上，血流太多恐怕无能为力。”太医慌乱的跪在地上，骄傲的帝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恍然间想起了那个女人。

“求你救他。”骄傲的帝王跪在女人脚下，卑微的祈求。

“好，我救他。”

那一团黑气从苏易书身上离开，孩子成功出世，面对着一脸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的苏易书，帝王内心深处有苦难言。

“他如今产子，身子虚弱，朕不想刺激他，封后之事以后再说吧。”

溟娥痴痴的笑，“臣妾不着急，只怕最后着急的那人是皇上你。”

这个女人很可怕，她有一股自己无法深入其中的能力，来自于黑暗，皇帝召集过最厉害的道士，和尚，会法术的方外之人，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动得了她。

于是乎，某一个漆黑的夜里，皇帝陷入了梦境，他在梦境中看到了他们的三生三世，他负了这个女人，她是来报复的。

“那个小鬼没有我，他怎么可能活下去，我要你从今日开始疏远他，对我百般恩爱，以此来赎罪，你对我犯下的罪孽，否则我要苏易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上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够了，你是想要拆散朕和易书么，朕宁愿不要那个孩子，也不会和易书分开的。”

“皇上就这么相信你们之间的情爱，不妨咱们再打一个赌，皇上证明了你们之间坚定不移的真爱，我就彻底放过你们自此再也不来纠缠。”

“朕与易书的爱，你不会懂，我们同生共死过，风里来雨里去，大起大落共同经历，朕信他。”

黎渊帝王脸上表情那般坚定与炙热，他相信心爱的人会理解他，会永远相信他，即使帝王也曾有过那般天真的时候。

封后之事迫在眉睫，封后之后意味着自己与易书要真正的分开，黎渊帝王烦躁不安，恰好此时大臣频频上书。

“皇上，苏家权势滔天，不可不除，皇子现在年纪幼小，将来长大有苏家权利扶持，必定威胁整个黎渊皇室啊。”

烦躁的心情，向着天枰的某一方倾斜，这个孩子是他赌上了与苏易书的感情而出生的，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溟娥是不是就再也没有纠缠的理由。

他舍不得苏易书，曾经的并肩携手，风风雨雨，他刻在了他的骨子里，灵魂深处，如何舍得呢。

鬼使神差的皇帝拿起糕点，喂给了可怜的稚儿，然而还在才吃了一半，皇帝陡然惊醒，忙不迭的将糕点打掉。

“父皇，我肚子疼。”皇子痛苦的倒在他怀里，年轻的帝王看着爱子也跟着心痛起来。

“陛下，不能心软啊。”衷心的大臣跪在地上以死相谏，挡住了帝王的脚步，那一瞬帝王的心真的动摇过，没了这个孩子他与苏易书不用分开，没了这个孩子也许真的如大臣所言一亲，这皇室天下不会被动摇。

然而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愤怒的帝王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以死相谏的大臣，抱着孩子飞快的去找太医。

那时他真的动过杀死自己孩子的心，但是最后一刻却下不了手，他的爱是自私的，是霸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