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唐澈后背深陷进柔软的床上,红着脸喘着粗气,林默半压在他身上,神色淡然的收回握枪的手。
真相当然不像外面人误会的那样——齐天薇刚刚走后,林默突然凑过去贴着唐澈的耳朵说“用力推开我,然后向楼上跑
”,后来俩人表面上在楼梯上推打,又压在墙上啃来啃去,其实完全是隔着衣服靠视觉的死角和演技来支撑。
“这是哪里来的!”唐澈咳嗽着指着那把枪,嗓子里像是冒了火,他从一进门就被林默捂住嘴,险些被憋死。
“我一直带在身上,你刚摸了半天没摸到吗?”林默随手把枪朝旁边一丢,浅蓝色的床单衬托着乌黑的枪身,乍一看很
刺眼。
“谁摸了?我那叫推!”唐澈撑起身子瞪他,又指着墙角被子弹打成一堆碎片的花瓶,“这又是什么?”
“监视器,之前在外面若不装得像一点,我又怎么有借口一进来就轰了它。”林默厌恶的看了那堆残渣一眼,走到窗前
去拉窗帘。
可能是在深山的缘故,没有城市的霓虹灯火,黑夜要来临的早些,此时窗外只有一轮浅月悬在空中,山间的风吹打着青
石草木,哗哗作响,林默用深色的帘幕盖住这一切,回过头淡淡说:
“你以为齐天薇来的只是巧合?不管是我爸故意安排还是这里藏着齐家的暗哨,都证明我们被人监视了,至于有多少人
在屏幕外面看,我还不能肯定,等路危来了让他去查。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戏演下去。”
他见唐澈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神情,不由笑着补充一句,“当然,你若想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可。”
19.
唐澈可能被这兵荒马乱的一天搞到昏了头,再加上浴室里热水一泡,什么思路都慢上半拍,直到林默洗澡回来点燃一支
烟时才回过神,他——是不是刚刚说了什么?!
屋里没有开灯,彼此望过去时只能看清轮廓和明暗的颜色。这里只有一张双人床,标准酒店式的客房一般摆着两个柔软
的单人沙发,就算拼在一起也是绝对睡不了人的。但显然林默和唐澈都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此刻唐澈穿着衣柜里
预备的棉布睡衣,盘着腿靠着床头,怀里抱着松软弹力的枕头,下巴搭在上面神思恍惚。
林默似是不喜欢太过柔软的触感,赤裸着上身套回了他的牛仔裤,随意的屈起右腿坐在床头的另一边,右臂横在膝上,
左手夹着烟从床侧垂下去,任凭烟灰缓缓掉落。
气氛诡异的静谧着,唐澈突然掩饰般轻咳了一声,林默看了他一眼,抬手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余的掐灭在矮柜的烟灰
缸里。
“没关系,你抽你的。”唐澈慌忙解释着,抓了抓头发,“你好像烟瘾不大却总是带着,而且只抽这一个牌子……”
林默想了想,片刻后才回答:“其实我不喜欢,味道不够烈,但我妈以前却只认它……识礼知书的女人,这辈子说话都
不曾大声过,若非要指出一点伤风败俗,恐怕就是学会了抽烟——”说着他讽刺的笑了,“只可惜,这种档次的烟怎么
入得了我爸的眼,他不知何时丢在家里一包,我妈看到了,居然就一厢情愿的认准这个牌子……真是傻。”
很简单的情节,无非就是一个浴血奋战的平凡青年因为娶了身世显赫的妻子而最终站到了权利顶峰上的故事,之后的种
种,即便是三流编剧的情节都比现实要来得曲折——林耀行从头至尾都没有爱过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虽然在她死后这
么多年仍未娶妻,但并不是爱。
很多年后,唐澈回想起这个夜晚时,总会先记起林默沉若静水的嗓音,他的陈述很简单,没有浮夸的修饰和臆想,淡淡
的言语和停顿就拼凑出了一段过往。
唐澈当时就想,这个声音、这个节奏、这个夜晚这个人,我会记一辈子。
听完林默的叙述,他肯定的点头:“所以你不娶齐天薇也是对的!”
林默轻笑:“你以为我不娶她是因为我母亲的阴影?”
“难道……不是吗?”
“我不娶她是因为齐家是个妨碍,我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林默冷哼,他一心想把林耀行的黑钱都洗白,像齐家那种
只喜欢在黑道上厮杀的人,不仅会阻碍他脱离这个世界的步伐,也会被人捏住把柄,成为不安定因素。
唐澈惊愕的望着他,嘀咕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才拒绝的,原来你另有目的!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
唐澈义愤填膺的捏着枕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还是明白的,无论那日在酒吧是不是齐天寰处心积虑设计的,林默终
归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他那日没有进U-night酗酒,可能林默会想出更妥当的方法把自己从订婚中解救出来。
“早知道你就不陪我演出这场戏了?”林默替他接了下半句话,故意讽刺他。
“总之你不喜欢她,她也没看上你,先把这婚毁了也好……”唐澈垂下眼睛,呢喃道,“跟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
应该也很痛苦吧。”
林默突然笑了,黑暗中声音突兀得好似直接敲上心脏。唐澈惊讶的抬头,正巧他也直勾勾的看过来,两人触目相对时,
林默的嗓音里还揉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跟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你在同情谁?我爸,还是我?或者……你在含沙射影,比如樊明睿——”他仰靠在床头上,
用一种飘渺却笃定的语气说,“他要跟女人结婚了,可你喜欢他。”
瞬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唐澈脑中闪着火花思维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颤抖的开口反驳:“你不要,不要胡说
……”
林默笑容不变,还是刚刚飘渺笃定的语气,可眼中却流着莫名的光,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喜欢他,可他却不能
跟你在一起,唐澈,我不信你不明白,不是不可能,而是他不能!”
唐澈愕然的呆坐在那里,汹涌的情绪在体内翻滚着,千言万语一起堵在喉间,奈何舌头打了结。良久才露出一丝苦笑:
“我不觉得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那年我生病晕倒以为会死掉,醒来看到他坐在床边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了他
……你说得对,他要结婚了,顾文晴戴着的珍珠耳饰,是樊家历代传媳不传女的。多可笑!这个女人今天居然跑来找我
出谋划策——找一个一直觊觎着她未婚夫的男人!”
他说到这里情绪已经开始激动,声音也渐渐狠厉起来:“但是林默,我没杀人没放火也没强迫过谁更没奢望过能跟他在
一起!我用这样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难道也要被指责吗!”
他在黑暗中喘息着,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很委屈,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为何突然毫无征兆的揭露开他的伤口,
咄咄逼人气势汹汹!
然而林默此时却凑了过来,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按住唐澈身后的墙壁将他半圈在怀里,轻声问:“害怕吗?”
唐澈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动,抱住枕头的手臂却绷得很紧。
突然唇上一热,三秒后林默退回到一个鼻尖相触的距离,黑眸在咫尺间灼灼生辉,声音暗哑的问:
“现在呢?是害怕,还是恶心?”
鼻间充斥着男人的呼吸和烟草香气,唐澈呆呆的用手指摸上自己的唇,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些怀念方才的温热,念头闪过
的瞬间他惊愕失色,心脏仿佛被锁链拴住,收缩着缠紧缠死,压得全身血液几乎要咆哮而出!他猛地将面前的人推开,
几乎是愤怒吼道:“都不是!你满意了!”
不害怕也不恶心!你满意了!
多么荒唐——他刚刚说了那么久,小心的把自己青涩晦暗又奉若神明的爱恋说给他听,可这个人居然在之后吻了他!
他吻了他,轻易的就戳穿了那些清心寡欲的谎言——什么可以耐住寂寞一辈子跟在那人身后,看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儿
孙满堂!什么可以无欲无求笑看红尘万千过往!都是在说谎!
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着七情六欲,也会在深夜里因为想到一些血脉喷张的情景而燃起欲望。那种“我爱他但与他
无关”的感情,他曾偏执的认为可以办得到,他自以为是了这么多年的信念,却在这一吻中轰然倒塌!
一个他并不排斥的吻,让他的豪情万丈都变成了笑话!
林默根本不知道唐澈此时的心潮澎湃,他刚刚凑过去堵住他的嘴,只是不想再听那些怆然绝望的话。眼下被推开也不恼
,顺势靠回床头恢复了坐姿,淡淡道:“既然能接受跟我接吻,那就和我在一起吧。”
“什么?”唐澈很刺耳的笑了一声:“你疯了吗?”
“没你疯。”
“那你是同情我?”
“你有什么资格让人同情?”林默听着他嘲讽的语气也渐渐怒气,“这世上想要却求不得的事情多了,你只不过是喜欢
上一个不能回应给你相同感情的人而已,我林默的同情心还没那么廉价!”
他吼得很大声,唐澈是第一次听他用这么严厉狠绝的声音说话,这个刚刚还在跟他提议“在一起”的男人,下一秒就像
暴戾的狮子一样咆哮起来,不由愣了神:“那……为什么是我?”
“你呢,又为什么非他不可?”林默气还没消。
“这不一样!我跟他——”唐澈固执的反驳被对方一个凶恶的眼神打断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
黑暗中林默深深吸了口气,声线低沉:
“对一个人好归根结底都有企图,但这并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我不会说那些海誓山盟的空话,也没有耐心,跟你一
样傻瓜似的守一个人十三年。普通人付出都想去求得回报,更何况是我这种人……”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底的光仍深不可测,但却透出一丝温柔,“唐澈,我从未遮掩过我自己,只是有些话原本并不打算
今天就说开,但既然起了头,再闪烁其词也没有意思,所以你考虑一下,从现在开始跟我在一起,试试我们可以走多远
。”
20.
山间的清晨总是湿润的,清冷的空气中夹着淡淡的雾,给景色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唐澈站在窗前向下看,别墅周围种着大面积的人工草坪,每天都有人精心去护理,放眼望去好像一片柔软的绿色海洋。
门被敲响时他正在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听到动静回头,见林默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的看着自己,头发湿漉漉的,衬
衫也没有系扣,从胸口到腹肌一览无遗。
“在想什么?”林默淡淡的挑眉问他。
唐澈摇摇头,他早晨醒来时林默已经不知去向,眼下突然出现或多或少让气氛有些尴尬,想起昨夜的跌宕起伏,唐澈扯
动的嘴角开始发僵。
林默眼尖的看到了,觉得有些好笑:“我只是说我们在一起,又不是逼良为娼,你摆出那种脸做什么?”
唐澈被他的口无遮拦搞得很囧,抓了抓头发转移了话题:“难得来这种地方,带我出去逛一逛吧!”他边说边往门口走
,跟这个男人待在封闭的房间里,会让他头脑发蒙。
林默没有动,只是在唐澈即将跨出房门的瞬间,横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没睡觉吗?”他垂下头近距离注视着他,抬手用指节碰了碰他的眼角,“怎么红得跟兔子一样。”
唐澈眨了眨眼,挥开他的手自己去揉,他昨晚确实没睡好,心里乱糟糟的缠成一团,又不敢辗转反侧,生怕吵醒了睡在
身边的人。早上起来时眼睛酸涩肿胀,对着镜子一看居然跟哭过似的,真是丢脸。
“若真是这么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林默恢复了抱臂的姿势,突然勾起一抹笑,“不过也好,能把戏演得更
像一点。”
唐澈白了他一眼闪身就想走,手腕却突然被抓住,林默的力道很大,唐澈几乎是以一种要扑倒在地的姿势摔进屋里,他
惊讶多于愤怒的回头,却看见对方像豹子一般跃出,那把神出鬼没的枪又出现在他的手里,此刻枪身正死死抵住一把精
光闪耀的匕首。
唐澈被这刀光剑影的场面吓到瞠目结舌,林默跟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无声无息的缠斗在一起,那人个子不高,身材也瘦削
的很,但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力度十足。你来我往间林默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几处伤口,划破的衬衫里透出道道血迹。
不过对方也没讨到便宜,被他一个犀利的侧踢加腹部重击打到了墙上,身形一顿的刹那,下颚就被枪口狠狠戳中。
林默的手指轻轻扣着扳机,暴戾的情绪在眼底燃烧着。
“每次都搞偷袭,你不腻我都腻了。”他微微的喘着气,额头上被划伤的地方渗着血,把汗湿的俊脸衬托得野性异常。
“少爷的身手果然没有丢下,我很欣慰。”那人也是一身的狼狈,嘴角还带着青紫的淤痕,听到这话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和善,跟方才的凶狠判若两人。
林默冷哼一声,收了枪放开他,眼中被激起的杀气渐渐褪去。
那人轻咳了两声,将刀递到嘴边咬住,右手一用力把脱臼的左臂接了回去,唐澈听到骨骼清脆的“咔嚓”声不由打了个
冷颤,可那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捏着肩膀活动了一圈,笑道:“我明明是右手拿刀,为什么每次都卸掉我的左手?
”
林默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那样你还拿什么跟我打?”
“还真敢说……”那人摇了摇头,唐澈注意到他的右颊上有这一道两寸长的伤疤,颜色很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说,“唐先生的手机,本来昨晚就检验完毕想还的,但……你们太着急回屋了,没人敢来打扰。”
昨天进门后管家就以例行检查为由,将唐澈的手机拿走大卸八块,后来事情一多也就忘了提。此刻他听得脸上一红,尴
尬的站在后面苦笑。那人递过手机后也不再多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手机开机后就在不停的震,未接电话和短信的数量让人叹为观止,唐澈疑惑的想不过是一个晚上,怎么好似全世界的人
开始跟他联系了。
其实真相是源于系主任紧急通知科研立项的变动,发现联系不上唐澈后转而给小组里的人打了个电话,他们凑在一起讨
论觉得这还是十分紧迫的,找不到唐澈的众人便询问了他的几个朋友,其中就包括出差在外的樊明睿。
樊律师本来就对唐澈上次的“关机事件”耿耿于怀,疑惑间拨给了唐楚问他是不是跟着一起回A市了,岂料唐楚听完后
顿时大叫:“我说怎么连我短信也不回,原来是闹失踪啊!”
于是一干人等便开始轮番轰炸唐澈的手机,便造成了开机时讯息拥堵的场面。
唐澈从爆满的信箱中刚挑了个想回复,突然樊明睿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他心里百转千回的哀号,定了定神接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