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边似乎覆上了什么东西,淡淡的带着腥味的温热的液体慢慢的淌进了我嘴里,似乎是出于本能,我迫切的追逐着,吮吸着,渐渐地,我觉得身体有了力气,眼皮也不再沉重,我又试着睁开眼睛,慢慢的,能看到光了,眼前的东西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看到了遥哥儿,他紧皱着眉头,再没有先前的平静,到底发生了什么,撕破了他的面具,让他像现在这样的慌张?
“醒了!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忽的,我有一种腾空的感觉,他抱住了我,我才发现刚才我竟是躺在他腿上的。
“我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他用力的抱着我,就像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一般,我觉得他在发抖,那一瞬间,我深切的体会到,强大如他,也会有害怕的一刻,只是他在害怕什么?
我身体使不上力,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抬起手,搭在他的背上,“我刚才看见他了,他来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会想和他说这件事,也许我只是为了让他能平静下来。
他的身体不再抖了,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有些惊讶,难道我说了梦话?
他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松开我,让我继续躺在他的腿上,然后盯着我的眼睛说:“因为我就是他。”
我的思维滞了一下,然后笑了,“别逗我了,我……”
“灵魂伴侣,夏念,从我送你玉的那一天起,你我的命运就已经连在一起了。”他拿出我脖子上的玉,“林,林默遥,你竟然还没有认出我是谁。”
我猛的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是……遥遥?”
他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我生下来,算命先生说我命轻,五岁前必须当女孩养,所以你小时候看到的我是那副模样。那块玉,是件神器,我爸把它弄到手费了不少心思,本来我戴个几年再找个福泽深厚的人戴,就能帮我吊命。从小到大,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那时候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给你留点什么做个念想,根本没想过要把你牵扯进来,后来我爸说你命好,我们是命定的缘分,我也就安心了。”他顿了顿,看了我一会儿又继续说下去,“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是从你戴上玉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数就已经互相渗透了。你七岁做梦,是因为我爸让我一个人下地,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看见了你,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是你让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夏念,我只想告诉你,你是我的命。”
“你一早就认出我了?”我问他,他点头,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所以一路上才会这么维护我?”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不然你以为一个陌生人凭什么会三番五次冒险救你,还不是因为你的命牵连到他的命。
“你想我怎么回答?”他反问我,我愣了一下,对他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他笑了笑,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你怎么会明白。”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很沉重,似乎夹杂了许多东西在里面,我似乎能懂一点,又似乎什么都不懂。我看着他,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伤,我想去抚平他微皱的眉,但是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我看到他手腕上一道深深地伤痕,血液虽然已经凝固了,可是似乎还有在喷出来的迹象,我猛的坐了起来,握住他的手,“你受伤了?谁伤了你?”,看着他的手,除了震惊,在我心底还有挥之不去的心疼。
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怎么会没事……”我顿住了,因为我隐约记起就在刚才,我好像喝过很腥的水,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质问他:“你刚才给我喝了你的血是不是?”
“只是不小心划到的。”他挣开我的手,“夏叔叔他们去找路了,我想也该回来了。”他在转移着话题,他越是这样遮掩我就越不安,我又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舌尖触碰到伤口上的血液时,我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手拿开,“你刚才昏倒了,想喝水,但是没有,也不能喝。”
再去看那道伤口,竟然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我的手开始颤抖,我想去摸摸那道伤口,但是又不敢碰,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所以你就给我喝你的血?为了救我就伤害你自己?”
“真的没关系。”他笑了,握住我还悬在半空的手,“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甩开他的手,想站起来,但是身体仍然没什么力气,挣了挣还是不行,最后索性把头抵在他的胸口,“是啊,我活着你才能活着,我怎么忘了,我不用内疚,也不用跟你道谢,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而已,是不是?”我的声调不自觉的提高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偏激,只要一想到他为我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我能给他续命,而不是因为我夏念这个人,我心底就升起一股邪火,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并没在意我的语气,只是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其实你的死活跟我没太大关系,你死了,我再找一个人帮我戴玉就行了。”
“那……你为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有点深奥,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刚抬头,他就把我拉进了怀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怕死,但是我不能死,因为有一个人我放不下,那个人总是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给我生的希望,他是我活着的全部信念。以前我见不到他,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我本来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但是我知道他活的很好,这样就足够了,我没想过要去打扰他。我真的没想到我能再见到他,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发现我……”他停了下来,我没有说话,只是等他继续再说下去,过了很久,他才又开口,“我发现他于我的意义并不仅仅像以前那样,我不知道这对我,对他来说是不是好事,因为我很清楚我一直是个偏执的人,抓住的东西就不懂得放手。抛开这些,有一件事,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一旦他遇到了危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救他,因为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告诉我自己,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夏念,你猜那个人是谁?”
我想推开他,但他却把我紧紧地箍在怀里,我也不再反抗,只任他抱着,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到了嘴边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忽然觉得他在我生命中占据了不一样的位置,同时,他也给了我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量,也许穷我一生都偿还不起。
“林默遥,我欠你的,可能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你只欠我一个约定而已。”
二十八、线索
约定?我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要说我和他之间的约定,应该指的就是那个吧,“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的。”
他还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也许我们不该相见,大概这就是命吧。”他终于松开了我,抬手擦了擦我的嘴角,也许上面还残留着他的……血吧。“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没事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夏叔叔也该回来了,我们去迎迎他。”他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我背你吧。”
我犹豫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示意我快上去,我就趴了上去,我胸口贴上他后背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就恢复了过来,我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揽着他的脖子,脸又开始发热,我估计我的脸一定很红,好在他背着我看不见,要不然又该笑话我了。
他步子迈的很稳,背着我走似乎一点也不吃力,渐渐地我的头就慢慢垂了下来,脸贴着他的脖子,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很难言的感觉。
“如果还是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他轻声的说。
“嗯。”我应着他,闭上眼睛,他的气息就缭绕在我身旁,很安心,渐渐地,我竟真的开始犯困。
“小林,小念还没好?”我听到老头的声音,里面饱含着担忧之情,我刚才那一出肯定让他着急了,要不然也不会匆忙的带人去找出路,只是这一路,他会怀着怎样的心情,我虽然不知道,但多少也能猜出一点,我到底还是成了拖油瓶。
“夏叔叔,夏念没事了,他只是睡着了。”遥哥儿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怕吵醒我似的,其实从听到老头的声音开始我就已经醒了。
我又听到老头轻声的叹息,然后一只手就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不该让他跟下来的,这次我可能真的做错了。”
“夏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遥哥儿又说,声音异常坚定。
我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睛对老头说:“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老头眼中闪过欣喜,但是却敲了敲我的头,“死孩子,醒了不早说话,突然睁开眼睛想吓死我吗?!”
“好疼!”我叫着,他就又开始给我揉,“醒了就快下来,别赖在人家背上。”
“哦。”我有些不情愿的应着,正打算从遥哥儿背上下来,遥哥儿就对老头说:“他刚好,走路还不方便,就让我背着他吧。”
老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心虚的看其他的地方,奇怪,我为什么要心虚?等我反应过来之后再去看老头,发现他正意味深长的看着遥哥儿,遥哥儿也不回避,只是笑着回视他,老头最后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当他是默许了,并没打算从遥哥儿背上下来。
“夏叔叔,有什么进展吗?”
老头只是摇了摇头,我伸出手,“我知道,我知道!”
老头打了一下我的手,“行了,不用装了,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
“不是,我真的知道,你看罗盘!”
“夏念,你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怎么一直提罗盘?”遥哥儿问我,我忙不迭点头,但是想到我在他背上他可能看不到,就又说:“你先放我下来。”
他把我放下来,递给我罗盘,我赶紧指给他看,“你看,我们现在是这个方向,但是和我刚拿罗盘时候不一样,而且这方向好像一直在变,所以我推断我们根本就不是在走直线。”我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明白,也不知道能不能对走出这楼梯有所帮助。
遥哥儿和老头都陷入了沉思,“还有水,”我又想起那水瓶,“还有水吗?”
遥哥儿摇了摇头,“都扔了。”
“哦,没关系,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想到什么就说。”遥哥儿鼓励着我,我想了想,就对他说:“我怀疑这台阶是斜的。”
遥哥儿和老头都有些惊讶,遥哥儿想了一会儿,就蹲下去研究台阶,又敲又打的鼓捣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发现,就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拿起匕首又是一划,血就顺着伤口淌了下去,我一看急了,赶紧捂着他的伤口,“你疯了!嫌自己血多吗!”
他按住我的手,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指着他流到地上的血,那一小股血慢慢的顺着一个方向流去,而并不是在原地扩散,遥哥儿显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夏念,你果然是福将。”
“是不是福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把伤口包扎起来,就真的要福泽后世了。”我气他这样不爱惜自己,说话就开始带起刺来。
他笑着敲了敲我的头,“哪那么严重。”
“你怎么也和我爸学,老敲我头,真是的。”我一边碎碎念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医药包给他包扎伤口,“遥哥儿,答应我,以后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他点了点头,但那分明就是在敷衍我,我知道如果再遇到什么危险,他一定会选择牺牲他自己来保全我,他说过的不计一切代价也包括了他自己,只是他并不明白,我并不稀罕这些,因为如果他出了事,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心,这个不计一切代价如果建立在牺牲他的基础上,那么也就包含了我的一世愧疚。
“林默遥,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我没看他,继续给他包扎着,他也没有接话,只等我继续说下去,“我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好,我也好不了。”有些话,点到即可,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我不相信他会不懂我的意思。
“夏念,何苦呢,不值得。”他忽然抱住我。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当他抱住我的时候,我竟毫不犹豫的就回抱住他,“那你这样对我又值不值得?”
“咳咳……”老头在一旁轻咳着,我才发现我和遥哥儿现在的姿势在外人看来有多暧昧,我赶紧伸手推开了遥哥儿,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推他,没有防备就跌坐在地上,我手上还拿着的没包扎完的绷带也断了,遥哥儿看着飘落下来的绷带发了好一会儿呆,我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伸手去拉他,他却摇了摇头,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头对老头说:“夏叔叔,对不起。”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和老头道歉,老头只是叹气,“孽缘啊,我躲了半辈子都没躲过去,没想到连我儿子也躲不过,我们姓夏的是不是注定要和你们姓林的纠缠不清?”
“夏叔叔,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一路,请不要过问,可以吗?”
“我不管,那你还能管得住自己的心吗?”老头和遥哥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说些我听不懂得话,不过也好像不是完全不懂,我总觉得他们说的话和我有关。
“管不住也得管,您忘了,我是林温扬的儿子,没道理他管得住我却管不住。我只是不想将来连回忆的资本都没有,夏叔叔,你应该懂的。”遥哥儿看向我,淡淡的一笑,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在他眼中流转,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失去他的挚爱一般。
挚爱……我的脑袋中忽然轰隆作响,林默遥的挚爱会是谁?不管会是谁,能得到他的爱,何其有幸。我脑海中浮现出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向礼堂的画面,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了。我转头看着他,我很想像梦中一样,和他一起跑,跑到一个没有其他的人的地方,那样他就不会爱上什么人。我握住他的手,他看着我,回握住我的手,微凉的指尖让我头脑清醒过来,我……这是怎么了?
二十九、林爷驾到
“夏念,怎么了?”遥哥儿眼中的哀伤被担忧取代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把被扯断的绷带重新缠好,他没动,我想他也许正在看着我,但我没有抬头,刚才那种想法让我忽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他,他说我们是灵魂伴侣,他说我是他的命,他说我生,他生,我死,他死,可是一旦走出了这墓穴,我们的路大概也就走到了尽头,终究还是要分开,那我们还算什么,朋友?兄弟?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远远不够,可是不是这些,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