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裙角,抱紧了断念,似乎听到心底仿佛有一个地方碎掉了,“我是男人,迦叶,很抱歉,我是帮不了你。”
“你可以的。”他定定的注视着我,缓缓道:“因为你的脸。”
伸手覆住落发盖住的半张脸,我低下头,低低道:“你都看到了。”
“从第一天看见你怀中的断念,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他的声音很低很缓,似乎带着莫名的伤。“虽然现在没有人可以
认清断念,但我可以,因为断念原是出自楼兰!”
“而且飞绿从不曾对外言明过我的性别,是吗?”我感受到心底一阵阵的发冷。
原来从一开始的邂逅都是骗人的。
你就不怕对我不仁不义吗?
迦叶——
你这混蛋!
过了许久、许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苦涩、难堪。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嫁给你,迦叶。”
他低下头,慢慢的啜饮着碧清色的液体,我听到他缓缓道:“对不起,凤飞离。”
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我不想在听到你的抱歉,真的。
每一次……每一次只会让自己一次次心软的原谅你,亦如当年。
08.执手之殇
也许,我也想过和迦叶在一起,厮守到白头,不过那只是在梦中。
只是没想过,当这一天发生时,我会这么难堪,这么无奈。
迦叶,
为了你,我欺骗了世人。
为了你,我已无路可走。
为了你,我将死无丧身之地。
迦叶,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这件事被人揭发,我将会如何?
会如何啊……
飞绿在那一天,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却依然狠不下心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隔着殷红的盖头,舔着唇边的胭脂,心中一片片泛凉。
这场戏,我以一具男儿身,却将女儿身来演,真够讽刺!
这里,恐怕除了飞绿,在场的人无不是以一场闹剧来看待于我。
迦叶,你对于我,只有如此的不上心,才会这么残忍吧。
所以,这场戏,我,凤飞离认输。
蓦地,我发觉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飞绿冷冷的声音,很恭敬却也很嘲讽,“不知瑞王也会对这小小的婚礼感兴趣啊。
”
“他有断念,飞绿,你就是想藏也藏不了他一生,凤飞离,你竟然敢背着我嫁给别人,你以为我会任着你吗?”那人的
声音很愤怒,仿佛想要扼住我的喉咙,活生生的掐死我。
“瑞王,他已是我的妻子。”迦叶的声音依然很沉稳、淡定。
“凤飞离?!”瑞王发狂似的冲向前,解下我的盖头。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瑞王——”迦叶立即上前,挡在我面前,语气开始往下沉,“请你自重!”
瑞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飞绿拦阻,“瑞王,你该知晓断念的规定,他不是你要找的凤飞离,更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
乐师——留白。”
半晌,只见到他颓废的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头,缓道:“是我认错了,他是不会对我那么残忍的,绝不会的。”
“但是他也决不会在你做过那些事后,还会原谅你的,瑞王。”飞绿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微笑,“你现在还敢要他吗?
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倾国倾城的人,你还会要吗?”
我揪紧了迦叶的袖角,原来,师傅一直在等,却一直等不到的人是他,那个权倾天下的瑞王。
“师傅,他在大漠。”我望着他,单手抱紧了断念,缓道:“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他深深的注视着我,似乎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只听到他低低道:“谢谢。”
我低着头,不让任何人发现我唇边的苦涩。
师傅,我希望你能幸福。
因为我好像辜负你了……
辜负了凤飞离这个名字!
09.隐患散场
最终他还是走了,去了楼兰。
飞绿说我是个傻子。
我知道他在心疼我。
只是这场戏,总要有人牺牲的……
每一天,我都抱着断念,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
每一天,我都心虚的抿着唇边的胭脂,害怕它的消退,会被人看出。
于是,一夜白头。
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瑞王却以为我情深意切,尤其在重新赢回师傅的心后,越发的对我仁慈、慷慨。于是便再次派兵支援迦叶。
师父说,只有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我知道他说的是瑞王,对于他们的情事,师傅从来不说,瑞王也从来不敢提。
那是一块溃烂的伤疤。
飞绿曾在师傅住进瑞王府后,不屑的对着瑞王说道,若他再敢辜负师傅,他就毒倒师傅,宁愿他一生不醒,而自己呆在
一个活死人身边,一生一世。
飞绿是爱师傅的,比任何人都爱,包括瑞王。
只是他更加明白,师傅不要他的爱,哪怕他比瑞王更真、更沉。
飞绿说,迦叶将要回来。
我从来都不会对他的话有所疑问的。
飞绿的心始终都比任何人看的开、看得清。
有些事,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猜到结局。
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因为看得太清,所以他才输给了瑞王,输掉了师傅。
四个月后,迦叶果然回来了,同时也带回那个人,暗云,他深爱一生的人。
这场戏终是到了要散场的时候……
10.生生相误
如果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如果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如果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如果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如果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如果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如果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如果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如果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如果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如果,如果,只是我忘了,这世间没有如果……
迦叶,我们之间到底谁欠了谁?
“我回来了,凤飞离。”迦叶站在我房门外,静静的对着坐在里屋的我道,“谢谢。”
我低低的笑着,不知道他这一声谢谢,是因为我的牺牲,还是……瑞王的发兵。
“迦叶,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从不曾相遇,你做你的少年将军,我做我的平凡乐师,那该有好。”我漫不经心的摩挲
着琴弦,内心一片空白、静寂。
他的身影略微一颤,但很快的恢复正常。
“飞离,暗云的容颜毁了,她是为了救我,当时,我掉进敌方的陷阱,深陷火海,只有她冲进火海救下了我,就只有她
……”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失去容颜,还不如让她死了。
暗云,她果然深爱着迦叶。
现在的自己是在棒打鸳鸯吗?
“你想怎么做?”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静静的道:“是要休妻吗?”
他定定的注视着我,眸底的错综复杂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悲哀,“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绝不!”
我低低的笑了起来,“迦叶,我是男儿身,你留着我,只是为了防止天下人说你薄情寡义,但却是对我最大的残忍。”
飞绿曾说,我与他一样,看的太清,反而伤害到自己。
“凤飞离!”他一贯温雅、清朗的声音只剩下伤痛,“我只想留下你,但我又不能弃暗云于不顾,她终是为了我毁了自
己一生。”
那我呢?
原来爱情可以如此伤人。
因为暗云是你最爱的人,所以你只看到她的牺牲,那我呢?我到底又算什么?!
冒着天下之大不违,以一具男儿身扮成女儿妆嫁给你,终日胭脂水粉,等待唇边胭脂退尽的那天。
然道你就没发现我的隐忍、我的牺牲吗?
迦叶,我终不是女儿妆……
纵是心中百转千回,我仍是忍住心中的戚然,淡淡问道:“你是想娶她吗?”
“我不能委屈了她。”他偏过头,语气有着一抹不容拒绝的坚持。
“如你所想,我……为妾。”我静静的回答,“我会告诉天下之人,这是我甘愿的,迦叶,你可否满意?!”
“飞离,你——”他终是不忍,却还是咽下了话语,以至于我没听到他萦绕在唇边的话语,导致我们最后的分裂。
有时候,只是个转身,便会形成万水千山。
迦叶,
我们之间错过太多,太多了。
所以我累了,累到已然无力再次翻山越岭。
11.惘然一梦
最后,我还是见到了她,暗云。
“你是凤飞离。”她蒙着面纱,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月桂树落下的阳光。
我抬眸,漠不关心的调着琴弦,“有何贵干?”
我一向就是个淡漠的人,除非是自己在意的人,不然就不愿多说。
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无益。
“你很漂亮。”她静静的说道,没有一丝不堪的神情。
对于一个男人,漂亮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内心欢喜的词。
“迦叶从来没有骗过我,你很漂亮,但是……你却是一名男儿身。”
蓦地,指头揪着琴弦,紧绷的亦如我现在的心情,“那又如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不起,迦叶的最后选择是我,现在请你离开他,我是个很小心眼的女子,是绝不愿与他人分
享一个丈夫。”她很干脆,也很坦然,也许这就是迦叶会喜欢她的原因。
“我知道了。”我抱起断念站起身,缓缓的笑开了,宛若嫣然花开,甚过传说中的倾国倾城。
她摇了摇头,无力道:“很对不起,因为你太有威胁性了,我无法不让自己不妒忌。”
脑海中似乎掠过什么,我低着头,低低道:“放心,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威胁了。”
迦叶,我就算要死,也要你记我一辈子。
我要你一辈子记住——
你,迦叶,
有负于我,凤飞离!
12.胭脂苍白
窗外的丝竹声不绝于耳,我似乎听到他们一拜天地的声音。
“飞离,我真怕自己会杀了他!”飞绿站在我身旁,他的怀中是我从不离身的断念。
我舔着唇边胭脂,直至它褪尽,成白。
“飞绿,把断念交给新娘,我要他记我一辈子!”我抿着唇,淡淡的笑开了。
他不是要如花美眷吗?
我给他。
他不是要精忠报国吗?
我也给他。
他不是要无愧于心吗、
我都可以给他。
迦叶,从此,我们就再也不要再相见,再也不要!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飞绿冷冷望着窗外,嘴角满是嘲讽,“他不值的,飞离。”
我摩挲着一片殷红色的胭脂纸,连指尖都染上的一丝红痕,我静静的道:“飞绿,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曾经有一个赤裸
裸的女尸躺在路边,第一个人看到了,无视的走过,第二个人看到了,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上,第三个人
看到了,最终让她入土为安,飞绿,你说这名女尸该向那一个报恩?”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会去做。”飞绿最终还是抱着断念离开了我。
我静静的笑着,蓦地伸手打落桌上的桃花圆镜。
从此以后,我在也不会需要它了,留着也是惘然。
迦叶,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默默地从袖中抽出匕首,蓦地,刺向自己的脸,顿时血花四溅,鲜血弥漫了我的双眸,染红了早已褪尽胭脂的唇瓣。
只有毁灭,才会有重生。
我想我终于明白师傅的话。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会替我取名——凤飞离。
他希望我浴火重生,宛若凤凰涅盘。
只是我辜负了他。
凤凰涅盘,是因为想要重生,但我宁愿一死了之。
伸手扶起朱台上的蜡烛,倒向地上他送我的波斯地毯,不禁低低的笑了起来。
迦叶,我要你看到暗云的脸,就想起我凤飞离。
我要你知道,
是你负了我,
负了我,凤飞离!
13.蓦然回首
是错觉吗?
仿佛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我头疼的扶住额头,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个早已逝去年代,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个人倒在火海里,默默地留着眼泪,却依然
倔强的不肯哭出声,似乎他的眼泪,只为自己而流。
“我说凤天君,凤小弟,你姐我是看你最近又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梦,才决定带你出门逛下博物馆,可是你竟然摆出这么
头疼的表情!”大姐,凤甍一脸不悦的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拖到一个展品面前,阴狠的注视着我,缓缓道:“带着你去
逛,我真怕自己会出手揍你,你就呆在这,等等我们就来接你。”
“姐,小天长成这副模样,我们把他放在这,我真怕回来后,会找不到呀!”二姐,凤扇,猫着一张脸,笑的别有深意
。
“……”我静静的退到一旁,注视着身后的展品。
那是一把断了线的古琴。
很美,却带着一丝凄厉。
听说是一名楼兰将军的心爱之物。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覆上透明的玻璃墙上,玻璃上隐隐约约的透着我的脸,一张被姐姐们戏称天人之姿的容颜。
一个男子宁愿被人骂做粗鲁,也不要别人说他美丽。
那是件麻烦的事。
“这把琴,琴身四尺三寸,通体漆红,呈蛇裂纹。琴首为半蝶翼状,琴尾呈半圆,尾部悬挂着一个黑曜石的朱色穗子。
她的名字叫做断念,是一把不详之琴。传说每个拥有它的主人都有着国色天香的容貌,所以此琴又唤国色。只是每一个
拥有它的主人虽天生丽质,却依然难和心爱之人相守白头。”蓦地,从我的头顶传来一道很低、很缓的清朗男声。
我歪着头,倏地转过身,低头问道:“那个将军也没有吗?”
那人怔怔的望着我,低低道:“也没有,传说这把琴是他最爱的人所留给他的遗物,而那个人在当时可是艳惊了天下,
传说这位将军原是为了能够回到楼兰平乱,不得以娶了那人,因为当时的天子告诉他,只有留下他的妻儿为质,才肯放
人。但是最终将军还是喜欢上了那人,只是不敢开口,他原是打算平乱后带着那人归隐山岭,但在那场战争中,有一个
女子为了救他脱离火海,容颜尽毁。将军只好带着那女子回到长安,而那人却为了将军只好为妾,最后在将军与那女子
的婚礼中,那人心灰意冷的在自己的房中自焚而死,将军知道后痛不欲生,结果那个婚礼就再也没有举行过,将军就独
自一人守着这把琴度过了他的一生。”
自焚……
我猛地抬眸,不敢置信的望着来人。
霎那间,万物成空。
是他……
“很凄美的故事,对不对,我要是那个将军,那么我就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那人,我爱他。”他微微的笑着,声音
很温雅、清朗。
“就算那人是个男子,你也愿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