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下——香小陌
香小陌  发于:2013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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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钧,我想你了,想得受不了。你为什么冷着我?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姓罗那家伙……”

“小钧,别跟我分,成吗,我就喜欢你了怎么着?就爱你了怎么着?你想怎么样都成,小钧……”

那一夜邵国钢就没回家,坐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宿。

他僵硬地撑在桌前,不停地抽烟,点燃的烟蒂烧到他手指。

心里难受,茫然。

堂堂邵局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干公安的,什么幺蛾子没见识过?关键时刻不至于沉不住气、大惊小怪。

可是,不是门当户对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发小楚公子,也不是这位警校的同窗姓邹的年轻人。

是罗强。

当年邵钧才十四岁,罗强大约二十八,一个血案累累罪名昭彰的悍匪。

邵钧如今三十了,罗家老二四十四,一个被判无期穷途末路的重犯。

罗强比邵钧大十四岁。事实上,罗强比他邵局长才小十三岁,跟邵家这边两个表叔叔一般大,年纪够让邵钧叫一声“叔”。

钧钧为什么?

这孩子怎么了?

这孩子究竟为什么啊?!

……

邵国钢这个既愤怒又茫然的父亲,给人做了三十年但是做得极其失败的父亲,这几个月,去过好几趟邵钧在小县城的公寓。

他每一次去,恰好邵钧都不在。

年轻时好歹也是刑侦出身,想私潜民宅,当然不需要门钥匙。

邵国钢就半天半天地待在那二十几平米的小破公寓里,坐在沙发上,拿起邵钧堆在茶几上的书和杂志翻看,到厨房里打量陈设简单的灶台,或者站在阳台上,呆呆地眺望清河监狱的方向,难以置信,儿子宁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待在那里面,陪着那个无期犯人,也不愿意回家跟亲人一起生活。

罗老二放过的那句狠话言犹在耳。

“你的人,别落在我手心儿里。”

邵国钢如今算是领教到了,罗强这个人做事有多狠,多么不留余地。罗强没找他报复,也没有害邵钧的性命,可是这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用最恣意嚣张残酷的方式报复了他邵局长!罗强这就是生生从他心口上扯掉一块肉,抽他的筋,像是把他的命抽掉了。罗强狠狠地打击了他,拐走了他最宝贝的儿子,毁钧钧一辈子!

邵局长手里下意识地拎起个东西,是茶几上的遥控器。他捏着遥控器,几乎把东西捏碎。

他偶然按了上面的按键,电视屏幕闪现出画面。

邵局长抬眼盯着电视屏幕,眼眶迅速充血,指节作响……

邵钧租别人的房,家具都是旧的现成的,自己就带了几样简单电器,包括一台小电脑,平时闲得没事在公寓里看个碟,解闷。当然,邵钧也经常看那种带码带颜色的片子,自娱自乐。

就前些日子,邵钧又把罗强偷偷从监区里带出来过,带到租房里爽了一趟,在床上,沙发上,客厅地板上,尽情翻滚。邵钧还头一回将他珍藏的好东西拿出来跟罗强分享,神秘兮兮的。小U盘拿出来在电视里播放,罗强看得瞠目,那里边竟然全部是他在澡堂里,还有牢号床铺上,各种环境之下用各种表情,各种姿势,自我陶醉地,享受地,干那些事儿的视频镜头!

这就是这么些年牢狱生活邵钧收集的宝贝,对他所钟情的人,陆陆续续积攒了很久,许多帧热辣火爆的视频,任是罗强这号皮糙肉厚见过世面的糙人,都看得呆了,脸色发红,浑身发热,喉咙堵塞……

那天俩人干得特猛,邵钧仰躺在沙发上,两条小腿交缠住罗强的后脖颈子。电视画面里不停循环闪回罗强CHI LUO阳刚的身形,脖颈曝露的青筋,粗壮的手指,浓密的毛发,与邵钧眼前YI丝BU挂强悍地冲撞着的人互相辉映,视觉十分刺激,让两人都陷入强烈刻骨的AI欲,疯狂地互相冲撞,抚慰……

邵国钢一指捏碎遥控器,眼底是暴怒得想要提枪宰人杀人的浴血冲动,忍无可忍。

罗强沾他儿子,罗强毁他儿子!他这辈子有生之年要是不亲手灭了罗强,他就白活了,对不起八辈儿祖宗,对不起邵钧早逝的妈妈,对不住孩子他姥爷,更对不起他自个儿。哪个当爸爸的,都无法容忍自己儿子让人这么糟践!

邵局长给邵钧打电话召不回人,电话留言不回复,抓不到活人,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想把儿子弄出国。他也了解他儿子的犟脾气,死宁顽固,油盐不进,他不来一手硬的,狠的,不可能拆开邵钧罗强这两个人……只可惜邵国钢再一次失策,这一次做局,将父子二人的关系生生逼到悬崖边上。

有些事情命里注定,要遭这一劫,躲不掉,逃不开。

邵钧一路几乎是紧赶慢赶,在这一夜赶回监狱。

半山上的黎兆辉,亲眼目送邵钧驾着车,用门卡、指纹、眼膜开启了四道大铁门,驶入高墙之内,岗楼上武警的枪口闪着金属光泽。

邵钧把车停进车库,一路小跑出来,表上的指针已过熄灯时间,监舍大楼一片漆黑,静谧,可是邵钧偏偏就想再瞧一眼罗强。

他心里埋着不安,他眼前的一栋大楼隐隐晃动着危机前夕的肃杀。

邵钧远远地眯眼寻觅,一大队七班那一枚熟悉的小窗口,窗帘挂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透。罗强以往从来都四帘大敞着睡觉,就今晚蒙着窗户?

他心里着急,也没多想,就往楼里跑。

七班窗户角落里,从窗帘下露出一只诡秘的小眼睛。盯梢各方动静的刺猬低声叫道:“强哥,那个人,是邵队?”

罗强像一尊雕像静坐在大铺上,闭目养神:“……嗯?”

刺猬愣愣地回过头,也是一脸茫然:“强哥,邵队咋回来了?他不是今天不值班吗?”

罗强脸色突然一变,从床上冲下地,扑向窗边,双目圆睁!

罗强一把扯开窗帘,扑在窗户上。楼底下,邵钧恰好抬头,与他视线相对。邵钧嘴角扬起明快的笑容,好像一下子就放下一颗心,整张脸在高墙灯光的照射下发亮。

那笑容极其单纯,真挚。只有这傻呼呼的馒头才会这样冲他笑,罗强的眼被深深刺痛,脑里劈过一道红色闪电。

他扭过头,迅速瞥一眼牢号铁门上带格栅的小窗口。他现在只要稍微弄出异常响动,炸起来,危局一触即发,整栋监舍大楼,有多少人今晚都没睡觉。

可是楼下的人是馒头。

无辜的馒头大步跑着往这个陷阱里跳!

罗强打开窗户,被窗上镶嵌的铁栏杆拦着,挡着,胳膊腿伸不出去,当然更不可能从楼上跳下去拦住人。

他撕开喉咙大吼:“邵钧!!!!!”

“邵钧,给我回去,离开这儿,你给老子滚回去!!!!!!!!!!”

罗强的吼声如半空抛出一道滚雷。他自个儿也知道,左右隔壁若干间牢号,所有人都会听到他的吼声。

摁不住了。

93、两根手指

罗强闷了三天,心里已经筹划得很清晰,孤注一掷,成王败寇。

他不能提前揭发尤宝川,告发尤二爷就等于告发自己,俩人互揭老底,背着抱着一起被枪毙,还连累邵钧。罗强不能那么做,他只有今夜这次绝好的机会。

眼前摆三条路,上策是让尤二爷永远地闭嘴,自己逃脱生天,中策是让姓尤的越狱得手,最坏的结果无外乎自己失利,挂掉一条命。无论哪个结局,罗强都敢扛命里注定这一劫,是爷们儿的今晚放手一搏,两路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然而他的计划里,无论如何都没有邵钧的位置,邵钧就不该露面,邵钧不已经上飞机了吗?!

邵钧仰脸听见罗强声嘶力竭的怒吼,下意识刹住脚步,愣了一下。

整栋大楼诡异地漆黑一片,只有监道的长明灯透出微光,全楼唯一大敞的一扇窗户就是他们一大队七班,罗强站在窗台上冲他嚎叫。

转瞬间风云突变,对面二大队牢号里已经闹起来。

值班的小马警官在监控视频里发现了问题,二大队某个班似乎有人发病,闹事儿,在屋里疯狂地追打。有人对着摄像头玩儿命挥手,要报告情况。

马小川把警棍拎在手里,正了正警帽,穿过走廊,往监道里来了。

顺子在牢门口望风,急促地对罗强说:“大哥,马警官来了!”

罗强扭头甩出一句:“拦他!”

“别让他进去!”

罗强的注意力只走神儿了半秒钟,已经顾不上步入险境的小马警官,他看见邵钧进楼了!

邵钧心里还是担心罗强,又不明内情,罗强越不让他进去,他怎么可能掉头走开?

监道里,一大队二大队好几个班乱作一团,七八个人同时在屋里发病,像是食物中毒,不停呕吐。中招的人眼睛发红,精神亢奋,脱掉上衣,身体剧烈抖动。还有人用饭盆和鞋子追打狱友……

那是强效毒品的致幻作用。少剂量麻果混在早饭分发的咸菜酱菜里,大分量毒品其实掺合在当天晚饭里。毒丸做得很巧妙,用糖衣外壳包裹着,在消化器官里停留四小时之后,在预定的时间段,药效准时发作。

马小川在监道口探了一脑袋,神情惊诧:“怎么了?闹什么?都怎么了?!”

二大队的人扒着小窗户喊:“马管教,我们屋有人不行了,您快来看看,有人发疯了!”

隔壁另一个屋也在喊:“马管看我们屋,大虎吐了好多,病得不行了!”

一大队这边,顺子扑到窗口,眼神焦急,低声吼道:“马管,您到我们屋看看,我们老大犯病了。”

马小川一看这么多人犯毛病,他一人儿根本照顾不过来。他犹豫一下,扭头想去叫人。

梁子这时候摽在小窗口上,歪瓜苦脸,可怜兮兮地喊着:“马警官您不能不管我们二队人的死活啊,我们屋贾老头看样子快不行了都口吐白沫子了!得赶紧抬出去送医院不然这老头子忒么眼瞅着要挂了!……”

马小川就是这么一迟疑,一耽搁,伸手掏钥匙。

新来的小警官还是太年轻,没经验,哪斗得过牢号里那一个个老谋深算的江湖老油条子?

牢门打开的一瞬间马小川让几条蹿出来的身影扑倒,拖进屋里……

顺子扭头喊道:“大哥,二队炸了!”

罗强伸手抄起备好的家伙,眉骨泛红光,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翻。”

胡岩按屋里的警报器,拼命地按,监控室那边儿竟然就没人回应。胡岩麻利儿蹿到上铺,站到床栏杆上,一张脸几乎扑到扩音器和摄像头上,声音尖利:“来人啊,炸号了!!!监区长邵队长有人炸监!!!!!!!!!!!”

对面半条监道,好几个门都已经打开了,贾老头尤二爷这么长时间的串联与谋划,早配好几把关键的钥匙。

有犯人带头冲了出来,多少年没有过出狱越狱的机会,一时过度亢奋和疯狂,不管不顾,撒丫子就想跑。

张大虎梁子那几个人,可没乱跑,早算计好了。就这么跑出去有个屁用,能轻易过得了那四道大铁门吗?那伙人拖着小马警官一拥而上,几乎把人打晕,就是要得到能帮助他们顺利通关的东西。

罗强冲刺猬吼:“你小子快点儿,手脚利索!”

刺猬蹲在门边,眼睛趴在钥匙孔附近,脑门上汗都流下来了,手指紧张又灵活地捣腾,用铁丝和刀片折腾门锁。

刺猬当年是因为这一手绝活儿混道的,也是因为这副手艺判刑坐牢的。

罗强脸红脖子粗地吼着:“你小子他妈打得开打不开?!马警官怕是快不行了!”

刺猬也心急火燎。这孩子这么些年没做过活儿,没机会开和一把,手艺都他妈生疏了!要不然就是久不闻道于江湖,做锁开锁这行业早都更新换代了,不赶趟儿了。

铁丝“咔嚓”一声几乎卡在锁眼里,胡岩急得从身后拼命摇晃刺猬的脖子,你快,你快啊。

罗强推开旁人。他手臂上青筋暴凸,粗糙的手指弄出了血,一点一点从里面生生掰断了细金属条做的锁齿……

门弹开了,七班的人一跃而出!罗强迎面扑倒从对面蹿出来的人,胳膊一甩,将人凌空抛起来,狠狠掷回对面牢号……

这一夜的清河农场,爆发了震动京城的大规模炸监暴动,场面惊心动魄。

罗强宽阔的肩膀堵在监道正中,黢黑的背影在长明灯的光晕下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脉。

顺子、刺猬领着他们七班一群人冲出去打,手里拿着脸盆,擀面杖,扫床的笤帚疙瘩,卸下来的抽屉板子,与二大队的人对殴,把满脸是血的马小川从二大队牢号里拖出来,抢回来……

监道里的警报器不失时机地也响起来,发出怪异的“呲呲”鸣叫声,分明就是没电池了,让换电池呢。邵钧听见了,皱了皱眉头,突然觉着不对劲,快步跑上楼梯。警报器应该24小时不间断运转,怎么能没电了,不转了?

警报器的电路盒早让人做了手脚,所以胡岩报警没人响应,无法通知监区的警备室和守卫外墙的武警。邵钧一路循着声音飞跑上楼,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个摔成麻袋似的家伙兜头盖脸朝着邵钧砸下来,邵钧猛地一挡,把麻袋随手扔进墙角。

“罗强!你干什么?!”

邵钧双眼圆睁,吼。

“二大队炸号,叫人,叫武警来!!!!!”

罗强堵住好几个人,两拳砸趴一个,因为恶战而眼球发红……

邵钧下意识赶紧去按墙上的警报,按了很多下没反应。

七班几个人被逼到监道尽头死角,拼命护着被打晕的马小川。张大虎、梁子那一伙狂徒,这时候是杀红了眼,狗急跳墙,炸到这个地步,不成功则成仁,已经没第二条路可走。他们扭头瞥见邵钧,如同豺狼发现目标肥羊,调转火力,一齐扑向邵钧……

邵钧此时手里拎得是一把墩布!

刚从机场回来,他甚至没机会回一趟办公室,就迈入险境。

他也没穿制服,没戴他平时每回值班都戴的武装带,那上面挂着一溜物件,电警棍,辣椒喷雾剂,哨子,强光手电,警务通。

张大虎扑上来,邵钧甩动着墩布劈头盖脸一顿敲,将飞舞的墩布条子杵上张大虎的脸,让这厮吃了一脸一嘴的黑水。

又一个人扑上来,让邵钧一记凌厉的劈挂腿,劈到肩膀颈椎处,就地瘫倒不省人事。

邵钧堵住监道口的铁门,躲闪腾挪,打倒一个个企图扑倒他逾越他的疯子。一些犯人本来提前不知内情,临时起意,在深牢大狱中蹲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在那一刹那很难抵挡逃狱的巨大诱惑,罪恶与疯狂的念头在每个人心中滋生,邪恶在血管里流窜。绝处求生的渴望排山倒海地涌出来,让形势更加危急和混乱……

邵钧隔着无数条人影看到被打倒在地的马小川,看到陷入恶战的罗强,怒火在他胸口燃烧,眼球烧得疼。

他用墩布杆子狠狠砸向一名企图冲击铁门的犯人,杆子撞上板凳,生生地折断。

张大虎捡起带着锋利断头的墩布杆,恶狠狠得,一步步逼近邵钧。

四五名凶残的恶徒,围成半圆,将邵钧团团围拢,逼到墙角。

二大队的贾老爷子一直隐蔽在人群最后面,就没参与恶战群殴,没跟罗强交手,从牢号里探出半张脸,冷冷地盯了一眼。这人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难得露出几分遗憾和可惜。

“邵警官,说好了不是你值班,你偏要来送死……真对不住了。”

尤二爷哑声喃喃地唠了一句,盯着邵钧,扭头又盯了罗强一眼,神情复杂……

“门卡你们已经拿了,还差啥?就差手指和眼膜!!!!!”

尤二爷在人丛里突然嚷开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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