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板左边看一眼,你丫这肉丝切太粗了,鱼香肉丝让你这么整,就成鱼香肉棍了。
罗老板右边再瞟一眼,你这锅里油和辣椒面搁太多了,水煮牛肉我就没瞅见你肉在哪,整成油泼辣子了。
节目最精华让全场粉丝疯狂尖叫的部分,当然是咱英俊潇洒的罗老板亲自系上围裙,戴上白帽子,站在灶台前,一把专业厨师刀上下翻飞切出来的肉薄如纸韧如丝一盘肉下锅整口锅滋啦啦发出令人腿软骨酥如同高潮振颤般的炝锅声!热辣,鲜香,全场粉丝从空气中吸吮着香味儿,表情如痴如醉,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罗强一直看到屏幕上打出尾声字幕,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开,眼底含了一丝淡淡的落寞,别人都没看见,就邵钧看出来了。
罗强与邵钧擦肩而过,嘴巴嘟嘟囔囔得,眼睛发红。
几天之后,邵三爷来一大队几个班搞感情攻势,三爷买羊肉了,买饺子了,冰柜里冻着呢,周末给你们炖羊肉。
七班大铺盘腿坐在床上,慢慢举起手:“邵警官,报告。”
邵钧抬眼:“你报告啥?”
罗强说:“老子申请立功奖励。”
邵钧:“……羊肉不是给你立功奖励?你还想要啥?”
罗强:“老子想吃我们家三儿给我炖的羊肉,包的饺子,外边卖的就没他做的好吃,差远了。”
邵钧:“我这羊肉是农场里现宰现杀新鲜的,清汤白煮都好吃!”
罗强撅着嘴巴,挺大个人儿,床上耍赖似的,沉着嗓子:“老子就想吃那一口……就想吃。”
邵钧:“……”
邵钧拎着兜子给罗强看,不甘心地追着人嚷:“我给你买得湾仔码头的水饺!……我这三十多块钱一袋,贵着呢!……”
邵钧一搓牙,你们家三儿,三儿,回头我就把罗小三儿这混球给拆了,炖了,拿食堂大锅煮了!你三爷爷倒想亲口尝尝,你们家三儿的肉它能有多好吃?
……
几天后,一大队的减刑消息下来了。
距上一拨减刑还没到两年,按例不能减这么频繁,但是检察院的人已经知会了监区长邵队长,这回七班和三班集体立大功,经过考量定为特殊情况予以嘉奖,随后就下达正式减刑文件。
赖红兵受伤,本身又有残疾,准许保外就医,监外执行,并且给予生活补助。
魏传林和大学生刑期各减五年。刺猬还有两年基本可以顺利出狱,获得自由。
胡岩狱中一贯表现良好,这次准许假释,本地监外服刑,定期向管片儿派出所报道。
陈友顺的情况符合四川籍犯人在汶川地震后的特赦政策,特批准予提前假释,档案关系移交什邡当地,回家照顾老婆孩子,务工务农,参与重建家乡。
罗老二呢?
罗老二是这伙人里背刑最重的一个;别人还剩三五年、七八年的,他还有二十年。检察院的意向下来了,罗强减为十三年徒刑。
无期按例最少服满十三年,而且宣判无期之前那些年都白熬了,按律不能抵数。罗强即便再立功减刑,短时间内很难出去——除非隔壁三大队、四大队那些人脑子抽了,短期内再给咱搞一趟炸监越狱。
十三年,出去以后这人都老了。公安和检察机关也恰恰就是这么个目的:像罗老二这种名声在外犯有命案对社会潜藏极大危险性的人物,就是要关到你老了,你不行了,彻底丧失做活儿作乱的身体能力与精神欲望,才放你出去。
监区长批准,给罗老二特殊奖励,请罗老板进到监区里,给做顿团圆饭吃。
罗战一听他哥有召唤,撂下店面,私房菜馆挂牌歇业一星期,屁颠颠儿直奔清河农场来了,扛着大厨的各种家伙事儿。
经历过上一回哄监事件,现在进入监区检查十分严格,罗战把兜里包里所有东西都上交了,在小黑屋里让几名武警围着,拿枪口指着,脱光了衣服查。
罗战脱得就剩一条小裤头,一身练得结实漂亮的肌肉,惹得几个武警都暗暗瞟他。几名小武警倒不是对男人有兴趣,而是男人之间都在乎身材,在乎裤裆尺寸的大小,瞧见个身材特好的爷们儿,忍不住多瞄几眼,在心里比划着前后左右。
武警扒拉完罗战的衣服,枪口一转,指着罗战身后的人:“你。”
罗战回头,冲身后的人挤个眼:宝贝儿,辛苦了,脱?
罗战身后带进来的人,是他家属。他这趟是特意带着小程警官正式拜见亲哥哥的。
程宇略微皱眉,瞅着武警小战士的枪口,又瞅瞅罗战。
程宇跟罗战可不一样,罗战那没皮没脸的,逮谁都迫不及待地跟人家秀身板儿。程宇是啥人?程宇在外人面前脱过衣服吗?程宇在亲妈面前都不露内裤的。
罗战一看程宇面对枪口酷酷地插兜而立的表情,宁死不屈刘胡兰似的,赶紧扭头说:“武警同志,他也算你们隔壁同行,战友,他就甭查了,你们要不然再把老子查一遍?我随便查!”
程宇懒得听罗战瞎贫,直接掏兜,面无表情亮出警官证:“西城分局后海派出所的。”
程宇暗暗撅嘴,斜眼瞪罗战:“把你裤子穿上。”
罗战跟程宇蹭蹭手背,哄着美人儿媳妇:“难得来一趟,都一家人了,吃个团圆饭……”
三监区食堂大厅内,亮敞敞的透明大玻璃后头,罗老板戴着高帽穿着肚兜围裙,脑门上洇着汗,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和面,擀皮儿,切菜,剁馅儿,样样亲历亲为,不用别人打下手。
他哥哥伸腿坐着,点名说了,要吃咱家三儿包的饺子,别人剁出来的馅儿,擀出来的皮儿,那还算我们家三儿的饺子吗?
那就不是一个味儿!
一大队七七八八一群崽子坐满食堂,捧着饭盆,眼巴巴的,坐得就跟一群小松鼠似的,艳羡地看着京城数一数二有名气的罗大厨从手里变出一枚枚白白胖胖圆乎乎的饺子,想着能分到仨瓜俩枣解解馋也成;灶上砂锅里煮沸着羊肉汤,浓郁鲜香飘满屋。
罗强仰在那,一条腿搭在凳子上,潇洒地坐着,眼神睥睨着其余人,眼底掩饰不住强烈的得意和炫耀。
瞧见了没?这就是老子的亲弟。丫罗小三儿在外面再得瑟,再牛逼,老子一句话,让他来,他就不敢不来,乖乖地就给老子包小水饺来了!
人其实岁数愈大,愈发在意这个,要的就是亲人的在乎,要的就是大哥的范儿。
罗三儿抬头问老二:“哥,你最爱吃的芹菜虾仁馅儿和韭菜鸡蛋三鲜馅儿,成吗?”
罗强点头,心里满意,三儿记得哥哥最喜欢吃啥。
邵钧斜眼剜着罗强,心里嘀咕,喵了个咪的,说:“芹菜苦的,我不爱吃。”
罗战:“……”
邵钧嘟着嘴:“韭菜吃完我打嗝儿,闻着就反胃,桌上不能有韭菜,不然我一整天都不舒服。”
罗强纳闷儿地瞅他家馒头,邵钧啃着手指头,三爷爷都没脾了,我就是不舒服。
罗强宠溺地攥住邵钧啃秃了的手指头,小声温存:“想吃啥馅?让三儿给你做。”
邵钧转了转眼珠,突然盯住一旁不声不响端庄而坐的程宇:“内小谁,你喜欢吃啥馅儿?”
程宇吐出仨字:“西葫芦。”
邵钧眼睛眨都不眨,跟大玻璃后头的罗大厨头一摆:“我就吃小白菜!”
程宇:“……”
罗战:“……”
罗强甩给他家三儿一个安抚眼神,小孩,从来都这么小心眼子,老子拿小孩没辙,让着他,由他折腾。
罗战用默哀的凄凉眼光看着案板上两大盆剁得细细的芹菜馅和韭菜馅……
邵钧一条腿踩在凳子上,用犬齿啃着裤子,阴测测地盯着那俩人,还芹菜、韭菜、西葫芦的,都是欺负过你三爷爷的,小白菜儿,地里黄,没娘疼,没人爱,我这一肚子委屈还没找回来呢!
热气腾腾的大白饺子一盘一盘端上桌,薄皮大馅儿,一只饺子赛过小笼包,透着北方爷们儿饭桌上的豪爽,大气,慷慨。
白水沸腾的羊肉火锅架在桌子正中,罗强伸筷子捞大块大块的肉,用犬齿撕咬,表情如饿兽老饕,唇边胡茬都沾了肉汁儿,后脖颈子热汗蒸腾。老罗家这一顿团圆饭,饭桌上热辣辣气息缭绕,眉眼间温情脉脉。
罗战自个儿亲眼瞧着他哥把大块大块的羊腿肉吃下肚,津津有味儿地嘬着羊蝎子,又以旁人来不及眨眼的速度呼噜呼噜干掉两大盘饺子。
罗战小心翼翼地问:“哥,好吃?”
罗强一抹嘴,点头哼道:“舒坦。三儿,手艺有长进。”
罗战可算松一口气,端上可乐,饮料代酒,跟他哥痛痛快快干了几杯,哥俩眼神里透着不寻常的热乎劲儿。
程宇端一小盅菊花茶,敬了罗强一杯,俩人暗暗打量着,较着劲,都没说话。罗强眯眼冷笑,小样儿的程警官,您那小胃养好了?又生龙活虎了?哼,照顾好老子的人,照顾得不好屁股再玩儿豁了老子砸扁你另外半个胃。
邵钧一手夹着饺子,另一只手一直在下边儿拧罗强大腿。
罗强狼吞虎咽吃着,毫不在意,由着邵钧在下面揉他,掐他,慢慢就给揉硬了,鼓胀的裤裆撑起来,硬得邵钧不停偷瞟桌子底下,瞟得浑身发热,在椅子上固呦,屁股上长疖子似的……
七班一伙人,吃完这一顿,过不久就要各奔东西,这顿饭就是践行饭。
几个崽子挨个儿给老大敬茶,牢号里熬这么些年,就没敞开怀吃一顿团圆饭,今日开荤,却是临别。
罗强嘱咐顺子:“回家好好照顾老婆孩子,别再犯错对不起家里人。”
顺子用力点头,说不出话。
罗强:“还有你,小魏,老老实实再熬两年,你很快就出去了。”
刺猬摸头,还挺高兴:“我还能再多陪大哥两年。”
胡岩闷闷地开口:“我就没想假释。他们干嘛让我出去?”
罗强说:“小胡,你有手艺,出去重新开个店,踏实挣钱。”
胡岩小声嘟囔:“我们都走了,哥你咋办?你一人儿,身边没人护着,牢里有人欺负你,咋办呢!”
罗强笑出声,往嘴里叼一颗烟,眼神深邃,动容:“谁他妈敢欺负老子?小崽子,心还挺大,还想护着我……老子不用别人罩,老子也总会有出去的那一天。”
98、怒火中烧醋馒头
罗老板当天给三监区一群人露了一小手,包了几大锅饺子,还烧了他菜馆里卖得最好最拿手的几个菜,着实让一伙没见过世面的崽子尝着鲜了。
罗战特会来事儿,特意多抄了一盘葱烧蹄筋,一盘酥炸鱼香茄子,都是本地京味儿菜馆里最地道的菜肴,悄悄端给监区长和指导员了。罗老板的手艺人见人赞,花见花开,把几位领导哄得也挺乐呵。
也是因为罗老二近几年劳动表现好,又刚立一大功,减了刑,监区长特批他一道奖励,在亲情会见室跟家人过一夜。
这是监狱方面最近两年体现人权人性化管理的新政策。这亲情会见室不是通常的有狱警监督监听隔着铁栅栏大玻璃的探监室,这就是一间小屋,里面摆一张床,亲人之间共度一晚。能获得这项待遇的,都是日常表现极为突出被监区立为先进典型的犯人,给鸡戴花让猴看的那种。三监区每年也就批五六个人,这回轮上罗强了。
罗强拿到探亲会见通知单,毫不迟疑在表格里填了他弟的大名儿。
小邵队长一转脸瞅见这张单子,牙床子就抽筋了,有咬人的欲望,跑到操场边把某人揪起来:“老二,给我滚起来。”
罗强蹲在石头凳子上,吐着烟圈儿:“咋了?”
邵钧晃着探亲纸:“你个熊玩意儿的,‘亲情会见’这事儿,是优待人家有家有口的,夫妻两口子什么的,准许在一起过一晚,你填罗战你俩算干嘛的?合法吗?!”
罗强无辜地说:“邵警官,老子没媳妇,那我见谁?”
邵钧也知道这道理,就是不甘心:“……没媳妇你也不能跟你弟!”
罗强摸摸后脑勺,笑了,伸手捏邵钧一把:“老子倒是特想跟你睡一晚,老子就想睡你!可我能填你名儿吗,监区长那老家伙不把咱俩人都削了?”
邵钧得了罗老二这句话,气消一半,不乐意地撅着嘴。
罗强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亮森森整齐锋利的白牙,端详着三馒头吃飞醋耍少爷脾气的倔强摸样。
小孩真犟……长得真俊,真他妈招人……稀罕死了……
当晚,姓罗的一大一小俩混球进到亲情会见室,哥俩亲热约小会儿去了,小邵队长憋一肚子醋水与不爽,一人儿在楼外溜达。
他在树荫下便道旁,一眼瞅见玉树临风站在那里的小程警官。
程宇背对着他,像是在默读墙上的黑板报宣传栏,就这么静静站着,像安静而笔直的一棵树。
程宇穿的便装,一件厚棉布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两截小麦色手臂,腰正而直,臀挺而翘,双腿修长有力。高墙之下一排挺拔的小白杨,默默地黯然失色,全部成了衬托程宇背影的一幅布景,阔叶轻响,白绿相间,一地斑斓……
邵钧偷瞄了好一会儿,反正是罗家人,不看白不看。以邵钧这么个天生天然纯gay的眼光看过去,小程警官长得确实耐看,迷人。程宇也就是比较内敛正经那么一人儿,不混那种乌烟瘴气乌七八糟的圈子,不招惹生人,一朵白莲花,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种人要是混圈儿,绝对是大祸害,还不得让一群爷们儿发疯发痴发狂为了争他打得头破血流?
邵钧悄悄接近,距离足有三四米远,程宇突然回头,视线精准。
邵钧迅速抬头瞭望天边一行飞鸟……
程宇点了下头:“邵警官。”
邵钧的警帽歪歪戴着,翻了翻漂亮的眼皮,俩人心知肚明,老熟人。
程宇已经没有上次见面的尖锐与不依不饶,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沉沉的:“上回在医院,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啊。”
邵钧耸肩:“还成,你没把我手腕捏折了。”
程宇心里碰巧也这么想的,那小细手腕,小细腰,真忒么不禁扛,幸亏上回我下手轻,真捏折你我还不好办呢。
程宇其实特意在等邵钧,低声说:“上回,在医院那事儿,你不是掏错兜了,对吧?”
邵钧面部肌肉挣扎了半晌,拼命憋笑,嘲弄的口吻:“罗战特爱你吧?都爱成那样?”
程宇脸色腾得就红了,天生的害羞本色,遮掩不住,硬着头皮道:“不小心的,真不是每天都那样……你别告诉别人成吗?”
邵钧无辜地撇嘴:“真对不住了,程警官,你关照得太晚了。”
程宇惊问:“你跟谁说了?”
邵钧反问:“你的胃让谁打秃噜了?”
程宇默默咬着嘴角,也委屈了。
一辈子就做一趟坏事,那头挨亲妈一顿臭骂不说,这头把大舅子大舅媳妇一窝都得罪了。
邵钧让程宇那一副俊模样勾得于心不忍,反倒觉着自己欠对方了——半颗胃呢,当初自个儿确实在中间挑拨拱火来着,可那熊货出手也忒凶残了!
邵钧眼珠一转,冲程宇勾勾手:“走,我带你看个小电影……”
程宇纳罕,邵钧不由分说,一家人,自来熟,亲热地一把搂上程宇肩膀。两个小警帽勾着肩跑走,林荫道上留下两串诡秘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