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来?」
「那个男人,可能跟我师父失踪有关。」若叶轻声说。
今天若叶在家练功时,被突然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知道羿心情不好,在搞自闭,他只好出来开门,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就感
觉到门的另一边传来的那份强烈的阴气。
阴冷得让他窒息的气势,就算隔着门板,也无法遮断来访者加附在他身上的恐惧,他很想不去打开这扇门,却又不得不打开,
因为那份气息像极了师父被掳走时他所感受到的绝望,纵使害怕,也逼迫他不得不去面对,然后,他就看到敖剑站在了自己面
前。
他记不得掳劫者的模样,但和敖剑面对面相立时,他敢肯定这个男人绝对可以轻易做到。
敖剑并没在意若叶的怪异态度,只对他说张玄要去意大利,自己是来帮他拿行李的。
听完后,若叶请求同去,羿虽然讨厌敖剑,但见若叶去,便毫不犹豫地跟来了,说要对他随行保护,于是他们就这样一起坐上
了飞机。
听着若叶的叙述,张玄眉头轻微蹙起。
如果敖剑真与木清风的失踪有关,若叶他们就更不该来。
逃命之际,谁还会特意去准备行装?就算要准备,也不用敖剑亲自去做,很明显,敖剑是故意去他家的,而这两个笨蛋就这么
乖乖跟着人家来了,让张玄想骂人都提不起气力。
他不知道敖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有种预感,这次的意大利之行步步艰危,无法预测的黑暗正在等待着他们。
「一切小心。」停了停,张玄又说:「多注意羿。」
在若叶惊异的眼神中,他转身离开。
敖剑正在闭目养神,张玄没惊动他,轻轻在自己位子上坐下。豪华客机飞行得很平稳,但张玄总有种悬空的错觉,眼神掠过窗
外,颈下红钻随着移动在玻璃上不断划出一道道炫亮辉彩。
耀眼的亮,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配得起那道绚烂光彩,心神在光彩下散乱了,恍惚想起和聂行风的初识似乎是在飞机上,而
且,也是飞往意大利的豪华客机。
不知道董事长怎么样了?
张玄把头靠在机舱窗户上,迷迷糊糊想。
聂行风从公司出来,已是傍晚。刚下过一场雨,阴凉笼罩着整座佛罗伦斯城,在这座古城里,很难分出当地人和旅客,那些沿
地盘桓,给路边的装饰小铜像摄影的可能是旅客,也可能是兴之所至的当地人;佛罗伦斯是艺术之都,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免
浸上浪漫主义的气息,城市里洋溢着安静祥和的气氛,希望在之后的时光里,这样的气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聂行风走在街道
上,自嘲地想。
在接到张玄的来电,得知他的计划后,聂行风第一时间就把弟弟派去了杜林。
其实如果可以,他更想让他回国,可惜聂睿庭根本不听他的,说好不容易跟颜开来一趟,希望到处走走。
为免聂睿庭起疑心,聂行风没再多说,只是暗中交代颜开,让他带聂睿庭到处逛,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就是别靠近佛罗伦斯
。
颜开很担心聂行风,「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留下来陪您吧?」
「你留下来,那家伙会走吗?」聂行风好笑地问。
「可是这里阴气笼罩,恐怕近期有祸乱发生。」
「阴气?」
自从跟张玄在一起后,聂行风就觉得自己对阴气的感应越来越灵敏了,虽然他也觉得以初秋季节来说,城市气温未免有些偏低
,但并没有感到不适,所以没往鬼怪方面去想。
「跟普通阴魂气息不同,但绝不是什么正道之气,您要小心。」
颜开是阴魂聚集之躯,没人比他更熟知那种气息,所以他能看到聚集在城市里的单薄阴气,就像某种疫病一样,在大家不注意
的时候潜伏爆发。生怕聂睿庭有事,颜开这些天几乎跟他形影不离,不过奇怪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提醒主人总没错。
听从颜开的建议,他们走后,聂行风几乎都窝在公司里不出门,像是躲瘟疫,又像是躲避某些自己无法触摸到的东西。
不过家总是要回的,工作了一天,回家好好泡个热水浴,然后,给那个不听话的小神棍打电话。
走进停车场附近的小巷,脸颊有些发凉,是飘下的雨点,聂行风拿出折叠雨伞,正准备打开,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一个坚硬
物体顶在了他腰间。
「跟我走,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带着轻微的意大利中部方言的口音,坚硬冷厉,聂行风没回头,在稍一沉静后突然一侧身,避开腰间的枪口,公事包随即向后
抡去,将那人迎面击倒在地,同时将落下的枪踢到了一边。
其他同伙见状,立刻一齐冲了上来。他们显然是久经训练的打手,出手又狠又快,聂行风以公事包当武器,想找机会冲出小巷
,意大利治安很好,游客又多,只要到了大街道,这些人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抓人。
几个男人很快被聂行风打倒,他正要跑出巷子,就听空间传来喃喃说话声,眼前突然一晕,身子晃了晃,恍惚看到有个高大身
影从后面向自己笼罩过来,异常熟悉的轮廓,就好像是自己的影子。
聂行风一惊,等回过神来,双臂已被揪住,枪口重新顶在了他的腰间,击锤声响起,伴随着死亡的气息,似乎在无声告诫他,
这次对方真的会开枪。
「别再反抗!」
冰冷短促的话语,不是刚才威胁他的男人,聂行风微微一愣,身子被猛地推动,他向前踉跄了几步,没再反抗,任由那些人把
自己推进了早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里,绑架者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另外几个人则坐到了后排座上。
轿车垂着窗帘,没等聂行风看清车里的景象,一道黑布蒙过来,遮住了他的视线。掌风挥下,聂行风本能地微闪,化解了落下
的力道,掌力只让他晕了晕,垂下头,假装晕过去,很快,引擎声响起,车开了出去。
聂行风在心中默算着时间,半小时后,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大门打开的声音,车很快又再次驶动,在几分钟后停下,他
被扯下车,随那些绑架者走进一栋房子,里面有种淡淡的古朴气息,是古董长期陈放所聚成的固有的沉香气,在经过一条长长
走廊后,他被粗暴地搡进一间房间,绑在了椅子上。
脚步声响起,又有几人走进来,有个低沉声音冷冷说:「聂,我们又见面了。」
「又」,代表他们认识,但聂行风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对方是谁,于是问:「为什么绑架我?」
脚步声踱到了他身旁,随即下巴被个马鞭类的硬物挑起,热气扑来,男人凑近他仔细端详,「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说的居然是中文,虽然很蹩脚,聂行风淡淡说:「如果你会说的话,就不用蒙住我的眼睛了。」
一阵沉默之后,小腹突然传来剧痛,男人狠狠给了他一拳,咒骂:「该死的,你敢说我不会说话!」
聂行风突然觉得自己这拳挨得很冤,身体被打得弓起,但随即又被男人揪住头发提起来,继续用蹩脚的中文说:「听说那杂种
对你很感兴趣,不过我真看不出你哪里好。」
发音还算标准,聂行风勉强听懂了,心里极力猜测对方的身分——和他曾见过的,会说中文的意大利人,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
多,而且那个杂种的词汇让他有了某种猜想,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金发银瞳的男子形象。
正想着,唇上突然一热,竟被对方吻住,聂行风大惊,急忙用力反抗,唇间疼痛传来,血腥味道渗进嘴里,那个变态家伙故意
把他的嘴唇咬破了,然后满意地放开他。
「味道还不错,就不知你床上功夫怎么样?」
「你死定了!」被人以这种变态的方式非礼,聂行风收起了最初的平静,用意大利语冷冷说。
如果张玄知道有人占了他便宜的话,会放过这家伙才怪,小神棍在占有欲方面偏执得厉害,不管他是谁,聂行风现在都可以保
证,只要他活着,今后的人生都将不太好过。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让你死得更快!」男人似乎也厌倦了卷舌说中文,换成母语骂道。
「说实话?」聂行风不太明白。
「东西是你劫走的吧?别以为有那杂种撑腰,就可以吞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在这里拼地盘,你们姓聂的还不够分量!」
「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把东西藏去了哪里,立刻交出来!」
「什么东西?」
脆响传来,聂行风身上挨了狠狠一鞭,男人骂:「少装糊涂,那批货你别想一个人吞下!」
话越说越奇怪,聂行风想了想,揣摩着问:「你是指……毒品?」
「明知故问!在哪里,快说!」
现在聂行风已经可以完全肯定对方的身分,敖剑的堂弟乔瓦尼,他的生意有一大半是跟毒品有关,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跟自己
要。
「我不知道。」聂行风平静地说:「我们聂家从不碰毒品。」
又一鞭子挥过来,男人冷冷道:「给你五分钟,你自己选择是回答还是死亡。」
胸口传来火辣辣的痛,聂行风皱皱眉,盘算自己该怎样说才能暂时蒙混过去。
这个时候,他不指望有人来救援,颜开被遣走,他在这边又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等公司里的人发现他失踪,只怕是一、两天
后的事,那时候,说不定他早被弃尸荒野了。
真奇怪,在这个时候,心里居然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想起张玄,想知道他在得知自己出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也许这是见惯了生死后的超脱,但也可以说是一种自信,不管自己会怎样,张玄都一定会追随自己,哪怕是黄泉路上,那家伙
也会乐颠颠地追来要跟他一路同行。
想到这里,聂行风竟忍不住笑了,乔显然不明白他笑什么,于是在一旁咒骂:「有病!」
五分钟很快过去了,就在聂行风以为乔要开始刑讯时,有人走进来,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听完后,乔交代手下看好聂行风,
匆匆出去了。
打手们将聂行风重新绑紧,又在他嘴上贴了胶带,然后去门口看守。
聂行风活动了一下被反绑在椅后的双手,精钢手铐让他打消了逃脱的念头。
不知小神棍现在在干什么?靠在椅背上,聂行风很无聊地想,如果你能来救我,我就答应让你做一次。
如果张玄知道聂行风此刻的想法,他会万分后悔自己错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他现在已经踏入了意大利国境,还很快
乐地收下了几位空姐递给他的联络小纸条。
「你很受欢迎。」敖剑在他身旁说。
「这是作为一名侦探最基本的条件。」
听到张玄大言不惭的回答,羿拍拍翅膀去了若叶那边,两人都不喜欢敖剑身上的气息,于是只在他们身后远远跟随。
张玄听不懂意大利文,跟着敖剑,见他向相关人员出示证件后,就优先办好手续出了海关。
机场外早有车辆等候在那里,一个年轻男人笔直站在车旁,看到他们,打开后座车门,很恭敬地请他们上车。
「他叫尼尔,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吩咐他。」
敖剑向张玄介绍,尼尔随之略略鞠躬,以示恭敬。
他身形偏瘦,长相俊雅,岁数不是很大,但举止中带着家仆应有的不亢不卑,让张玄立刻想起在中国见到的那位老人执事,在
举止方面,这两人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车开动起来,很快没入夜色中。夜晚是不分国界的,不管在哪里都是一片黑暗,街灯就像黑绒帷幕上点缀的宝石,华丽,却又
有种寂寥的伤感。
张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坐上车后立刻给聂行风播电话,谁知接通后听到的却是关机的电子留言。
「打不通?」没有主语,因为敖剑知道张玄这么急着打电话,主角只能是那个人。
「关机。」张玄淡淡说着,挂断了电话。
平静只是一种姿态,在敖剑面前表现得慌张担心,除了让对方看戏外,根本没有任何利处,他内心很希望聂行风只是忘了给手
机充电,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沉寂在急速行驶的车里蔓延,见张玄靠在椅背上微合双目,敖剑伸手拍拍他,安慰:「行风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张玄睁开眼,眼眸里溢满了诧异的笑:「你以为我是在担心董事长?」
「不是吗?」
「我只是在想该怎样帮你找回洛医师,不能白拿你一百万喔。」
凝视着张玄,敖剑也笑了,眼里透出了然的神色,「我以为对你来说,行风很重要。」
「很重要啊。」张玄懒懒打了个哈欠,重新合眼,随口说:「在找到更好的金主之前,他是最重要的。」
一语双关的说辞,似乎是对他那番邀请的回应,敖剑眉峰一挑,看似随意地向后座扫了一眼,羿正挂在若叶的衣服扣子上,看
到他,立刻示威性地向他竖竖中指,若叶却直视他,没有了最初的疑惑探询,目光淡静,仿佛只是单纯的注视。
敖剑笑了笑,刻意忽略了若叶放在膝上的左手正极力掩饰的颤抖。
一手为佛,一手为魔,这种人可遇不可求,若叶将是个好仆人,可惜自己这次的目标不是他,算他幸运,谁让他身边有只多事
的小蝙蝠跟着呢。
敖剑的家座落在佛罗伦斯南部郊外,到达后,张玄下了车,便被耸立在眼前犹如一座小型城堡的建筑物惊到了。
建筑物下方是方形城池一样的雕塑,中部偏下有一圈砌成环状的白色围墙,上方较为陡峭,远远望去,就像一柄倒立的剑锋直
指苍穹,这与其说是城堡,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气势宏伟,还有毫不掩饰的犀利,就如伯尔吉亚家族。
「这是你家?」
敖剑以点头做了回答。
张玄沉静好半天,表情由惊讶转为微笑,一脸期待地看敖剑:「你这里闹鬼吗?古堡很容易闹鬼的,如果有这类Case,我顺便
也接了,报酬算你个六折如何?」
敖剑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凉凉夜风将羿的小声嘀咕传来:「出去别说他是我的主人,我丢不起那人。」
同感,敖剑心想,聂行风要忍受这样一个人,一定要吃很多苦头吧,好在他涵养很高,面不改色地向张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在随敖剑进入古堡时,张玄眼眸扫过苍茫夜空,阴气鬼影在空间萦绕,不重,却无
法忽视,他挑挑眉,不动声色地走进去。
管事早得到敖剑回家的消息,按照他的喜好准备好晚餐。除意大利餐点外,还有丰盛的中华料理,若叶只是点到为止地就餐,
张玄主仆两人却是一顿大吃,末了羿还A了两瓶XO,放进自己的宝贝囊里。
餐后茶点送上,张玄品着热可可,心想敖剑对他的底细还真是调查得很清楚,连这么细小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这个你拿着,出去办事时用得着。」
接过敖剑递来的纯黑色信用卡,张玄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说起来白目比他家董事长大方多了,他这次是临时决定来意大利,身上带的钞票不比道符多多少,这张卡看模样就知道价值不
菲,有了它,今后出门就不怕了。
「你这里超豪华的,就寝前我可以随便逛逛吗?」他手里摆弄着那张黑卡,随口问。
「当然,如果你不觉得累的话。」敖剑以微笑做了回答。
第四章
尼尔先领着张玄把行李箱拿进卧室放置。他们的卧室在城堡中部,尼尔没有选择电梯,显然是为了给张玄讲解城堡的内部构造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这为和张玄的交流提供了便利。
夜色给整座城堡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墙壁上挂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螺旋而上的楼梯和摆置的塑像在橘色光芒的映照下,
透出庄重典雅的色调;弧形窗上嵌着冰裂彩纹玻璃,和暗白墙壁相辉映,装潢出城堡的雅致,也许这座建筑物本身就可以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