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言翻书的手一顿,又接着把那页翻过去了,“无所不知的东风楼楼主,说说你对这位叶谷主了解多少?”
秦忆笑道:“难道你真的看上他了,不过也是啊,美人榜的探花,我怀疑如果他是个女人,或许就在榜首了。”
慕容言把手上的书一合:“秦忆,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秦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你……开玩笑的吧?”
慕容言道:“对。你看你不喜欢这种玩笑,而我也不喜欢,所以以后不用再开这种玩笑。”
秦忆舒了口气:“你太没趣了。”他回复了精神,“叶谷主继任朝暮谷谷主以来,只出过三次谷,这次便是第三次。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石堡城,如果是的话,那石堡城这次就热闹了。”
慕容言道:“或许他是要回朝暮谷吧。朝暮谷人并不关注江湖上的事。”
秦忆点头:“这倒是,这位谷主这么多年连上这次也只出了三次谷,可想他确实对谷外的江湖没有兴趣。”
慕容言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站起来伸手推开了格子花窗,窗外薛莹和贺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他们听到开窗的声音回头笑看向慕容言,老井正端了一大碗药过来,秦忆觉得自己看到了慕容言搭在窗棂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离不开苦口良药的悲惨人生,秦忆很同情慕容言,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主动回避比较好。
秦忆笑道:“那我们明天见。”他和进门的老井打了个招呼,出门走向薛莹和贺峻,和他们聊了几句才离开院子。
慕容言接过老井手上的药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老井没有马上离开,他问道:“少爷,昨晚你上了安山?”
慕容言道:“老井,你别再提这个,我已经很后悔了。”
老井皱眉看着慕容言,不知道要怎么说他。老井叫井义远,本来是慕容言父亲慕容方的手下,因为受过重伤,不适合继续留在边关,他家里又没有别的亲人了,慕容方便让他到慕容言这里帮忙照看一下,本来这次出门慕容言不愿意让老井也跟着出来奔波的,但老井说他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正好和慕容言一起出去走走。
慕容言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以后也尽量不乱跑。”
老井也没法再说什么,慕容言很少让他操心,反倒是他一直觉得慕容言挺不容易的,“多出去走走也好,不过,少爷,下次你该挑天气好的日子出门。”
隔壁的院子,树上挂着几盏明亮的灯笼,树下叶影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旁边的红木小几上摆着刚沏上的热茶、新做的点心和水嫩的果子,他偏过头看向旁边的紫衣女子,乌黑的长发未挽起,倾泻下来盖住他半边脸,“小蝶,慕容言这人怎样?”
花蝶托着腮靠在红木小几旁,她知道的谷主也知道啊,但谷主要听她只好再说一下,“慕容言的父亲是慕容方,当朝的将军,镇守在大胜关,他母亲是长天峰易家人,在他年幼时就去世了,据说他是在长天峰长大的。成平十二年,第一届武林大会举办,十七岁的慕容言开始出现在江湖上,这次武林大会的最重要的成果是组建了武林盟,武林盟盟主雪鹰城的少城主凌同非邀请慕容言加入武林盟的天法府,成平十八年,就是去年上任天法府主慕容若离开天法府,慕容言继任府主。”
叶影伸手把自己脸颊旁的长发拂到脑后,仍是有丝丝缕缕的乌发半遮住他的眼睛,“这些我知道。”
花蝶嘟嘟嘴,那其它的谷主肯定也知道,“慕容言穿的是乌蚕丝所织成的斗篷,因为他幼年中过剧毒不能见光,在屋内或晚上他有时会把斗篷脱下,所以他的外貌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神秘到没人见过。他现在每天还得喝药抵制身体里的毒性,好像他的身体也不算好,慕容言与人交手必在两百招内分胜负,因为两百招后他的身体会支持不住。慕容言手上的手套是冰丝草所织,灌注真气后和宝剑一样能削金断玉,他学的是长天峰的八卦掌,在此基础上又自创了一套集掌、拳、爪为一体的独门武功,这套武功因为招式诡秘而被人称为鬼手,慕容言本人很少用,据说是因为他还做不到收放自如,出手后留不下活口。”
叶影长睫一掀,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犯我者诛,还留什么活口?你接着说。”
花蝶心里嘀咕着也没什么好说得了,只得说些慕容言在江湖流传得广一些的事迹,“传言慕容言曾以一人之力血洗了苍龙水寨,这个应该是真的,武林盟没有出面否认此事,而且慕容言因违反武林盟律而被禁足一年,也有传言说是慕容言在苍龙水寨受了重伤因此这一年都在武林盟养伤。”
成平十四年,楚金城何家被人灭门,后来天法府查出是苍江水匪龙王陈歼带他的几个结义兄弟做的,天法府派了慕容言和另外几人去与陈歼交涉此事,途中天法府的船被陈歼凿沉,天法府折了三人,余下的人先回了楚金城休整,慕容言私自去了陈歼的老巢苍龙水寨,反来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苍龙水寨没留下一个活口,据说那几日苍江的水都是红色的,从此慕容言被人称为黑无常。
叶影长睫半遮掩住眼:“看来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花蝶道:“本来也不是,传言死在慕容言手下的人不少吧?”
叶影沉默着没有说话。
花蝶看了看叶影,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其实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再后来,成平十八年慕容言继任天法府府主,被人改称为黑阎王,此后一年他没有出武林盟,这次是他任府主后第一次出来,目的地是石堡城。”
石堡城金家广发请帖,邀请武林同道去参加金家十年一次的赏兵会,金家以善制兵器而闻名江湖,兵器榜总共才十个名额,金家的兵器便占了一半。
叶影突然道:“我们也去石堡城。”
花蝶吓一跳:“夫人说我们要少和武林盟的人接触。”
叶影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侧耳听了听隔壁院子的动静,“秦忆离开了。慕容言和秦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花蝶道:“据说小时候就认识了,东风楼和武林盟的关系一向很好。”
叶影起身:“明天我们去石堡城。”
花蝶叹了口气,她有些丧气地垂着头,她低头时看到叶影左手小指的红线似乎颜色变红了些,她眨眨眼,以前明明是浅红色的。前任谷主花伴水对外人宣布的是,叶影小时候年幼无知时曾给人下过红线蛊,后来那个红线蛊的宿主死了,红线蛊是成对的并且他们同生同死,分别把它们种在两个人身上,其中一只随宿主死亡,另一只也会死亡但会残留下一道红线,朝暮谷的人都知道叶影左手小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线。
叶影顺着花蝶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他把手举起来看,是变红了,红线蛊是成对的,两条红线蛊靠近时它们的颜色会加深,他微微笑着道:“小蝶,你看到了什么?”
小蝶咬着唇垂下了眼:“我什么也没看到……”
叶影点点头,把自己举着的左手晃了晃:“小蝶,这个不要告诉夫人。你要记得现在和以后谷主都是我。”
小蝶都快吓哭了,忍着眼泪点了头。
叶影左手上的鲜红色正迅速地褪下去,他脚一点地跃上了院中大树,再一掠便站在了树梢最顶端,乌发飘扬,衣袂翻飞,宛若刚从九天下来的仙,他微蹙着眉头,往四周看去。
隔壁院中的薛莹感觉到了视线抬起了头,然后怔怔地看着叶影,贺峻也一怔,但马上回过神来皱着眉站起身:“叶谷主?”叶影这个方位把他们院子一览无余,这种行为太失礼了。
屋内的慕容言刚沐浴完,刚才沐浴时他看到手上的红线似乎颜色在加深,他皱眉看了会,以前似乎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形,他迅速在擦干了的手上抹上药膏,红线终于消失了。慕容言正准备把头发擦干,却听到院子里贺峻口气不好地在叫叶影,慕容言不耐地甩了甩还湿着的长发,到底又是什么事,天黑了,慕容言也懒得再披上斗篷,他直接推开门走入到院中,“怎么?”他一抬头看到了隔壁院中站在树梢上的叶影,他皱眉道,“叶谷主,高处风景独好?”
叶影也看到只穿一身单衣的慕容言披着一头湿发推门走入院中,他没穿上黑斗篷,和自己昨晚看到他时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苍白泛青的脸色、一样湿着头发,叶影站在树上似乎在出神,没有回答慕容言的问话。
老井也从他房间出来了:“少爷,头发还湿的就别站在外面吹风。”
慕容言便从善如流地说到:“那叶谷主慢慢欣赏风景,我不打扰了。”然后他转身回了房间,门也在他身后紧紧关上了。
叶影从树上落回到地面,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花蝶道:“谷主,我们谷里的玉雾花花粉配的药膏就可以阻断红线蛊之间的感应,或许谷主以前喜欢的那个人还活着……”
叶影冷冷地看着花蝶,她被吓得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嗫嚅着没敢再往下说。
9、一路同行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言院子里的人就都准备好继续上路了,倒是慕容言说不急,让薛莹和贺峻去城里逛逛,下午再出发。薛莹听到住他们院子隔壁的朝暮谷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本来以为会或许会和朝暮谷的人同路的,她张了张嘴但又闭上了,拉着贺峻上街逛去了。
这次叶影也选择了坐马车,昨天他已经感受过了鄂城人的热情了,不想今天再来一次,马车上的花蝶看到了薛莹在街边买小玩意,“谷主,他们好像不准备今天走。”
叶影看了眼窗外络绎不绝的人群:“你去问一下。”
花蝶昨天已经和薛莹认识过了,她跳下车跑到薛莹身边:“薛姑娘,你们今天不走吗?”
薛莹客气地笑道:“走的,但我们要下午才走。”
花蝶点点头,惋惜地道:“那我们就不能一起了,我先走了,我们石堡城再见。”她回了马车同叶影说了,叶影点了下头开始沉默。
薛莹回去后和慕容言说起了这件事,慕容言皱眉,叶影去石堡城做什么?
慕容言他们果真吃过午饭才出城,慕容言还是坐在马车里,老井在赶马车,薛莹和贺峻骑马。他们在官道上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后,天色有些暗了,这时薛莹看到不远处有人在路边休息,那两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那位叶谷主?”
贺峻也看到了,有两个人在路边休息,看着像是叶影和花蝶,那叶影的其他随从呢?贺峻问马车里的慕容言,“府主,我过去问下情况?”
慕容言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可以。小心点。”
贺峻应了声,快马当先跑过去,树下的两人确实是叶影和花蝶,贺峻便问道:“叶谷主,你们这是?”
花蝶站起来道:“贺公子?!我们谷里有急事,其他人先回谷去了,现在只剩我和谷主了。你们也要去石堡城吧?我们和你们同路可好?”
叶影叫住了花蝶:“小蝶。”
花蝶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叶影后低下头没敢再说话。
薛莹他们也过来了,贺峻靠近马车的车窗向慕容言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形,慕容言开了车门下了马车面向叶影道:“叶谷主,既然你们现在只有两人,那不如与我们同行,路上也可以相互照应。”
花蝶笑道:“好啊!”又偷偷地看了眼叶影,“谷主?”
叶影看了慕容言片刻:“也好,那就麻烦各位了。”
慕容言转身回到车上:“不必客气,我们继续赶路吧。”他坐回车里,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一次出门可真不顺利。
重新上路后,叶影和薛莹他们开始聊起了天,叶影学识渊博、谈吐也风趣,再加上他又长了副好相貌,很快他便搏得了薛莹和贺峻的好感,花蝶也活泼可爱,很快他们便聊得很投机,时不时地说到有趣便互相望着开怀大笑。
马车里的慕容言听着外面的笑声也无声地笑了笑,捡起刚刚被自己扔到了一边的书,重新靠在车厢上,在马车一下又一下的颠簸中悠闲地翻动着书页,车外人热闹欢快,车中人也安闲自得。
叶影边和薛莹他们说话,边听着马车里的动静,但什么也听不到,直到天完全的暗了下来,他便笑问道:“你们打算赶一晚的路?”
贺峻道:“我们本来是轮流休息的,两人白天在马车里睡觉,两人晚上在马车里睡觉,这样便可以日夜都赶路了。”
花蝶被吓到了,她和叶影一起出谷时,都是一路走走停停,还从未像这样赶过路,几个时辰一直在马上她已经又困又乏了,“你们都这么急的吗?”
薛莹笑道:“不是我们急,是我们府主不愿意在路上浪费时间,途中是会劳累一点,不过到了目的地再好好休整一下便好了。”
老井道:“再走一段路,前面会有个客栈,我们到那里休息一晚。”
花蝶听到至少今晚不用连夜赶路后松了口气。
不久后果然看到路边不远处有家小客栈,老板是个矮胖的壮汉,他早看到有客人来了,出了门来迎客,让小二帮忙牵了马到马房去,却见马车上下来一个裹着漆黑斗篷的人,老板一时不查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慕容言伸手把斗篷的兜帽拉了下来,朝客栈老板点了点头,老板忙陪笑着请他们进门,心中却还是有点发毛,这黑衣人脸色怎么是青白色的,还有旁边那个衣衫华丽的年轻公子漂亮得不像话,这些人真的是人吧?
花蝶道:“老板,最好的房间给我们来六间。”
老板讪笑,他这客栈又小又旧,平时也没几个人来,房间到也有,但肯定说不上有多好,“姑娘,我这里的房间不算好,恐怕不能合你意。”
花蝶看向叶影,她都没住过这种客栈,不知道他家谷主怎么能住得惯。
叶影笑道:“无妨,收拾得干净就行。”
老板忙一叠声的答应:“好嘞,你放心,保管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忙叫老板先上些吃的来,几张桌子就放在一楼的大堂里,慕容言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老井他们也跟着坐下了,花蝶看叶影也和大家一起坐下了,她强忍住没去擦那凳子,飞快地坐了下来,小二跑过来帮他们擦桌子,还特地擦了两遍才走开。
花蝶伸出雪白的指尖蹭了蹭桌面,还是粘糊糊的……她悄悄地看了看其他人,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个,她忙把手指缩回来假装自己也不在意。
这里店里吃的食物品种也不多,这边是属于西南,吃的是米饭,然后还有几碗青菜,一大碗油腻腻的大块的猪肉,一碟子咸菜,贺峻他们倒也不在意,吃下两碗饭填饱肚子也就罢了,他们在武林盟这几年经常要四处奔波,这种饭菜已经吃得很习惯了。
花蝶和叶影是一直都是在朝暮谷里锦衣玉食的,这粗糙的米饭和味道不怎样的菜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难以下咽,但赶了一天路也饿了,只得就着青菜和咸菜尽量多吃了。
慕容言也吃得不多,他是向来喝的药比吃的饭多的,吃了一碗他就放下了筷子,“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他们的行李已经送到了楼上的客房中了,他便叫了小二过来问了下是哪几个房间,然后他挑了最头上的一间。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叶影路过慕容言房间时看眼他的房门,然后接着往前走回了自己房间,推开房门,踩着会吱吱响的木地板,房间里有一张旧桌子、一把旧椅子、一张木床,床上的薄被有点潮味,他在椅子上坐下,椅子还算结实,伸手倒了杯桌上壶里的凉茶,闻得味道就怪怪的,虽然没毒,但在他看到这还不如毒药,他把杯子推到一边,没有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