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行风冲过去,随即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折断的枝条连带着枝叶半搭在旁边车辆的挡风玻璃上,另一侧则覆盖在女人身上,女人扑倒在地,茂密枝叶挡住了她上半部身躯,汹涌迸流的血液不断从枝叶间流出,随着雨水蔓延了一地,鲜艳冷厉的红色,凝聚着死亡的气息。
「不关我的事!」
机车骑士总算回过了神,看到聂行风,就像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冲上前攥住他的胳膊大叫:「真的不关我的事,她是被落下来的树枝刮倒的!」
「报警救人!」
聂行风甩开歇斯底里的男人,上前小心翼翼将覆盖在女人身上的树枝拿开,碰触之下,一种愤怒仇恨的感觉瞬间传向大脑,他手一颤,本能地松开了树枝。
女人已经没救了,树枝并不粗,但尖锐的枝条从她头侧贯穿进去,淡绿枝叶被血染得殷红,女人还半睁着眼,漂亮的脸孔因为恐惧而剧烈扭曲着。
「董事长,出了什么事?」
早在聂行风从甜点屋冲出来时,张玄就觉得不对劲,紧随着奔过来;当看到马路正中惨烈的一幕后,怔了怔,随即将聂行风从路中间拉到路边。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交警应对有序地暂行改换车道,使事故现场跟车流隔开,堵车状态缓解,除了那辆挡风玻璃被树枝刮到的轿车外,其他车辆都开始缓慢前行。
其他警察负责清理现场,大雨瓢泼,很快将血液冲刷进附近的下水道,目击者对着闻讯赶来的记者唾沫横飞地讲述事故经过,很快,聂行风看到一帘白布罩下,盖住了女人的脸,地上留下的只有那柄红雨伞。
知道她医救无望,聂行风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难受,死神就像喜欢跟他玩捉迷藏一样,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跟他擦肩而过,让他感受那份生死无常。
「只是意外,别难过。」
手臂被轻轻掐了一下,耳边传来张玄很不熟练的安慰声,聂行风阴郁的心情突然间好起来。张玄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换了以前的他,一定不会这么体贴,这种在意,也许就是一种喜欢的表示吧。
「谢谢。」聂行风轻声说。
周围太吵,张玄没听到,眼神扫过事故现场的上方。道路两旁种植着许多樟树,由于长时间没有修剪,一些枝杈几乎蔓延到道路的上空,夏季绿荫蔽地,可以遮断烈日暴晒,但同时也带来许多隐患,就比如刚才的事故,枯朽的枝杈经不起连日暴雨,折断坠落,刺中了站在正下方的女人头上。
「可是,那根树枝不是很粗耶,这也能插死人?」霍离站在张玄身旁,很不解地问。
聂行风看了看算是罪魁祸首的树枝,只有两指那么粗,正常情况下,可能连普通的击伤都做不到,可是却要了那女人的命。
想起刚才那幕几乎可以说是血流成河的场面,聂行风心里一阵翻腾,那不像是树枝自然坠落导致的意外事故,倒像是有人拿着枝杈,狠狠贯入死者脑部一样,那股仇恨,即便他只是站在死者身旁,也能强烈感受到。
「走吧走吧,要是徒弟来,又要说我们是死亡使者了。」
见聂行风脸色不好,张玄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聂行风所感受到的阴戾气息他当然也能感觉得到,正因如此,他更不想让聂行风在这里久待,那些接受采访出风头的事就交给别人做好了。
把聂行风扯回车上,拿过他的钥匙。回程的路上张玄开车,小白似乎也看出了不妥,什么都不说,霍离跟羿交流了心得后,提议:「出门见红,不太吉利,大家回去要记得拜拜喔。」
「好,我负责帮大家除厄,友情价一人一千怎么样?」
张玄开着车响应,可惜冷了场,小狐狸瞅瞅小白,没敢搭腔,羿嘟囔:「那我还是拜我自己好了。」
回到家,张玄把聂行风拉到卧室,给他倒了杯茶,又自荐帮他抓龙,顺便聊起正在跑的案子。其实聊什么都好,只要招财猫别分心去想额外的事,这个招麻烦绝对强过招财的家伙啊,就连买点心都能碰上意外状况,看来今后他这个天师得二十四小时候命,才能确保他的安全吧?
聂行风品着茶,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服务,真是浓浓的心满意足,心想张玄的按摩技术还真不错,这家伙除了本职做不好外,其他的倒是很聪明的百事百通。
「张玄。」打断张玄的絮叨,聂行风说:「刚才那个不是意外事故。」
张玄抓龙的动作一停,眼睛微眯看他,聂行风继续说:「其实昨晚我也碰到了一场意外。」
他将昨晚遇到的有人意外坠楼的事跟张玄讲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女人不是自杀,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刻意回避,可是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无法再回避,因为又有一条生命在他面前那么脆弱地消失,他无法坐视不理。
「喔。」
说了半天,只换来一个简单的语气助词,聂行风背对张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问:「你觉得事情会是怎样?」
「没怎样啊。」
张玄的手指在聂行风后背熟练地按动,柔韧坚实的脊背,透着属于男人的强健,真让人想入非非,上次在浴室碰到得太突然,他都没来得及仔细看……
「张玄!」
「喔?」回过神,张玄忙咽了口口水,说:「就是昨晚有个女人因为被你拒绝了,所以伤心得跳楼自杀,今天又有个女人因为跟你争雪莓大福,被树枝打中对吧?」
「不对!」
这家伙是怎么听话的?聂行风无奈地说:「我是想跟你说,一个几分钟前还邀请你共度良宵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想去自杀?而且,你有见过被小树枝打死的人吗?她们出事时身边都曾有鬼影出现,我怀疑是冤魂索命。」
「那么,你想怎么做?」
平静的问话,聂行风愣住了,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事实上,就算真相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也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你……」
想拜托张玄看看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类事情发生,却发现本来在自己后背按摩的手松开了,聂行风转过头,见张玄站起身,似乎准备出去。
「喂,你好像还没按摩完吧?」
抓龙才进行了一半,他正享受着呢,小神棍居然来个急刹车。
「我累了,不想按了,要下楼休息。」张玄很任性地说:「免费的,你还想要求全套服务啊?」
「好像今早某人还说凡事别谈钱,要谈感情。」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只谈钱。董事长,别再给我招麻烦,尤其是这种冤魂厉鬼,你给我有多远避多远,否则,就记得先开好支票!」张玄恶狠狠地说。
聂行风自身罡气很强,能让他感到心神不定,可见那怨气有多重,那种厉鬼,别人躲都来不及,他还想跑去跟鬼谈心,让他怎么能不生气?天师不是万能的,尤其是他这种半吊子天师。
撂下话后,张玄扬长而去,把聂行风一个人留在那里苦笑。他明白张玄的意思,也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只是,能不能换个比较温柔的说法?
晚上,魏正义打电话找张玄,下午新闻报导了那起发生在公路上的意外事故,聂行风和张玄有被拍到,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露脸,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于是打电话来问候,又再三叮嘱他们少惹麻烦,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到最后张玄都听烦了。
「我们只是偶然路过,碰上了而已,你紧张什么?就算有事,别忘了我的副职是干什么的,有谁敢找我的麻烦?」
『我知道你们是偶然路过,可是师父,你知不知道你跟董事长两人凑在一起,招鬼气场有多强大?再不起眼的小案子让你们遇上,那也是小事变大事,大事变丧事,迄今为止,无一例外过。我不怕你们有麻烦,我是怕你们给我们重案组找麻烦,我们的工作其实也很繁重的,请千万手下留情……』
张玄已经把电话挂掉了,看看坐在一旁的聂行风,「你看见了,徒弟都担心你招麻烦,特意打电话来叮嘱。」
「了解,这件事我再不提还不行?」
其实聂行风很明白张玄的想法,凡事有因才有果,不是他们可以扭转的,而且,似乎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跟张玄闹别扭。
听聂行风这样说,张玄满意点头,招财猫招财猫,还是乖乖安心招财就好。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聂行风再没联络到张玄,几次打电话都是羿接的。张玄刚接了新案子,整天忙着搞跟踪,没空听电话,手机也都是留言状态,给他留言也不回,根本就把他当隐形人来看。
搞跟踪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吗?聂行风很不快地想,就算没法听电话,至少回留言的时间总是有吧,总不至于连那么点时间也吝啬付出。
这想法让聂行风终于明白,原来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的存在,就算仅是单单的存在,也会给他安稳的感觉,也许他还无法诠释那种感觉的定义,但很确定,那其中有在意、有喜欢,还有更多的,是关心和爱。
他怎么会爱上那个白目贪财率性妄为的神棍啊,聂行风无可奈何地想,而且好像还是一见钟情的爱。
又到周末,聂行风被邀请参加一场商界酒会,地点在海港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饭店。他本来想回绝,不过想到张玄曾说想去那家饭店的最高楼层看海,心一动,于是便答应了。收下请帖后,立刻给张玄打电话,难得的,这次电话居然一次接通。
「张玄,我……」
『等一下。』
话被打断,聂行风隐约听到张玄在跟人说话,对象似乎还是个女人。很快,一切安静下来,张玄压得很小的声音说:『董事长,我在忙,你有什么事,快说。』
「今晚有个酒会,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所以问问你。」
『我没时间,下次吧,你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就这样。』
张玄说得又急又快,声音还小小的像在搞间谍,说完后立刻爽利的挂电话,完全不给聂行风反应的机会。
什么叫没事别给他打电话?对他来说,邀请张玄跟自己一起参加酒会,意义很重大好不好!谁都知道在那种场合下,带同伴出席意味着什么,那家伙居然敢拒绝?他到底在搞什么案子,重要到这种程度?
聂行风沉着脸将手机摔到了一边。
下班后,聂行风立刻开车去张玄家,他不认为这时候张玄会老实待在家里,不过他会等他回来。一周没见,是他跟张玄相熟以来从未有过的,也让他突然发现原来思念是如此的令人发狂,明明是相识没多久的人,却轻易让他在意到了这种程度。
要是当初强迫小神棍去他公司做事就好了,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给他搞失踪。在去张玄家的路上,聂行风恨恨地想。
快到家的时候,一辆很拉风的红色法拉利跟聂行风擦肩而过,很像他放在别墅的那辆。他忙转头去看,就看到张玄坐在车里,副驾驶座上还有位很漂亮的女人,跑车快如闪电,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第三章
晚上,聂行风如约去了酒会,很无聊的联谊酒会,如果不是可以俯览外面的壮观海景,这种聚会真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不过聂行风对欣赏海景毫无兴趣,心思浮沉,都被傍晚看到的那幕占据了。
「行风,这么巧。」
磁性优雅的男中音响起,聂行风皱起眉,他知道又碰到不想碰到的人了,最近敖剑还真是如影随形,去哪里都能碰到他。
对于敖剑,聂行风难说有好感,抑或厌恶。敖剑帮过他的忙,但同时也可能是伤害张玄的那个人,所以,自从棺材事件后,他都尽量避开跟敖剑接触,他不想跟这个人纠缠太多,伯尔吉亚家族就像是响尾蛇,艳丽而优雅,但一旦被他们漂亮的外表迷惑住,其结果有多凄惨绝对难以想象,他不惧怕敖剑,但如果可以,也不想跟他为敌。
转过身,脸上已是写满意外的惊讶表情,「公爵?」
「敖剑!」男人银眸掠过无奈,上前跟聂行风做了个拥抱的见面礼,「亲爱的行风,你优秀的记忆力永远不肯为我施舍半分。」
欧洲上层贵族很普通的见面礼节,不过聂行风总有种感觉,敖剑的拥抱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他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而后退后两步,说:「真意外,我听说你最近回意大利了。」
「是回去了,不过那边没什么大事,就马上赶回来了。」
敖剑今天穿了套白色晚礼服。白,是种庄重到耀眼的颜色,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白礼服,但毫无疑问,它很配敖剑,那份优雅高傲透过白色毫无遗漏地表现出来,举手投足间,带出欧洲上层名流的优雅姿态,一切都那么完美,但正由于过于完美,反而让人有种失真的错觉。
敖剑一脸微笑,似乎并没介怀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看着聂行风,他话中有话说:「因为比起那边,国内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更多,不过我看你今晚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不是跟你那个可爱的三流道士朋友有关?」
聂行风心一沉,不得不说,敖剑有着锐利的洞察力,他自认为已经隐藏得很完美了,可惜仍然无法瞒过对方的眼睛。
「你想多了,我们处得很愉快。」
「是吗?」男人的尾语嗓音轻轻挑起,眼神掠过聂行风的身后,微笑说:「那为什么他跟别的女人那么亲热,却理都不理你?」
聂行风一愣,顺敖剑的眼神向后看去,立刻吃惊地发现那个在他心中被问候多遍的小神棍居然也出现在会场,正在跟人聊天,身旁还一片花团锦簇。傍晚他见过的女人也在,还很亲热地把手搭在张玄的臂弯上,那艳红色调的蕾丝手套在聂行风看来异常刺眼。
眸里的阴骛色彩一闪即逝,在敖剑面前,他得让自己保持镇定。冷静,是决定胜负的首要条件。
「你的自制力比我想的要强得多。」轻笑在耳边响起,敖剑凑近他,轻声说:「如果换了是我,那女人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任何觊觎我的东西的人,都没有资格再活着!」
「杀戮,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微笑着,聂行风给了回复。
有客人过来跟敖剑搭讪,让聂行风得以从敖剑无形的压力下解脱出来,深吸了口气,然后调节出温和的笑,缓步走到张玄面前,那些名流淑女对他很熟悉,立刻热情地上前跟他打招呼。
聂行风礼貌性地回礼,眼神落在张玄身上,深色GIANFRAN COFERRE西装,浅灰领带,一贯随意的发型被修整成固定形状,唇角微扬,勾勒着淡淡笑容,举手投足间透出成功人士的典雅大方,不过却让聂行风更看得牙根直咬。他没看错,那是他放在别墅的衣服,这个该死的小神棍,居然敢穿他的衣服跑来混场!
「聂先生,我来介绍,这位是刚从美国回来的服装设计大师张玄先生。」
误会了聂行风瞪张玄的眼神,旁边的女人急忙给他们介绍。近距离接触,聂行风发现自己对这位女士有些印象,她叫麦兰,是珠宝设计师,经常在一些时装杂志的封面上出现,不过聂行风对她不感兴趣,只盯住张玄。
从美国回来的服装设计大师?
聂行风冷笑,还真敢说,不过单看长相气度,平心而论,张玄的确有唬弄人的资本。
突然看到聂行风,张玄也很惊讶,蓝眸里露出短暂的心虚神情,随即脸上便微笑连绵,很热情地向他伸过手来。
「是聂氏财团的总裁聂先生对吧?很高兴认识你。」
「不胜荣幸。」聂行风伸手回握,微笑说:「你今天这套衣服很合身,原来是自己设计的。」
招财猫笑得好阴森。
张玄借请聂行风喝酒的机会把他拉到一旁,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小声说:「董事长,我在办案子,拜托,别搅和得穿帮。」
「原来这一个星期你都在跟美女一起办案子,恭喜。」
「你好像根本没恭喜的意思吧?」
张玄瞅聂行风,不仅没恭喜,差不多还有落井下石的可能,不过看他一脸冷森,心里反而很开心,头一次发现,招财猫的独占欲也这么强。
麦兰跟了过来,张玄忙捏捏聂行风的手臂,使了个拜托的眼神;拿这家伙很没办法,聂行风只好说:「小心。」
看着张玄被拉走,不想他为难,聂行风去了别处,和其他人品酒聊天,不过视线总是不自禁地瞟向张玄那边,他跟麦兰正在亲热交谈,女人靠得很近,表情中充满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