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伙成群结队四处搞破坏,上学那会也是个校园霸王,欺负弱小、恐吓勒索什么的从来没有少干,成绩惨不忍睹,只差熬到高
中毕业后赶紧踹出校园。
对这样的学生,学校也很为难,管不住又不能太强硬处理,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最后采取放牛吃草的态度,只要不在学校闹
事就好,哪凉快哪去,直接眼不见为净。
所以坏学生们失踪了?谁知道,家长忙活计,学校忙育才呢。
因此,赵卓杰在校园内利用白燕的好脸皮套学生们话,又联络过家长套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结论。
坏学生跟校园的联系少得可怜,家里也都习惯坏小孩三不五时失踪,所以根本没有人觉得他们遇害了,只当是跑哪去混快活了
舍不得回校/家。
结果忙活了一天,真找不到什么线索。
赵卓杰盘腿坐在树荫下拿着资料看了又看,眉间的皱褶怎么都抚不平,看得眼睛累了,移开视线瞅瞅绿色植物保养眼睛,却瞧
见旁边同样坐在地上却坐得像个王子的白燕竟然在翻开福尔摩斯阅读,周身闲淡气息生生地硌得赵卓杰牙齿痒痒。
看,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已经重复路过无数遍了呢。
一不小心,赵卓杰就拿出对下属那套,脸冷下来,无形的气势压了过去,声音也很冷:“这就是你的态度?救人?要做好人?
要是没那个决心,就骑着你的马颠回家玩去。”
这种完全带着恶意的话语换了别个人听着大概就要跳脚还击,但白燕不是别个人,他合上手中小说,轻轻抬起好像随时会压沉
眼盖的浓密长睫,注视着赵卓杰,那眼神竟然带着求知欲:“那么……我该是怎么样的态度?”
“……”赵卓杰感觉到哪里不妥又实在想不清楚,皱紧眉头,一时间答不上话。
白燕眨巴着眼睛,仿佛疑惑地偏了偏脑袋,手轻轻摩挲着小说封面,又问:“或者,你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赵卓杰猛然醒觉,自从跟白燕要了资料并确定合作之后,他就一直自言自语似地分析案情,而后就一个人忙活到现在,可是具
体要让白燕干什么,他还真的没有想过,白燕除了跟在他背后晃,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换了别个机灵的家伙估计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像五毛可能会拍马屁拍得他烦了直接给任务撵走,没有存在感如李茂都会知道自
己开口领任务的,其他人更不用说,可……这是白燕,似乎性格有些奇特的白燕。
赵卓杰面对不带任何异样情感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那对墨玉,竟然有点心慌:“罢了,要跟着就跟着吧。”
白燕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他之前一直看见赵卓杰跟学生们聊天套情报,然后打了好几个电话联络过家长,刚才坐在那儿挠耳抓腮,像个猩猩。
“还是,要我做什么?”
赵卓杰给堵的暗暗叹气,想了想,他还真不敢让大财主骑个宝马到处飙去调查,虽然这个白家养子的曝光率一直是0,报章杂志
上都没个照片,资料也是极少,所以都被称为神秘养子,可是即便如此,在注明不准牲口进入的城市马路上飙马都够在社会版
占一席位了吧?
他不能想象接踵而来的麻烦,最后还是决定:“你回家等通知吧。”
白燕定定地看着赵卓杰,后者已经冷了硬了好多年的心肝颤了颤,竟然产生负疚感。
“我们是合作关系。”白燕说。
赵卓杰其实想说,有钱人就应该砸钱让别人卖命,回家等消息才是最好的,可是话在舌尖滚了滚,竟然被那双墨黑墨黑的纯粹
得几乎没有杂质的眼睛生生地看了回去。
这一刻,赵卓杰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招惹了一个可能会令他万劫不复的人。
为什么会心软?他的心不是该在十五年前封死了吗?除了养父母一家的恩情,他不该再往心里塞东西了。
赵卓杰的心理活动明显是丰富的,以致他发呆了许久,稍稍回神的时候,发现那双眼睛仍旧固执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感觉
咽喉像有什么梗着,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说:“好吧,跟我来……别骑马。”
话罢,起来拍拍屁股朝停车场走去。
白燕看着赵卓杰的背影,也收起小说跟了上去,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的人,紧跟着,仿佛害怕会被丢下的小孩,哪里还有王子
光环在。
赵卓杰不愿意多想,白燕也没有多想,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如此。
赵卓杰也没有领白燕去哪,就是之前让后勤王季麟查过那几名坏少年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人,最后破车子载着赵队和白爷直接
去了一个乌烟瘴气的酒吧,赵卓杰见惯了这场面,直接挽起袖子在一群打扮的像妖魔鬼怪吊着白眼看人的小鬼里头揪出两个,
白燕亦步亦趋的跟着,在这群魔乱舞的地方干净得像个天使。
赵卓杰把两个开始还很嚣张被修理过就像条京巴的小鬼推搡着赶到酒吧后门,逐个审问,白燕站在堆满杂物启遍地垃圾污水横
流的后巷里,继续当天使。
最后赵卓杰还是没能在俩满烟黄牙张口就是尼古丁味道的小鬼嘴里问到什么,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事,反正受害者就是个到处惹
麻烦并且仇家遍地的小混混,可是犯的错不至于让人用棘铁线捆起来虐待就是了。
不是仇恨?
赵卓杰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子,有些变态的杀人动机可以很简单,因为想杀而杀,某个倒霉蛋正好触动凶手杀人的条件
就会遭殃。对比几个人的资料,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坏,而凶手肯定是恨极了他们的坏。
法律之外的黑暗审判者?
少年们罪不致死……虽然都是渣渣。
赵卓杰坐在车子上想了一通,直至听到身侧人肚子一阵咕噜响,才发现天色已经微暗,他偏头看向肚子响的时候还是像个王子
的白燕,憋不住,唇角还是勾起了笑纹。
白燕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注意到笑意,他落落大方陈述:“饭点过了。”
赵卓杰想了想,打开车子储物箱掏了包饼干扔过去:“吃吧。”
那只保养得宜的手精确接住袭来之物,二块五毛钱一包的饼干突然间升了几个档次,当白燕开吃以后,又似乎突破了某种界限
,整包饼干变得高端起来了,仿佛能跟什么珍馐比一比。
“你……”赵卓杰唇角轻抽,想说什么,但是脑袋有点糊涂。
白燕停下进食动作,转过脸,递过饼干温和地问:“你也要吃吗?”
赵卓杰愣了愣,还是摆手,后者也不磨叽,点点头就继续进食,松脆的饼干,竟然吃得没有声音,而且半点屑都不带掉的。
后来赵卓杰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请世界级富豪白燕吃东西,竟然是在一辆破车里头吃一包二块五毛钱的饼干,每次想起都想捶
自己一顿。
吃完饼干,白燕将包装袋还给赵卓杰,后者左手接过垃圾右手递水,白燕又喝了口水才问:“接下来呢?”
赵卓杰摸了摸额角,轻叹:“今天已经很晚,你先回家吧,话说……你的画都是第一视角,看到凶手的脸估计是不可能了,那
么其他细节呢?如果你真的……如果你今天再做梦,或许你可以注意一些,画一点凶手的细节,或者凶案现场的细节。”
白燕却没有点头:“经常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就像照片一样出现在脑海里,只是偶尔会有动态画面,但少有你提及的细节,不
过我今晚会特别注意。”
赵卓杰说不出心中感受,毕竟他对怪力乱神之类偏向不信一方,可是现在却跟白燕讲出这样的要求,很矛盾。虽然内心纠结,
脸上却半点都不露,他熟练地启动车子,语气平淡:“那好,我送你回去牵马。”
白燕没有反对。
这一天,白燕几乎一整天都在外头,回去的时候,并没有人询问他的去向,下人也真没有这个资格干涉主人的去向。
管家询问是否需要用餐,白燕点头,不多久就有一桌丰盛的餐点送到他面前,他吃着精致的美食,他完美地运用每一件餐具,
安静且优雅地吃饱,离开餐桌,管家才让人收拾满桌剩余食物。
白燕又玩了一会瑜伽,洗过澡,看了会书,才到睡觉的时间。
整了整睡袍,白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手抚摸着窗边栩栩如生的白孔雀标本,他仰起精致的脸庞注视着阴沉夜空,墨黑的
眼珠似乎要与之融为一体,他想了许久,超过了平常睡眠时间。
不过没关系,养父已经死了,他可以不用再按照时间表行动了……吧。
第五章
欧式古典大床,重重帷幔垂挂却无法掩盖那一声又一声低吟流泻而出,几乎隔绝所有光线的空间里头,深陷在舒适柔软被褥中
的人似乎堕入难熬的噩梦,用尽所有力气都无法挣脱。
白燕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那些血腥的梦在十五年光阴中从不消停,他也从幼年时的害怕绝望到今天已经习惯如常,许久没有过
特别的情绪了。可是今天的梦却很不寻常,那些情绪仿佛不是来自己身,而是来自梦的主角——恐惧、悲伤、无法自抑的尖叫
被无情的大掌封堵,无法宣泄的情绪几乎令他窒息,他睁大眼睛瞪紧倒在血泊中的陌生男女,心脏像要裂开般难受。
第一次,他在梦中不是凶手。
来不及回味,画面骤然变换,就像被重复使用的录像带般,没有完全覆盖的画面突兀地出现断层,插入新剧情。
那种莫明的悲伤已经没有了,随之替换的是某种莫明的兴奋与及快感,他看到那些脸熟的少年被捆绑在破败的教室中,似乎已
经到了恐惧的尽头,那些眼睛失去了神彩,仅余下绝望的空洞,血迹已经干枯,一张张脸上带着离死不远的青色。
有一双戴着肮脏黑色塑胶手套的手正捧着破烂的课本,以亢奋的声音朗颂内容。
突然,朗颂的声音停下,眼前景物在移动,很快定在某个少年旁边,黑色胶手套动了动少年腕上的针口,摇摇吊瓶,最后画面
迅速拉近,几乎贴上少年的脸,少年的脸是死灰色的,眼半闭着,眼眶四周一圈紫黑,两个混浊的眼珠只能露出一线,毫无光
彩,棘铁线拦住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带出点点腥红的锈色。
死了……白燕只一眼就肯定少年的状况,而梦的主人明显也已经确认,心情瞬间变得恶劣,他开始粗鲁地拉扯棘铁丝,虽然画
面中的主角是死去的少年,但是白燕没有忘记赵卓杰的交代,他努力注意细节,他不去看其他斜着眼睛看过来的少年,不去注
意他们眼中的惊恐绝望。
窗户被木板封死,看不到外头情况,课室很旧,但没有明显特征可供辩认,天花上吊着一只灯泡,玻璃泡身已经熏出一层黑色
,只能透出黯淡的光,课室后方有一些简单化学器材,桌面上还摆着几只干净吊瓶,给少年们注射的液体应该是在那里调制的
。
目光所能触及的范围有限,当凶手将死去的少年扛起来,推开教室内唯一的门那一刻,白燕却感觉脑袋像被什么击中似地一阵
钝痛,他就被驱离梦境。
白燕望着沉重的仿佛要压下来的帐顶,抬手摸上汗湿的发根缓缓坐起身,丝被水流般滑过光裸的肌肤在下腹处堆叠,恰恰掩住
暧昧部位。
白燕失神片刻,终于推开床幔走出,任由丝被在床下堆积,月光透过大片落地窗在地毯上烙下窗柃的形状,全裸的修长身影幽
灵般游荡着,被月光打下银白色光晕。
白燕梦游般推开与房间相连的画室大门,油彩味道扑面而来,他急步走向画架,拿起画笔在画布上刷下一道又一道艳丽的色彩
,精致脸庞上有着燃烧灵魂般的专注。
赵卓杰第二天仍旧起了早,回到局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内勤伸手要昨天交代的临时通行证,王季麟看着自家老大摊开的手板,在
一番心理挣扎以后,还是认命地递出证件。要知道为了这个东西,他昨天晚上加班了,错过与家人一起看新闻联播的机会,连
那条老狗阿麦都没赶上给遛,他是真心想要刁难一下老大的,可是面对那张冷脸,他的勇气就像被针戳破的汽球一样,泄飞了
。
赵卓杰拿到通行证后,只交代下属继续调查之前的案子,转身又离开了,犹如过客。
还是那辆破车,今天大雾,路上发生了多起小车祸,赵卓杰绕过一辆被爆菊的大众,前一辆车突然急刹,他差点要啃了上去,
幸好及时刹住,后面的技术不错也赶上了急刹,但再后面就响起了不大不小的撞击声。
后面相亲相爱的两辆车车主脾气都不太好,才下车就吵了起来,推搡着朝赵卓杰这边挨过来,想要把他扯进来分担责任,然而
走近了看见这么个冷着脸就能让气温骤降的霸气大哥,火爆脾气嗤一声蔫了,火苗都不剩,嘀嘀咕咕地退回去大概准备和解。
赵卓杰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小插曲,他烦躁,脸上却丝毫不现,只是手指拍击方向盘的节凑渐渐加快,不要钱地发放冷气息。
蓦地,他皱起眉头侧耳倾听,在这夹杂着喇叭声,骂娘声,发动机声响的堵车潮中似乎刮起一阵风,铁蹄敲击路面的清脆声响
由远至近。
马蹄声?赵卓杰不禁将脑袋探出窗外张望,果然看到骏马驼着王子样的白燕穿过晨雾而来,铁啼敲击地面,咯哒咯哒的,给这
个令人焦躁的早晨带来一丝清新。
那些噪声像被摁下暂停键一样消失了,沉寂过后是一片感叹暴起——擦、操、靠、日……
骏马甚至偶尔拿汽车玩跨越障碍的花式,在拥挤马路上灵活前进,马背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突然侧过脸与赵卓杰眼神交会,
只一瞬又移开,一人一马迅速被浓雾淹没,留下一片激烈的问候声。
赵卓杰张着嘴,冷脸算是破功了,下一刻不禁噗嗤一声喷了,笑不可抑。
待赵卓杰从堵车潮中挣扎出来,抵达高校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学校早就上课了,校门已经关起来,清洁工正佝偻着身子清扫
地上零散的早餐袋子、牛奶盒子等垃圾,而这样的校门前有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正不爽地刨动啼子,它的主人正轻轻抚摸它的
鼻子,不时挨近与它耳语,不知道说的什么悄悄话,黑马很受用,好像不那么烦躁了。
好个畜牲……赵卓杰牙床有点痒,想要吃马肉。
他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这畜牲就等等而已,烦躁个毛线。
赵卓杰才停下车,白燕已经发现了他,转过脸看他,黑发被雾水打湿了,更加服贴,还有几颗调皮的露珠压在睫毛上,那一刻
所有背景都弱化了,只有这个人强烈而鲜活地存在着。
眼尖的赵卓杰自然把所有细节看得一清二楚,又更恨那畜牲了,撒个娇就有美人抚慰,怪不得长脾气。
“早。”白燕不知道赵卓杰的心思,只觉得他盯着宝马的眼神有点太饥渴,于是问:“你很饿?”
赵卓杰露齿一笑:“对。”想要吃马肉。
动物敏锐的第六感完全接收到赵卓杰的恶意,它不安地扬了扬铁蹄,白燕摸着它的鼻子又哄了半天。
赵卓杰看得真哼哼:“带个活的出来就是麻烦,你不能开个车或者坐个直升飞机吗?”
白燕没有停下安抚的动作,淡淡道:“我不会开车,直升飞机?我要问问管家。”
赵卓杰点头打开车门控锁:“上来吧,让你的马跟在后头跑,我们谈谈昨天的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