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一起商量。”
楚青心中暗道我可从来没把萧晋齐当成“内人”过,一面又看了看穆远山,这人的眼睛从方才开始就直盯着萧晋齐,整
张脸都要冻成冰山。楚青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穆远山摆出这副摸样的根本缘由,他也懒得多说,只踮踮脚,在穆远山耳
边轻道:“我从来都只当萧晋齐是路人。”
楚青这话作用奇大,简直就是在情人面前和别人撇清关系一个形容,穆远山闻言浑身大震,忽然就咧开嘴笑,搂住楚青
的肩膀大大咧咧与他走到桌边,在萧晋齐正对面坐下,还不忘丢过去一个示威的眼神。
萧晋齐轻哼了声,扬首灌下口酒。
因楚青与穆远山被一些“特别的原因”耽搁而迟到,害得齐铭早准备好的一些酒菜又得回炉重热,期间几人闲而无事,
楚青担心继续这么闷声坐着指不定身边这位穆大侠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先扯了齐铭,问出正中心窝的问题,“樊
旸他到底怎么了?”
这么一句话,同样将穆远山与萧晋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也正疑惑。”萧晋齐缓缓放下酒杯,摆正脸色,“我离京之时还一切尚无异样,怎么两月功夫不到,中书省那窦老
头就能逮着机会冒出来上蹿下跳,再说樊旸手握兵权,也不可能这般容易就被人扯下马?”
楚青被萧晋齐一通近乎是咄咄逼人地话语说得云里雾里,但见齐铭惨然一笑,道:“萧大哥,若是放在平时,兴许这些
都不怎么可能,但这一次,情况变得十分大。”他看了随侍在桌边的几名仆从一眼,仆从们立刻依次退下去,这楼船顶
上便再无他人。
“这是太师安插在宫内线人传出来的消息。”齐铭顿了顿,嗓音又低了一成:“皇上他,只怕是不太好了。”
萧晋齐瞳孔缓缓张大,“此话当真!?”
齐铭缓缓道:“这件事情在宫内被压得十分的紧,近乎没有消息传出来,若不是顾太师有些手段,兴许朝中百官都不会
有一人知道这件事,我也是急承了他的令,才趁着这次运送赈灾粮的功夫通知你。”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萧晋齐忽然一声大吼,楚青虽不及防被惊得浑身一抖,穆远山亦是透过来惊异地眼神。
齐铭脸色惨白如纸,“我……我本来一见着你便想说的,可是那日你喝醉了,一见着我就让我滚,后来我也再没寻着能
见你面的机会。”他抿抿唇,“其实今日若不是因为淮卿会来,你也不会坐在这里听我说话吧……”
萧晋齐眼睛微微眯起。
楚青定定看着这两人,侧过身子,朝穆远山低语道:“歪楼了。”
穆远山一愣,尚不明白楚青话中之意,那边楚青却已重重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俱是一抖,才将默默对视的萧
齐二人目光打断。
“齐铭,你今天找我来是要说樊旸的事,对吧?可我听来听去,除了一个'樊旸不好了',其他的你连半个字都未提到,
有什么话不会痛快些说么?”
齐铭将手连摆,“淮卿你莫急,这件事情牵连甚广,也不是两三句话能说清楚,不然我也不会专门与你约在此处。”
“哦,你的意思是要先说一段承前,再来启后?”楚青点点头,“那你便要说清楚些,从头说,我对那些朝堂中的事情
可向来不甚明了。”
着楚青一激,齐铭也顾不得在那边与萧晋齐唧唧歪歪,当即理了理思绪,将一众缘由娓娓道来。
其实整件事如果摊开了说,还得从楚青借着他齐铭的名头越狱那时开始说起。
吐蕃王子努尔赤想要带着楚淮卿回吐蕃去,此事楚青已经知晓,为了不莫名其妙变成楚淮卿的替死鬼,楚青以一纸造假
的放行令,成功忽悠过了知府,忽悠开了城门,溜之大吉。待樊旸发现他跑路之后,早已找不到了人影,留下的唯一线
索便是“楚淮卿离开时曾说会有刑部侍郎齐铭大人亲自押解回京”。
于是樊旸一面派着人漫山遍野地大肆翻找,一面又亲自快马加鞭奔去长安,差点没舞着他的将军剑把整个侍郎府翻搅一
通。
齐铭很无辜,他自然是不知道楚青的计策,而且他那小府邸也容不下樊大将军这尊怒神,唯有给他支了个招,让他派人
去楚淮卿的家乡,也就是随州一带找找看,兴许会有什么收获,还顺便给他透露了个消息,再过不了几天,尚书省便要
过去提人了。
樊旸闻言,知道此事重大,便不再拖延,迅速回了洛阳。
是以几日后,尚书省下提侵犯的官人来提楚淮卿,结果却在安国侯的地盘洛阳城里,被早作准备的樊旸狠狠赏了一个闭
门羹。
40.最英雄气短的死法
往后的事情,楚青在初到苏州的时候已经从徐峄口中听到了些风声。
樊旸在搜寻未果之后,忽然上京面圣,直言楚淮卿通敌叛国是他一手策划授权,目的却是为了降低敌方的警戒心,间接
损其气势,好对战事更有利,而将朝廷强加在楚青身上的罪名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幕听起来平平淡淡,可若不是亲眼见着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谁又能了解内里波涛暗涌,那日齐铭就正在朝堂之上
,用他的话说,场面直接是血雨腥风。
楚淮卿身上的罪不过是朝廷为了将他送去吐蕃而顺水推舟捏造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这一点樊旸却并不知情。他身为
安国侯,又手握兵权,平日征战沙场是很难得会在朝堂上出现,但他若是真要说些什么,放眼朝中百官,还真没有什么
人敢和其硬来,太师顾涟就说过,樊旸是猛将,忠将,虎将,却不懂权术,这样的人放在朝堂外可保天下太平,放在朝
堂之内,若不小心触到其底线了,虎将,就会转眼间便成疯狼。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兵权,有时候全然等价于话语权。
将楚淮卿交给努尔赤,皇帝点过头不错,但随后所有事宜却是中书省全盘安排,皇帝也未过问,如今樊旸在天子脚下一
跪,字字铿锵要顶了这个罪,而且还要圣上下旨责罚,立刻就让年老的皇帝头疼起来。
这皇帝虽没什么建树,但好歹不是个昏君。
治樊旸的罪?好嘛,莫名其妙给立过大功的将军定个罪,且不说他身为皇帝自己看得过去看不过去是一回事,那上十万
的镇东军将士能买这个帐?
若军队哗变,轻则内乱动荡,重则兵指长安,外边吐蕃突厥虽表面示好,内里根本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不抓住这个机
会趁火打劫简直不可能。
看来当初根本就不该答应那劳什子努尔赤的条件,五花大绑直接给他丢会吐蕃不就行了!
皇帝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了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决定。
然后他或许是真的老了,没有什么主意好好处理眼前这块大石头,于是只好把这块砸住自己脚的石头搬起来,华丽丽地
又砸到了自己的另一只脚上。
这只脚,便是年迈在家近乎不出朝的中书令大人窦学章。
为了圆场,皇帝未允樊旸的罪责,反倒还大力表彰了他一番,前脚将楚淮卿的罪责消得干干净净,后脚便痛斥中书省胡
乱断案,草菅人命,矛头直指窦学章。
照理来说,这位窦大人常年在家,已经不问国事很久了,被砸上一通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可这一次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樊旸携了平反圣旨离京的第二天,白发苍苍的窦学章就跳了出来大声喊冤,他这一喊不要紧,仿佛如同连锁反应一般,
同样修养在家的门下侍中也跳了出来帮着他喊冤,再接下来,尚书省右仆射乔宇桓也加入了这浩荡的韩元队伍队伍。
一切发展得很有戏剧性。
皇帝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竟然站成了同一阵线来说他的不是,真是胆大包天,接连发了三天的大火,谁料或许是老天
觉得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有意多了点柴,到第四天,一个十分有重量级的人物又风光出场,蹦入了窦学章的阵营。
这个人的出现,别说皇帝,就连一向号称处变不惊的太师顾涟也傻了眼。
太傅高泉,曾经的帝师,典型的三朝元老,老得简直可以被人说是妖精,本已二十年前就退出朝堂告老还乡。如今朝廷
里有一多半的重臣当年都是这老妖精的学生,其中就包括中书令,门下侍中,还有好几年前就已经翘了辫子的尚书令。
都说岁月不留情,可惜高太傅虽久不为官,在朝中似乎积威仍在,而且真要说实了,朝中百官都算是他的晚辈,他这么
一出面,效果简直立竿见影,前一刻还高呼圣上英明,窦学章刁民的满朝官员近乎一边倒,全都帮窦学章伸起冤来,群
指樊旸拥兵自重,严重些的,甚至摆出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论调,要皇帝明察秋毫,严惩罪人,收回兵权。
老皇帝被气得吐血三升,几日之内病来如山倒,躺在寝宫中不省人事。
一路说到此处,齐铭才停下,端起酒杯来小抿一口,又道:“我离京时,顾太师千叮咛万嘱咐,皇上病重的消息切不可
外泄,如今太子未立,宫内妃子娘娘们必然掐架连天,若引得朝纲动荡,内乱并起,外敌必入,国必危!”
萧晋齐锁眉沉思:“如今朝中境况到底如何?”
齐铭道:“也说不上太坏,毕竟还是顾太师在主持大局,可因为高太傅的关系,门下侍中,中书令,还有那个右仆射乔
宇桓,连同许多侍郎以上官员全都抱成了团,事情便十分不好办了,而且太师觉得……”他压低了声音:“太师觉得高
太傅已经知道了皇上病重的消息,因为他已经长坐宫门前求见面圣不下三次。”
萧晋齐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他在为大皇子铺路?”
“大皇子的生母陈贵妃为高太傅的外孙女,若皇上真有不测……”
“啊~~~”
忽然冒出来的哈欠声硬生生打断了齐铭的话。
楚青懒洋洋地靠在穆远山身上,双眼已经合上了一半,见萧齐二人目光朝他看来,才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实在对不住,我可是真累了,又听了这些不痛不痒的玩意半天,难免犯困,嘿嘿。”
穆远山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困了便先靠着我睡睡,可惜太湖夜里风凉,终不是一个能呆整夜的地方。”
“不痛不痒的玩意?”齐铭满脸讶异,“这么重大的事情,淮卿你竟然觉得是不痛不痒的玩意?”
“难道不是么,可我真是这么觉得的啊。”楚青伸了个懒腰坐直了,道:“齐铭,我现在可是草民一个,那些当官干的
事情与我有何干系,而且从方才到现在,我除了听见一个皇帝不好了,根本没发觉樊旸哪里不好了,你们要是还要继续
往下说,我能不能先回去睡觉,这些劳什子东西我是着实没兴趣再接着往下听。”
齐铭本以为楚青听见他方才的话会跟着感叹如今朝中局势,想不到得来的竟然是这般答复,莫名有些不快。
萧晋齐却道:“淮卿你不是挂心樊旸么,其实以你的聪明才智,我不相信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樊旸处在怎样一个水深火
热的境地。”
有聪明才智的是那个楚淮卿,不是我楚青!楚青心中窝火,差点将这番话劈头盖脸摔出去,可他到底不是什么冲动的人
,又身子一歪,直接躺到穆远山的大腿上,曲起手来枕住头,“今夜月黑风大,着实不是想问题的时候,萧大人你还不
如干脆说得清楚明白些,那样我还爱听。”
萧晋齐不知是被楚青与穆远山暧昧的动作插到了心窝子,还是被那客套又疏远的言语戳到了软肋,脸色清白一阵,忽然
话语也跟着不客气起来:“那好,你要我说明白些,我便告诉你,如今朝中波诡云谲,樊旸虽长居洛阳,又怎可置身事
外?”
“他还能怎么样?”楚青又打个哈欠,“就我对樊旸的了解,他除了带兵打仗和那满脑子的热血思想,其余事情简直一
窍不通,你还指望他能深入朝堂用嘴皮子和那一帮老头掐架?”
“看来你真的不懂。”萧晋齐忽然摇头叹息,“皇上尚未册封太子,而如今宫内大皇子与三皇子风头正健,大皇子生母
为高太傅外孙女,他们本就沾亲带故,如今高太傅既然站了出来,自然会牵连朝中百官动向,到那时皇子夺嫡必将牵连
起一场血雨腥风,文武官员又有谁能幸免?”
“哼,你说得倒很好听,我却觉得根本就不是那么个意思。”楚青忽然发出声冷哼,霍地直起身子,差点撞上穆远山的
下巴。
“你们的意思,莫不就是想通过我拉樊旸到你们这一边来吧。”他站起身来,负手渡到萧晋齐身边,“我现在总算知道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主意了,我若是没有猜错,你们连同顾太师都是三皇子的支持者,可如今高太傅来参合了一脚,大皇
子那边明显就要得力了一些,你们要保证三皇子在皇帝翘辫子之后能即位,就不得不多拉拢一些力量,比如说……手握
兵权的樊旸?”
萧晋齐定定看着楚青,未说话。
楚青接着道:“可惜了,你们又知道樊旸或许根本不会吃拉拢的这一套,所以就想到了我,我怎么说也在樊旸的枕头边
上躺过一段时间,或许由我出马的话,樊旸能答应你们也说不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你们兵权在手,就算高太傅
他们再怎么蹦跶也搅不起什么风雨,大不了兵行险招,玩一次逼宫,怎么都能将三皇子送上皇位,我说得可对?”
说完,他目光从萧晋齐脸上挪开,望向齐铭,却见齐铭正缓缓摇着头,顿时又觉得有了些趣味:“怎么了齐铭,难道你
们不是这么想的么?”
“淮卿,如果照你说的,我们找你是为了让你去影响樊旸,然后让樊旸投入我们的阵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
不去找白真?”
楚青料不到齐铭会这样说,立刻托腮沉思,“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以白莲花的本事,大腿一张,樊旸气短得没准什么都
能应下来。”
“噗……”穆远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山子,有什么有趣的么?”楚青回过头。
“没有,没有。”穆远山抹抹嘴角,“我只是忽然想到,没准那个大皇子身边的人已经去找过白真了吧。”
“对啊!”楚青一捶手掌:“就是这么个道理,他们找白真,你们就来找我,恩,十分和谐的考虑到了资源的平均利用
问题,果真好脑袋。”
“淮卿,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这件事情真的万分紧急,甚至可能会动摇到朝廷的根基!”齐铭也站了起来,他似
乎很激动,脸颊泛着红:“不错,我们是想通过你让樊旸靠向我们,但这一切都是在为他考虑,我为什么在之前要说那
么多,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这件事情的实质!樊旸独上朝堂揽罪,就已经得罪了中书令,如今因为高太傅的关系,中书门
下抱成一团,他们为了支持大皇子上位,必将拉拢樊旸,可是若樊旸拒绝他们,你认为他们会留下樊旸让他投向我们的
阵营吗!毕竟在朝廷上,掌控兵权就等于掌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