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流光 上——阿罗al
阿罗al  发于:2013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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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在谢翊之后奔下楼来,他伸手探高昱的呼吸,从已经失了心神的谢翊怀里把高昱扯过来,放平在地上,使劲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把他的身圝子侧过来,西蒙焦急的对谢翊说道:“他有什么疾病?”

“哮喘……很……严重。”谢翊的牙齿打着颤,血色同样全部退尽。

西蒙的眉头紧皱着,他把高昱的头抱到自己膝盖上,解圝开他的衣扣,双手叠放在心脏的位置按圝压,按圝压之后再去听高昱的呼吸,再重复……

直到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呼吸声,西蒙拉过谢翊,“你守着他,我去叫救护车”

谢翊失圝魂一样抱住高昱冰冷的身圝体,西蒙转身飞奔上楼,片刻他再下来的时候,拿着一个大毛毯和毛巾,他用毛毯把高昱裹起来,毛巾按在高昱脖颈的伤口上。

“ALSTON,你要冷静,你听我说,他是心脏圝病发作,他以前有病史吗?”西蒙的声音虽然焦急,却仍旧有安抚人的冷静。

谢翊绝望的抱着怀中的人,泪如雨下,一滴滴的落在高昱的睫毛上,他的唇角。

他的心,比怀中人的身圝体,更冰凉。

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五十三)

剩下的纷扰和慌乱,对谢翊来说,就像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救护车尖锐刺耳的鸣笛,浑身是血的高昱,他死死的把他抱在怀里。

他不能松手,松了手,高昱就会离开了,从前,他做错了事,他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

他不能松手,直到西蒙用力的掰开他的手指,“ALSTON,你这样抱着他没办法抢救!”,西蒙的声音在他耳边吼道。

剩下的一幕幕,完全是支离破碎的记忆,飞奔的医生护士,救护车的呼啸,手术室洞开的大门,他的踉跄追随的脚步,脚心被玻璃划开的伤口,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却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色足印。

他什么都看不清,听不到,他只知道,高昱要死了,是他害死了他。

悲痛到决绝,连泪都滴不出来,有人对他说话,把东西给他看,他只听清那一句,“病危通知。”

谢翊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意志完全沦陷崩溃。

有手臂架着他,手术室外有观察室,隔着一扇玻璃,他看到医生用电击一次次击打高昱的胸膛,他胸前的皮肤已经一片青黑。

隔着那扇玻璃,隔着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生,或者是死。

那是他的爱人,他一生挚爱,那是他的一切,可是,他却害他成了这个样子。

复杂的仪器发出鸣响,西蒙惊呼,“他心跳复苏了!”

感觉到西蒙的手在拍打他的脸,让他的意识恢复过来,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焦点,只是流着泪反复问一句,“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西蒙眼中是怜惜和压抑的复杂神色,他想伸出来去揽住谢翊的肩膀,手却在半空中垂下来。

“你放心,他不会死,已经抢救成功了。”

谢翊因为西蒙这句话恍惚微笑一下,终于眼前一黑,咣的向后摔去……

有一双手温柔的覆盖在他的额上,把谢翊在梦中挣扎着流的冷汗轻轻拭去。

那么熟悉的温暖和关怀,谢翊的意识依旧未能清醒。

好长的梦,可怕的,醒不来的噩梦。

“小翊,你醒了吗?”耳边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关切的在对他说话。

谢翊挣扎着睁开眼睛,室内晕暗,但不是他熟悉的景物,他转过头来,看到那双关切的眼眸。

不是高昱,是秦垣。

“秦叔。”谢翊沙哑的开口。

不是梦,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都不是梦。

意识恢复过来的瞬间,他抓紧秦垣的手,“他,他怎么样了?”他的声音颤抖的难以辨识。

秦垣把他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的拍打着安抚,“别怕,小翊,高昱没事,他现在在加护病房,已经脱离危险了。”

谢翊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子却酸软的没有力气,秦垣按住他,“你因为精神太紧张脱力晕倒了,护士给你打了一针安定,让你放松下来,你再躺一会吧。”

谢翊摇头,却在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他低头看到脚上缠着层层白纱布。

秦垣扶住他,叹口气,“好吧,我带你去看他。”

高昱躺在病床上,仍未醒过来。

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他整张脸素白的跟身下的床单一样。

脖子上的伤口覆着厚厚的纱布,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却是赤裸的。

谢翊伸出手,把被子向上拉一拉,高昱身上连着无数导线,脸上也罩着呼吸器。

支离破碎的寂静。

谢翊轻轻把他的一只手握在掌心,贴着床边坐下来。

不理会秦垣仍旧在身边,谢翊把脸贴在高昱的掌心,睫毛扫过他的掌纹,泪水无声弥漫开。

纷繁的掌纹,隐藏着怎么样的命运,其中哪一道,刻下的是最爱那个人的痕迹?

秦垣深深叹了口气,他拍拍谢翊的肩膀,“他还在麻醉期,再过些时候就醒了。”

有脚步声过来,秦垣抬起头,是西蒙和医生,他站起身跟医生握一下手。

谢翊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事一切人,都被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他只是握着高昱的手,眼睛一秒钟也不曾从他脸上移开。

医生认真的核对了仪器记录的数据,才转过头来对着秦垣说道,“这次总算抢救过来,他以前没有发作过吗?”

秦垣摇摇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以前没有发现有心脏病。”

医生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心脏病的病因很复杂,等他苏醒之后要做更详细的全面检查,不过,考虑到他以前的病史,急性肺源性心脏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近期内,哮喘有没有发作过?”

秦垣看了一眼雕像一样专注的谢翊,只好点点头,“一周前发作过。”

医生把信息记录在病志上,他边写边问,“有明显的诱发病因吗?”

秦垣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医生看了看他的神色,也没有再追问。

“这次给他做的是心脏支架手术,没有体外创口,是在心脉梗塞的位置下了支持支架,但是,他这次发作比较严重,心肌缺氧的时间也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正常的话,再过三个小时左右他会醒过来。”

医生停了一下,“他醒了之后,无论如何,不要让他情绪激动,尽可能,不要让他说话,他需要休息,除去心脏病的问题,他这次失血也很多,而病人,本身体质不好,可能很小的疏忽都会造成致命伤害。”

秦垣点下头,他自然明白医生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谢翊是不是也听到了。

如果秦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枉活四十多年,可是,他的两个原则,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动摇,第一就是他绝对不会违背和背叛谢烨,第二是谢翊他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爱护,他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他不愿意去深思和细想现在究竟这两件事矛盾到何种程度,只有暂时保持沉默,尽自己可能,给谢翊帮助。

医生还有一些事情交待,秦垣一边向外走,一边看着床边的两个身影,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五十四)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西蒙默默的看着谢翊,“是我找你叔叔来的,看来没错。”

谢翊仍旧凝视着高昱,他的眼睛空洞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西蒙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谢翊突然说道:“谢谢……你走吧。”

他的声音不高,说的很慢,但能听出嗓间中的沙哑。

西蒙屈起手指刮过眉心,这样的结局,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不是个会胡乱检讨自己的人,谢翊也不是小孩子,他是个成年男人,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确实是个风流的人,但是,并不下流,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是浪子游戏人生的起码条件。

可是,这样的结果,总是太沉重了。

西蒙苦笑一下,他并不觉得自己或者ALSTON有多么错的十恶不赦,确实,如果放在平常,可能,他不会明知道谢翊那种状态还跟他上床,可是,这个男孩子,对他来说,一直,与众不同。

他欣赏而且喜欢,这个男孩的美貌,优雅的气质,那种彬彬有礼却疏远的性格。

他认识ALSTON几年了,这个男孩子跟他以往的无数情人都不同,他的财富和魅力,ALSTON都视若无睹。

或者,得不到的,总让人渴望。

他并不想弄清楚是什么样的原因和动力让他在接到理查德的电话后,放下所有的事情飞越半个地球回到梅兹的,他完全明白那个男孩需要的根本不是他,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去关心他。

也许,是什么,也许不是。

但西蒙不是个会让情爱困往自己的人,他承认ALSTON让他动心,动心到他可以为了他做很多疯狂的事情,但是。

看着ALSTON凝视病床上那个男人的眼神,他知道,他和ALSTON,到这里,是终点了。

谢翊说完话,并没有看西蒙,西蒙明白不受欢迎的含意。

他深深的看了ALSTON一眼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楼梯尽头。

三个小时,横亘着两个人一生,永远无法逾越的那段距离。

轻轻的拭去他额上的冷汗,手指仔细抚过那眉心,眼睫,沿着清秀的脸颊勾画过每一分,每一寸。

高昱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时,谢翊松开了一直紧紧握着的高昱的手。

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高昱缓缓的睁开眼睛,永远明亮的眼眸,像被风尘遮住了光华,一片灰暗。

他虚弱的转动眼睛,跟谢翊对视着。

空洞的目光,像火焰熄灭后,寂落的灰烬。

他看清了谢翊后,疲惫的闭上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怨,没有恨,也没有爱,没有悔。

他们是在深冬的时候回到图卢兹的。

汽车驶到门廊前停下,谢翊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高昱。

高昱的目光看着车窗外已经凋零残败的蔷薇花,静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到家了”,他对高昱说道。

高昱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萧瑟的花园。

谢翊下了车,走到他那侧,把车门打开,握住他的手臂,把他扶出来。

仿佛,时光倒回,许多年前,他第一眼见到高昱的时候。

那个单薄文弱的,像个虚无的影子,完全封闭在与世隔绝世界里的少年。

高昱苍白的手背上,一块块因为静脉点滴而留下的深深浅浅的淤青,谢翊怕自己再看一眼,会痛苦的疯狂。

高昱顺从的被他扶出来,他已经彻底瘦骨嶙峋,美貌和温润如玉的气质已经被病痛折磨的难觅痕迹,他的双颊凹陷下去,嘴唇干燥惨白,眼睛像两个深深的黑洞,眼下是一大片乌青。

两个月,谢翊就是看着他一天一天,一点一滴的在自己眼前,憔悴的渐渐不成人形。

心脏病转成心肌炎,再引起肺炎,引发哮喘,再引起肺水肿,再引发心肌炎……

他在一轮轮的病痛煎熬和折磨里,支离破碎。

直到医生叹着气对谢翊和秦垣说,“还是接受保守治疗吧,他体质太虚弱。”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下半句说出来,“另外,患者的精神状态对身体康复也起很关键的作用,或者,换个熟悉的环境,会对他有帮助的。”

医生说的很委婉,秦垣和谢翊都清楚,高昱再次出现自闭倾向。

就像十五岁时,他曾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别人无法走进的空间。

高昱没推开谢翊扶着他的手臂,事实上,他这两个月来并没有拒绝谢翊的照顾,他只是,也不接近他。

谢翊对他说话,他会回答,谢翊不说话,两个人可以沉默着过一整天。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治疗和病痛中,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

高昱的脚步很虚浮,治疗炎症的药物也破坏了肠胃正常的菌群,他的食欲已经差到接受厌食的地步。

谢翊想把他抱进房去,最后却依旧只是扶着他的手臂。

他永远记得他最后一次情不自禁的抱住他时,高昱看着他的那个表情。

明明空洞麻木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冷,他并没在他怀中挣扎,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手,直到谢翊在他的目光中,狼狈不堪的收回手。

(五十五)

看着秦垣送DORI离开,谢翊轻轻的推开高昱的房门。

高昱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谢翊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还是很多年前那张躺椅,墨绿色的厚丝绒面,和落地窗垂地窗帘同样的颜色材质,凝重典雅。

DORI虽然是全家人的朋友,但是,做为一个心理医生,他一直有很严格的操守,每次对高昱的治疗,他从来不会向包括秦垣在内的人泄露分毫。

谢翊站在高昱几步外的地方,DORI的治疗效果很明显,没想到有一天,能走进这个人内心的,再也不是自己。

高昱听到他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来的人是谢翊,他垂下目光,依旧沉默着。

谢翊站了一会,他对高昱说道:“有人来看你,你要见吗?”

高昱的目光转到他脸上,“是谁?”他问。

谢翊深呼吸,“是茱莉雅”,他停了一下,“见到她应该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吧。”

高昱扶着扶手站起来,谢翊再次开口说道,“要不然,让她到这里来吧,她,是你的未婚妻,也不算失礼。”

高昱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向门口走去。

茱莉雅跟谢翊记忆中的样子,变化很大,甚至最后看到那张报纸上的照片,也与眼前的女人判若两人。

并没有化妆,茱莉雅的脸色苍白,长发随便的在脑后挽着发髻,即使穿着很宽松的长裙,也能看出身材显而易见的臃肿。

不只是怀孕造成的臃肿,她整个看起来完全不像孕妇那种丰润的光彩,而是十分憔悴,人明显是消瘦的,面目却浮肿。

谢翊冷冷的在远处看着她,这样的女人,就是高昱选择的爱人吗?

他的心里一阵绞痛,可是,这个曾经那么美丽的女人,却是因为怀了高昱的孩子,才变成这个模样,那么,高昱应该有多么怜惜和心疼。

茱莉雅扶着腰站起来,她看着高昱的眼神,竟然有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刚回来,听说你生病了,所以,过来看你,希望没打扰到你。”茱莉雅开口说道。

高昱对茱莉雅轻轻点下头,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

“你身体怎么样?”高昱问她。

茱莉雅下意识的把手按在肚子上,微微笑了一下,虽然那更像苦笑,但仍旧掩饰不住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期待的神色。

“现在稳定一些了,所以,我才回来,你的病好些了吗?”茱莉雅的关心,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高昱的声音并没什么情绪,“好多了,谢谢。”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很久,高昱才低声的又问了一句,“孩子好吗?”

茱莉也从出神中抬起头来,她脸上是进门以来最真实的一个微笑,“他很好……”

谢翊转身向楼上走去,他不能在客厅再停留一分钟了,这会让他崩溃。

反锁上卧室的门,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兰地的瓶子,辛辣的酒液灌进喉咙,火烧一样灼痛。

没有酒精的麻醉,他会在每个夜晚失眠到天亮。

把自己摔到床上,谢翊疲惫的任由沉痛的眩晕感从胃里蔓延出去,把所有清醒的意志击溃。

他早就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酗酒吸毒,当清醒着痛不欲生,只剩下逃避一条路可走。

醉生梦死,好过清醒着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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