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昱疲惫的长叹一口气，“做些没有压力的，比如，经营一家画廊，或者设计工作室，这样好吗？”

“今天理查德来找我就是说这件事情，我很支持他的决定，他的方案做的很详细，你可以考虑和他一起。”

谢翊以前并不讨厌理查德，但现在，真的，很不喜欢他，他跟高昱有多深的交情，竟然连未来的规划也要找高昱商量。

“我不知道你们俩原来交往这么深，他连这样的事情都找你征求意见，他为什么不问西蒙？那是他亲哥哥。”

高昱不回答他，关上自己那侧的床头灯，躺下，“谢翊，我今天很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他的声音平静，但语调非常冷漠。

谢翊跳上床去，扳过他的肩膀，“如果我以后再也不见西蒙，你可不可以不再见理查德？”

高昱沉默了一下，缓缓的摇头，“我不喜欢西蒙，但是，我尊重你有选择朋友的自由，我不会批评他，而且，我也不喜欢你对我开这种条件。”

“一个理查德有这么重要吗？你为了他，都不怕我伤心？”

高昱把谢翊按在他肩上的手移开，“他没有那么重要，但我不喜欢你这样疑神疑鬼。”

“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能放弃，我可以放弃西蒙，你为什么就不能？”谢翊很少这么任性，他觉得那一刻，情绪是有些失控的。

高昱又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道，“谢翊，我有我的理由，并不是每件事情，我都要对你解释。”

谢翊松开高昱，他冷笑一下，“是，你不能对我解释的事情一直很多，你也从来没有解释过当年的不辞而别。”

高昱闭上眼睛，翻身向外，不再说一句话。

这场冷战，持续了一天，因为到第二天晚上，谢翊再也受不了了，他把高昱压在床上。

“你真的狠得下心不理我？”谢翊咬着高昱的嘴唇恨恨的说。

“是你不理我，”高昱被他咬疼了，呢喃着模糊争辩了一句。

“我有多难受，你看不出来吗？”，这句话，谢翊并没开玩笑。

高昱的睫毛垂着，“你昨天说的话，我有多难受，你看不出来吗？”高昱反问他。

是的，谢翊其实，很后悔，那三年是一个他们都刻意回避的过往，却是他口不择言的说了出来。

他细致的吻高昱，高昱同样温柔的回应他。

“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了，好吗？”谢翊轻啄高昱的嘴唇。

“你长大了。”高昱低声的叹口气。

也许吧，谢翊心里朦胧的想，他不可能永远是高昱乖巧的小男孩。

他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谢翊自己，并不清楚，只是，他知道他性格中有某些强势的东西，随着成熟而觉醒。

还有些，随着欲望而抬头，他压抑的很辛苦。

又是一场销魂的缠绵……

高昱已经筋疲力尽的闭上眼睛，听着他从激烈中渐渐平复的呼吸声，谢翊的嘴唇仍旧贴在他的颈窝里，留恋的汲取着他温暖醉人的气息。

“高昱……”谢翊吻了一下高昱的耳垂，呢喃的呼唤他。

“嗯……”高昱回答的声音，已经模糊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西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高昱翻过身来，环住谢翊的腰，跟他拥抱在一起，他依旧在睡前的朦胧里，“我讨厌他打你主意……”

谢翊的手加重力气，把高昱拥的更紧，“你是，吃醋了吗……”

高昱不说话，动了动，却挣不出谢翊的怀抱，谢翊的笑容很深，看来，吵架也不会是坏事，这样的话，要不然，高昱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吧。

“我喜欢你吃醋，”谢翊含住高昱的耳垂，呼吸一下重过一下。

“谢翊……”贴在一起的身体，当然能感受到彼此的变化。

“你明天还要出门，今夜，你休想睡……”

夜色太旖旎，跟有情人，做快乐事，谁知道最终是劫还是缘？

（四十三）

“想到什么了，笑的这么高兴？”，高昱问他。

谢翊笑一下，趁着红灯，转过头去吻高昱的嘴唇。

“你这次要多久回来？”谢翊问他。

高昱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现在说不好，快的话一星期，如果不顺利，就不好确定了。”

谢翊侧着头，对高昱挤了下眼睛，笑的温柔却暧昧，“注意休息，等你回来。”

高昱这次，确实不顺利，每次跟谢翊通电话的时候，谢翊都能感觉到他疲乏的语气，他努力安慰高昱，却觉得空洞的言语，很无力。

连绵了近一周的阴雨，连人的情绪都跟着低沉起来，梅兹的冬季竟然无声无息的来临了。

谢翊窝在沙发上，却听到了敲门声。

拉紧外套的拉链，还是不能抵挡无所不在潮湿的寒意，门外的人竟然是理查德。

“你怎么来了？外面雨好大。”，谢翊闪身让他进来，惊讶的问。

理查德穿着一件皮夹克，落满了水珠，头发也是湿的，从可以停车的地方走到这里，在那样的大雨里，是足以淋成这样了。

谢翊去浴室拿了一条毛巾给他，理查德脸上有青青的胡茬，人看着也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可是，一双眼睛亮的让人不敢跟他对视，倒有了两分西蒙的味道。

给理查德倒了杯热水，“你急着找我有事吗？怎么不打个电话？”谢翊在他对面坐下。

热水的雾气在理查德眼前散开，他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谢翊。

那样灼灼的目光，有着狂热的力量，谢翊愣住了。

理查德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开口的声音，竟然有丝沙哑，“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嗯？”

理查德放下杯子，两只手捏在一起，指尖微微泛白，看得出用很大的力气平复内心的激动。

“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依旧紧紧盯着谢翊，“ALSTON，我爱上了一个人。”

谢翊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如果说刚过去的不久前，他开始不喜欢理查德，但现在就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不用猜也知道理查德爱上了谁，只是，难道，还让谢翊来给他当传话筒或者邮寄员？

看到他一言不发，理查德的脸色也苍白了。

“ALSTON，你不想知道是谁吗？”他的蓝眼睛里，有着受伤的神色。

谢翊从来不是个言语恶毒的人，再不高兴，他也能维持表面的风度，他避开理查德的眼睛，“你不说，我也知道。”

理查德的脸色由苍白变成一片潮红，他勉强的继续说道，“是的，我告诉过他。”

谢翊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他看着窗户上凝结的水雾，心里恨恨的想，你既然告诉过他，又跑到我这里重复一遍，有什么意义！

“他怎么说？”谢翊咬着牙，还是问了自己唯一关心的问题。

理查德的脸更红了，大男孩英俊的面容上是无法隐藏的青涩和深情。

让人憎恨的深情。

“GAL说，他说，要我自己拿主意，但他说，他不会反对。”

当然要你自己拿主意，本来就是你一厢情愿，他反对有用吗？

看到谢翊沉默严肃的神色，理查德犹豫了片刻，问道，“GAL跟你说过吗？”

谢翊摇摇头，“他没有说过，但是，我猜得到。”

“那么，你怎么想？”，理查德的声音里有丝轻颤。

谢翊转过头，用同样灼人的目光看着理查德，“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理查德再单纯，也听得出来谢翊语气里的厌恶和不耐。

他霍的一下子站起来，带翻了茶几边的水杯，理查德握紧谢翊的手腕，“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谢翊一下子把他的手甩开，“我在不在乎跟你没关系。”谢翊已经不厌烦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跟我无关？”理查德的眼里，全是受伤的痛苦。

那种焦灼的，破灭的，凄凉的痛楚，谢翊经历过，为了同一个人。

他也曾经，这样绝望过，他想不到，原来理查德爱高昱，有这样的深。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三年前，他第一次在餐厅遇见高昱的时候起吗？他曾经是他的学生，是他的追随者，是他的仰慕者，谢翊竟然一直对身边发生的一切，后知后觉到如此地步。

可是，那双蓝眼睛里的痛有多深，谢翊的心就有多乱。

他把窒息一样的叹气吐出来，“理查德，你不应该对我说这话些，我帮不上你，感情的事，只能你自己承担。”

理查德紧紧的皱着眉头，“我难道不是在自己承担吗？还是，你觉得我缺乏勇气？”

你已经勇气可嘉了，谢翊冷冷的在想，你不但跟他表白，还向我示威。

谢翊说不出来恶毒的话，他沉默着，但理查德却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

理查德再次伸出手来，这次却不是握住谢翊的手腕，而是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没有直接对你说，是我的错，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谢翊没有反应过来理查德这样激动的动作，理查德已经在继续说下去：

“我告诉你，我爱你，爱了太久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我已经爱你爱的要发疯了！”

天打雷劈是什么感觉？谢翊在听到理查德这句话后，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被定在当场。

（四十四）

谢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他坐着，理查德蹲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倾诉衷肠的状态。

理查德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的话，断断续续的飘在谢翊耳边，不知道是他因为紧张说的不连贯，还是谢翊的大脑转动不顺畅。

理查德说他爱他，爱了很多年，爱的要发疯。

“ALSTON，你难道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十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弹琴，从那时候起，你就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为了接近你，我参加唱诗班，为了能见到你，我选择来梅兹，选择读建筑学院，这几年来，我一直在你身边，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是的，听到理查德这样说，谢翊才似乎回忆起他跟理查德相识以来的点滴，竟然，也有那么多年了，他一直在谢翊的生活中，谢翊却从来不曾注意过他。

理查德为了他，做过这么多吗？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是的，理查德总是来找他，约他一起吃饭，一起出游，可是，为什么，他以为，理查德喜欢的人，是高昱？

看着理查德仍旧翕合的嘴唇，谢翊突然问了一句，“你对GAL说过什么？”

正动情的理查德愣住了，可是，他还是回答了谢翊的问题，“我对他说，我爱你。”

“他知道是吗？”，谢翊重复一次。

理查德点了下头，“嗯，他知道，我对他说过，ALSTON，我知道你怪我没有勇气当面跟你表白，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从GAL那里打探你的想法，你原谅我那时候的懦弱，我真的，害怕听到你拒绝我。”

谢翊的头不但晕，而且疼，有些东西在里面纷杂的喧嚣着，他理不清头绪。

原来，高昱，他知道理查德爱自己，他知道，却从来没有对他提起来过，甚至，他误会了理查德跟高昱暧昧不清，高昱也没有解释过。

他只说过那一句：“我有我的理由，并不是每件事情，我都要对你解释。”

他有什么理由？他为什么不解释？

“GAL说什么？”谢翊看着理查德的眼睛。

理查德自然无法理解当他一往情深的表白的时候，谢翊关注的却是高昱的态度，他只能理解为谢翊很在乎兄长知道他被一个男人爱上的态度。

理查德脸红的解释道：“GAL说感情的事，让我自己拿主意，但是，他不会反对我追求你，也不会反对你跟男人交往。”

谢翊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他从理查德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按住额角。

高昱到底在想什么？

理查德心疼的看着谢翊再次变得苍白的脸色，没有再鲁莽的来握他的手，他仍旧蹲在那里，像个男孩子一样羞涩和手足无措。

“ALSTON，如果再不把我的心事告诉你，我真的，要疯了。”

那种为爱痴狂的感受，谢翊在太多年之前就经历过了，他茫然的看着ALSTON，人生何其相似，爱人和被爱，都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痛苦的，也有可能某天会幸福，幸福着的，一样会在某天无法预料的突然被痛苦击倒。

“我知道西蒙喜欢你，我真的怕，我再沉默下去，就会永远失去你了。”

你永远都不会得到我，谢翊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西蒙，他的名字同样不着痕迹的从谢翊心上飘过，西蒙是什么样的人呢？西蒙喜欢他？是的，西蒙喜欢的人很多，得到的，不能得到的，他都喜欢，高昱说，西蒙是个浪子。

“西蒙是个浪子。”谢翊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质感。

理查德没想到他会说出来这句话，他只得接着说道，“是的，GAL也是这样评价他，所以，高对我说，如果不想看到你被西蒙伤害了感情，就应该勇敢的争取。”

谢翊已经没有力气再承受更多接踵而至的信息了，他在大脑再次成为空白之前，用已经接近麻木的声音问道：“这句话，他是什么时候说的？”

“几天之前，”

“几天之前？你见过他？”谢翊克制着声音的颤抖。

理查德感受到了谢翊的激动，但是，谢翊的问题，他不能不回答，“大概十天前吧，在图卢兹的宴会上。”

十天前，高昱在加拿大。

“什么宴会？”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冷厉起来。

理查德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不知道谢翊和高昱之间有什么问题，可是，他没有什么理由撒谎，“是在DUVAL家的宴会，你没有出席，但是GAL和你父亲都去了。”

DUVAL是谢翊少年时代的朋友丹尼尔的家族姓氏，他已经很久没跟丹尼尔联系过了，自从丹尼尔去了美国读大学，有证可查的事情，谢翊也不认为理查德会欺骗他。

“关于什么的宴会？”

理查德摇摇头，“只是普通的社交宴会，只是，我听说一些事情，但也许，只是传闻。”

谢翊的眼睛犀利的骇人，“你听说了什么，告诉我。”

理查德长长的叹口气，他不明白本来自己对谢翊一往情深的告白，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话题。

他只得说道：“我听说，GAL跟茱丽雅要定婚了。”

如果之前理查德突然的示爱让谢翊觉得电闪雷鸣，这次他这句话，就直接天打雷劈的击碎了谢翊所有的精神。

（四十五）

“你说什么？”谢翊的声音已经因为强烈的刺激而变音了。

理查德做梦也想不到谢翊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是这样的，他咬着牙不敢再说话，谢翊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你说GAL要跟茱丽雅定婚？”谢翊自己颤抖着重复了一遍。

“只是传言，也许是误传的，你知道，我不太关心这种事情，我只是听到大家在议论。”理查德惊慌的解释。

理查德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事实上，他听说的，并不只是这些，他还听到传闻，茱丽雅怀孕了，所以，两家才那么匆忙的商议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