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得营火猎猎作响,几人将夏阡抬进抬好的野营帐篷,宇恒一边负责照明和饮食,一边请熟悉地形的夏父帮忙,到来时的方向打些水——山壁跟前完全就没发现任何水源。
夏父走了不久,守着夏阡的夏陌就慌慌张张从帐篷里爬出来,“小恒,有没听到什么声音?”
宇恒当时耳边全是噼噼叭叭的柴火声,听夏陌这么一说,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动作:“你们以前来的时候,附近有什么动物?家里人说过,遇到过吗?”
闻言,夏陌的脸色变了。他想起从前回来时听家人说过的:“据说,这里方圆百里都是山林,附近连同我们家的祖祖辈辈都有一部分是靠打猎获取的毛皮起家的。前面山上有狼,这里相对平坦一些,但是林子很多,有几个爷爷年轻时打到过野猪,后来遇得少了,才总是从这边爬上山去找熊,因为熊比较值钱。”
野猪?狼?还是熊?
宇恒打了个寒颤,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周围的动静。嘴里还不时安慰着夏陌:“陌哥哥,野兽都怕火,我们把营火点到帐篷旁边一点的地方,你先趁热吃点东西。等夏伯伯回来就清楚到底是什么了,不会有事的。”
两人将枯枝和干柴又捡了一些,在帐篷的四周又点起了几堆营火,又怕山风太猛,还拿了些石块围住。夏陌还不放心,按着记忆里夏父的办法,找了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石头,顺着营火堆围了一个大圈,将帐篷和烧烤炉围在中央,这才坐到中间留出来的几块石头上吃烤肠和玉米。
或许是食物的香味吸引,也或许是生人的气息所致,一对绿汪汪的眼睛出现在夏陌视线里,他手里吃了一半的玉米掉在了地上。
“居然是,兔狲!”夏陌看到黑暗中隐约可现的长毛,开心的叫着,顺手抄起一根枯枝就冲了上去,“小恒你等着,我听爷爷们说过,这家伙要是抓到养着,很好玩的,养熟了和家猫一样,比狗还乖呢。”
“可是,”宇恒还没说完的话被夏陌的举动挡了回去,消失在夜风里。
可是兔狲不是吃小动物的么?怎么会无故在人前出现?
夏陌举着叉子般的枯枝,猫着腰小心的靠近那对绿眼所在的大树。为了使对方的敌意减小,他还特地学着猫叫,喵喵的,小兔狲,不要跑,对了,乖乖前进,向我靠近。
望着那只“兔狲”似乎真的靠近了,夏陌得意的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之间,宇恒满头黑线。
嘿嘿,夏陌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回头继续念着喵喵,小猫猫,一边向那家伙继续接近。
“呼!”
伴着一阵风声,那对绿眼变了个角度,似乎那“兔狲”跳起来扑向了夏陌。
夏陌愣了一会,立即觉得脸上一阵刺痛,他忍住了疼没叫出声来,伸手一摸,全是血!
再四处打量时,夏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哪里是兔狲?明明就是只受惊了的山猫!
山猫绿色的眼睛盯着夏陌看了一会,似乎感觉到眼前的生物并不会拿着“武器”攻击它,发出一声略显粗哑的猫叫,无声无息的窜入林子里,不见了。
“唉。”夏陌扔掉手里的枯枝,十分轻松的往回走,像是脸上的伤完全不存在似的抱怨:“怎么这只山猫这么小的个头,毛也挺长,害我认错了。”
宇恒望着夏陌那一脸血,也唉了一声:“陌哥哥,你居然这么调皮。我还以为只有夏阡才会做莽撞的事。”
还没走进营火和石块包围的圈子里,意外就发生了。
又一只山猫嘴里叼着死兔子飞一般的掠过夏陌,冲到了山壁上,很快的消失不见了。
后面一阵阵粗喘声渐近,夏陌听着那有点耳熟的声音,僵硬的转头看了过去。
一只……正在流着口水的熊!
那只熊有两个夏陌那么高,看它头上还有些干草的样子,似乎是从洞里爬出来的。
夏陌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明明应该冬眠了的熊会出现在外面,一副饿得发慌的样子盯着自己,只知道拔腿往另一边跑:“小恒,躲起来,别让它靠近帐篷!”
那只熊似乎对夏陌情有独衷,毕竟他脸上还流着点血。于是一人一熊在林中开始了赛跑。
第二十四章:麻袋
如果白天不走那么一段,夏陌自信可以跑到老爸所在的位置去,让老爸收拾这家伙。
所以很明显的结果就是:当夏父拎着几个装满水的军用水壶走到半路时,听到夏陌一边喘气一边大叫着:“爸,爸,你在哪?快来救命,这有熊瞎子在追我啊!”
据宇恒的回忆,校寒得知,当时夏父手里拿着一把血红的苗刀,夏陌靠在旁边的大树上,身上的羽绒服被撕破了,露出胸前的皮肉,和几道巨大的血口子。伤口没有再流血,但是也没好哪去。
但令宇恒不解的是,为什么夏陌就那么敝着衣服靠在那里,夏伯伯不是在旁边的吗?
看到宇恒过来,夏父才把那苗刀递给追过来的宇恒,流着泪低低的说:“你这孩子,你明明跟来了,为什么不看好他?”
当时宇恒手里已经握了一把匕首,他没有解释是怕惊得熊更狂暴,才一直跟在后面没敢动手。而夏陌也一直跑得比熊快,直到夏父举着苗刀挥得林中一抹亮光闪起,宇恒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那熊被砍了一刀之后,胡乱舞着爪子,正好挥到了以为安全了的夏陌身上,本来就被山猫抓破了相的夏陌,平白的又多了几道不知深浅的伤。
夏父的反应,是宇恒有些意外的。校寒也有点意外,因此他见到宇恒送走夏父回来,才低声问道:“你是说,他一直就知道你是谁,却没拆穿你。而且,他似乎是给夏陌处理好了伤口就把他放在那儿,大冬天在山里就这么由他冻着了?”
点点头,宇恒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将之前夏家父母来喝过的一次性杯子端到卫生间倒了,洗了个手望着沙发上的夏阡:“你虽然没断手断脚,但全身的五脏六腑都震到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和校寒一起走好了,我看着哥哥就可以了。”
夏阡摇摇头,“我再多坐一会。”
声音沙哑,说话困难——这个看上去没什么事的祸害,其实摔下来时还是伤到了肺,呼吸和发音系统有轻微的障碍,因此不能靠近人群,必须要在空气清新的地方静养,这种要求对夏阡先生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而之后他醒过来时,夏陌已经混是身血的躺在了他身边。
宇恒见夏阡这样,也不好说什么,转头间又看到校寒对于夏阡的声音一脸的疑惑,他还记得当时夏阡的反应,就挑着告诉了校寒一些:“他啊,嘴巴张大大的,一脸的不敢相信,还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开口想问话,就咳了个天翻地覆,惹得夏家的老头子不停的唉声叹气。一直熬到天亮了,我守着他们俩,老头子过去把熊给处理了。”
“真奇怪,这老头儿居然还惦记着熊。”校寒插了嘴,扯出一抹讥笑。
宇恒也难得的笑笑,不置可否的接着道:“然后他就带着昨天送我们进山的那个老家伙来了。再然后,我请他们在原地呆着,把老家伙的车开到山下去,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了好些人才弄到辆包机,又赶天赶地的赶回去,结果夏老头居然不让走!”
“砰”的一声轻响,宇恒和校寒抬头,发现是夏阡捶了一下沙发。两人对望一下,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理解神色,不由得心情好过了一些。
宇恒走到沙发旁坐下,伸手搭着夏阡的胳膊,享受着校寒似乎完全没有自觉的注视,安抚着:“夏阡,你别这样。你们家老头子也只是关心你们,才会不放心我这个外人。”
说完他也不将手放下,不管病房里似乎气压变低了,继续讲着夏家人的反应:“后来我又劝了半天,以各种医疗常识之类的东西作为借口,终于说动了夏老头儿,还带着他一起回来。刚到这里,我就忙着请医生,可夏老头儿还不让我付账,只说自己带了,就又爬回飞机上把临走时那老司机特地回去拿的一个大麻袋,一个小皮箱拎出来了。”宇恒说到这儿停下了,走到立柜跟前,打开取出来那俩东西,笑了笑,“当时这里头装的,和现在一模一样。”
校寒拿了小皮箱,大麻袋被宇恒扔到沙发上了。
箱子里居然全是钱!
“这老头儿疯了么?”校寒皱了皱眉毛,“那一麻袋不会也是吧?”
“肯定是钱,那老司机是山里长大的,从来不相信现金以外的东西。叫他回去拿钱,肯定是现金。”夏阡说着,抽开了麻袋上的皮绳,伸出完好的长腿一下将麻袋踹到地上,滚出来一摊钱,和一个小木笼。
“咦?”夏阡扬了扬眉毛,“这老家伙,怎么弄了只兔狲放在里面,也不怕饿极了乱抓,跑出来了?”
宇恒扯着嘴角半天才收回去,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哈哈,夏阡你真傻还是假傻啊,他们当时把这笼子外面罩了块布的。一下飞机就给我,生怕我不知道呢。你们家老头儿还说了,这小东西是特地给夏陌抓来的!”
“为什么?”这回校寒也好奇了,和夏阡一起,异口同声的问着,眼睛则望着笼子里那只兔狲的一举一动。
“当然是因为陌哥哥当时想抓的就是兔狲了。”宇恒拎起笼子,又在那堆钱里找到了块黑布,重新盖了上去,嘴里说着,“谁知道他看错了,居然是只山猫。可要是没弄错,其实也一样会被那熊袭击。因为后面又来了只山猫,嘴里还叼着只死兔子,明摆着那熊就是被这几个家伙抓兔子误闯了熊洞吵醒的。”
“是吗?”校寒哼了一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宇恒,“有这么理所当然?当时夏家老头子不是打水去了么?他怎么知道夏陌把山猫当成兔狲了?你后来一定去查看一下有没有别的原因吧,没有人为的痕迹?”
宇恒将笼子放到卫生间里,摊摊手,“无迹可寻。”
校寒翻着眼,使劲的想弄明白,可是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夏阡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夏陌已经醒过一趟,被护士换了药又睡了过去。
校寒想了想,问道:“小恒,夏陌到底伤得重不重?还有,”他指着打瞌睡的那只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那么高掉下去,居然还没事?”
其实校寒还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夏家老头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可是这些宇恒一定不知道,他也只得闷着不说了。
“陌哥哥伤得不是很重,只不过伤口有点大,所以失血不少,看上去很吓人,但全是外伤。”宇恒的话打断了校寒的胡思乱想,他点点头,示意宇恒继续说。
“至于夏阡,我后来看了一下。他那双登山鞋已经断了。可是,那东西是我们亲自去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重点应该还是在于他自己的情绪失常,居然不把绳子挂上去,就那么悬空站着,还敢空着手在半天云里用力的挥来挥去,完全不考虑自己脚下是什么。”宇恒说着,看了已经被说话声吵醒、还在发蒙的夏阡一眼,赤裸裸的鄙视:“简直就是被一场打猎烧得脑袋不正常了,典型的活该!”
夏阡的头埋到了膝盖上,好久都没抬起来。
校寒倚在原处,半晌无语。
当晚,夏阡还是乖乖的跟着校寒一起走了。只因为那只兔狲不能留在病房里,得有人照顾它。
可进门以后,校寒立刻后悔了:我怎么忘了,家里本来就有只刚从外国染了精神方面症状的卷毛猫啊。
没错,洛洛正坐在别墅大厅里,横眉竖眼的瞪着校寒。
第二十五章:住院
夏陌迷迷糊糊的躺着,只记得老爸出现在面前以后自己就放了心,再然后……一阵风声过来,带着一阵剧痛,就什么也都不太清楚了。
隐约中他感到一阵更加难受的痛楚,好像老爸说叫他忍一会,又好像是宇恒过来了,再之后听到很多人说话,感觉到自己被搬动了几次,就有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夏陌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太习惯。周围一片雪白的墙,有些嘀嘀的声音,身上好像也连着什么,只觉得混身麻麻的,没多少感觉的样子。
费了点功夫夏陌才记起自己应该是被熊抓伤了,“幸亏当时穿得厚啊。”夏陌想着,感觉这会并不怎么疼。
视线从对面的墙面转回来,夏陌发现床边趴了个人。
是夏阡啊。咦不对,他不是从那么高摔下来了?就算没摔断手脚,也不应该是趴着睡觉啊。夏陌想叫醒他,却又发现自己说不了话,想推推他,可混身都不像是自己的,麻麻软软的不受控制。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夏陌使了这么一会劲就累得眼睛沉沉的想睡觉,在一阵真没用之类的自我抱怨里,夏陌又睡着了。
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夏陌发觉身边的夏阡已经不在了。正转动着眼睛四处看,夏陌就听见:“你醒了啊,陌哥哥。”
不用看就知道是宇恒了。
“嗯。”夏陌惊奇的发现自己可以出声了,“居然之前不能说话。”他看见正走近自己的宇恒,略带抱怨。
“那是麻药还没退尽的关系。应该是混身都不怎么能动的吧。”宇恒笑咪咪的,一脸放松,“不过现在应该好了,但是别坐起来,你整个胸前被那熊拍了一爪子,横了五道血口子呢。”
“噢。”夏陌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都挺听话的,叫怎么动就怎么动。“我之前醒的时候看到夏阡了,他怎么趴在床边上睡觉?”
宇恒闻言,似乎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说:“我刚回来不久就赶他回校寒那边休息去了啊,可我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在沙发上靠着的。……应该是校寒过来之前,就他一个人才不放心你吧。”
“噢。”夏陌觉得这种时候也能用噢来回答了。“那我什么时候才不用这么趟着?”平时坐久了会难受,现在躺了不知道多久了,夏陌感觉脊椎都快僵成化石了。
宇恒闭了闭眼睛,蹲到床边抓着夏陌:“陌哥哥,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这么闲着,可是你得乖乖的躺着,等伤口长好了才能坐起来。要不又裂开了就不是流一滩血就没事了的,还容易引起伤口感染哟。”
看到那双大眼睛里的血丝与担忧,夏陌缩了缩脖子,“好吧,我继续躺。”说着,他真的乖乖躺着,只时不时的与宇恒说会话,没多久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身在哪个地方的医院,以及那只兔狲的事了。
就这么东扯西拉的,很快到了深夜。宇恒说:“陌哥哥,我们睡觉吧,明天睡醒就可以吃点东西了。”
夏陌张了张嘴,想问夏阡的伤势却还是化作了一个“噢”字。
宇恒咯咯的笑个没完,笑得夏陌脸都有点红了,“笑什么啊,小鬼?”
“没什么。笑夏阡哥哥可怜,急得满眼都是血丝的,不住院观察的守着自己亲爱的弟弟,可怜啊,当事人醒了问都不问他一声。”
“……”夏陌明智的闭嘴,同时闭上眼,睡觉!
这时候的别墅里,夏阡也已躺下了。
他耳边还响着洛洛的话:阡哥你真是的,搬到这里来也没有跟我说过,完全不把洛洛当自己妹妹,你冷血!
是啊,是有点冷血吧。夏阡闭着眼睛,想起刚进别墅大门就看到洛洛时的感觉,真的是彻底把这丫头的存在给忘干净了。
可她也真闲疯了,没事找事就算了,居然找校寒谈起玲的事,校寒居然没把她丢到海里去喂鱼,真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