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华洛，我也没指望马上追到你，总是要先从朋友做起的。」吃完了饭走出饭店，清宇朝着华洛径直离开的背影大声说了一句。

华洛没有回头，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根本没准备把清宇的话当话。

晚上华洛下楼扔垃圾，意外地看到清宇真的在执勤。

本来以为他说在这附近执勤是随口说说的，只不过是想骗自己和他一起吃饭，所以看到是事实，心里有点小小的震动。

也许是因为，以前碰到过的想追求他的男人，都是些谎话连篇的家伙。

当时清宇正在扶一位老人过马路，高大的背脊配合着老人的高度弯曲着，伏低了身体在和老人说着什么，两个人都笑盈盈的，就好像是一家人一般。

华洛常常在晚上看到这附近执勤的警察互相聊天打屁，却对那些踉跄着过马路的老人视而不见，他之所以讨厌警察，和这点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而现在，这个叫狄清宇的家伙，似乎是个不错的警察。

「啊，华洛你回来了，今天比较晚嘛。」

隔了几天，华洛下班回来，又看到了清宇。

当时他正在华洛邻居的家里，卷着袖子手上拿着个螺丝刀，好像在给邻居修电视机。

其实清宇之前也来过好几次了，但是每次都是华洛先到家，然后明明在家也给他吃闭门羹。

华洛没想到，清宇会执着到这个地步，明明自己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的意思，他却还坚持着不肯放弃。

他总是一脸认真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在华洛听来根本就是个笑话的话，从清宇嘴里讲出来却似乎让人无法一笑而过。

邻居看到他，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华洛，不好意思，本来要拿出去修的，结果出门碰到你朋友在等你回家，他说他会修，就麻烦他了。」

华洛当时很想说「他不是我朋友」，但是看到清宇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有些说不出口。

也许，是因为突然想起清宇对他说过的那句「总是要从朋友做起的」。

华洛想起自己其实没什么朋友。

所以最终，他淡淡地答了句，「没事的。」

清宇修完了电视机，在邻居感激的目光下，借着「朋友」这个身份，总算顺利进了华洛的家门。

「饭还没吃吧，走，我带你去我最近刚刚发掘的一家小店，绝对会让你喜欢的。」

他热络的样子让华洛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自来熟的人？

见华洛似乎出神地怔住了，清宇笑着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出了大门。

温热的手掌透过衣物传递到皮肤上，华洛直觉地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用了不小的力气，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根本就甩不开。

有些恼怒地睁大眼睛，转头，看到他正对着自己笑，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根本就是不符合年纪的天真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把自己的心湖搅得晃成一片。

华洛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着他拉出了门，一直到进了电梯，清宇才放开他的手。

「刚才给你邻居修电视的时候听她说你胃不好，还经常不按时吃饭？」安静的电梯里，清宇看着华洛微低着的侧面，试探性地开口。

华洛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

「嘿嘿，你一定还不知道吧，看你也不像会关心邻居的人，你邻居那个女孩子人很好的，人家一直很关注你，正好你们两家的客厅窗户又是可以看到彼此的。」

「她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她说有几次看到你蜷缩在沙发上，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加上看到你三餐常不按时吃，就猜测你是胃病犯了。」

清宇说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虽然华洛一看就是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但是自己的身体，至少要当心吧？

华洛却不屑地冷哼了声，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但是过了几秒，清宇发现他有些失神，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总觉得他这样的表情，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华洛一怔回过神，抬起眼帘看了清宇一眼，冷漠地回答：「没什么。」

出了公寓楼，两人上了各自的摩托，清宇带路，离开了小区。

清宇的车是大学毕业那会买的，已经有了些年份，所以性能上和华洛的不能比，加上他又是警察，总得遵守交通规则，因此一路上，华洛跟着他开得很憋屈。

平时飙车飙惯了，突然这样做好市民，感觉实在是不爽。

骑了约莫20分钟，清宇在一条看上去挺普通挺没有特色的小马路边停了车。

华洛挑着眉跟着停了车，左看右看没看出来这附近有像样的饭店。

清宇却嘿嘿笑起来，指着边上一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门，一脸发现宝藏般的得意笑容，「进来吧，这家店的面绝对一级棒，而且很便宜哟，绝对价廉物美。」

面？骑了20分钟的车出来就为了吃碗很便宜的面？

华洛瞪着眼睛，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清宇，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却听到清宇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微眯着眼睛冷冷问了一句，看白痴一样的表情到了清宇眼中却说不出的可爱，他甚至有忍不住想吻他的冲动。

为了保持理智不让自己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做出不礼貌的行为，清宇咳嗽了两声别开视线，推开眼前的小门，弯着腰跨进了门槛。

华洛这才注意到，小门的上头用粉笔写着四个字，阿娘面馆。

他强压下心里掉头就走的冲动，半晌后跟着跨了进去，就听到清宇在里头很热情地喊：「阿娘，我带朋友过来了。」

「啊，清宇啊，快坐下，我这就给你们下面。」答话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一脸饱含了沧桑的皱纹，微驼着背，看上去又矮又瘦，但是精神却很好，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店里就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只有两张桌子，除了那正在下面的老奶奶，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正从柜子里拿碗。

「这里的生意可好了，每天卖的面都有限额，卖完为止，今天要不是我中午和阿娘事先打了招呼，现在过来就只能吃闭门羹啦。」

清宇从桌上的筷笼里拿出两双筷子，递一双给华洛，一双自己握着，目光频频朝阿娘下面的灶台看去，一脸急切。

「你就肯定今天能约我来？」

「哈哈，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来吃两碗。」

理所当然的口气，听得华洛有点不爽，他狠狠瞪了清宇一眼，颇为鄙夷地哼了一声，「看你那样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清宇回过头，抓了抓脑袋哈哈笑笑，竟然也不反驳。

倒是那拿好了碗正递给阿娘的小女孩回过头，咯咯地笑了起来，「等你吃过奶奶的面，你以后也会这样。」

清脆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听得华洛一怔，抬眼，看到小女孩正咧着嘴，笑得很得意。

华洛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清宇会喜欢这个地方，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面好吃。

第三章

「面来了。」阿娘端着下好的面，颤颤悠悠地往这边走，清宇连忙起身去接过碗，自己端了过来，「阿娘，您辛苦了，快坐下来歇一会吧。」

「没事的，我这把老骨头还行，你就放心吧。」阿娘笑着应完，又转身去洗锅，小女孩见状，连忙跑过去帮忙。

清宇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欣慰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和平时大大咧咧的笑有些不同，是发自内心的，从眼角蔓延开的笑容。

华洛清晰地看到他明媚笑容绽放的整个过程，微微有些怔愣。

眼前放着的是一碗看上去很普通的雪菜肉丝面，华洛印象里，已经至少十几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华洛，快吃啊，可好吃了。」清宇边挑起自己碗里的面边催促华洛，说完，低头把一口面吃下去，脸上顿时涌起满足幸福的表情。

华洛被他生动的表情给蛊惑了，好奇地也尝了一口。

爽滑的面条极有劲道，到了嘴里，雪菜的香味霎那间弥漫在味蕾上，伴随着咀嚼，雪菜酸酸的味道慢慢揉进面条的香味里，产生了一种很美妙的味觉。

「很好吃！」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眨巴着眼睛，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清宇哈哈笑了起来，得意地说：「那当然，我推荐的东西，肯定OK的啦，我一发现这里啊，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尝尝。」

华洛怔了怔，半晌后，不由地微微勾起了嘴角，他不答话，只是低头大口吃起面来。

而那一个转瞬即逝，甚至难以察觉的笑容，非常清晰地被清宇捕捉到了。

吃完了面，两人都满足地长长舒了口气，又和阿娘、月月聊了会天，这才告辞走出店门。

华洛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身心舒畅，一碗面不过吃了二十分钟，却觉得无比舒畅，简直堪比吃了顿大餐。

清宇抬手伸了个懒腰，脸上的满足还没有褪下去，眼睛里的光亮亮的，看向华洛，「你晚上要去山道参加风华门的活动吧？」

「嗯。」

「那好吧，我就不缠着你了，明天开始我连续夜班，要有阵子不能去找你了，可不要太想我啊。」

「臭屁吧你，谁会想你。」狠狠瞪了他一眼，华洛跨上摩托，掉了个车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宇站在原地没有马上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里，这才笑着摇了摇头，上了自己的摩托。

就算华洛表面上对自己的态度仍然恶劣，但是清宇知道，他已经在一点点慢慢接受自己。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现在至少会笑了，即便，那笑容也许并不是为了自己而绽放。

在局里值夜班其实是件挺无聊的事，一般都没什么大事发生，三、四个人就这样聊天打屁地混一晚上，或者有时候发生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天原本清宇也做好了无聊一整晚的思想准备，结果没想到，快12点的时候，有人报警。

「挪威之森有人打群架，快走。」接到指令的同事挂了电话大声说着，清宇一怔，挪威之森？他记得那是个挺正派的酒吧，怎么会发生群架事件？

这样想着，和同事一起出了门，朝挪威之森去的路上，听到朋友颇为不爽的抱怨：「听报案的人说是两个飞车党的人打起来了，真是的，已经不管他们夜间在山道飙车的事了，竟然还来惹麻烦。」

「飞车党？哪两个？」清宇听到这敏感的字眼，顿时紧张起来。

「不清楚，不过照挪威之森的位置来说，估计风华门的人肯定在，他们老大就住在那附近吧。」

清宇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几天每天夜班，也没怎么和华洛联系，华洛的个人情况他是记着调查了一下，风华门的事反倒是忽略了。

四个人急匆匆赶到了挪威之森，里面还在打，场面一片混乱。

「都住手！警察！」清宇第一个冲进现场，朝着混战成一团的人大声吼了一句，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吼完之后，整个酒吧顿时安静了下来。

清宇没什么心思知道前因后果，微眯着眼睛，视线在停了手的众人间穿梭，最后定定落在了斜倚着吧台，似乎事不关己在喝酒的华洛身上。

清宇觉得自己暗暗松了口气，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万一看到华洛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要怎么办，又或者，看到他被人拿啤酒瓶子砸得满头血要怎么办。

而现在，结局甚好，至少他不用再担心了。

那边同事已经在调查情况，清宇收回了落在华洛身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也开始有板有眼地工作。

参与打架的两个飞车党一个是风华门，一个是焰火盟。

都是本地赫赫有名的飞车党组织，据说两家一直在争夺飞车党老大的地位，只不过至今一直未分出胜负。

调查情况的同事刚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两个组织的成员便都指着对方的鼻子说是对方先动手的。

眼看着一场争吵又要开始，清宇不爽地一拍桌子，大声吼了一句：「你们都他妈还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吗？谁他妈再多说一句话我请谁去班房里让他说个够！」

一句话，让那些正打算吵架的人一个个都噤了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想来，大概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会说粗话会拍桌子大吼的警察。

那边华洛居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嘴里一口酒差点全喷出来。

清宇朝着他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知道在这种地方还是假装不认识的好，便转头看向刚才说话的人，问：「焰火盟的老大是哪位？」

没人回答，焰火盟的人倒是都统一地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清宇也跟着他们的视线，很快看到了坐在华洛不远处，正端着酒杯悠闲地喝酒的男人。

男人长得有些粗犷，但是看起来很帅气，阳刚味十足，看到清宇在看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很快走了过来。

「身份证出示一下。」示意做记录的同事过来，清宇语气严肃地说着。

男人耸了耸肩，掏出身份证，递给了清宇。

高毅，32岁，本地人。

把身份证递给同事记录证件号码，清宇看着高毅继续说：「究竟为什么打起来，你说一下。」

「我不知道。」高毅答得很快，说完还一脸无辜地看着清宇，他那张粗犷的脸配上这个带点委屈的表情，有那么瞬间让清宇很想喷笑出声。

「不知道？你不是焰火盟的老大吗？你的手下你不管？」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我哪管得了他们，我和华洛在喝酒聊天呢，华洛，你说是不？」高毅说着，回头朝华洛的方向喊了一句。

华洛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在清宇脸上转了一圈又别开，嘴角勾着一贯的冷笑，「没错。」

清宇一时语塞，拿眼前这个家伙有些没辙，这世界上居然有比他神经还粗的家伙，自己手下和人干架他居然也不过问，一句休息时间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有他这么当老大的吗？

正想再和他沟通几句，靠近门口的一堆人突然起了骚动，清宇和同事一起转头，只见一道修长清瘦的影子从门口的阴影处逐渐走了出来。

来人长得非常英俊，脸上挂着笑容，狭长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会放电一般让人不敢盯视。

但是清宇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没有温度，完全是没心没肺的感觉。

「老大！」风华门的人突然变得很激动，此起彼伏的招呼声让搞不清状况的清宇等人弄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风华门的老大，秦风。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秦风朝清宇伸出手，笑着开了口，声音和笑容一样没有温度，让清宇微微皱起了眉。

「秦老大，挪威之森是作风很正派的酒吧，我们当然不会阻止你们在这里聚会，但是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握上秦风的手，清宇语气冷淡地说着，老实说秦风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这家伙是典型的笑里藏刀的角色。

「当然，以后不会了，店里的赔偿我们都会照付。」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希望你们不要再惹出其他麻烦。」

同事见秦风认错的态度很好，当下决定先撤，本来飞车党这档子事警方就不想插手，现在人家老大都答应赔偿了，他们自然也不用再呆在这了。

清宇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同事一拉衣袖，硬是给拽走了。

他忍不住又朝华洛看了一眼，他正端着杯子喝酒，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清宇他们要走，总算抬起头，朝清宇看了一眼。

很淡漠的一个视线，清宇感觉到他似乎因为什么事而有些不快，之前明明还一直笑着的，虽然是冷笑，至少也表示他心情不错。

清宇很在意，到底是什么惹得华洛不快了。

周末的时候，同事送了两张电影票，清宇拿着票，理所当然地去找华洛。

按响门铃后等了近十分钟，华洛才来开了门。

看他睡眼朦胧的样子，似乎是刚被自己的门铃声叫醒。

「你昨天通宵了？」清宇随口问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半了，正常休息的话，不至于睡懒觉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什么事？」没有回答问题，华洛双手环胸，不大爽地看着清宇，这小子以前都是这样追女生的吗？攻势确实让人无法招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