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居然是一个艺人，是他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依著色相，蒙骗世人。

他悄悄地呼气，想，没关系的，这是工作，危廷光，别想太多了。

当Clement正在准备著早餐时，夏永生正在浴室里刷牙。

雪白的泡沫沾在唇边，夏永生仍有点昏沉地刷著。

有点吃得太撑後的呆滞，还有在Clement房里睡得太沉，醒後的茫然。

可是，想起昨夜，他不禁微笑。

来到他们的家後，就开始看综艺，自然也少不了斗酒。

那夜大醉後，他不甘自己竟然变成一沾酒就醉倒的人，於是那晚张令华匆忙送他回屋苑後，他又悄悄回到

Metropolitans Shopping Mall，买了各式各样的酒，让店务员送回家。

他试了各家酒厂出品的，各种材料的，还有不同浓度的，红酒，白酒，还至中国的烧刀子，全都没问题，唯有一沾鸡尾

酒，他就立刻不醒人事。

也不清楚自己其实是醉倒还是昏倒。

也只有绝不沾鸡尾酒就是了。

於是，昨夜，他们兴高采烈地斗酒，只要不沾鸡尾酒，他就千杯不醉，最後还是张令华率先败阵，对酒高歌起来，他才

好笑地发现还来这个大名鼎鼎的张大监制居然是五音不全的。结果他们只好合力搬他回房。

想起张令华诡异的歌声，他失笑，然後被牙膏泡沫呛著，狼狈地咳嗽。

才刚醒来的张令华刚巧经过，闻声立刻有点惊慌地开门：「怎麽了？！」

才刚顺了气的夏永生看到张令华那张从慌乱转为不明所以的脸上顶著一头鸟巢，不禁又再次笑起来。

张令华立刻「嘭」地关门。

夏永生茫然地眨眨眼，刚才，他是脸红了吧？

当夏永生擦著刚洗完的发出来时，Clement正悠閒地用著早点。

「张监制呢？」他将毛巾搁在肩上，落坐。

「去了录音室，为云溪录音。」他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後起身拿起他肩上的毛巾，说：「这对肩膊不好。」

「云溪？」夏永生很自然地接受了Clement的善意，或者说，他很习惯别人对他的体贴，前生一直都有人这样无微不至

地照顾他，以至不能察觉，这举动的含意。

「就是两传大师的关门弟子。」挂起毛巾的Clement从露台回来，说。

「甚麽？那个国际声乐大师？」夏永生瞠目，两传大师是他最崇敬的前辈之一，而这心高气傲的老人，竟然还在晚年收

了弟子？

「他为甚麽会容许他的弟子进入娱乐圈？」两传大师一向眼角甚高，看不起唱流行曲的艺人，当年他也曾对他有很大的

误解。

「不知道」Clement摇头：「而且两传大师指名要安亲自为云溪监制，安自然不敢怠慢了。说起来，他是和你同期出道

的新人呢，又是在劲敌AFC的旗下，」他开玩乐的笑说：「所以，艺声能不能在颁奖礼打败AFC可全仗夏少你喽。」

CH14

夕阳，红霞。

已经玩了一整天的两人依在栏杆，喝著罐装饮品。

夏永生满怀期待地抬头，看著跳楼机上尖叫的人。

闪著汗水的脸在夕阳下染红。

Clement对他这副期待表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开始，当夏永生兴致勃勃地问他玩不玩时，还以为是他想玩，便试著拉

他一起排队，但他只是脸色煞白地摇著头，挥手推说不行，当Clement微笑地嘲道：「原来夏少不敢玩」时，他又很认

真地正容说：「我身体不好。」就好感叹自己身体机能衰退的老人一样。

他彻底地无语了。

他相信夏永生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胆小的事实，才不是甚麽老了。

看他童心未泯地拉他连坐了五次摩天轮，到最後，不论男女的操作员也是面色怪异地看著他们了。

然後，多次观察，他终於不能不承认，夏永生所期待的其实是玩机动游戏时，人们扭曲的面容和凄厉的尖叫声。

真是恶趣味啊……

「啊～～～！」

跳楼机终於跌落，随著尖叫声愈趋高扬，夏永生也就更欢愉地眯起眼睛，如同满足的狐狸。

Clement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Clement，一起去玩摊拉游戏？」夏永生微侧著头，问。

「当然。」一贯温和的微笑。

华灯初上，摊位游戏闪著缤纷的灯光。

喧嚣的人声。

漫著爆米花与棉花糖的香甜气息。

Clement一手爆米花一手棉花糖，微笑著看夏永生聚精会神地玩投篮游戏。

可是笑容有点僵硬。

不是因为一整日笑著，所以面瘫了，而是，他尴尬。

好吧，看到一众小孩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上甜食，流露出小狗般渴求的眼神时，他是诡异地产生一种带著优越感的快乐感

觉。但当看到一众女性一直以瞹昧的眼神看著他，并在夏永生於投篮的间隙中很自然又理所当然地撕下一片棉花糖，又

或拿一点爆米花时发出低低尖叫声时，他无奈。

他当然知道这类女性就是腐女，他熟悉她们就像他熟悉他的艺人一样。

当了经理人七年，他便和腐女打了七年交道，也看过不少腐属性的粉丝在网上yy的文章，特别是他当年精心炮制的乐队

，siwizi，满以为是以band sound取胜，结果却成了大家乱配的对象。他不禁懊恼当年的市场调查做得不够仔细。

「啊～！」夏永生兴奋地摇著他：「赢了赢了！是大奖！啊～！真是宝刀未老！」

Clement难得地反应不及：「宝刀未老？」

夏永生一呆：「那个，我是说，我小学时是篮球队队长，所以……」

「真看不出来。」

「呵呵，」夏永生不好意思地笑：「去坐摩天轮好吗？」

CH15

摩天轮上。

凉风轻轻吹拂。

天与海在远处交融为无法分离的黑。

人们的欢笑声隐隐从下方传来。

天空被乐园各色的幻灯染成淡淡的彩色。

零落的星偶尔闪著，仿如促狭地眨著眼的小孩。

夏永生抱著爆米花，迎著凉风，满足地笑著。

「谢谢你陪了我一整日。」他很有礼地说。

「不谢，培训新人也是我的工作的之一。」Clement也很有礼地回应。经过几天的密集式相处，对於夏永生态度的转换

，他也大致摸清了点，就是，快乐或忘我的时候，会很自然地享受著别人对他一切的体贴迁就，一如他设想的那种千金

大少爷。但如果意识清醒时，就会变得温和有礼的样子。看样子就是努力地想戴上面具，可是却偶尔原形毕露。於是，

Clement也就以有礼还有礼好了。

夏永生撇唇，当然他也知道是这原因，可是真的听到，还是有点伤人。

「当然，我也很乐意陪朋友玩就是了。」看到他有点失落小狗的样子，究终不忍，也就不捉弄他了。

果然，他闻言眼神闪亮地抬头，说：「真的？」

「当然。」Clement点头。

「谢谢！你可是我醒来後的第一个朋友。」他将怀里的爆米花递给他。

Clement接过，疑惑：「第一个？你之前没别的朋友吗？」

「啊～！」他蓦然想起，夏永生是一个长袖善舞，交游广阔，又或者说，是风流花心的人。

果然，在生活里演戏，一直不是他的专长。

「我是说，那些酒肉朋友，自然当不得真的。」他有点歉然微笑：「浸过海水後，好像头脑也清醒一点。」然後，稍稍

斟酌地：「那个，我这样说，会不会给你很大压力？」

「不会，得你这麽说，是我的荣幸。」获取艺人的信任，从来都是经理人的工作之一。

他对自己说。

「对了，明天，有信心吗？」

「当然，如果有空的话，请一定要来看我演出。」他展露出以往，他一直保持的，满怀自信的笑容。

如阳光暖暖地映照春雪初融的大地，刹那。

光华流转。

Clement受他的自信感染，也露出安心的微笑。

一如那日早晨。

「我一定来。」

雨後黄昏。

水珠自檐沿落下。

闪著彩虹，从少年发梢略过。

知道她喜欢小猫後，他便兴冲冲地跑去宠物店，亲自抱了一只最可爱的小猫来。

只为了看她的笑颜。

可是，最近已经对他和颜悦色的她却意外地冷下脸来：「宠物也是生命，别用来胡乱送人。」

然後啪地关上门。

少年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前。

然後漫天的雨淅沥洒下。

他连忙抱著小猫坐在屋檐下。

弯腰，低头，将小猫紧紧地捂在怀里，唯恐弄湿它。

小猫发抖地钻出小巧的头脑，亲昵地舐弄他的臂弯。

少年轻轻地抚著小猫轻柔的毛，有点茫然。

为甚麽生气呢？

一直等著，等著。

雨停了。

小猫在他怀中睡去。

他被雨水溅湿，在微冷中发颤。

然後，大门吱呀地开了，他闻声转首，然後看到她有点担心气恼的表情，快乐地微笑。

光彩夺目。

在映照著阳光的藤椅里，少年幸福地抱膝坐著，怡然享受著少女用毛巾为他擦乾头发。

小猫窝在铺满碎纸的鞋盒里，将小小的脑袋搁在鞋盒边缘，睁著杏仁般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们。

夕阳，木屋，籐椅，小猫，璧人。

一室温馨。

CH16

默静。

大家都沉溺於这温馨幸福的气氛当中，彷佛，如果不是胡亦林喊「cut！」，那对少年男女依然会继续如此相依。

胡亦林惊异地看著和Clement说话的夏永生，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脑里一直回放著刚才的片段。

眼前的人，因为Clement的支持和到来流露著愉快幸福的表情，因为演出的成功而充满自信喜悦，如此满足，和他的偶

像，那个带著墨镜，沉默而谦逊，但骨子里透著的高傲冷淡的不同，显得如此单纯。

刚才，如果不是他多年的专业提醒著他，只怕他会一直沉醉下去，忘了一切。

一样，一样，如出一辙！

明明只是一个新人，为甚麽会和他的偶像如此相同？！

随著这一幕的成功，这部MV馀下的片段，夏永生也都很出色地完成了。

MV完成後，便是EP封面及内附的相片集的拍摄工作，此外还有艺声旗下的星河杂志的访问拍摄，以配合他出道後的宣传

。

因为夏永生换了一副新的躯体，所以，很自然的，他便需要重新研究哪些角度、哪种表情、哪种姿态更能突显他的魅力

与优点，然後熟悉一番。

或许有点虚伪。

但。

从来，他只容许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观众。

所以，日间他便呆在Clement的办公室里，对著镜子展露各式各样的笑，随著Clement或皱眉或认真或冷淡或温和的指令

，调整角度，微笑。

炫丽的、魅惑的、性感的、快乐的、单纯的、天真的、活泼的、温和的、明媚的、天然的、自信的、冷淡的、高傲的、

狂妄的……

最後，Clement忍不住发笑：「夏少，你这个自恋的笑，太过了的吧，有点像自恋狂哦～」

夏永生诱惑地笑，眨眨眼：「我并不否认。」

Clement显然有点惊到，悄悄地转移视线：「你这个笑也太过了。」

夏永生弯腰，越过桌子，挑起坐在对面的Clement的下巴，然後，略挑唇角，高傲而自信，带点轻佻地：「怎麽？受不

了了？」

「怎会？」Clement挑衅地凑近夏永生，彼此气息相交，他很轻很轻地：「如果夏少希望的话，我不介意──」

「啊！对不起！我立刻出去！」夏永生立刻转头，看到一头黑发迅速地消失在门边。

Clement低浅地叹气，扬声道：「顾小铭，你进来！」

一个顶著一头黑很发亮的头发，带著黑色粗框眼镜，脸色白晢的男生立刻跑进来。

「对不起！Clement！我，我，那个……」

「开门前要敲门，你不知道吗？」Clement冷凝著脸。

「我有敲，但你们……」低著头的男生悄悄抬眼扫视著他们。

「好，不说了」Clement低咳，说：「我正准备介绍你们给对方认识。现在正好。顾小铭，这位是夏少，今後你要好好

照顾他，知道吗？！」

「是！」顾小铭惊吓地立正。

「夏少，这是顾小铭，你的助理。」Clement有点抱歉地：「不好意思，因为最近有几位艺人都需要很多助理，一时没

法找到最适合的。将来如果有更好的人选的话，我一定尽快换了他的。」

夏永生看了看一直低垂著头，此刻快要哭出来的顾小铭，微笑：「没关系，我很满意。」他转向顾小铭，伸手，很温和

地说：「你好，我是夏永生，请多多指教。」

顾小铭怯怯抬头，眨眨隔著厚厚镜片後的眼睛。

夏永生向他鼓励地眨眨眼，终於，他伸手，稍稍地碰了碰夏永生的手，弱弱地说：「那，那个，顾小铭，多多，指教。

」

在顾小名离开後，Clement的办公室笼罩著一层诡异的沉默。

於是，Clement决定看似不在意地说：「不继续下去吗？」

「甚麽？」很茫然的表情。

「就是刚才正准备进行的事。」

「嗯，指练习笑容的事吗？」他歪头。

「大概吧……」他无力。

「其实刚才的笑容练习很成功吧？连Clement大人也迷倒了喔。」夏永生得意地说。

「那有。」Clement点箊，平伏心情地闭上眼，说：「不过，刚才真的吓我一跳，想不到夏少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点颠覆我对你的印象呢……我也有点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怎麽的人了。」

夏永生只是微笑，然後转身，说：「那我先去录音室那儿了。」

然後，在关上门那瞬间，他依著门，闭目，很轻很浅地说：「我本来是甚麽人，你自然没可能知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算是甚麽。

一个人。

一抺幽魂。

一种意志。

或者，甚麽都不是。

CH17（修）

日间拍摄，晚上录音的忙碌生活，让夏永生有一种活著的错觉。

是的，只是错觉，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早该死了。

可是，活著始终是活著，不论存在的模式如何，活著，便应该努力地做著应做的事。

他没有忘记他这生，为甚麽活著。

可是，和张令华一起窝在录音室，一起构思著录歌的方式时，他总有一种在奋斗的感觉，就像他当年初出道，面对观众

的冷眼和公司的冷待，却始於坚持，不相信自己就这麽点的能耐地，一直努力著。

其实那两首歌一早就录好了，他们只是在找更好玩的演绎方式而已，因为基於公司所定路线的局限，夏永生对它发挥仅

限於那日他在车上所说的那样，而另一首中慢版的抒情歌《Incomplete》，走的也是优雅悠闲的调子，就是贵族在追忆

自己刚逝去的感情，带著淡淡的惆怅，更多的却是包容的风度。故目的也或不能算是为了那张EP，更多的是为了磨练歌

唱的技巧。张令华对夏永生说，他声线始终略显单薄，感情拿握得很完美的，可是，单单如此并不足以成就完美的歌声

。夏永生亦很清楚，前生，他的歌声是天赐的礼物，根本无需技巧便浑然天成，有若天籁，而他的感情，便是赋於歌曲

生命的灵魂。当因此赤足踏在录音室厚厚毛毯上的夏永生闭上眼，演唱著不同音域和类型的歌，或激亢或伤怨或缠绵或

潇洒。张令华彷若看到一个灵魂创造者在闲悠地创造著生命的过程，是的，在他眼里，他的灵魂又或者他的感情始终空

茫，可是，他却能创造灵魂？

偶尔，在交流的过程，他们会欢快地交谈，讨论著喜爱的音乐。而既然目的不是为了那张EP，那张令华便放下当监制时

横眉冷眼的凶相，有点白目地和夏永生闹在一块了。彼此也不以深夜仍留在录音室为苦，倒是Clement，一开始以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