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是子株,药效远不及女子使用的母株来得剧烈。二小姐虽不用麝香,但大小姐喜爱,每天必用。熬药的时候,汤中沾了
她身上麝香,这药方剂量本就重,二小姐喝了便血崩而死。蓝艳时只当不是大小姐服用,没有多加在意,后来才知疏忽之下害
死二小姐。”
满室寂静,所有人都煞白着脸,死一般沉寂。
唯有老太太语无伦次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是这样……不会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事后,大小姐认定是蓝艳时毒杀二小姐,蓝艳时心生愧疚,故而喝下砒霜。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罢。”
良久没有声息。
老太太睁着空洞的眼睛直直看向屋外,陡然把脸埋进骨瘦如柴的双手哽噎起来,随即,蓝父蓝母也失声痛哭,哭声悲恸。
月析柝半响都恢复不过来,僵着脖子讷讷地转向离冷:“师兄,怎么会是这样……”
离冷摇头,平静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月析柝。
阴辰邪抱紧怀中瑟瑟发抖的妖颜,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你在怕什么?都是些死去的陈年旧事,已是被遗弃。”
妖颜垂了眼睑,缩在阴辰邪怀里颤抖,长长的睫毛映下密密的剪影。
“我就知道……我的时郎早就死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我们蓝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的时郎!我的
时郎啊!……”蓝母泣不成声,泪流满脸地跪在地上尖声惨呼。
老太太埋首哭了许久,待抬起头来,端庄的脸容老泪纵横,声音尽管有些颤抖,但已趋平稳:“阴公子,我就当这些都是真的
罢。”
“我没有足够的真凭实据,但我认为这就是事实。”
“那么,阴公子,你能把他们大家救出去吗?我这老婆子就不出去了,”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留在这里,陪陪我那可怜的长
孙女。”
“恐怕你们所有人都出不去了。”阴辰邪冷声道。
家眷仆从个个惊慌失措,从位置上跳起来,扯着嗓门高声问:“为什么!”
阴辰邪慢悠悠道:“你们都已经是死人了。大小姐把你们的魂魄锁进壁画,却没有保存你们的身体。也就是说,即便我助你们
出去,你们也是孤魂野鬼,做不回人了。”
金碧辉煌的正厅一片愁云惨淡,女眷们扑了粉的脸白得像鬼,男丁们面面相觑,小孩子不知所谓地瞪着漂亮的大眼睛。
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面容仿佛瞬间苍老:“也罢,活在这壁画之中,也没什么不好。你们大家,有谁想要投胎转世的,就跟
阴公子出去吧。不想去的,就留下陪陪我这半死不活的老婆子和我那可怜的长孙女。”
“阴公子,我的时郎……”蓝父扶着昏厥过去的蓝母,带着些企盼神色,巍巍颤颤地走过来问阴辰邪。
“大小姐未曾留住他的魂魄,他应已轮回转世,再世为人。”
“谢谢,谢谢……”蓝父激动地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直把阴辰邪当成了恩人。
“想好要走的跟上来,我要回去了。”阴辰邪搂着妖颜起身,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挑高斜眉,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妖颜惊得跳起来,啊了一声,赶忙捂住嘴巴,连连去看阴辰邪,水雾朦胧的眼眸里又是困惑又是诧异。
“带我回去。”男人邪邪一笑,恶劣地收紧腰间手臂。
委屈地瞟了瞟阴辰邪,妖颜闭眼默念。
一阵天旋地转,他们已出了壁画,站在佛堂。
一连串的魂魄跟着阴辰邪窜出墙壁,画外的泪蓝吃了一惊,抬手去抓,被离冷长剑挡住长长银甲,眼睁睁地看他们飘出佛堂。
泪蓝怒气冲天,厉声喝道:“为什么放他们走!”
“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离冷面无表情,语气却是森冷。
“泪蓝!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杀你妹妹的——”月析柝话说到一半,手背遽然一阵疼痛,他低头将手凑近,皮肤被割裂出数道
细小交错的伤口。
“就是蓝艳时,”阴辰邪的声音自黑暗中幽幽响起,“他强暴你妹妹,再杀人灭口,心生愧疚,所以喝下砒霜。”
泪蓝霍然抽回素手,尖尖的银缕甲套掩在面上,细细血水沁出指缝,她声音沉闷:“我早就知道了……你们调查是多此一举…
…”低低的抽泣声渐渐传出来,压抑得像被揪住了心,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月析柝惊诧地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向阴辰邪。
离冷收回长剑,眼神复杂地站到旁边。
妖颜忽地扳开阴辰邪的手,走到泪蓝近前,飘到她面前。手伸进衣襟里摸索着什么,好半天,才拿出来。
他手里是一支深红色的花,大如蜀葵,一条蕊长于花叶,花红似焰,如缀日光。
“朱槿花开了。”妖颜一边小声说,一边够起颈子把朱槿轻轻别到泪蓝发髻。
朱槿朝开暮落,幸好他及时忆起,才赶在花谢前摘下一支。
泪蓝放下双手,长长的银甲搭在他脸上,尖利得能立即戳破细嫩的肌肤,妖颜却不闪躲,只抚了抚她鲜血直流的眼睑。
“你无法为他开枝散叶,笨妖怪,你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何况你的功力都要被他吸尽了。笨妖怪,你真的,比我还傻。”泪
蓝晃了晃脑袋,黑洞洞的眼孔什么都看不出,一双皎皎纤手摩挲着他的面颊,美丽的长指甲在月色下闪着银辉。
妖颜轻轻移开她的手,弯弯的眸子笑成月牙,飘回阴辰邪身边,抱住他的腰,遥遥地看泪蓝。
拨了拨头上朱槿,泪蓝交叠双手,十指相扣,甲套尖尖,露出一个笑来:“既然调查好了,你们就走吧,时郎还在画中等我。
”
笑容凄然。
妖颜随着阴辰邪往外走,临近山门,蓦然想起什么,抓了阴辰邪的手飞快往回跑。离冷和月析柝满脸疑问地也跟着跑。
穿过佛堂,踏进满是坟墓的后院,乌鸦、枯木、朱槿,阴气森重,冷得人直打颤。
妖颜跑到其中一座坟前蹲下,刨出一只长扁木盒,轻手轻脚打开盒盖,取出一双手,皮肤泛着蓝莹莹的光,破碎的指甲盖掉了
一地。
月析柝的眼珠几乎掉出来,这双手姿势狰狞,一只被扭曲地拗成握弧姿势,就像是环抱爱人的模样。月析柝脑海不由自主地浮
现女鬼泪蓝用这只手搭住的衣裙的画面,手心凉凉的。另一只手指甲尽落,尚余的抠进掌心,死死地握拳,仿佛紧紧攒着什么
,手背青筋暴起,蓝色的筋脉刹是可怖。
妖颜用力掰开那只紧握的手,指甲终于尽数脱落,蓝黑色的掌心有一团纸。
纸被大力捏得破损不堪,妖颜小心翼翼地打开它,上面只有短短几个潦草的字迹:
吾杀汝妹。
月析柝觉得鼻子有点酸,撇过脑袋不再看纸条,深深吸几口气。
离冷的睫毛动了动,深沉的眼瞳泛起涟漪,平稳的呼吸也变得绵长。
妖颜颤着手把纸团塞回去,再细心地把手装回木盒埋好,做完这一切,觉得眼睛进了沙子。阴辰邪皱着眉揽住又开始瑟瑟发抖
的妖物,妖颜将脸埋在颈窝,由他抱着走出后院。
泪蓝的身形在佛堂若影若现,黑洞洞的眼孔死死地瞪着他们,却微微笑着,声如轻泣。
血从戳烂的眼窝里往外涌,沿着白净的脸颊,与曾经的泪水汇成一道河流,慢慢淌下来。长长的眼睫美如杏仁,十指修长,银
缕甲套尖尖细细,左手么指、无名指纹着淡紫花形,浅浅地在身前交叠。大红牡丹白色长裙,高髻碧簪,银钿坠髻,一朵红艳
的朱槿招摇地绽放。
如梦似幻,宛若一个绮丽悚然的艳妆。
“朱槿花开了,你记得带他们回家看看。”
阴辰邪抱着伏在肩头的妖颜,头也不回地走出佛堂。
“太师叔,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不告诉泪蓝真相?如果让她继续杀人,她就不能再世为人了。”
“她已经入不了轮回。让她继续杀罢。”
“可是……就放任那个知府逍遥法外吗?好歹也该让她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已经被杀了。”
“什么?!”
“她每杀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就在后院立一个墓碑。那之中,就有知府的名字。这你师兄也应该看到了。”
“是。太师叔。”
“师兄?怎么会这样?”
“很久以前,大小姐就杀了知府,应该是他升迁后没多久。”
“怎么会……难道她那时就知道真相?”
“不。正相反,除了蓝艳时,她几乎把所有的事都忘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的丈夫,只当他是个陌生的负心薄幸人杀了。”
“……泪蓝。”
月析柝吁长长一口气,回首眺望渐渐远去的寺庙,再转头,定定凝望月华下的绯红身影,眼神钦佩。
“原来你是去采花,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嗯?怕花谢了?”阴辰邪凑近妖颜,在他耳畔低语。
妖颜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只是软软糯糯地小声应一下。
轻笑一下,阴辰邪咬住他耳垂,声线魅惑地呢喃:“都是已死的旧事,不许再想了。”
妖颜梗了梗脖颈,敏感的耳垂迅速染上淡粉色。
收紧双手,阴辰邪愈加放肆地沿颈子吻咬下去,惹得怀中妖物发出细细轻喘。
月析柝先是瞪大了眼,再张大嘴巴,最后涨红了脸,目瞪口呆地看他年轻的太师叔毫无顾忌地轻薄无助小美人。他们……还跳
在半空啊……
再下意识扭头去看离冷,师兄目不转睛地……看前方屋顶,脸上表情淡淡的。
月析柝讪讪干笑两声,挠了挠头,死死地盯住离冷高高的束冠。
第二十一章
解决女鬼泪蓝之事后,阴辰邪和妖颜又在桃花坞停留数日。
其一,阴辰邪与离冷交流切磋;其二,月析柝、妖颜两个游手好闲、颇气味相投,没了各自纠缠对象,粗粗凑合下来竟也看似
关系匪浅。
离冷痴迷剑术,年纪轻轻便已深得提岚剑法精妙真传,剑招凌厉,见神杀神遇佛杀佛,霸道骄横。不夸张地说,提岚派中已无
人是离冷对手,掌门才让他出来历练。
令月析柝想不到的是,那么厉害的师兄居然近不了太师叔的身。无怪乎掌门会说,若要寻人指摘离冷剑术,非他的小师弟莫属
。
“离冷,胜负已分。”阴辰邪撤下束缚。
“太师叔,你用的是提岚绝学……悬丝引线手?”月析柝睁大眼,死死瞪着阴辰邪指节间隐隐绰绰的浅绿线条。
“这些引线由树叶化成,”阴辰邪冲不远处的树林扬扬下巴,“你的剑法还欠些火候,再过些时日就可破此引线。”
离冷插剑回鞘,躬身道:“太师叔,弟子尚有一惑。”
“这些引线?你们俩也会这嫡传绝学吧?”阴辰邪勾起唇角,朝妖颜缓步走去,“之所以被誉为提岚绝学,是因为它化万物为
引线。”
瞪圆了眼,月析柝结结巴巴地问:“……万万、万物?”
“你们尚未修炼到那一层,每每皆需实体引线太麻烦,自然更愿意用剑了。不过,提岚剑法也博大精深,并不逊色。”阴辰邪
轻描淡写,月析柝、离冷听得诧异,“你们师祖可化天光为引线。悬丝引线手的至高境界,山岚、迷雾,甚至气息,都可以成
为引线。”
“师祖?”月析柝吒道。
离冷道:“太师叔是否修炼至最高境界?”
月析柝又道:“太师叔用了多少时间才修炼成此绝技?”
阴辰邪搂住妖颜,斜睨一眼,低头对他笑道:“我不知道。这修炼之事,大都仰仗他。”
妖颜闻言,却是蓦地一惊,僵了身子,不安地抬眼去看男人。阴辰邪嘴角挂着浅笑,正饶有兴趣地看月析柝一脸惊讶。
男人已经很久没有汲取他功力,况且这几日他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力量流失,这是不是代表他快没用了?
想到此处,妖颜垂下眼睑,难过地揪紧了阴辰邪的袖口。
丝毫没有洞察妖颜的想法,阴辰邪一无所知。
这种认知早在阴辰邪当日被困壁画,泪蓝对妖颜说的那番话起,就在他脑中成形,并且随着时间根深蒂固,日复一日,令他恐
慌。
妖颜苦思冥想,每日每夜都在琢磨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延迟继续留在阴辰邪身边的时日。待到阴辰邪似有所察,妖颜已自认妥
当地想出一个完满方法。
栈门稀又一次奔走在蔓蕖江江岸。
这一回,不再有入室弟子或是普通弟子,门中五大长老悉数出动,连掌门也在其中。皆因他们得到确切消息:一只侥幸于芝薇
山谷脱逃的精怪泄密,式微大会的稀世珍宝乃是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武林至宝——眉墨,正栖身于蔓蕖江上游,桃花坞。
栈门稀紧跟栈门五大长老和掌门,他们眼神中流露的狂热让他觉得陌生,甚至恐惧。一听到眉墨的名字,他们的神情立即变得
疯狂。栈门稀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长老和掌门,尽管心中不愿前去,可那只精怪却在掌门面前指明说他亲眼见过眉墨,让他不
得不随同。
栈门稀确信他没有看到过眉墨,路途连一只夭邪都未见到,他又怎么可能知道那武林至宝究竟什么模样?
然而身为栈门弟子,掌门命令不容回拒,他只得随五大长老和掌门动身,日夜兼程赶往桃花坞。
这一日,阴辰邪觉得奇怪。
妖颜忽然要他未时去客栈最西面的房间,那里平日鲜少有宾客。这妖物最近几日举止颇为怪异,时常盯着月析柝发呆,很是不
同寻常。
妖颜靠窗站着,呆愣愣地望着木门。
他一直觉得阴辰邪不讨厌月析柝,那他也应该不会拒绝吸取月析柝的功力。这样,就可以延缓他功力丧失的时日。所以,他也
叫了月析柝,要他未时到这里来。
只是,一想到阴辰邪会和不是他的人那么亲密,妖颜就难受。那种不同于难过的情绪,妖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愣愣地望
着门发呆。
阴辰邪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怔了一怔,然后他急忙跑过去抓起他的手,将他引到床边。
床上铺的是他特意问小二借来的上好布料,他认认真真铺了一上午,希望阴辰邪觉得舒服。妖颜没铺过床单,带着奇怪的心情
,竟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得极慢。
指了指柔软舒适的床铺,妖颜道:“月析柝会很舒服的。”
阴辰邪瞬间变了脸色,甩开他的手,口气略微恼怒:“你说什么?”
“他在……床上……不会觉得难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妖颜只见男人沈下脸,慌张地解释。
阴辰邪眯起眼睛逼近他,异色双瞳立时森冷阴寒,声音也带了明显的愠怒:“月析柝!在床上?”
妖颜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势迫得心惊胆战,猛地想起在醉花楼听到的话语,语无伦次地说:“月月月、析柝的滋味……一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