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安宁 上——御影
御影  发于:2013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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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地作揖一拜,接触到异瞳的视线,眼神闪烁一下,语调平平道:“弟子离冷,拜见太师叔。”

阴辰邪颔首,冷声道:“还有一个。”

语毕,又是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也是一袭月白装束,背挂长剑,毛绒绒的短短黑发一跃一跳。亦是名英气逼人的俊朗公子,生

得傅粉何郎,颇有英姿飒爽之态。目若朗星,浓墨似的眉下一双玄色眼眸,宛如圆圆杏仁,清澈灵动。

一见阴辰邪,他先是愣了一愣,瞪着对方的眼睛和头发。随后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挠了挠头,抱拳弯腰鞠躬。大大的眼瞳

如盈水色,弯眼笑起来,竟是错觉阳光都落到近前。

“弟子月析柝,拜见太师叔。刚才我和师兄冲撞了太师叔,还望太师叔见谅。还有这位,想必就是太师叔母了,真真貌比天仙

——”月析柝的话戛然而止,愣愣地瞪大了眼望着妖颜,一张俊脸忽然飞满红晕,低下头的时候连耳根都红了。

妖颜好奇地打量月析柝,这目光在旁人看来刹是肆无忌惮。他一下子听到新词语,低头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透,干脆抬头盯着

人直看,困惑地念叨:“太师叔……母?”

离冷瞥一眼月析柝,上前一步,恭敬道:“掌门派我二人来寻太师叔。离冷逾矩,请太师叔指点一二。”

“哦?”阴辰邪应一声,眼神却落到月析柝身上,轻笑两声。

月析柝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脊背发麻,心中发怵,畏惧地偷瞟一眼阴辰邪,却悚然发现太师叔的黑红异瞳正紧盯着他。

“要我见谅,可以,日落之前抓一个负心薄情之人来,”阴辰邪转向离冷,“你的切磋,容后再说。”

“弟子领命。”离冷垂首抱拳,应得爽快。

月析柝却是张大了嘴,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阴辰邪、妖颜二人离去的背影。他捏了捏耳垂,再拍拍脑袋,扭头问道:“师兄,

我没听错吧?太师叔要我们抓一个负心汉给他?!”

“走。”离冷只留了个高高的发髻给他,青丝中的紫晶璎珞簪发出冰冷的光泽。

阴辰邪带妖颜回了客栈,慵懒地躺到榻上,百无聊赖地看妖物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东碰碰西摸摸。被转得有些烦闷,他一把将

人捞到怀里,制了他的动作,压在软榻上阖眼休憩。

薄暮时分,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妖颜跳下榻去开门,门外是眯着眼笑的月析柝,后面跟着离冷,手上提着一人的衣领。那人昏迷着,脑袋歪垂,弯成一个折颈

的样子。

“啊?”月析柝见到妖颜,先是惊讶地叫一声,然后匆忙收回目光,低声道了谢,向里扬声道,“太师叔,人抓来了!”

“带进来。”阴辰邪侧身倚在榻上,懒洋洋地道。

妖颜退到门边,月析柝又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嘴里嘀咕着:“原来是个男的……”朝软榻快步走去。离冷拖着人随后,妖颜

跟在最后。

月析柝在榻前站定,指着离冷扔上来的中年男子朗声道:“这名中年男子是桃花坞知县。我和师兄查到他抛弃了原配夫人,频

繁纳妾,夜夜流连青楼妓馆,据说男女通吃,还强抢民女、美少年什么的。绝对的薄情寡义。太师叔,可以吗?”月析柝口若

悬河,越讲越兴奋,若非离冷拿眼睨他,他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阴辰邪由榻上坐起,瞥眼瞧了瞧晕迷不醒的中年男子,此人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保养得当,还尚留几分英俊。

“可以,就他了。”阴辰邪起身,朝妖颜一招手。

妖颜走到他身边,阴辰邪搂住他腰身,将人带到窗边,点足便要往外跳。

月析柝连忙开口:“太师叔!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去?”

看到昏迷的中年男子突兀地随着阴辰邪的动作剧烈动了一动,离冷的瞳色暗了暗,一言不发地走到月析柝身旁,一齐看向他们

年轻的太师叔。

阴辰邪头也不回,倏然跃出去,只有余音缭绕:“只要你们跟得上。”中年男子像是被一条绳索拖拽着从窗口跌出去,嗖的一

声破空而去。

阴辰邪来来回回几跳几跃,感觉到身后两个太师侄紧随其后,半分不落,不由地扬了扬眉。那帮老家伙总算教出两个像样的徒

弟来了么。

卓越的轻功身法犹如御风而行,日落之后,四人就抵达了浚稽山脉某处山麓,站在破败的寺庙山门前。

阴辰邪和妖颜率先推门进去,离冷殿后。月析柝新奇地左瞅瞅右看看,又要小心踩到在地上拖行的中年男子,他望一眼面目痛

苦的男子,抓了抓头。说也奇怪,磕磕碰碰了那么久,阴辰邪几乎没把他当人,这人被撞得血流满面竟也没醒,也不知道离冷

究竟怎么把人弄昏的。

前院荒芜衰败,同初来时一个模样,不一会儿就走完了。打开佛堂的大门,阴辰邪将人抛进去,也不管死活,随后踏入佛堂。

废弃的佛堂内漆黑一片,鬼火一般亮起两盏深红的灯笼,就像快要熄灭的火折子,一跳一跳的。

“这里好暗啊——”月析柝突然没声了,他惊惧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幽暗的两盏漂浮灯笼。他发现它们根本不是什么灯笼,而

是两只被戳烂的深陷眼窝,还在汩汩淌血。

“笨妖怪,你们把人带来了?哎?还带了两个帮手?”女鬼从黑暗中显形,苍白的脸孔毫无血色,两手交握在大花牡丹白裙前

,右手么指长长的银甲搁在最外边。

“石头。”

女鬼哼了一声,交握的两手松开,一颗鲜红如血的石头躺在她手心。她捏起红石丢给阴辰邪,随即就飘去昏迷的中年男子身侧

她绕着男子转了几圈,嫌恶地皱起眉,举起尖尖的手指往中年男子心口刺下去。

“你不能杀他!”月析柝大叫一声,抽出背后长剑架住她的长甲套。不过,一柄泛出夜下月华的剑比他更快,挡住了女鬼的手

,细长的剑身散发出冷冽的流光。

离冷反手挑剑,女鬼被强烈的剑气震得飞出去,翻腾了好几下才停下来,怨毒地望向众人,清脆的声音变得暗哑。

“笨妖怪,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回报?”

“与太师叔他们无关,”月析柝急急解释,他已从最初的惊吓恢复过来,对着远处的女鬼好言相劝,“你这样滥杀无辜会不得

超生的,为什么不去轮回?留在这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别假惺惺地装好人,我不会信你的,”女鬼的尖细指甲骤然变长,宛如巨剑破空割裂,直逼月析柝,“谁都不可以阻挠我唤

醒时郎!”

长剑“锵”地飞快格开了切下来的锋利十指,离冷抖了抖细长的剑身,爆裂的白色剑气如火星四溅,倏倏刺向女鬼。

女鬼虚无的身体却被剑气刺个正着,她的身形猛烈摇晃两下,飘到更远的宝盖下。即使没有眼珠,也能自那黑洞洞的眼孔中感

受到剑刺般的怨恨。

月析柝趁离冷与女鬼打斗的空隙偷偷用脚把中年男子拨到妖颜后面,他一脚跨过去,收起剑插回鞘,走到离冷旁边,高声对女

鬼道:“你看,哦不,你看不到……反正我已经把剑收起来了,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说到一半,眼角余光瞥到流转月华的

剑身,月析柝转向离冷,换上一副讨好的笑,低声道:“师兄,你能不能先把剑收起来?”听起来颇为谄媚。

离冷冷眼看他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剑回鞘,清冷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谢师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惜离冷已经转过头去了,月析柝无趣地扭头,扁扁嘴巴。

面对黑暗中只剩飘浮灯笼的女鬼,月析柝又语调激昂地侃侃而谈:“师兄也已经把剑收起来了。我们是真的想帮助你,没有恶

意的。你不信我们也没关系,但你要知道以鬼之身留在这里,还要强留你的时郎,他也死了对吧?终究不是正道。你应该和他

一起入轮回,来生再续前缘。”

“你胡言乱语!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女鬼突然大发雷霆,疯了似地大吼大叫,尖厉的嗓音仿佛戳破耳膜。

妖颜碰了碰麻麻的耳朵,听得女鬼低低的啜泣声从那一头传过来:“时郎早就去轮回了……他不要我了……”

“那你怎么唤醒他?”月析柝惊问。

女鬼没有理他,独自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只是不停地低声啜泣。

“将他人的生魂放进尸体,清洗掉魂魄的记忆,灌入时郎的记忆。尸身记忆若保存得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阴辰邪的声音

慢慢响起。

“啊?!什么!”月析柝诧异万分,下意识地看了看妖颜脚下的中年男子,他仍然昏迷不醒,脸色苍白。

“也就是说,就算她现在去轮回,也要先治罪。她应是已不止一次夺人魂魄。”阴辰邪又慢条斯理道。

月析柝白了一张俊脸,一会儿怒目圆睁,一会儿又悲天悯人。半晌,他铁青着脸,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过去,正气凛然道:“不

管怎么样,你这样做有违天理。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请你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轮回,你也不要再

枉杀无辜了。”

女鬼桀桀怪笑起来,飘忽的笑声讽刺又尖锐:“我杀的都是负心薄幸之人,又怎能算是无辜?我要杀尽天下负心薄情之人,我

不要轮回,轮回了就会忘记时郎,像他忘记我一样……”

月析柝忽地无言以对这固执到极点的女鬼:“你……”

“笨妖怪,你身边的也是薄情寡义之徒,迟早我也会取他性命。”

妖颜吓了一跳,慌忙抓住阴辰邪衣袖,战战兢兢道:“他不是的……”

阴辰邪低笑一声,紧了紧拥住妖颜的手,道:“你还没有这个能耐。”

“不要诋毁太师叔,”尽管觉得有些古怪,月析柝还是出言维护,又道,“你要杀尽天下负心汉,是因为你的时郎薄情寡性吗

?或许他并非如此,是你误会了他。你何不说出你的故事,好让我信服你杀人的理由。”

“哼。又是一个想为他辩解的人,”女鬼冷笑,顿了顿,忽道,“罢了,既然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时郎的确薄情寡性,我

才要杀尽天下负心人。”

“笨妖怪,你是妖,可以直接到我记忆里去看。”

月析柝怔住,猛地看向妖颜,却见阴辰邪不悦地扫他一眼,立刻敛了眼神,偷偷地看过去。离冷面上没起波澜,却也是不由自

主地看过去。只见妖颜望了望阴辰邪,阴辰邪不动声色地点头,怀中人顷刻便消失了。

那边,女鬼幽幽的声调也缓缓道来:“我本名司空泪蓝,是司空家长女……”

第十七章

四周白茫茫一片,妖颜的脚触到地面,迷雾渐渐散开。

他置身于富丽堂皇的正厅,厅内分排齐站侍女仆从,玉雕摆饰随处可见,气派非凡。

眼前有两名盛装女子,其一便是司空泪蓝,一袭青蓝色牡丹绫罗裙,一双漂亮杏眼尚在,明眸皓齿,柳腰妙颜。旁边的女子轮

廓与她极相似,也是实足美人胚子。

司空泪蓝,司空家长女。司空家祖辈曾入朝为官,隐居桃花坞也世享隆恩。这一辈只有嫡出两个女儿,自是十分爱惜,锦衣玉

食,行路无忧。

她们出身高贵,身世显赫,将来定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豪门贵族。司空泪蓝未预料到自己会爱上一个书香子弟,那个人与司空

家理想中的对象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算殷实的家境显得穷酸落魄。

这一日,司空泪蓝与妹妹相偕同游江上画舫。蔓蕖江上,华美画舫固定于开阔江岸,如船而不能动。仿若曼妙女子乘迷雾而来

,携烟水而去。

妖颜跑上画舫,立于船口看司空泪蓝嫋嫋走上来,妹妹跟在她身后。画舫多的是华丽装饰,司空泪蓝碰过的饰物都在记忆中留

下实体模样,妖颜这厢捏得爱不释手,那厢巴巴地瞅那些她没摸过的虚幻物体。

旁边突兀地传来一声惊诧,原是司空泪蓝和一名蓝衫公子在船尾撞了个满怀。

蓝衫公子仪表不凡,彬彬有礼地扶起司空泪蓝,一面为自己的鲁莽道歉,一面柔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司空泪蓝俏脸通红,囫

囵应声就拽了一边的妹妹进里船去了。

画舫里用餐时她又好巧不巧地遇上蓝衫公子,就像传说中的才子佳人,两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司空泪蓝在画舫当日,就悄

悄对他许下心意。

蓝衫公子蓝艳时,桃花坞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因家境不错、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引得无数少女倾心,心仪的姑娘却也意外地

成了司空家大小姐。

时逢春分,朱槿开得烂漫,才子佳人的爱情就和这红艳的花一样绚丽。

妖颜看到他们携手同游江上画舫,烟花下互许心意;他们共泛一舟,情意绵绵,女子的脸颊红得像漂亮的朱槿;俊秀男子月夜

抚琴,秀丽女子翩翩起舞,珠帘合璧,美妙动人。

司空泪蓝最喜深红朱槿,蓝艳时拾起一枝别在她发间,人比花更娇艳。司空泪蓝喜欢麝香的味道,身上总有淡淡的香味,蓝艳

时喜欢得紧,总是一闻就笑起来。司空泪蓝娇笑着靠在蓝艳时怀中,觉得只要有他依偎,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

了。

这一年,朱槿开得如火如荼。

蓝艳时对她也很好,倾注了番心思。他出口成章的诗词化作她耳畔的甜言蜜语,他行云流水的琴声化作她身边的低语呢喃。他

们的眼里都唯有彼此,幽会、定情,独独忘记了身份的差异。

待司空泪蓝想到要将她和蓝艳时之事告于长辈,司空老太太已为她定下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对方是邻县知府。

司空家当然不认同蓝艳时,比起知府,蓝艳时只是一届穷酸落魄书生而已,就算他中了科举,也不一定做得了大官,况且他能

不能考上还是个未知数。他们要求长女立即和他断了往来,不能落人诟病,给知府听了风声去。

从此以后,两人的会面变得异常艰难,又要躲过司空家的追查,又要避免被乡里邻居觉察。但情犹在,年轻的情侣还是觉得甜

蜜,在司空泪蓝妹妹的掩护下,他们还是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眼看婚期将近,邻县连聘礼都送过来了,司空泪蓝慌得生了一场大病,把蓝艳时急得日日在司空家府邸外徘徊,被家丁下人打

回去,司空泪蓝的妹妹就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亏得这场大病,婚期得以稍稍延后,司空泪蓝觉得不能再拖下去,想要

和蓝艳时在一起,就只有私奔这一条路。

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勇敢过,为了自己的幸福,像飞蛾赴火般豁出女子最宝贵的清誉。

蓝艳时是博学多才的书生,还是希望司空家能接受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棋行险招。他不知道司空家是多么希望能为司空

泪蓝找个荣华富贵的归宿,自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他们的恋情不会真正得到司空家的认同,连理解都不可能。

尽管不赞同司空泪蓝的做法,情人宁愿抛弃家人也要和他在一起,蓝艳时只得答应下来,着手准备盘缠,写信给远方亲人。

这件事情的知情人只有他们二人和司空泪蓝的妹妹,可是私奔的事情却败露了。私奔当晚,司空家众家丁拦在街口,蓝艳时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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