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吓的一把甩来了，嘴里嚷嚷着别碰我别碰我……

周警官不知如何是好，也明白她为什么刚一被碰触就那么大的反应，他尴尬的收回手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周警官蹲在她面前劝道，“你别有那么多顾虑，对于你的隐私我肯定会保密的，你这样子不是在纵容罪犯吗，你也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亲手宰了他对不对？可你不说说那人的情况，我怎么帮你，是不是？”

看她不说话，周警官继续说：“就算你想把这件事瞒下去，可你瞒得了吗？现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一个孩子都进了抢救室，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你不追究，他父母看到自家孩子成了这个样子，能不追究吗？”

周警官继续劝道：“好，就算他们父母不追究，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做最好的打算，这孩子抢救过来了，而且一点后遗症没有，可这笔治疗费肯定少不了，难道不抓住凶手，你想自己来掏这笔钱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女老师虽然没再说话，可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显然是听进去了。

可她依旧有她自己的担心，说：“难道我就不想让凶手受到报应吗？！可如果事情被宣扬开了，我还怎么继续在学校待下去！到时我不定会被怎么戳脊梁骨呢！你让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承受这些，你知道农村人对一个女人的名誉看的有多重吗，以后我还怎么谈婚论嫁？！我后面大半辈子还要不要过了！”

“你不要有这种顾虑，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隐私的，对当时的具体情形的情形你必须诚实的跟我描述，但对外面可以宣称那就是一次抢劫。这样不就行了吗？”

“真的可以吗？”

“真的。”周警官肯定的点头，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凶手的相貌特征告诉了周警官。

周警官听后告诉她，要想对外说成是一场抢劫，就必须先说服知道这件事的两个孩子让他们相信这就是一场抢劫。

17.

周警官这样办案是有违他的职业道德的，但与一个女孩子的名声相比，一个人应该对自己的职业操守适当的降低标准，所以他选择了委曲求全来保住一个女孩子的名声。

两个人的话音刚落，孙亚楠就醒了，他低着头道了谢后把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递给了周警官。

周警官告诉那位女老师，一个好好跟他“解释”今天发生的事。然后就走了。

孙亚楠盯着抢救室的门发呆，里面的人是自己来到这里交到的唯一一个玩伴，他是为自己挡了一刀子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会是自己。

女老师走到孙亚楠的旁边，摸了摸他的头，有点心虚的问：“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亚楠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双手把玩起衣角来，好像嫌它不平整，在布料上面来回的用手掌摩擦，过了半响才说：“有人欺负老师被我们看见了，然后我们就跟那人打了起来。”

“你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欺负老师吗？”

孙亚楠的脸涨得有些红，他看了身旁的老师一眼，有些犹豫的轻轻摇了下头，好像觉得这样回答显得自己特傻，他又补充道：“因为他是坏人。”

女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孩子的年幼无知感到庆幸，孩子的年幼无知让她接下来的“解释”就容易多了，她对孙亚楠解释道：“今天我去厕所时，那人要抢我的钱包，由于我死抓住钱包不放，所以那人恼羞成怒才欺负老师的，我说的欺负是又打又骂，知道吗？”说着还让孙亚楠看她被打的有些红肿的脸。

“疼吗？”孙亚楠慌忙的问她，表面看起来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不疼了，今天多亏了你们。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

对于女老师后来说的话，孙亚楠半眯着眼，似有似无的听着，好像是因为很累的样子，直到后来那个老师一再的强调这是一场抢劫，他们是在和抢劫犯作斗争时，孙亚楠终于忍不住生硬的开口：“我知道那是一场抢劫，但我现在只关心王强现在在里面的情况，只希望他能够尽快的被抢救过来，我不希望医生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摇着头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那样的话。他也是因为老师才受伤的，老师现在一直说抢劫抢劫的，为什么就没说过一句关心他伤势的话？！”

对于孙亚楠突然变冷的语气，女老师惊愕的瞪大了眼。

孙亚楠也是因为一时的气氛才将那些话脱口而出的，可说出后就后悔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无礼。可同时又觉得自己的话虽不好听，却句句是事实。也是倔脾气突然上来了，怎么都不肯张嘴道歉。

女老师尴尬的笑了笑，说她已经打电话让学校通知王强的家里人了，估计一会儿也就到了。而且还让人告诉了孙亚楠的奶奶说他在医院等结果，让他奶奶别担心。

孙亚楠低头嗯了一声。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空气好像凝结了似的，沉重的就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不通畅。

孙亚楠努力的想要靠回忆以前的事来逃离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王强跟自己找茬时的臭德行，想起了王强拿起红薯就啃的耗子样，想起了王强把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大方，想起了王强跟自己一起捡废品筹集车费的勤奋，想起了王强把创可贴拿给自己时的关心，想起了王强因为班长肥猪骂了自己一句就对他拳打脚踢的愤怒……

以前在一起玩玩闹闹的不觉得，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们居然可以有那么多可以回忆起的事情，孙亚楠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看着一连过去三四个小时都没一点儿动静的抢救室，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生离死别会有的痛苦。

那是一种你无法掌控的无措。

吵骂哭喊声传来，由于声音太过竭斯底里，沉浸在回忆中的孙亚楠回过神来了。

他朝制造声源的方向看了看，是王强的父母赶来了，由于学校已经告诉了他们是在秋游时出的事故，所以他们刚走到那个女老师面前就直嚷嚷的让她给个说法，为什么跟着她出去了趟，自家孩子就不知是死是活的躺在了里面。

女老师就把对孙亚楠说的话经过再次润色重新讲了一遍。

王强的父母哪是好说话的主，直嚷嚷着让学校老师负责，让他们赔钱之类的。

孙亚楠缩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不吭声，他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家孩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这对为人父母者此刻跟人计较的居然是这种事情！难道他们是想利用儿子的生命健康来换钱吗？！

护士过来告诉他们请保持安静他们都不理会，那位护士可能也是看不惯这样为人父母，语气不好的告诉他们要吵就出去吵，否则就要叫保安了。他们才停下来。

孙亚楠为王强觉得可悲，自己最起码还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即使他们什么没办法让自己在城里上学，没办法让自己呆在他们身边，可这并不能磨灭掉他们对自己的宠爱。可，他有什么？

很多年之后，王强告诉他了答案，他说：“我有你。”

而此时，里面的人正在生死的关口

孙亚楠眼睛都不带眨的，紧盯着抢救室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围上前的几个人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也是这孩子命大，刀是插在了左胸口上，但并没有插中心脏，虽然只差了两厘米的距离，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病人由于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你们不要打扰他休息。”

孙亚楠自从门被打开起就丧失了思维，他怕听到不好的结果，可当他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18.

医生赶紧给他检查了下，发现是神经高度紧张造成的虚弱反应，于是就让让护士给他挂了一吊瓶。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他睁开眼向四周看了看。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几乎照亮了旁边的那一张床。

他借着月光看见了床上那人的脸，正是王强。

激动地走下床，怕弄出声响连鞋都没穿，他走在王强的病床前，趴在他的床头盯着他的脸瞧。

好像怕眼前的人是不真实的，他伸出手去摸对方的脸，眉毛依旧很浓密，闭着的眼睛颤抖了一下，嘴巴微微撅起，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他把手指放到对方的唇上想要帮他把撅起的唇抚平，可刚一接触上，手指就被人含在嘴里咬了一口。

他都忘了把手指从对方嘴里拿出来，惊喜的望着他。

王强本来只是想要吓他一下，可当自己的舌尖滑过他的指尖时，从舌尖传来的苏苏麻麻的感觉很舒服，于是就下意识的含住他的手指用舌尖摩擦了起来。

孙亚楠这才发现不对劲了，忙要抽回手指，“干什么呢你？！”

王强咬着他的手指不让他走，又用舌尖在上面舔了好几下才松口，很单纯的说：“你的手指很好吃，感觉上面有股甜味。”

孙亚楠很是无语的问他：“你是不是饿了？”

王强傻笑了句说了声还行，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合适，连忙转移话题说：“你怎么也在医院里，也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晕倒了，打了一针就没事了，可能他们看没人来接我就让我在这住了一晚。”孙亚楠看着他从肩膀到胸口的绷带问：“还疼不疼？”

怎么可能会不疼，可王强硬是咬着牙说不疼。

孙亚楠眼睛发红，骂他是煮熟的鸭子，就会嘴硬。还骂他自以为是，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呢，看见是刀子还不躲远点！就会瞎逞能，谁要你救了！你以为自己是猫，当自己有九条命还是怎么着？

王强安静的听着他骂并不还嘴，只是看着他笑。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晚上有些凉，孙亚楠的脚由于没穿鞋早就冻的冰凉冰凉的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王强还是没脾气的笑着让他躺在自己被窝里暖和暖和。

孙亚楠本想回自己床上躺下，可想到自己被窝里的热气早就没有了，他瞪了王强一眼，小心的钻到他被窝里靠边躺下，以免碰到他的伤口。

王强听到他那样骂自己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他骂自己不是想要冷嘲热讽，而是因为关心，这样的关心让他看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体会到了他对自己的在乎。

两人平躺在一个被窝里，王强伸出左手握住孙亚楠在被子里的右手，问孙亚楠：“你说要给我买一辈子的烤鱼吃，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孙亚楠本想开玩笑的冷哼一声说当然不算数，一只烤鱼两块钱，你让我请你吃一辈子那得吃掉我多少钱啊，你当我傻呀！

可王强继续说：“你既然说过了就一定得算数，就要一直跟我好，你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就因为我……我爸妈的名声不好就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嘲弄的对象。”

孙亚楠的心有些疼，劝道：“好了，你怎么老担心这事。不就是烤鱼吗，请你吃一辈子就是了白。行了不？”

王强满意的嗯了一声。

孙亚楠对于今天老师的话不知要不要开口告诉王强，实际上周警官和老师的对话他听了大半，知道老师那样对他解释当时发生的事，是因为想要让他认为那人是因为抢劫被阻止才行凶的。

大人们总会错误的以为小孩子年幼无知好糊弄。

实际上，他们是年幼，但并不无知，孙亚楠隐隐约约是能够猜到如果自己和王强没遇见，或者装作没遇见偷偷逃跑的话，老师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事情的。

他张了几下嘴都不知如何对王强开口讲这件事。

王强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受不了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呗，怎么看着那么费劲呢。”

孙亚楠一咬牙就把他听到的和老师告诉他的话对王强全盘托出了。

孙亚楠本来还担心王强会想要借机报复一下呢，毕竟那个老师总让他站墙角，即使有些事根本就不全是王强的错，就像他打班长肥猪那一次。

可王强听后只是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说：“那的确是一场抢劫啊。”说的很自然，自然的让人以为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孙亚楠瞪大了眼看他，“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周警官也许还会象征性的问我们当时的情形，旁人也会因为好奇问我们，你真的要这样说？”

王强笑的倒很有些释然，“事实交给警察去调查就行了，只要最后人被关进监狱，管他是因为什么罪名，反正对于我们来说要的只是这样的结果。我心里真正怎样认为没啥重要的，如果有人问，就照他们说的跟人说就行了。”

对于王强的话孙亚楠有些吃惊，“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帮她，她以前对你并不好。”

“对我不好的人多了，难道你还想让我挨着个的去报复啊？切，他们也配。”王强自大的开着玩笑，随即又认真的说：“你别以为我总爱犯浑，我是分得清大是大非的。我早就认识到了一个人的名声会对他乃至他的家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因为这个受到的白眼讽刺够多的了，又咋会想要毁了她的名声，让她跟她的家里人也受这份罪呢。虽说她对我不好吧，但也谈不上多坏，没这必要。”

孙亚楠挠了下他的手心，玩笑道：“看你有时候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没想到心倒还挺善良的啊。”

王强一点儿也不知道谦虚，哼了哼说那是，我身上优点多了去了，你慢慢发现啊。

孙亚楠也跟他玩笑了几句。

可能是刚做过手术，王强身体也比较虚弱，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看他睡了，孙亚楠也不好再打扰他，闭上眼一会儿也睡着了。

认识那么久，也玩的很开心，双方还隔壁住着，但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到对方家串过门，像朋友兄弟一样睡一张床上过夜的经历更是没有。这晚，两人第一次躺在了一个被窝里，手一直握在一起。

19.

第二天，孙亚楠的奶奶来到医院，虽然瞧不上王强他们一家，但听说他是替孙亚楠挡了那一刀，所以仍礼貌性的问了问王强的伤势，拿了一些水果鸡蛋的礼物谢他。

王强的父母看到了后，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说，要谢就出点血拿点钱出来啊，把场面弄的很尴尬。

孙亚楠的奶奶把他领回家后，就对他一阵说教，还把拐杖打了他好几下。说什么翅膀硬了居然敢瞒着他去玩，怎么样玩出事了不，还让他离那家人远点，别到时候弄一身骚。

孙亚楠低头听着，并不答话。

他奶奶又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亚楠就把那一套抢劫之类的说词说了一遍。

之后的几天，孙亚楠平时就去上课，由于医院离家比较远，坐车需要两个小时呢，所以孙亚楠平时也不能到医院去看王强。

王强那主要是需要休息养伤口，住院费、抢救费、医药费之类的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好在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和学校都脱不了关系，学校也是怕事情闹大影响声誉，所以就把王强的各种医疗费用给交了。

在王强醒来的第二天，女老师也把相同的说辞对王强说了一遍。由于王强事先知道了她这样说的原因，所以并没有为难她，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而周警官的确又问了王强和孙亚楠关于那天发生的事，他们都一致说那人抢老师的钱包时被他们看见了，所以才跟那人打起来的。

根据他们几个对犯罪嫌疑人相貌特征的描述，周警官画了一幅人物素描让他们看那人长得像不像画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