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浮梦——叶零温
叶零温  发于:2013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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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隐常道:“别提这个了,外婆今天没来,正要让我来捎个话给你,你现在每个月又是还钱又是送吃的用的,我们反倒不好意思了。真的清颜,时下还是顾着自己吧。再说了,养个孩子那也挺好的,不开心的时候还能逗你乐。如果那些钱成了你愉快的负担,那我们岂不成罪人了。”

“苏大哥,你处处替人着想,谁嫁给你,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了。”顿了顿,她隐约听出了苏隐常那句话里的意思,像做错事般对苏隐常坦诚:“苏大哥,子鹏去找过你了吗?”

苏隐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陈清颜一看就知道了:“他都跟你说了吧。没事,子鹏还说要找你帮忙,呵呵,他竟拿不定主意。”走进屋子,把手里的碗置于桌上,伸手抱起身边的阿宝,阿宝静静地依偎在她怀里,不一会儿闭上了眼睛。陈清颜把他抱进自己的屋里,放到床上,为他掖上被子。

两个人走到客厅,陈清颜为苏隐常泡了杯热茶。

“这孩子八成是因为父母被杀幸存的活口,当时他来的时候,衣服上好多鲜血。”陈清颜正色道。

“可怜了无辜的生命,那些人实在太没人性了。”

“还有人性可言吗?”陈清颜淡淡地说。

“清颜,你怨他么?”苏隐常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怨他。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到时候,自己一个人抚养。”陈清颜镇定道,却也难耐胸口的惆怅。

苏隐常恍惚,原来陈清颜已经考虑好了后路,也为她捏了把汗。

“子鹏这家伙不是人!”

“他好歹也是你的朋友。我跟他哭过闹过,还顶撞他的爸爸,都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死皮赖脸地拖着他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地离开他。”陈清颜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苏隐常。她的眼睛有些混浊,想必这几日哭的不少。

“我,我其实早就应该发现你们的事了。子鹏这个人不懂事,需要人在他身边提醒。他这个人,游荡惯了。也许,也许他会来娶你。”苏隐常替陈清颜往好的方面去想。

陈清颜摇着头苦笑:“隐常,你认识他那么多年,我认识他却不到一百天。但是我可以确定,他是不会回心转意的。都怪自己,不该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一切。”

苏隐常愧疚地低下头,毕竟林子鹏是自己十几年的朋友,他花花心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做人有始无终,永远都还在自己父亲的庇佑下生活。这种事情他是管不住的,可是苏隐常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这段关系,不然说什么都不会让陈清颜泥足深陷的。事已至此,陈清颜看清了现实,为什么苏隐常反而不能呢。他在内心反复地责怪自己,希望就此得到原谅。当他听见陈清颜这番话时,脑子猛地清醒,如果说自己时常责骂方宗宇,那么自己难道就没错吗。难道自己不是心甘情愿?

陈清颜瞧着苏隐常置于腿上握紧的拳头,似是内心愤愤不平,于是纳闷地问:“隐常,你可千万别替我出头。怎么说,他,他也是孩子的爸爸啊。”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陈清颜从来都是克己为人的,对自己身边的人,她习惯保护着,不曾去想自己已经撑得伤痕累累。

“你这辈子,不是为别人而活,要多为自己多做打算。”苏隐常耐性道。

原本应该被爱人呵护着的女人如今憔悴地坐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已是支离破碎,面前的她仿佛是强硬支撑住,稍不留神就会崩塌似的。陈清颜无精打采的脸上,曾经眼眸里的流光溢彩黯然褪色。

苏隐常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去想方宗宇,那晚方宗宇说过,要自己原谅他。他放的烟火不是假的,他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切切实实存在过的。方宗宇是自己的弟弟,他只有爷爷和生父生母死去的悲伤记忆。苏隐常心想自己也不过刚知道这个事实,那么弟弟呢,方道全将家丑毫不避忌地告诉了自己的弟弟,却又坚决不让他跟自己往来。他心底会有多么难受。

方宗宇也想得到爱,尤其是这个动荡的年代,他宁愿相信亲情。那么温文儒雅、知书达理的哥哥,一个即使自己得寸进尺也会包容自己的哥哥,同月同日生的哥哥。他只是想要温暖,仅此而已。

第十六章

“他说你在帮日本人做事,就这些了。”林子鹏坐在这个办公室写字台对面的沙发上,一脸的不情愿。

对面坐着的是陈富生,他两只手搭在座椅上,面露悠闲又警惕的神情:“就这些?子鹏,你这么聪明,有些事情不需要我提醒吧。我只是想多了解这个朋友罢了。所谓不打不相识,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这么拘谨,我想跟你和和气气都难。”

“哼,你会这么想。”林子鹏冷哼。

“俗话说女人如衣,你又是出了名的情场高手,又何必要被一个女人困住。我这是拯救你啊!”陈富生道。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反正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他这个人嘴巴可没我这么松,你想套出半个字都困难。”林子鹏淡淡道。

“他是不是,抗日了?”陈富生打量他片刻后,故意提高嗓子:“我像是那种叛国的么,笑话!他这是污蔑我!”

“我不清楚。”

“他这个人,平时不吭声,说不定背地里搞阴暗勾当的就是这种人!要是被我逮住了,非一枪毙了他!”陈富生义愤填膺,时不时斜着眼珠子打量对面那个人的表情。

“不可能,他绝对不是那种人。宗宇他去抗日都不会叛国!”林子鹏起身,他有些激动,定了定神没好气地瞥一眼陈富生:“现在我跟你两清了吧,你也别再骚扰我身边的人了!”说着,转身就走了。

陈富生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知道要做大事就必须忍,林子鹏和方宗宇都是他的眼中钉。林子鹏的软肋他太清楚了,只要稍稍动点脑子就可以下手,反而是那个方宗宇,无论如何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陈富生是真的投靠了日本人,如果按照林子鹏的话来理解,方宗宇八成是抗日了。只要花点功夫从方宗宇那里得来一些情报交给小日本,自己轻松立功。人不怕跟自己比,就怕跟别人比,但做的事往往都在超越道德。陈富生似乎是天性好斗,无论是三年前告林子鹏不成,还是吃了方宗宇的拳头却连一只猫爪子都碰不到对方,他不扳回一局,这口气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你说的名叫方宗宇的中国男子是抗日分子?有什么证据吗?”一个三十多岁讲着一口流利日文的男人,身着一套绿色军服直板板地坐在凳子上。身旁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国男子,把他刚才的话用中文翻译出来。

“他的朋友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大佐,要留个醒儿的好,那个人如今可是分局处长,要是耽误了您的事儿,您说这……”陈富生躬身等待着翻译的男人将话传递给大佐,大佐思考片刻,依旧严肃地回话,翻译男子说道:“佐藤大佐说,如果他确实抗日,军部自然会对他作出惩罚。你的一片忠心,大日帝国会感激的。”

陈富生露出了紧张过后的舒坦神情,忙点头出去,转身立即阴沉下脸,很不屑的样子。

第二天是星期六,佐藤也没闲着,在一群日本兵的陪同下来到了方宗宇所在的别墅。

管家打开大门之后,只见二十名日本兵手里握着配枪,十个人分别排成两排两边排成一列守住大门。

方道全拄着拐杖,在保姆的搀扶下走到一楼,直至清楚看见佐藤大佐毫无表情帝伫立在客厅中央。身边的翻译男子说道:“搜。”佐藤身后其余的十名日本兵一齐冲进屋子里的房间,楼上楼下被翻个遍。一个瘦小的日本兵跑到佐藤大佐身边低诉了几句,佐藤立即挥手。

一直静静地站着的方道全看着几个日本人往自己书房跑去,失了心慌地站立不稳。此刻,佐藤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方道全握紧了拐杖,手心溢出了汗水,他不服气地往楼上走,管家阿诚护着方道全,佐藤身边的翻译男子上前拦他们,他狠狠地回瞪一眼。

这个时候,方宗宇开门进来了,他惊诧地看着这个僵持的场面,连忙解围:“佐藤大佐,稀客稀客。来了也不吱我一声,我刚出去吃个早饭回来就看见您大驾光临。”转头严肃地吩咐道:“怎么礼节都没了,阿诚,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泡茶!”

“怎么了这是?”方宗宇张望四处问道。

方道全有些责怪地看着他,沉声道:“我的书房是上了锁了,他们现在八成是要强行撬开进去。”

阿诚勉为其难地点头去厨房了,站在角落的保姆也跟着帮忙。翻译男子在佐藤耳边说话,佐藤认真地在听。

方宗宇朝沙发摆手客气道:“大佐,快请坐。”佐藤坐了下来。方宗宇见方道全还僵立着,不由地解释道:“大佐,我爷爷这个人老古董了,什么事都要别人通报一声他才接客,今天没认出大佐实在难为情,还让你们干立了这么久。”没等翻译男子翻译完,他紧接着开口道:“大佐,我久仰你大名多时,知道你被分到我们区块,我立即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它在楼上等着你!”最后句话是用日文说的,佐藤有些不屑地望着他,方宗宇告诉他,因为礼物珍贵,故而特地锁上了房门。佐藤心里明白,方宗宇所说的地方,就是他们要搜的房间。

“大佐说,你别耍花样。”翻译男子道。

方宗宇沉下脸反问:“怎么敢!大佐精明,手下那么多的官兵,我吃得消在他眼皮弟子下耍花招?只怕,坏了那件礼物。”

佐藤示意官兵停止搜索,佐藤、翻译男子、方宗宇和方道全上了书房,门已经被撬烂了。方宗宇径自走到一个木柜面前,蹲下身从裤袋里拿出钥匙打开木柜门,里面展现出一个保险柜。佐藤等人识相地转开身子。待方宗宇拿出物品,锁上保险柜和木柜门之后,泛起得意的微笑。佐藤令人全部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方宗宇和翻译男子。

方宗宇走到佐藤面前双手奉上:“大佐,请笑纳。”

佐藤的两只眼珠瞪得老大,盯着箱子里的数根金条咧着嘴自言自语,又抬头打探方宗宇:“方处长的礼物坚硬无比,只怕会砸坏我的脑袋吧。”

方宗宇听到翻译后,赔笑道:“再怎么也不比你身子金贵。”

翻译男子道:“大佐说,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洗清自己的嫌疑。要是被查到,依旧是死路一条。”

方宗宇低头看着这些金条用日语说道:“大佐,还有二十条。”他又看着翻译男子道:“麻烦你帮我告诉大佐,自大佐被派到我地接管,我就一直对大佐忠心不二,苦于没有机会表达我的激动心情,这份礼物我早有准备。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可能做出背叛大佐的事情,稍后的二十根金条,我会如数奉上。”毕恭毕敬鞠了一个九十度大礼。

佐藤听翻译男子翻译说完,点了点头。翻译男子道:“大佐说,金条收下了,有什么情况及时向大佐反映。”

送走了这一班人,方宗宇总算舒了口气。

管家阿诚和保姆这才拿了茶杯出来,方宗宇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下去。

方道全指着他的额头责备:“你这个畜生,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做人不可以忘本!你居然对着一个日本人谄媚伺候,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

“爷爷,是你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吧。陈富生在佐藤面前告了我一状,说你孙子我在抗日,今天他们一班日本兵来搜我们家。如果我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今天就是我们爷孙俩的忌日了!”

方道全瘫坐在沙发上,一只颤抖的手指向远方:“那个陈富生?就是陈有光的儿子?”他突然面目狰狞:“陈有光不过是个马屁精,当年拍我马屁的时候还不是像条狗似的跟在我后面。呵,他现在当上军校校长了,所谓火候最佳的时候越是容易犯错,我看他还能嚣张多久!他儿子会报复你,都是因为林子鹏当年那件事。朋友这种事你有分寸的,但是白委员这里,你?”

“我跟白依依已经分手了。爷爷你还顾这个么?我承诺再给佐藤二十条金条,您给我想办法吧。”

“什么?刚才他身边的男人手里捧得是什么?”

“三十根金条。”

“你以为用金条可以堵住他的嘴,还是堵陈富生的嘴?”方道全的眼里充满了奸猾。

方宗宇忽然放声笑了起来:“我会让陈有光替他儿子收尸的。”

方道全觉得眼前的男人变得陌生,心里竟然微微抽动:“说来听听。”

“爷爷,人际关系和权力我比不过你,五十根金条换我们爷孙两条命,值了吧。”方宗宇刚跨上阶梯一步,停下了脚步,转身叮嘱:“这件事我会摆平,您就着这事是不是该歇一歇了。”周围即刻宁静,空气冷的结冰。方宗宇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爷爷,你老了,该退了。剑拔弩张的情势下,以方宗宇的脚步声完结。方道全老奸巨猾又不服输,浑身一颤,将拐杖狠狠地在地上一击。

“陈富生,你这个畜生,套我话去日本人那里诬陷宗宇!我他妈信你发菩萨心,我呸!”林子鹏踢门进去他的办公室上来就是一拳。陈富生被打在地上,无名火涌了上来,站起身摇晃了几下,没想到林子鹏出手会这么重,他指着林子鹏的脸骂道:“你又发什么疯!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看我怎么整死那个陈清颜!”

“哈哈哈!”林子鹏突然放声大笑,陈富生立刻沉下脸问道:“你笑什么!”

“女人罢了,你要是喜欢,拿去啊!”林子鹏故意装作毫不在乎,暗里激他。

陈富生不做声,片刻后纳闷地问:“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林子鹏无奈地叹气,突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抱头哽咽:“你猜的没错,方宗宇在为日本人做事。我一直都不知道,但是昨天看到一群日本人从他家出来。他跟我解释,真是越描越黑。他一直都在骗我,枉我这么信任他!”

陈富生轻巧地说:“那是因为他自私!”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说道:“子鹏,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方宗宇这个人你接触过也应该清楚。其实,我们才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蚱蜢。”

“我爷爷老是拿他说教,他这么优秀,我就不信他没缺点!”林子鹏撒气。

“他这么阴险的男人,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我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当年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陈富生贴近林子鹏的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直直地盯着他的嘴唇,在他脸上呼着热气:“子鹏,你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喜欢那种低贱的女人呢,她根本不配你!”一只手揽过林子鹏的腰,林子鹏下意识避开:“你做什么?”

陈富生像是被激起了欲念,全身火热起来,喘着气要去环抱林子鹏,林子鹏无法挣脱。

“子鹏,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当我这么闲要去坏你跟那个贱女人的事情,我嫉妒她,我恨她!你是我的,怎么好给那个女人夺了去,她配不上你!”陈富生像个要被抛弃的怨妇似地紧紧搂住林子鹏,林子鹏长得不似方宗宇的清冷英俊,也不是苏隐常那种文静书生气,而是带着点邪魅的漂亮。许是混迹情场的缘故,周旋于各种女人之间,女人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掌控范围。

陈富生喜欢听戏,他觉得台上的戏子再美,居然也比不过这个三年前舞伴被自己抢走的男人。他更是好笑地说:“方宗宇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不会介意我利用你去对付他吧。那天佐藤,就是那群日本人,从他家出来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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