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木原音濑
木原音濑  发于:2012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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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房去。」

「但是……」

只要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遭到妹妹的炮火攻击。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妹妹又走了过来。

「你给我出去!你居然敢面不改色地站在我面前?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

松下强硬地插身在两人之间。

「你也是一样!搞什么男男同居,拜托你看清现实好不好。」

「我知道什么叫现实,没有妳说得那么愚蠢。」

妹妹轻蔑地笑了两声,缓缓抱起手臂。

「你以为像这种办家家酒一样的恋爱可以维持多久?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分手的好。」

恋人沉默地听着妹妹的话。

「我明天就搬到饭店去,我无法忍耐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呼吸。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把这件事告诉妈。」

「不是叫妳别这样了吗?」

「那你就自己把他介绍给妈认识啊!告诉妈他是你最爱的情人。你也正好可以看看自己究竟舍弃了什么,又放了什么下来。」

妹妹呼地笑了。

「不过我看你是做不到。」

在松下眼中,此刻的妹妹彷佛恶魔。母亲已经没有以前的霸气,与其让她伤心,松下宁愿瞒着她。胃好象又要抽痛起来了,松下无意识地捧着肚子。他多希望妹妹能够不要菅他们,不要责备他们。自己好不容易才留住了恋人的心……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顾及道德和家人了。

「老师没有必要把我介绍给家人知道。」

一直在松下背后的他忽然挺身而出。

「有些事做了也没意义。」

原本沉默的恋人充满挑衅意味的口吻,让妹妹的表情变得愠怒起来。不想再刺激到妹妹的松下,拉了拉恋人的衣襬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是你自己觉得没有意义,反正不说对你绝对有利。」

「这不是有不有利的问题,而是老师也觉得如果会伤害到令堂的话,那就没有说出来的意义。而且,假使就像你说的以后我会跟老师分手的话,现在说出来只是毫无意义且彼此憎恶而已。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用这种方法逃避实在太下流了。」

「我们不能逃避吗?」

他反问。

「不能因为不想受伤而逃避吗?在不受伤,也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逃避,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就这样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当化?」

「我说的只是事实而已。」

「在我听来都像是歪理而已。没有面对现实勇气的爱情能有多少份量?」

他垂下眼睛后轻轻拾起头。

「老师已经是成人了,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感情这种事既无法受人左右,也不能强迫。」

恋人不像平日作风般的强势。

「但是错的事就应该更正啊!」

「我不认为是错事。」

「那我换一种说法。」

妹妹瞪着他。

「看到你们就让我觉得恶心想吐。」

松下知道他倒抽了一口气。

「……会觉得不舒服是妳自己个人的感情问题。」

妹妹笑了。边笑边殴打恋人的脸颊,快到连松下都来不及阻止。

「你给我从我哥面前消失!」

「不要。」

他直视着妹妹宣言。

「我喜欢老师所以说喜欢他,我爱老师所以才跟他相爱,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等到哪天老师不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走,在那天到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可以留在这里。」

「我家人绝对不会承认你的存在。」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被承认。明知道不会被承认,而妳还坚持要告诉家人的举动只不过是在报复而已。妳把我们的事告诉家人,让老师孤立……这样就满足了吗?这样就能消除妳的焦躁吗?」

趁妹妹退缩的时候他再度攻击。

「妳以为老师没有烦恼过吗?我不这么觉得。他在烦恼过后仍决定不说的话,谁也没有强迫他的权利。」

「反正你就是在享受恋爱的甜美嘛。现在是快乐,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你打算一生跟我哥在一起?」

「如果可以的话……」

妹妹抱起手腕叹息。

「年轻时的恋爱谁都会这么想。错觉这一次就是一生的恋情。然而现实是无情的,再炽热的爱情也有冷却的一天。你还有青春可以重来,我哥可没有时间再浪费了。遇到你会毁了他的人生。」

恋人和妹妹之问好像有一条地雷线,那种紧迫感让松下无法插嘴。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浪费要由老师来决定,不是用妳个人的尺度来衡量。」

「你的意思就是叫我别多管闲事吧?」

妹妹丢下一句『不可理喻』就踩着大步走出客厅。恋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松下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他说话。不到几分钟走廊上传来声响,是妹妹提着旅行袋准备离去。

「妳打算去哪里?」

松下在喝水之前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四点。

「我要离开这里,反正车站前面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但是……」

妹妹好象忘了现在还是别人的睡眠时间般啪地一声关上门。松下虽然担心这么晚她还出去,却没有追上去的勇气。……他惧怕争吵。回到客厅之后,恋人还站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的他听到松下在地板上走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令妹她……」

跟刚才争执时完全不同,无力的声音。

「她已经走了,说要到站前的咖啡厅去坐。」

他咬住下唇再度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该对令妹说那么过分的话。」

「我是无所谓……」

怎么会变成这样……突如其来的发展让松下有点茫然无措。妹妹应该对恋人的向导觉得满意,明天心满意足地回去才对,为什么非得在半夜丑陋地争吵呢?

「你明天早上还有课,早点睡吧!」

都是自己强迫恋人做爱被妹妹听到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松下做好被责骂的心理准备,但是恋人的口气却意外地开朗。

「你不睡吗?」

「我把玻璃碎片扫干净再睡。」

「我来帮你。」

「不用了,小心受伤。」

恋人微笑说道。看到他的微笑,松下差点安下心来。

「那你呢?你不怕受伤吗?」

他抬起头。

「你就不怕受伤吗?」

他凄楚地看着松下。

「我做家事比较有要领啊!」

他从厨房拿了一把小扫把出来。松下不知道自己家里有这种东西。拨扫着玻璃的声音清脆又透露着无奈。扫完玻璃碎片之后,恋人看着出神的松下说: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去睡吧!」

见恋人没有太奇怪的神情,松下依言回到寝室。躺上床之后当然睡不着。母亲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吧?多少会发生一点冲突。要是母亲在自己面前哭的话怎么办?就算再怎么哭自己也不可能放弃他啊……。妹妹说过的话、恋人说过的话、自己的态度、当时的状况。一遍又一遍地在松下脑中盘旋不去。他只想着如果在哪个时候能把状况修正过来就好了,这种无法挽回的事。

 

松下一直撑到快天亮才睡了半小时左右就醒来。恋人还是没有回到房间。快要七点的时间,松下就像往常一样到厨房却觉得异常寒冷。走到客厅才看到恋人睡在沙发上。不想吵醒他的松下踮着脚走到身边后,才发现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望着窗帘发呆。淡绿色的窗帘在全开的窗户底下飞舞着。

原本面无表情的恋人看到松下之后慌了起来。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早餐……」

「没关系。」

他想站起来却跌倒了。

「你没事吧?」

松下抱他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恋人身上异常冰冷而且正簌簌发抖。想问他怎么了的同时,恋人忽然扑鼻紧拥住松下,接着就整个人往沙发倒去。问他要不要紧,他只回答可能是睡眠不足。看着恋人呆滞的神情和泛红的双眼,松下猜想他大概也一夜没睡。

「我去泡咖啡。」

他这次脚步比较稳了。走进厨房没多久就端了咖啡和吐司,还有松下最爱的煎蛋出来。

不想浪费恋人心意的松下开始吃早餐。他坐在松下身边,不厌烦地继续凝视着窗帘。两人安静共处的时间虽然居多,但像这样气氛怪异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松下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从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就是不自在。

「很有趣吗?」

恋人慢慢回过头。

「我看你一直在看窗帘,是不是哪里有趣……」

他摇摇头。

「看到风就像有生命的动物似地摆动,我在想要用哪种计算公式来表示才好。」

「这有点难,风的强度和方向都跟湿度和温度有关,还有窗帘本身的质料……」

「那是无所谓,我只是乱想来转移心思而已。」

无视于松下认真说出的答案,他叹了一口气。

「有一天……」

他低声说。

「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跟我在一起。」

松下无法回答,恋人也没有催促答案,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的样子。或许他知道未来谁都不能保证吧!

他们分别离开公寓。就像临出门前恋人所说『我待会儿再去』一样,他晚了一点才出现在大学里。但是松下第一堂有课,两人只好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由于今早跟妹妹吵架,连带上课有气无力的松下,回到办公室后发现恋人竟然趴在自己的位子上。

「你没事吧?」

松下慌忙跑过去摇他。恋人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眼角湿润,眼眶和鼻子皆泛红,就像刚哭过一样。他吸吸鼻子,用袖口擦拭弄湿的桌面。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没有哪里不……」

他语还没说完就扑在松下的胸口发出类似呜咽的喘息。过了五分钟后才稍微平复下来,推开松下和他微微保持距离。

「我今天先回去了。」

他轻声说。

「我无法专心上课,在你身边只会妨碍到你而已。」

「你真的没事吧?」

他微笑后走到房间一角拿起通学常用的背包。看着恋人无神的侧脸,松下直觉不能让他就这样回去。他回去之后要做什么?会一个人哭吗?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法忍耐的松下抓住他临走的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他歪着头。

「像我妹妹,还有我做的事都让你厌恶吧?」

「不会啊……」

「你可以生气啊,为什么不生气?」

松下终于明白今早感觉到的不对劲是什么了。他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生气。明明被妹妹羞辱得那么惨,却没有责备任何人。

他俯首摇头。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你又不是神,不会生气太奇怪了。」

「我真的没有生气啊……」

无法接受的松下又问了三次,他也回答三次同样的答案。到了第三次结束后,恋人疲累不堪般地叹息。

「我要是生气的话……你不是又要哭了?」

在松下咀嚼话中含意时,恋人已经趁机离开了。独处的松下开始思考恋人所说的话,和不在自己面前生气的理由。……想到欲罢不能。

透析疗法的研习会在位于Port Island的Anix

Plaza大厅举行。在研习会结束前半小时到达会场的松下,在大厅门口等着妹妹出来。虽然研习会还没结束之前就已经有人陆续出来,不过在一结束的同时,人群就像潮水般涌出。

松下慌了手脚,他怕在这么多人里找不到妹妹。东张西望的松下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来源是一个五人的男性集团,妹妹也在其中。松下叫了一声之后,妹妹吃惊地站住。

「幸好找到妳了,我有话要说。」

妹妹跟同伴交代一下后就独自留下来。因为是在大厅前,松下便说要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但妹妹不耐地表示在这里就好。

「我待会儿还有饭局,不想迟到。」

松下强忍又要发作的胃痛。决定来找妹妹之后,他的胃也与时间成比例地开始作痛起来。但是他不能因此退缩。

「不管妳和家人怎么反对,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妹妹叹了口气。

「你就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个吗?别让我蒙羞好不好?」

妹妹嘲弄的口吻对自己来说也是必要的过程。

「跟你谈过之后,更加坚定我选择他的决心。」

「随便,我没时间陪你们玩。」

「我会保护他。妳到底想对我要求些什么?」

妹妹皱起眉头。

「妳是要我跟女人结婚,然后组织家庭吗?要我步上一个平凡的人生吗?可惜我对这种形式的生活无法感到幸福,因为我无法喜欢上女人。就像妳需要丈夫孩子一样,我也需要一个人生伴侣。在这个年纪好不容易遇到这一生中最爱的人,请妳不要否定我们。」

松下跪在大厅的彩色磁砖上,在他的头碰触到地面前被妹妹拉住了。

「你干什么啦!丢死人了。你也为我想一想好不好?」

松下缓缓站起。

「你太奇怪了。」

妹妹低头叹息。

「为什么?」

「因为做的都是些奇怪的事啊!」

自己对妹妹的诚意居然被解释为奇怪,松下有点无奈。

「我只是告诉妳我有喜欢的人,并希望妳也能接受他而已。」

「但是也不能找那么年轻的……」

「喜欢一个人跟年龄没有关系吧?」

妹妹焦躁地咬住嘴唇。不管是年龄或相处的时间,甚至血缘都无法成为了解一个人的主要原因。就像妹妹无法了解自己一样。

「妳知道我感冒的时候最想要什么吗?」

妹妹讶异地看着他。

「妳和妈都会找最有效的药给我。但是,就算我不吃药明天就会死的话,我也宁愿选择一个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我想要的是一个安慰的拥抱和温柔的对待。这些他都明白,他明白我是一个多么害怕寂寞,并且拙于排解压力的人。像今早他也是因为我不擅与人争执,才会跟妳起了口角,平常的他不是那种攻击性的人,他总是万分为我设想,我不想失去他。」

这么大把年纪了,别这么没用好不好……妹妹叹息地说。

「我不想说谎,所以选择实话实说。我觉得同性恋很恶心,也不想去想象。我想我这一生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感情。」

妹妹现实的话刺痛了松下的心。

「……我小时候非常以你为荣,因为你聪明又优秀……就算你不当医生,我也一直以你为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还是以前的我,还是那个优柔寡断又懦弱的男人。改变的是妳的想法吧?」

「或许是吧!」

「但是我想改变。」

起码能拥有保护所爱之人的勇气。

……妹妹扶着额头,然后疲惫似地做出『拜托你适可而止』的结论。

遇上塞车的松下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打开门,室内是一片黑暗。以为恋人已经离开的松下霎时脑中一片空白,但是开灯之后看到放在门口的鞋子又松了口气。沿着走廊打开电灯后才发现他在客厅里,维持着跟早上出门前一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发呆。

松下打开电灯,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无机质的视线直直地瞪着前方,心好象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尚史。」

松下叫了几声名字后,他才慢慢地回过头。看到恋人脸上的泪和惊惧的表情,松下怜惜地紧抱住他。

「你不用因为没做晚饭的事向我道歉。」

看到没有动静的厨房,松下把话先说在前面。

「你不用向我道歉,而且你原本就什么事也不必做。不管是做饭、打扫、洗衣服,什么都可以不用做。」

他的手指在松下背后颤抖。

「时间……到了你还没有回来,我怕你是不是嫌弃我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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