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熟练地解开衬衫所有的钮扣,直接触摸肌肤。
「知道吗?我也试著想忘掉你啊,毕竟我们都是男的……可是到头来还是没用,所以我 每次跟别人交往都维持不了多久
——这些就是接续上次没说完的话。」
爱一个人的心情淳宏也懂。就像他想忘了池岛却始终忘不掉。也因此,跟池岛分手後,他再也不曾喜欢过谁。
「——淳宏。」
高桥的气息掠过唇边,紧接著柔软的触感印上嘴唇。他知道自己将被亲吻,却没有想过要逃开。
「可以吗?」
深情款款的询问。
淳宏没有不解风情地反问什么可不可以。他低头微微垂下眼帘。
掌心游移在裸露胸口的动作渐渐大胆,不断啄吻的唇瓣也变得越来越滚烫。
指尖麻痹了,沉睡在体内的欲望一点一滴地苏醒。跟池岛分手後他连自慰都很少做,那种迂回的感觉和刺激令他感到轻
微的晕眩。
「你不拒绝的话,我就要……做下去啰?」
高桥摘掉眼镜缓缓叠上自己的体重,淳宏的脑袋从床沿滑落地面。仰望天花板的视野里出现高桥的脸。眉头深锁的严肃
表情说明了他的认真。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要跟高桥发生肉体关系。不只是高桥,除了池岛以外的男人都没让他动过心。
可是——说不定。
说不定跟高桥上过床之後会产生某些改变。
淳宏主动回应持续不断的亲吻。他微启唇缝,伸出舌尖轻舔高桥的唇瓣。高桥瞪大眼睛停止动作,下一刻又深深叠上他
的双唇。
他交互啃咬上下唇瓣,接著卷上淳宏的舌头,巧妙地挑逗舌根,带领著因久违而不惯的淳宏。
「……!」
麻麻痒痒的感觉在执拗的接吻推波助澜下,渐渐转换成快感。
摩娑胸口的指尖也越来越放肆,两指夹住乳首轻轻一扯。
「嗯——!」
「这里是你的性感带?」
本能泄出的惊喘换来高桥的关切。
「不要……」
高桥的手滑向下半身,在长裤的钮扣上稍作停留後,若不经意地抚过淳宏大腿间微微增加硬度的中心。
「教教我,我没有跟同性上床的经验。」
询问中混著粗重的喘息。掠过颈项的温热再度引发身体的连锁反应。
「啊……」
指尖缓缓拉下拉链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
淳宏模模糊糊地想著,那或许是犹豫与羞耻心逐渐崩溃的声音。
「可是,你不一样吧?你跟之前的男人都是怎么做的?」
接下来的话却宛如当头棒喝。
他倏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孔令他如遭电殛。
——不是池岛。
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却在重新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同时,从每一寸被男人抚摸过的肌肤掀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淳宏?」
「——不要!」
他挣开高桥的手逃离他的怀抱。那岂止是鸡皮疙瘩。
他甚至恶心得想吐,全身直打冷颤。他拉拢凌乱的衣服,闪身坐得离高桥远远的。
「淳宏……」
「对不起。」
高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慌得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知道道歉反而会刺伤高桥,却又不能不说。
他不该为了试探自己、也为了忘掉池岛而利用高桥。
身体在颤抖。
声音也在颤抖。
再怎么忍耐泪水还是扑簌直落。他急忙把眼泪擦掉,却拴不住决堤的泪腺。
「……我去外面抽根烟。」
须臾的沉默後,高桥沉静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淳宏用含泪的眼睛仰望高桥的脸,高桥却戴上了眼镜,不自在地别开视
线。
他背对著淳宏在桌上摆了一样东西。
锵啷啷的金属撞击声——那是附有皮革钥匙圈的房间钥匙。
「钥匙麻烦你放在楼下的信箱。」
意思就是说『在我回来之前请你离开』。他没有替自己辩解的余地。虽然点了点头,看他不看他一眼的高桥恐怕也不知
道吧!
走廊传来远去的脚步声。没多久,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跟著响起。
独自被遗留在房间里,淳宏的胸口再次填满苦涩。
原以为早已淡忘池岛嘴唇的触感,高桥的唇却让他再度想起。他迷恋那温暖的胸膛和手掌,也为那体贴却又坏心眼的性
爱沉醉。
那是无庸置疑的恋爱。
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也不是错误的一夜情。
事隔多年仍令他如此魂牵梦萦。
「……我真傻。」
直到现在他才认清。
为什么当时不追上去?为什么要故作大方?
池岛有小孩也好,有妻子也罢,淳宏就是爱著他。爱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或许已经太迟了。可是,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匆匆擦掉眼泪的淳宏,一离开高桥的住处就取出手机。他等不及回家再说。
铃声响了几次终於接通,电话另一端传来优雅而冷漠的女性声音。
「对不起,请帮我转经营管理室的神保先生,我是他的儿子。」
他打的是父亲公司的电话。听著转接中的音乐,他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握著手机的指尖发著抖,膝盖也不住打颤。他双腿发软地蹲在人行道上,一点也不在乎来往行人投注的眼光。
「快接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他得在勇气萎缩之前挤出涨满胸口的这些话。
要不然——要不然的话。
他肯定会疯掉吧!感觉就像冻结的岁月一下子奔流而出一般。
脑中已经在盘算下一个步骤了。
先跟父亲打听池岛的事,再打通电话给池岛。五年前他是父亲的直属部属,现在一定调职别的部门了吧!
他现在在哪里呢?如果住在关东一带的话,他就可以立刻飞奔去找他。
『喂。』
「爸爸。」
淳宏握紧手机。
『有事吗?难得你会打电话来公司找我。』
听到儿子的声音,父亲龙心大悦。
『我知道你忙著准备考试,不过偶尔也抽个空回家一趟。你妈很惦记你呢……』
「爸,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淳宏开门见山地说,根本没心情跟父亲叙亲子之情。
『什么事?』
「您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送文件去公司那件事吗?当时下来拿文件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文件……』
父亲似乎一时摸不著头绪。淳宏耐著性子继续说:
「就是那个池岛先生啊,我们不是一块吃过晚饭?」
『哦哦,你说池岛啊!你怎么会问起他的事……』
「我朋友有几个就业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他……」
淳宏胡乱掰了—个藉门。
『问我也行啊? 』
「池岛先生比较适合。」
要是父亲追问理由就不妙了。心下惴惴的淳宏硬著头皮强调。
『你死心吧!』
得到的回答令他背脊凉了一半。
「为什么?」
淳宏强忍著心中的不安。
「为什么叫我死心?是不是不能泄漏同事的地址?」
『那倒不是。』
「既然这样……!」
『池岛已经不在我们公司了。』
父亲接下来的回答令他呆若木鸡。
「不在了——?」
始料未及的现实,淳宏脑中一片茫然。
在公司不期而遇的第二年,池岛便递出辞呈了。理由是被其他公司挖角。
『这件事并没有公开,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父亲知道池岛跳槽的公司,但池岛说要搬家,所以不知道他现在的住址。
淳宏不发一语,父亲说要介绍其他社员给他,淳宏拒绝了。
之後又聊了一些考试的事才挂断电话,淳宏呆呆地盯著手中的手机。
池岛不知去向。
向父亲打听池岛的事,对淳宏来说是心中最後一道禁锢,也是他敞开心扉的关键之钥。
如今他才发现禁锢原来形同虚设,门扉的另一端根本空无一物。
多么愚不可及啊!
事到如今又能挽回什么。
淳宏犯了两次错。
逝去的再也不会回头。
就算他再怎么想挽回也没用——
他心里一清二楚,却还是难以自制地痛苦。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他只能收拾自己的心,继续向前进。
10
「我一定是太走运了吧!」
「……你说这话是当真的吗?」
听了淳宏的感想,并肩站在一起的部门前辈曾田皱起眉头。
「难道下是吗?」
「再蠢下去小心我扁你哦?」
「饶命啊,小人不敢了。」
淳宏笑著闪躲着前辈笑闹著抡起的拳头。
视线一端的窗外是东京铁塔。
淳宏任职於国内一家数一数二的企业顾问公司,地点就在与霞关各政府机关遥遥相望的一栋摩天楼里。
念研究所或出国留学也曾列入他的考虑,但他终究还是选择到鼓励员工继续深造或留学的公司就业。
同期进公司的社会新鲜人有三十名,中途转换跑道的有五名。虽然竞争非常激烈,所幸今年录取的人数是历年来最多的
一次。
再加上会计师的资格也助了他一臂之力。
「到去年为止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关系,录取的名额还不到两位数呢!」
前辈正色地说。
倒也不是今年景气好转了。
之所以放宽录取名额,是为了因应新部门成立而举行大规模的扩编活动。
他很感激自己适逢其会的幸运,却也很清楚自己能顺利录取并不只是基於这个因素。
试用期届满进入正式聘用的六月,淳宏和曾田并肩走在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下,准备出席新部门的说明会,
「说走运其实也算满走运的啦!」
前辈目视前方说:
「不过,有实力的人注定不会遭到埋没,像你这种领有证照资格的人更是抢手。何况你懂得随机应变,又会讨上面的人
欢心。除了父母以外,你一定常跟年长的人相处吧?」
「……你想太多了。」
淳宏对一字排开的称赞却之不恭。
说到年长的人,除了父母和学校、补习班的老师,他接触过的就只有一个人。残留心中的旧伤口,至今他仍无法心平气
和去看待。
「对了,公司好端端的干嘛挑这种时期扩编啊?」
淳宏後知後觉地问道。
「你进公司的时候没问吗?」
「他们说是公司机密,不能告诉我们这些新来的……」
新部门的事他早有耳闻,详细情形却被视为重要机密。三缄其口到这个程度也真是保密到家了。
「主要是因为我们从别家公司挖到一个很优秀的人才,当初开出的条件是要新设一个部门让他全权掌管。」
「……原来如此。」
淳宏微感诧异,终於弄懂公司为何要严格保密的原因了。
让一个挖角过来的社员负责新成立的部门,这种事确实不方便对外公开。
「其实我们公司早就有意组织一个精英团队,这下刚好用扩编的名义迎接这位大人物进门,挑起新部门的重担。」
「这个人一定很不简单……」
否则国内赫赫有名的顶尖企业顾问公司也不会蔽欲网罗,更为他设立新的部门。
「他的来历可大了。」
曾田严肃地说:
「听说他年龄只有三十五岁上下,原本在一家知名的外商银行日本分公司累积经验,之俊被拔擢到海外总公司研习企管
,同时累积了下少实绩。关於证券和外汇这方面的实力就不用说了,对景气低迷、急需重整金融业界的日本国内来说,
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好厉害啊……」
声音不争气地发著抖。
一方面是紧张,一方面是出於敬畏:
「喂喂喂,有点自信好不好?你一个社会新鲜人被编派到这么一号人物的手下做事,就表示你也不是泛泛之辈。」
「哦……」
他得重新打点精神才行。
在夏天的尾声发现自己跟池岛唯一的接点早已不存在的时候,淳宏简直晴天霹雳。他绝望、後悔,最後心如槁灰。
今後不论他再怎么挣扎也见不到池岛了。原本他想忘了一切,然而这一切又岂是说忘就忘。
既然如此就别勉强自己忘记他,将他摆在内心的最深处,迎向崭新的人生吧!直到最近他终於想开了。
如果我能坦率一点,别再拒人於千里之外,或许有朝一日会像爱池岛一样再次爱上某个人。
目前还是专心工作要紧。如此督促自己的他,搭上电梯前往会议室所在的楼层。
尾随前辈进人咖啡色大门内的会议室,里面正闹哄哄的。
即将成为同一团队的精英同僚,不约而同朝他们行注目礼。
人数约有三十个左右。
淳宏跟著曾田一一上前打招呼。绝大多数都是公司里面的佼佼者,即使是四月刚进公司的淳宏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让各位久等了。」
全员大致到齐後,筹备部长上台了。坐在末座的淳宏下意识地全神戒备。
「关于新部门的事相信大家也略知一二了,现在就由我来做个详细的说明。」
部长装腔作势地开始叙述新部门的概要。淳宏再次体认到,这是一个不容许失败的部门。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要
来领导这个用心良苦设立的部门?他半是不安,半是期待地等待著。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现在为大家介绍你们未来的主管。」
部长面向门口,把上半身探出门外。
在场的每个人莫不屏气凝神,好奇地拉长脖子等著这位『新主管』。
不久,尾随在部长身後,一双穿著轻便长裤的脚出现门口。
「咦……?」
肩辐宽厚、身材颀长的男子身穿细条纹浅灰色西装,里面搭配白底水蓝条纹衬衫。
银框眼镜把清俊的五官衬托得丝丝人扣,眼尾有著细小的鱼尾纹。
那张鲜明地刻在记忆里的容貌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淳宏宛如五雷轰顶。
为什么?为什么?
脑中塞满问号。这是上天的恶作剧吗?会这么想也在所难免吧!
部长身旁的男子映入视野那一刹那,他在心底拚命呐喊著绝不可能。
他都决定死心、决定忘记了,为什么还——
那个执掌新部门生杀大权的男子正是池岛。
分手已经五年多了,池岛跟记忆中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五味杂陈地望著那个不变的男人,他的心狂跳不已。
为什么——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你站起来干什么?」
发现一时忘我地站起来的淳宏,筹备部长满脸诧异地望著他。被斥责声吸引注意的池岛微一转头,正好与他四目交接。
池岛也如遭电殛。
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呼唤著『淳宏』两个字。不可能听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令他胸口苦涩难当。
交会的视线就此生根,周遭的一切彷佛都不存在了。
「神保,快坐下。」
身旁的前辈扯著他的西装下摆,淳宏这才如梦初醒。
「啊,噢……」
他连忙坐下来,视线却离不开池岛身上。低声跟部长商量事情的池岛,也不时把眼光投向他。
「这位就是你们的上司池岛部长。关於他的事你们大概也略有耳闻了,现在就请他做个自我介绍。」
池岛起身离座。
「大家好,我是池岛雄治部长。」
久违的嗓音声声穿透耳膜。
「一见面就要你们对我马首是瞻,我想各位也很难心服口服吧!」
沉稳轻柔的语调一如往昔,唯有在恢复镇定,俯瞰底下众人的视线中感受到坚毅不拔的意志。
「我跟上面的人谈过,给我们彼此三个月的试用期。」
池岛的提案引起鸦雀无声的会议室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