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谁讲了什么?谁在照顾自己?谁守在床前?
好像……是获。
眼前只一直摇晃着这个身影。专注的、焦急的、担忧的眼神。
对不起……
“还冷吗?”
不冷了。
“我再抱紧一点,觉得气闷就哼哼两声,知道吗?”
……
“咦?脸竟然红了,是发烧严重了吗?”手忙脚乱。
不、不是严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小获,厄,咳咳,你叫婶婶上来有事?”
“婶婶!可以麻烦你帮我拿退烧药过来吗?”
“可是小朋友他……”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可能烧得更厉害了!”
原来说话的时候,胸膛会震动,这种震动可以让人觉得……安心……好想,再听清楚一点。
“怎么滑下去了,坐不稳了吗?”手臂用力。
隔着柔软的布料也能感觉得到那肌肉的轮廓。
……
苦。
不喜欢,我喜欢那种甜甜的暖的感觉。
不喜欢,不要……
“他看起来不想吃药呢。”
“三哥,帮我把这片药碾碎。”
“哈?”
“少罗嗦了,利索点!”
“你什么时候学会对三哥这么没礼貌了!”
“啊,拜托你了,三哥帮帮忙吧。”
“切,好啦好啦。”
唔……(推)
“噢噢!现场热吻欸!”
吻?唔……不要……好苦……
(手被捉住。)
“云,乖,吃药——
三哥,再来一片,刚才被漏掉了一些。”
……
“云听话,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啊,可是,真的很苦。
“咳咳,X的!我都被苦呛了,这谁发明的药啊!”
“四弟你别心疼弟媳就拿药出气,像个小P孩似的。呐,给你蜂蜜。”
甜的,软的。
唔……
“那个谁谁,喂药归喂药注意尺度……啊啊我看不下去了我走了!”
(关门声)
(“妈,别进去,小两口喂药正在状态呢!”)
(微微睁眼)
获的脸好红。(抬手,大手扶着跟上,压在红脸上)
“我没事,你睡一会儿。”
睡不着。
“获……”喉咙为什么会痛呢?
“别说话。”
“获……”我要说。
“嗯?”
“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那件非常重要,却竟然被我忘记了的事情。
“噗,云你是在撒娇吗?”(搂紧轻摇)
撒娇,是什么?“获,我快要……离开了。”
(安静)
“呵呵,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那么笑,我的心脏会痛。“回云地……”
“……”
“莫爷爷说,我只能呆两个月。”好累,但是我要说完。
“为什么……”
“不知道。”莫爷爷说第二天告诉他的,但是第二天他被人带走了……
“云?先别睡好吗,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不想睡,我想告诉你,但是我控制不了……
(开门声)
“小获呀,小朋友想睡你就让睡吧,这退烧药有安眠药成分的,他想睡是说明药起效了,很快就可以好了吧!”
不对……药应该、对我无效的……
“妈,可是!”
“等他睡醒再说也不迟呀!”
对不起……我会……等我醒来……
25 无题
雪白的墙壁地面,被薄纱罩着的星星……这个天花板太熟悉,熟悉得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伊云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奶黄色的小水池中,那色泽那触感,他绝对不会记错,是孕育之泉的水。
一个全白长发的男子走进房间,平和的嗓音柔柔的说:“伊云大人您醒了?”
“迎……接者?”
“嗯,欢迎您回来。”
“回哪里?”
“您应该在的地方,云地。”
伊云面无表情的低头,自己身上所有的伤都好了,连那种被称为发烧的症状也消失了。他从小水池中站起来,迎接者给
他穿上长袍——与他离开的那天一样的长袍。
从窗口吹进来久违的气息,撩动长袍轻拂。长腿朝门口迈步,推开门——
“欢迎回来。”微笑的肯和析树,非图和索亚,景田和锊,还有……
“伊、伊云大人!”锊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我怎么了?伊云低头抬手,啪嗒,一颗,啪嗒,两颗……这是什么?好像是从我的眼睛里掉下来的?
摸摸眼角。真的,还在流着什么。
“我,怎么了?”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
析树小心的扶住他,说:“你在流眼泪。”
熟悉的草绿色大陆米黄色沙漠,山丘高峰丘陵……伊云坐在门框上,倚着门,仰头看小小的太阳悠悠的滚来滚去。
雪白的大街上不时有人脚踩云团飞过,但凡是经过伊云屋前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而伊云对此毫无觉察。
刚回到这个“家”的第一天他曾经问过:
‘肯,我回来多久了?’
‘15天。’肯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但他却开始在意这种笑的不真切。
‘谁带我回来的?’
‘莫爷爷。’
‘……为什么?’
‘抱歉,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那个没来得及说出来的原因?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说清楚?明明可以写信或哪怕只是传一句简单的口讯
不是吗?
难道……可能……
或者,那只是一个梦?
那个天空有云朵脚下是土地的世界,有车子有水泥大厦有女人有……展获的世界。
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太过真切的梦境,否则,怎么会在一闭眼的时间就物移景异?
“林,在干什么?”莫老爷笑呵呵的凑过头来。
“看论坛帖子。”林爷爷回答
“啊,就是那个发现伊云小子照片的论坛?”
“嗯。”
翻出那个帖子,照片已经被撤掉了,但讨论一直没断,第三页倒数第二个回复:
‘伊云·云地?’
第三页倒数第三个回复:
‘咦?LS林子满园你认识照片里的人?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莫老爷深不可测的微笑,“多亏了这个帖子我们才能找到伊云小子啊,话说回来,你哪里知道这个论坛的?”
“一些小姑娘告诉我的,”林爷爷揉揉肩,“她们说这个论坛很有趣,我闲着无事就上去玩玩咯。”
“为夫真罪过啊,不过也没办法,伊云小子失踪可大可小,毕竟……唉,自己那么艰难才熬得过来,体会过个中辛苦,
实在是不想后辈重蹈覆辙。”
林爷爷环住莫老爷的肩膀,温柔的拍了拍,“我知道你的想法,当年看你那么痛苦我又何尝好过了?不过……”
“不过?”莫老爷俯视看进这个最重要的人的眼里。
“……比起那种痛苦,和你永远分隔两个世界更让人无法忍受啊。”
伊云在门口坐到日上中天,才挪动位置。肯一家请他去食店吃饭,他需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动,只是在床头边上多了一块镜子,是析树让筑工研究做出来的。虽然比不上那边现代世界的镜
子的清晰度,但也足够让伊云看清楚自己的一头短发。
他曾经有一头长及大腿的长发,但他已经快忘记了那个形象,清爽柔顺的短发才是他的标志似的,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
觉到有谁想要伸手揉他的脑袋。
从柜子里拿出带有自己标识的长衣长裤换上,离开之前他习惯性的想要锁门却发现门上没有锁。
摇摇头,他往食店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回头看他,终于有一个人停下来,“伊云大人,您的身体还是不适吗?”
微微歪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家看到您徒步走路,所以有点担心……”
徒步走路,啊,他是应该用云的。
“谢谢。”不自觉的适应了那边世界的人的行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砰乒乓啷当!!
路上交通乱成一团。
伊云蹲下来,掌心凝结出一朵厚实的云,呆了一会儿,他踩上云,往目的地飘去。
“我没看错吧?!”
“震惊的不只是你,我也看到伊云大人笑了,好可爱……”
“那个,听说他刚在迎接者那里醒来的时候还哭了。”
“……”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想来肯和析树都是用心准备了的。
各种菜肴虽然看上去并不精致,但伊云知道都是美味的,可惜他只吃了几口就觉得饱了。
肯和析树对视一眼。
肯怀抱里的小婴儿依依呀呀的叫了起来,析树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大瓶子,倒在碗里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进
小婴儿的樱桃小嘴里。
伊云被这个画面吸引去了所有的目光。
那应该是温暖的,他如是判断心里的感触,但同时,他又觉得冰冷。
注意到伊云的目光,析树推过来一杯白色的东西让他喝,“这是牛奶。就是母A3的——”
“谢谢,我知道牛奶。”伊云点头,因为展获最喜欢喝的就是酸牛奶。
“厄,不客气,它可以舒缓情绪的。”
小小的抿一口,味道很淡,而且是……甜的。
啪嗒。
“伊云,你怎么了?对不起,你不喜欢喝牛奶吗?对不起……”析树整个慌张了,他以为喝点牛奶会对伊云有好处的,
没想到让对方又哭了。
明显带着茫然的脸上不停滑落泪水。
砰乒乓啷当!!
食店里乱套。
肯把析树环在怀里,轻声安慰:“这是他自己的心的问题。”
析树担心的看着伊云双臂交叠趴在桌子上,安静的,轻盈的发丝乖顺的垂落在耳边,一动不动。
26 无题
展获趴在床上,像条尸体一样。
他在自责,懊悔,痛苦。
当天怎么就放开了那个人的手?
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星期了,那天合计短短不到半天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梭巡。
伊云前一天晚上吃了药就沉沉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他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哪怕什么
都做不了,只是看着,安静的看着他。
但是一切并没有依照他的期望发展,鲜艳的红唇颜色慢慢褪去,带着展获短暂得仅能用瞬间形容的喜悦。
伊云的高烧退了,而且明显退过了头,竟然慢慢低温了下去。温度计一探,36.5,五分钟后再探,36度,再五分钟,
35.8度……人体暖炉,热水袋,电热毯,想尽所有办法都没办法让伊云的体温回升,最后堪堪悬在32度。
怀里的人明明不久前还是温热的,此刻却凉得仿佛刚从冰洋里淌过,仅余微温。
展获狂敲电脑,试遍任何可能的方法,却完全没有效果。打电话找doctor杜也找不到人。
狠狠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甚至有想喂伊云喝自己的血,哪怕要喝光,只要能让他再度温暖起来……
就在展获焦躁得想要破坏一切的时候,有两位老人登门拜访了。
他们一个自称是莫老爷,一个自称为林爷爷。
展获的野兽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妙。果不其然,两位看上去约六七十岁的老人带来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伊云再留在这个世界,会有生命危险。
云地人体质和这个世界的属性并不相合,但世界对于人体的影响并不会因此而停下。
最明显的违和处就是自愈能力,云地人必须依靠黄云进行治疗加速,否则伤口要比这边世界的人消耗十几二十倍的时间
才能痊愈;并且,云地并没有“疾病”这回事,云地人来到这边就必然会受到“疾病”的威胁。
在最初的时间里,云地人体质还维持在最初状态,受伤用药无效,生病用药也无效,勉强维持在安全状态;然而,随着
时间的推移,食物、空气、物体接触……各种各样的事物使得云地人越来越接近普通人类的体质,因此感染“疾病”的
几率以几倍的速度提高,但自身免疫系统和药的作用却跟不上这种改变速度……这对抗的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往往会导
致云地人陷入措手无策的危险境地。
没有系统计划而进行的被动改造,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
“死。”
一个字,只需要一个字的重量便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肩膀。
展获仿佛听到哪里轰然倒塌的声音,震得他的耳膜大脑身体发疼脸色发白。
二哥按着他的肩膀,说,冷静。
展获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深呼吸。
老人说,唯一的办法,是把伊云带回云地,重新恢复云地人体质。
“带回云地”,展获突然盯住老人,他不相信眼前两个老人的身份……不愿意相信,因为这代表着分离。
展获不怕分离,但害怕永远的……。
老人看上去并不着急,喝了一口面前的上好铁观音,说,伊云现在应该体温下降了吧。
展获捏拳。伊云自住进他家三哥就派人彻底阻隔了外界的探视,不可能有人窥探得到伊云的情况。
老人继续说,虽然现在已经短暂停下下滑,但半天之内,体温会再度下滑……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上去守着。
展获克制自己的所有情绪,回到伊云床边。
二十分钟后。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把伊云抱下楼。
一切已经心照不宣。
自称林爷爷的人立刻从怀中的皮包掏出看上去仅余半支奶黄色液体的试管,让展获把液体哺进伊云嘴里。
老人说,这是孕育之泉的泉水,我手上剩下的一点,只能勉强让伊云体温保持半天。
……
怀中一轻,展获咬牙问,他恢复之后,我还能见到他吗?
老人只笑不语。
伊云被带走了,到完全离开视线都没有醒过来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声,我会回来的。
……
展获在床上翻身仰躺,怀里抱着伊云盖过的被子。
家里人都不上来打扰他,他也没把伊云离开了的事情告诉雪梨李默或者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