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虎双眼一亮，跨前一步躬身拜谢：“多谢小英雄提点。听闻江湖如我这般正义热心却功力不济的人很多，我这就去找！”说完人翻身上马，拍马就走。

钱乐目瞪口呆：“喂，这人，不是说还马吗？至少，也留点钱啊。”

“你不是不要‘那点钱’。”靳禹忽然出声。

钱乐吃惊，抬头看靳禹，靳禹却急忙挪开目光。钱乐眨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似乎好像也许靳禹嘴角刚才翘了一下？

走了一段，钱乐还沉浸在之前的兴奋中，小心问出：“靳哥，那个山珍、蘑鲜是什么暗号吗？山珍一般不都是蘑菇吗？”

靳禹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应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是一二三的三，针灸的针，魔鬼的魔，神仙的仙。”

钱乐一揣摩，虽不明白“三针”的意思，但想到靳禹或救人或杀人，都一副淡然表情，那捉摸不定的劲头，还真有点魔、仙并存的意思。“哦，那方丈是不是叫‘一针神僧’啊？”

靳禹奇道：“是‘三刀神僧’。你猜的有几分接近。”

钱乐点头：“你们的师傅既教你们救人，也教你们杀人。他的武艺、医术一定特别精湛！对了，你为什么把那三个人也杀了？”钱乐最好奇的是靳禹的哪“三针”？不过他想那是人家成名绝学，肯定不会回答他，索性也不问了。

“见者死，这是规矩！”靳禹含糊道。

除了师傅、师兄们，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三针魔仙的样貌、行踪等等。师傅和师兄们也都一样。“见者死”差不多是师门规矩，特别是杀人的时候。当然，用到特殊技法救人除外。行走江湖时，靳禹和师傅师兄们一样，只会用寻常医术救人。惟有在偶然遇到，或于极冷僻之处，才会小心用上特殊技法救人。毕竟，杀为先、救为后，是师傅的言传身教。

也因此，江湖上有一奇异做法。想要求三刀神僧、三针魔仙等奇医救人，就要把垂危濒死之人扔在荒郊野外。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半被奇医发现的可能，之后便是百分之九十九救活的把握（那百分之一，便是让靳禹师傅一直耿耿于怀的落水少年。也怪当时那少年自己毫无活心）！

钱乐全身发抖：“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看、看的……”

靳禹把钱乐往自己胸口贴贴：“你知道的，都放心底。我不杀你！”

钱乐头点的像小鸡叨米：“我放心里锁上！我对谁都不说！”

靳禹看着钱乐帽子边探出的一缕黑发，细软飘飞，轻轻叹了口气。从未有过的心绪在心底蔓延，靳禹想把钱乐放进自己身体里，一直温暖自己的心，不放开，也不给别人知道……

钱乐暗地对手指：“危险啊危险……我想当傻人，可为啥没傻福？靳禹这人太捉摸不定，心慌慌啊心慌慌！古人实诚、憨厚，我也想这样，可看他们无措、吃亏，我就忍不住……这浑浑噩噩还真要点技巧嘎！我要更像少年一点，更傻一些，更乖一些……我要尽快换大树、换饭票……”

一路向西，环境越来越荒凉，空气越来越干燥。钱乐换大树、换饭票的打算不得不暂时搁浅。

靳禹婉言告诉钱乐，他的少年身体筋脉俱损，气海被破，无法习武。似补偿般，靳禹给钱乐做了个小弹弓，每日教他瞄准，发力。

钱乐有点遗憾，不过想到穿越前没有的东西，穿越后也无须奢求，转瞬不再纠结。弹弓还是钱乐小时候玩过的东西，重捡起来，钱乐以为枯燥，却没想到经过靳禹指导，他能用小小弹弓杀大鸟、毙野兔，甚至还打晕过一条蟒蛇，这些都让他感到新的乐趣，对弹弓也爱不释手。

这日中午两人进驿站吃饭。

里面人不少，小贩、农夫一眼就能分辨出。靠窗一个带小书童的书生和一个带竹篓的中年人坐在一处。钱乐老远就闻出竹篓有股草药味，猜那中年人是采药的。四个衙役在大堂中间那桌，靠门的两桌人都带刀带剑，差不多便是江湖人了。

等上菜的时候，挨着衙役那桌的钱乐听到四人聊得欢。甲拎着筷子比划：“……六扇门的那几个，可都是金牌捕快，一看文书证据，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兵分三路，一路直奔皇城去报告，一路就近找九王爷求援，还有一路摸着线索找到贼窝，去找放火工具。”

乙摇头打断道：“吹牛了又。梅闲山庄烧光大半个月了，放火的哪还有东西剩着给人找？”

甲一拍桌子，举个大拇指朝天：“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金牌捕快呢！还真给人家找到了，什么松油、火折子的，关键是找到血衣和凶器。听说那剑啊，就两指宽，跟咱们常用常见的都不一样。”

丙大力点头：“也就是外域人用这个！果然通敌叛国……”

甲急忙瞪眼，不让丙多说。

第11章

丁在一旁叹口气：“梅家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在当地老百姓那也是好口碑，可惜啊，政治哪是他们能沾的……”

钱乐眨眨眼睛，猜是石老烟等人把梅闲山庄的案子破了，还发现更大线索。能让罪犯受惩，总是美事一桩。

小二正给钱乐这桌上菜，那边几个小贩嘀嘀咕咕：“……一道菜换九王爷题词的招牌，那可真是赚大发了。咱啥时候去德承，一定要点来尝尝。总不能是金子做的呗？”

小二听着笑了，这边插嘴道：“几位哪里知道，那九王爷的小儿子得怪病有一阵子了，一闻饭菜味就吐，啥也吃不成，看多少大夫都没用，听说瘦成个皮包骨头，都准备后事呢。当地人出点子、送菜的多了去，都没用。你们说的那道菜当初是个员外吃到的。他以前没见过，一吃不错，立刻给献去。也怪了，九王爷的儿子老远就闻到香味，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嚷着要吃。还真就吃下，也没吐！九王爷可高兴着，题个招牌算啥！”

其中小贩惊奇：“什么菜那么香？还能治病？”

小二皱眉摇头：“听说是煮鸡蛋。病可没好，除了那道菜……”

后厨有人吆喝，掌柜喊小二：“闲扯什么，快端菜去！”

小二嘴角一垮，急忙应了往后厨房跑。

钱乐正扒饭，发现靳禹筷子停在菜盘上，抬头一看，靳禹正盯着他。钱乐咬着筷子含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一道菜嘛，我会的还多着呢。”

靳禹又看他一会，才慢慢低声说道：“以后，不许做给别人吃。”

钱乐笑：“放心，以前我那厨房的煤气灶……呃……我家那厨房我很少进。”钱乐刚放下对题字招牌的纠结，没注意随口就说了“煤气灶”，好在靳禹没注意。

这个时候，窗旁书生结账出门，门口一桌江湖人却把他的书童拦住。一个满脸胡子、头发纠乱在一起的胖子拉着小书童：“娃水灵的，莫跟那穷书生。跟爷走，把爷伺候好了爷天天赏你肉吃！”

小书童大概十二三岁，娃娃脸、大眼睛，扎着两团小发髻，被拦住时还能瞪着眼睛撑胆子，被胖子这一说，“哇”的哭了：“我不跟你走，公子救我……”

钱乐把饭扒的飞快，反复提醒自己“穿越前就是栽在救人上”，却还是低声嘟囔：“那几个官差怎么不管？”

靳禹淡淡道：“书生没钱没武功，官差看不到好处怎会管。”

门口书生哀求、小童哭喊、胖子大笑，闹得厉害，却果然没一个人出来喝止。钱乐听不下去，抓着筷子忍了又忍，就要站起来时，靳禹叫住他：

“有人出头了。”

钱乐扭头，只看到背竹篓的中年人往门口走，仍没见有人出面。眼看中年人走出大门七八步，胖子的笑声竟戛然而止。钱乐看的清楚，那胖子嘴角流黑血，人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书生机灵，拉着小童就跑。胖子同伴上前一看，胖子竟然死了。几个人抓起刀剑，立刻去追中年人，却已经看不到人的踪影。再找书生书童，也看不到人。

钱乐偷笑：“采药的也会下毒，真是有趣。”钱乐早被邻桌酒香吸引，此时心情一好，忍不住也要二两酒。

哪知一口酒下肚，全身似火烧，眼前东西全都摇晃起来。钱乐心道坏了，这小身子骨禁不住酒。

对面靳禹看钱乐抿了口酒，立刻脸面、脖子连眼圈都红了，眼神有些发直。正想问钱乐怎样，眼前少年脑袋一垂，嗵的趴桌子上，醉过去了！

钱乐进了这驿站，就有不少人盯着看。此刻这边有响动，其他人马上都注意到。钱乐那小脸红的很是勾人，有两个大男人竟然当即咕嘟咽了咽口水。

靳禹不满，用披风罩住钱乐抱起就走。出门时，手指弹动，四粒花生换下两个男人的眼珠！

小二抱着纸包从后厨房跑出来：“客官，你要的牛……肉……”

大堂的两个人的满脸血和惨叫把小二吓得靠在门口，脚下发软。靳禹抓起纸包，飞身上马。

烟尘中，靳禹的身影很快远去。

小二哆哆嗦嗦回身，另一桌江湖人留下饭钱，匆忙离开。看走的方向，竟是要追靳禹。小二把桌上的钱点起来，那四个官差忽然大喊起来，接着也追出店去。小二一个也没拦住，还扎着手喊：“饭钱……”他们这驿站明明不在那几个官差的辖区。

钱乐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抬眼便看到靳禹衣袖的裂口，钱乐不解：“靳哥，你的袖子怎么了？”

靳禹勒马放慢速度，打量钱乐：“酒醒了？你不会喝酒！”

钱乐笑：“醒了。喝了才知道。”

靳禹点点头，想了想对钱乐道：“驿站有人跟来，我没留神，被割怀衣服。”四人对钱乐垂涎，变着法围攻抢人，靳禹除了师傅师兄，从未做过保护别人的事，没有经验，被四人钻空子弄坏衣服。听钱乐问到，靳禹却不想说那么细。

钱乐瞪大眼睛：“他们很厉害吗？你一定是轻敌了。我竟然没看到……”

靳禹以为钱乐害怕，轻声道：“你别怕。我以后都会注意！”

钱乐叹气：“哎！肯定打得很精彩，以后一定要叫醒我。”

靳禹愣了愣，竟忘了答应……

两人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是在腊月前两天赶到沙鹰堡所在的小镇。

当日，靳禹带钱乐洗澡、剪发，仔细打理。

靳禹告诉钱乐：“……沙家与师门有些交情，当年建堡的时候师祖帮过当时的沙堡主……沙堡主只知我们师门擅长机巧……此次我代表师门，前来祝贺沙鹰堡建成七十周年……堡内住着沙家堡主一脉的四代人，仆人、门徒在内人数过千。沙堡主名叫沙三强，他今年五十二岁，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沙小仁、沙小梓、沙小洋都已成家，住在堡内，分别管理武场、农场、牧场。女儿年方十六，待字闺中，名曰沙小彤。沙夫人管沙家名下所有商号。像我们今天走过的店家差不多都是沙夫人管辖的……堡大人杂，人人会武，我们去了以后，你离我不能超出五步，不要随便与人说话，切记切记！”

第12章

钱乐扳着手指，半天没算明白这千多人的堡有多大。听靳禹如此小心嘱咐，有些不以为然：“你不是去做客吗？反正在堡里，我一小仆从能有什么事。”

靳禹忽的伸手抓住钱乐手腕，沉声道：“别离我太远！”

钱乐被捏疼，不由害怕靳禹，忙连声说“好”，心里却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捉摸不定的危险人物，尽快换饭票，也许沙鹰堡是不错的契机……

靳禹发现自己用力失控，急忙松手。看到钱乐垂下眼帘，靳禹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敢告诉钱乐，堡里的仆从、门徒很多曾是流寇、马贼、通缉犯等等，他担心钱乐害怕，不愿意跟他去。他想带钱乐在身边，和路上一样，两人结伴而行。他想想留住钱乐给他的温暖，留住同行的一切快乐……

钱乐睡的沉了，不知道自己像在马上那样，被靳禹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要嵌到他的身体里一样！

心灵孤寂很久的人，发现并牢牢抓住温暖，已是一种本能！

身材魁梧的沙堡主声如洪钟，亲自在堡口迎接靳禹。

沙鹰堡墙高十多米，上面彩旗猎猎，迎出来的十几人个个腰板笔直，步伐沉稳。就连守门的都是目透精光，气势逼人。

钱乐一看之下，心中顿时豪气翻滚，恨不得自己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而刀枪剑戢的反光，又让钱乐萌发奇想——要是在古代召集这些武林中人拍武侠传奇，会不会比较有看头……

“……小乐，快来见过沙堡主！”靳禹看钱乐走神，轻轻把人往前推了推。

钱乐急忙双手抱拳，大声道：“沙英雄好！小子钱乐恭贺沙鹰堡建成七十周年！祝沙鹰堡兴隆昌盛……”

“哈哈哈……” 笑声盖过钱乐的话，沙堡主一手拎起钱乐，咧嘴大笑：“小娃子的谢意老夫领了。小靳啊，你认这小弟挺斯文啊，只是听这声音跟那羊羔子似的，用不用老夫帮你调教调教？”

钱乐冷汗爬了一脑门，心想我只不过用个成语，就算斯文，这沙堡主真爱夸奖人，也真够幽默，拿自己和羊羔比，自己声音又那么软弱吗？这声音有啥好调教的？

靳禹急忙把钱乐从沙堡主手上接过来，对沙堡主客气道：“我这弟弟身弱，还需调养，且也不能学武。多谢堡主好意。”

沙堡主旁边一高大男子呵呵笑道：“谢啥！小靳跟咱还客气？需要啥就跟咱说，三强粗心。小靳，还是上回你们师徒住的三层楼，好呗？”声音响亮粗犷，很是豪气。

靳禹急忙点头：“麻烦沙夫人！”

钱乐看看沙堡主，又看看高大男子，嘴皮不动，小声问靳禹：“你咋没告诉我沙夫人是男人？”钱乐早勾画了个泼辣爽利、风韵犹存的堡主夫人，此刻把设想打破的现实人物还真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靳禹没回答钱乐，却给钱乐个眼神，让他朝沙堡主身后看。三个和沙堡主容貌身材相似的中青年男子一字排开，他们的身边也都跟着个男人。

钱乐脚下趔趄，无疑，那是沙堡主的三个儿子和他们的夫人……等等，沙夫人是男人，沙堡主的孩子哪来的？

钱乐最后的问题暂时没人回答他。他和靳禹被迎入堡内，一路进了主楼。

沙鹰堡家大业大，立足江湖七十年，仇人也多，加上近一年来官府对江湖颇有微词，这次庆典没发帖邀请任何人，只是默许一些至交前来祝贺。

周年庆典，贵客远来，沙鹰堡内上下张灯结彩，仆从、门客各司其职。警戒十步一岗，随便五步内都可叫到服务。

钱乐且行且看，不禁赞叹这堡内布置与他穿越前看到的现代服务，层次有些相近呢。

堡内主楼四层，是堡内除旗楼外的最高建筑。这楼完全是砖石砌合，顶部有一展翅飞鹰的雕塑……

“喂，你叫什么乐？”

听了许多男人声音，钱乐一下子注意到这清脆的女声，忙循声看去。侧面偏后的一排沙堡主子女中，绿衣少女明媚大眼正向他望来。钱乐笑了，脚步放缓，轻声道：“你是沙小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