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猫锦
猫锦  发于:2013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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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哭笑不得,心里完全不是个滋味,“他还真是没心没肺啊。”我坐起来,“好吧,拿来吧。”

西泽尔,难道我今晚我醉了,明天就会忘记被你抛弃的痛苦吗?

你真混蛋,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又或者你只是希望我醉了之后,就无法从这里离开,那么你就可以安心地娶你的新娘了吗?

无论哪一样,我都好想狠狠地将整瓶酒都砸在你那张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上。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男仆很快便将酒取来,将赤红的葡萄酒倒进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折射出如血般美丽醇厚的色泽。

美酒芬芳四溢,男仆向我鞠躬:“请用,那么我先告退了。”

我点点头,端起酒杯。

男仆走出房间,关上门。

我心里稍稍泛起了一点疑惑,对于一个普通男仆来说,他的动作似乎太轻了。一切行动都过于小心翼翼,然而表情又异乎寻常地镇定平静。

况且,他的脸陌生得让我有些不安。

我放下酒杯,那鲜红的葡萄酒甘甜清澈,尝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然而我却没有再喝一口。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起西泽尔当初跟我耍赖的情景,他抢过我的酒来喝,他说他少个试毒的人,还说若是我中毒死了,那么他的死期也不会远了……

回忆到这里,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我立即起身,找到盛放清水的玻璃器皿,倒了一杯水漱口,刚喝了一口我又迅速地吐了出来,心想若是有人要下毒置我于死地,这里的水,自然也是有毒的。

冷汗从后背冒出,手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其他,我觉得有些微发冷,力气渐渐流逝。

我不由得想起西泽尔刚刚从瓦伦西亚回来的那一阵子,总是披着红袍赴宴的那些夜晚。

西泽尔惯常用的一种毒药,名字叫做坎特雷拉。那种毒药无色无味,只需要针尖那么一点便可以置人于死地。然而下毒的分量却经常是视西泽尔的心情而定,若是他讨厌的人,他会用极少的量,让对方在宴会的当晚倒下,然后在病床上呻吟整整半年才油尽灯枯地死去;若是和他没什么太大过节,西泽尔就直接用毒死上百人的量,让对方一瞬间就升上天堂……

我感到呼吸开始急促,中毒的症状已经渐渐明显,若是坎特雷拉的话——

有一刹那,我甚至以为是西泽尔令人这么做的。这样想的瞬间,心脏好像碎裂一般地剧痛了一下,然而只一瞬间,我便镇静地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

因为西泽尔没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若是他需要我死,只需说一句话,甚至给我一个眼神,如果他真这么想的话,我也会去按照他的要求做的。

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若不是他,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令我心甘情愿地去死。我从腰间拔出精钢制成的细钩,门锁轻易就拆开了。与此同时我感到一阵急遽的疲软,眼前的光线也渐渐变暗。

那杯酒我只喝了一口,毒发却如此剧烈,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实在是异常的急切。

我扶着墙壁,走出去,迎面就看见那个给我倒酒的男仆,他一看见我,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卫兵——”他大喊一声,然后手伸向怀里,我冲他嘲讽地讥笑了一下,在他衣襟里的匕首还没摸出来之前,我袖里的尖刀就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

楼梯上传来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佩剑和盔甲相互碰撞的叮当声,我想了想,便顺着高阁的阶梯往下,通向空中花园的方向跑去。

我的头越来越昏沉,依稀之间可以模糊看见空中花园那条种满奇花异草的碧绿小径,小径两旁是喷泉和巨大的鸟笼,我沿着小径逃跑,直到一扇漆成松石青色的精致门扉前。

我砰地一声推开那扇门,闯进装饰着粉色丝绸和各色琉璃饰物的绣阁里。

绣阁里相对坐着两位美丽的贵人,其中一个是教皇的女儿,另一个是她的侍女。

“啊——有刺客!!”

侍女跌落了手里的绣盘,发出惊恐的尖叫,金发的公主立即掩住她的嘴。

我关上门,冷汗已经流到我的眼睛里。

鲁克蕾西亚看着我:“米凯莱托,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血……”

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抓住她的双臂,将一枚用来换酒的羊头铜币塞进她纤巧的小手里:“鲁克蕾西亚,帮我找人……”

说完这句话,我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光了,昏过去的一瞬间,我看见鲁克蕾西亚那双被惊讶充满的大眼睛。一如我当初见她时那样,透明到没有色泽的眼珠,如玻璃球一样纯净可爱。

她会救我吗?

无论如何,我都好想再见到西泽尔……

看他对我笑,对我生气,看他对我露出各种各样丰富的神情,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生动表情。

在一片黑暗里,我仍能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钟声,恢弘,庄严。

是西泽尔回来了吗?

带着他绿眼睛的新娘,穿过凯旋门,接受大道两旁罗马城民的膜拜与欢呼。

那钟声令我想起西泽尔从瓦伦西亚回到罗马的那一年,他才十七岁,罗马的每一座钟楼也像这样为他敲响。

西泽尔穿着圣洁的红袍,骑马经过凯旋门,走向梵蒂冈。

在漫天的花瓣和彩带中,他转身对我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米凯莱托,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瓶子里装着细腻的白色粉末,我抬了抬眉:“大约是什么取人性命的恶毒玩意吧。”

“你真聪明。”西泽尔微笑着,轻轻一吻装着毒药的水晶瓶:“这是撒旦的魔毒,坎特雷拉。”

西泽尔骑在马上,道路两旁的罗马城民向他挥舞着花束和常青的绿叶,他对我说:“米凯莱托,我是一个投毒者和侩子手,我回到罗马,还要继续无数的阴谋和杀戮。然而,你看,”西泽尔指向道路两旁热切地仰视着他的人群:“这个世界愚蠢得可怕,即使是魔王,人民也会高唱着赞歌迎接你的到来……”

——中部·完——

下部

第一章:魔王

1503年四月,博洛尼亚城邦。

清早,靠近码头的露天市场上便开始展销异国运来的鲜花和奇珍异果,人声鼎沸。

我等在市场的入口处,隐藏在人群中,从帽檐下觑见一行衣着华丽的贵族从码头的方向朝这边走来,然后站在路口四面张望。

不一会,一辆赤金色的六座马车朝这边疾驰而来,停在那几个贵族身边,仆从跳下马车,为主人拉开车门。

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从马车中走下,黑发黑衣。

我吃了一惊,站直身体。

西泽尔?

怎么会,我心想不太可能。

以现今西泽尔如日中天的权势,已经不需要亲自处理波吉亚家以及教皇国这些琐碎的外交事务。今天这几人是教皇的心腹,从罗马来。因为亚历山大六世费尽心机,一直想把这座北部的大城揽入波吉亚的版图之中,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是联络博洛尼亚邻近几地的世袭贵族,加强对博洛尼亚地区的施压。

那个黑发黑衣的青年是谁?

我从人群中穿行过去,黑发男子与波吉亚家的使臣们寒暄几句,将那几人请上马车。

从举止来判断,那青年身份不低。远看去,无论是身材,头发,甚至是面部轮廓,都与西泽尔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一位不俗的美男子。然而他与人态度亲切,和西泽尔那种天之骄子的神气有着天差地别。

我叫来自己的马,远远地跟住他们。

马车一直快速行驶着,驶出博洛尼亚城,然后沿驿道一直往北,往费拉拉的方向而去。

傍晚时分,马车以及一行随从行至一座四方形的城池,城门处正有数十名家仆在等候马车中的主人归来。

费拉拉?

莫非那个黑发男子是艾斯贴家族的人吗?

随着夜幕降临,我借着夜色的掩护潜进城中,那辆马车载着波吉亚家的使臣驶向一座古老的宫殿。

主人将贵客领进宏伟的大厅,我则从围墙跳进了宫殿的庭院。

我没有猜错,这的确是费拉拉的公爵,阿方索·艾斯贴的宫殿。

就在一年前,波吉亚家成功地与艾斯贴家族联姻,获得了这位举足轻重的北方盟友。

艾斯贴家族拥有费拉拉、摩德纳直至帕多瓦的广阔领地,甚至在地中海上还拥有为数不少的一些重要岛屿,亦对博洛尼亚地区有极大的影响力。

这么一想,我便明白了安德罗斯·雷西奥主教——亚历山大六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今天来拜访艾斯贴家的原因了。

艾斯贴家族热爱收集艺术品远近闻名,宫殿里拥有数十间巨大的长方形陈列室,摆放着无数精美的雕塑和绘画。

时下的罗马,收集艺术品和资助艺术家已经成为达官贵人之间相互攀比的一种手段,雷西奥主教也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我从悬窗上往下看,安德罗斯·雷西奥正一个人穿行在大理石雕像之间,欣赏着埃斯特家族的巨大财富,而侍卫远远地呆在陈列室的门口。

我在上方忍不住笑了笑,这形势就宛如在空中俯视着灰兔的鹰隼。

灰兔原本在自得其乐地蹦蹦跳跳,鹰隼一个猛然俯冲,灰兔先是吓得四处乱跑,然后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雕像的底座上,晕了过去。

“喂……”

我略有些惊讶。

这位主教大人倒是有些意外地不中用啊。

“醒醒。”

我拍了拍他的脸,满头虚汗的雷西奥主教醒了过来,一睁眼,立刻张大嘴,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嘘,安静。”我轻声说,“不然我可就隔断你的喉咙了。”

雷西奥主教吓得面无人色,“你……你是……”

“你认识我么?”

“戴撒旦面具的……”雷西奥主教瞪大了眼睛,充满恐惧的看着我的脸,“你是那个……那个刺客……波吉亚家的仇人……”

“这么说也没错呢。”我拍拍他的脸,“我是个杀手,跟波吉亚家的确有点儿过节。来,别废话了,快告诉我,芃笃里奥主教的位置,教皇打算让谁接替?亚历山大·法尔内斯?”

“你……你要杀我吗?”

“那是当然了。”我不耐烦地用刀尖抵住他的下巴,“你快点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好给你一个痛快啊。”

“求求你……”

“快说吧。”

“我不知道……”

“这个位置还没决定给谁吗?不是法尔内斯?”

“不……不是……求你放过我……”

“哈,这么说,茱莉亚美人儿已经失宠了?教皇陛下又有新欢?”这个消息颇为令人愉悦,我满意地拍拍雷西奥主教的肩膀,“你的回答不错,既然如此,我就让你轻松一点吧。”

雷西奥主教惊恐地大张开嘴,我的手轻轻一转,他的脖子便发出了咔嚓一声,十分清脆。

我拍拍手,从耷拉着脑袋的尸体前站起来,这时展览大厅的另一端传来了说话声。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雷西奥主教呢?”

“夫人,主教大人正在里面参观。需要我为您找他过来吗?”

“不。我自己去。”

说着,便有轻盈的脚步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向这边走来。

我想了想,没有立即离开。

绕过高耸的雪白雕塑,一个穿金色长裙的贵夫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身材娇小,肤色雪白,两颊如浅色的月季一样透着淡淡的粉红,原本优雅的身形在看见瘫倒在雕像下的尸体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她往后一退,短促地惊叫一声,然后捂住嘴。

浅蓝色的眼睛瞪大了,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歪了歪脑袋。

她盯着我的面具,使劲看着,半晌:

“米凯……莱托?”

“哇,真是厉害。”我赞叹道。

“真的是你?!”金发的贵夫人压抑不住声音,激动地说:“你到哪里去了?”

“夫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侍卫在远处喊道。

“不,没什么……”

“鲁克蕾西亚!”金发贵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发黑衣的青年便绕过雕像匆忙奔来,“你没事吧?”他露出担忧的神色,“我刚刚听见你叫了一声……啊!你是谁?”

黑发男子刚要叫卫兵,鲁克蕾西亚便止住了他:“别叫人!阿方索,他是我的熟人。”

“熟人?”黑发男子惊讶地看着我的面具,又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是杀手……”

“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鲁克蕾西亚神情平静,似乎杀人这种事情对波吉亚家的人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日常,“把这里留给我。阿方索,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鲁克蕾西亚……”

“放心吧,他不会伤害我的。”

黑发男子微微蹙眉,又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好吧,”他低头吻了吻鲁克蕾西亚的额头,“我待会再来找你。”

鲁克蕾西亚也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会过去的。”

我眯着眼睛,打量黑发男子离开的背影。

果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西泽尔。

我冲鲁克蕾西亚问道:“那是你的……”

“我丈夫。”

“啊,我知道了。费拉拉公爵,阿方索·艾斯贴。”我歪着头,耸耸肩,“你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

“米凯莱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公爵夫人的脸上露出怒容,“你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逃了?”

“我不逃,难道等着你亲爱的父亲教皇陛下来抓我吗?哦不对,是来杀我。”

“我又不会告诉父亲!”

“啊哈,天真的公主殿下,不过现在是公爵夫人了,”我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你的行踪很隐秘,不在你父亲的掌控之下吗?你应该感谢你慈爱的父亲,没有因为你救我而惩罚你,反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是不明白……”鲁克蕾西亚露出气恼的神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父亲就要派人追杀你?”

“因为我杀了你的哥哥。”

“什么?!”鲁克蕾西亚大惊失色,“你说胡安?胡安是你杀的?骗人……”

“反正你父亲是这么认为的,西泽尔也是。”

“是真的吗?”

“怎么说呢。要我看,那是个意外。”

“意外……”

“拜托,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反正我也后悔得心都碎了。”

我一摆手,指向刚刚黑发男子离开的方向,“那个阿方索·艾斯贴,是你的……第三任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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