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

延君与我点点头。

“这傻孩子一直守在外面，哭到刚才才睡着。”

虞夜拨了拨夜星额前的碎发。

“他很担心你。”

延君说。

“我知道。”

虞夜微微一笑，手指滑过夜星哭红的眼角。

“这孩子就像我，傻傻的将感情投给一个无法回应的人，默默的守望着。”

“他与你不同，至少他满足于现状。”

“他比我更傻，不是吗？”

“所以，他值得。”

“是，他值得。”

虞夜弯下腰，亲了亲夜星的额头。

“也该结束了。最后一次，我再努力最后一次，然后，我会把我剩下人生交给值得的人。”

虞夜抬起的脸上挂着心死的凄苦笑容，绯红的眼角映得眼中的泪珠如血般刺目，一双眼睛却是清澈而又坚定。

64．错过

次日清晨，虞夜一早就捧着礼盒出了门，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前脚刚踏进门栏，后脚就一口血喷出了数米远，然后身一

斜倒进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夜星怀中昏迷不醒。若不是延君一再拉着夜星保证虞夜的那口血只是郁结在心肺已久的积血，

吐出来有益无害，他早红着眼睛冲去找林怀香拼命了。

虞夜的那口血是积血不假，吐出来对身体有益也不假，只是那一口血吐掉了她几百年的修为。

事后延君与我说起此事时，面带不愉，言语中对那林怀香诸多不齿，嘲讽他不过是看上去不沾风尘，内里定是心思极重

，否则断然不能让话语如利箭穿心，寥寥数语便毁他人数百年修为。

可是除了当事人和老天爷，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清醒的虞夜对此绝口不提，守了虞夜一天

一夜的夜星也闭口不问，不过是路人甲乙的延君和我就更不好探究了。

虞夜一清醒就让夜星唤来延君，向他索要“一梦千年”。延君按照约定给了虞夜，虞夜看都没看就吞下了肚。

夜星心疼地顺了顺再度陷入昏睡的虞夜的额前碎发，然后替她掖好被角，静静的坐到床边继续守着。

我本想劝夜星多少休息一下，可延君却拉住我摇了摇头。看看床榻上面色惨白的虞夜，再看看床边一脸温柔的夜星，我

鼻子一酸，垂下了头。

“一梦千年”的药效是一夜，可虞夜不知是因身体受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硬是昏睡了三天。三天里，夜星守在虞夜床边

寸步不离，更滴水未进。我毫不怀疑若是虞夜一梦不醒，夜星他能守在她床边直到海枯石烂，化石相伴。

“夜星，若是你不嫌弃，可愿嫁我为夫？”

虞夜清醒后望着夜星，沙哑的喉咙吐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求婚。

惊喜的表情立时化成了僵硬的面具，就连询问的话也卡在了喉中，夜星仿若呆傻了一般俯身站着。

见对方僵硬着身体不做回答，虞夜撑起身，靠坐在床上，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夜星不过几日便清瘦了许多的脸颊。

“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可以等。这次换我守着你，可好？”

夜星握住虞夜抚摸他脸颊的手摇了摇头，滚烫的泪水不停的滑落。

“你叫我如何舍得？”

虞夜和夜星这段堪称黄金时段经典言情片断的场景是延君因为虞夜昏睡不醒为了以防万一用水镜偷摄得来的画面。当延

君和我晨起看到水镜中的重播画面时，都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虞夜那女人还不算太呆嘛！”

延君用手指拨花了水镜中两人相拥的画面，坏嘴皮子总算说了句勉强算是赞扬的话。

虽然我一直知道这里是以强者为尊的世界，但是当听到虞夜说出“嫁”的时候我还是呆愣了两秒。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我喃喃自语般嘀咕着。

延君摸了摸下巴，嘴角边的奸笑刺眼得厉害。

“没准我们今天能喝上这杯喜酒。”

“诶？”

“诶什么？洞房都洞了。”

“诶——”

瞪着眼睛，我发出了被延君鄙视的惊叹长音。

“我说，你笨也要有个限度。”

“可是……可是那画面不是就到拥抱就……”

我指着水镜说。

“你还想看全过程不成？人家让你看到这就算是够给面子了，你以为虞夜那老妖精活了多久了？区区一个窥视术，就算

是再折损她几百年的修为她也能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发现。”

延君照着我脑门就是一个爆栗。

捂住疼到让人飙泪的脑门，我扁了扁嘴，委屈的心想：我哪知道那虞夜下手这么快？

事实也正如延君所说，因为我们刚到正厅就看见了满目喜庆的红。

瞠目结舌。

我再次为自己低估了妖精的办事效率而感到羞愧。

“两位来的正好，虞夜正好有事相托。”

迎面，虞夜施施然的缓步走来。她的语调舒缓清脆，态度温文和缓却彰显着威严，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一

般，虽然面色还不大好，但跟几日之前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这样的虞夜才是真正的虞夜吧！

将视线调到她身后半步的夜星身上，只见他微红着脸颊，一脸温柔的注视着虞夜，态度坦然到仿佛天经地义。

虞夜见我盯着夜星和她看居然还了然地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想到延君之前所说，再看到当事人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坦然态度，我红了脸。

我说，二位能不能稍稍含蓄一点。

显然，妖精们都没这么纤细的神经。

“前辈精神很好嘛！看来昨晚过的不错。”

延君直率得让我咋舌。

“确实不错。夜星他比我想像的还要精力充沛，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我只怕是招架不住。”

虞夜的回答更直接。

“前辈只是前些时身体不佳才会这样。我这正好有几贴既能补身滋养又能增加房事情趣的药方，要是前辈有兴趣，一会

我写出来就当是送两位的贺礼了。”

“客气了！两位算是我俩的媒人，能赏脸出席今晚的婚宴就是最好的贺礼。”

我吐血，虞夜居然没拒绝延君那个听起来很骚包的药方礼物。

“前辈就是不说，我俩也会厚着脸皮讨杯喜酒喝的。”

说完，延君笑呵呵地拉着夜星去“探讨”药方了。我满脸通红地矗在原地，对妖精的直接和过分直率接受不能。

“今晚的客人多吗？”

好吧，我承认这是没话找话。

“不多，就你们二位。”

“真的在梦里都忘了吗？”

话一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虞夜没有责备我的鲁莽，慈爱的拍了拍我的脑袋。

“没有忘，只是想明白了。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份，而我过于强求了，苦了自己也伤了爱自己的人。”

“若是林前辈他找来呢？我觉得他喜欢你，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肯承认。”

我还是说了，将自己心中对林怀香的愧疚说给了或许最不该听到的人。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原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虞夜的回答没有半分的犹豫。

我低下头，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那你喜欢夜星吗？”

虞夜没有回答我，微笑着遥望着不远处凉亭中的两人，许久才轻声说道。

“习惯了他在身边更胜于习惯了他爱我。”

65．爱还是不爱

婚礼就像虞夜前辈说的那样简单，作为证婚人、媒人和仅有的两位客人，延君和我都没有觉得尴尬或是别的什么，相当

的放得开，只是在延君坚持要闹洞房的时候，虞夜笑眯眯的甩了一个结界把我跟延君一起“客气”的请了出去。对此延

君颇为不满，似乎觉得既然虞夜前辈已经提前过完的新婚夜，那么闹下洞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显然虞夜前辈并不这

么想。

新婚第二日一早，虞夜前辈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发了一个纸鹤给校长，下午校长的傀儡纸人就抱着礼物出现在了院子里。

本来打算当天就离开的我们在虞夜前辈的盛情挽留下又多住了几日才回。

回程的路上，延君一直哼着歌，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踏进学校的势力范围，我跟延君道别，撕碎了回屋的咒符直接飞了

回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你们帮虞夜生孩子不成？”

身形还不稳就听见了炼熠熟悉的声音。

“熠！”

看到沙发上端着青花瓷的茶碗，一脸不耐烦的炼熠，我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无视他眉头间的疙瘩兴冲冲的坐到了他身

边。

“你们任务完成了？”

斟了杯茶递到我手上，炼熠哼了一声。

之前明明门都不给开，仅仅是因为虞夜结婚了，就有这么大的改变？

“怎么做到的？之前不是连门都不给开吗？”

“虞夜吃了‘一梦千年’，那林怀香若想要破解这个药性，势必会答应我们的要求，毕竟那变态老头别的不行，炼丹的

技术不错。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提出和你们合作？”

“我还以为等林怀香发现得个把月的时间呢！”

“我也这么想，可事实上虞夜婚后的第二天林怀香就主动联络了我们。没准是虞夜给他发了喜帖，谁知道呢？”

炼熠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显露出些微恶意的嘲讽。

说到这里，我又有几分担心。

“‘一梦千年’能解吗？”

若是解了，以叶星的个性只怕又会默默的退到虞夜身后吧！

“又不是毒又不咒，怎么可能有解？”

将茶碗放到几案上，炼熠将双手交叠放到膝盖上，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嘴角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眼角

眉梢都透着盈盈的笑意。

“林怀香吃瘪让你这么高兴吗？”

“啊！”金色的眼中瞳孔缩成了一线，炼熠点点头，笑着说道，“既能完成老头的任务又能看见林怀香郁闷难解的样子

，怎么可能不高兴？！你不知道我和黑翎被那变态老头害得有多惨，本来接下那任务就够让人火大了，偏偏那厮还那么

大的架子。他不是喜欢摆谱吗？如今那个傻虞夜不要他了，他还能跟谁去摆他那臭架子？”

炼熠边说边兴奋的用手指不断的敲击着膝盖。

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我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以林怀香那性格，肯定没什么朋友，虞夜大概是他惟一的朋友，如今两人的关系闹成这样只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忽的，一只手罩住了我头顶，安抚一般的抚摸着。

“熠？”

“那林怀香是咎由自取，你不需要替他难过。”

“嗯。”

我点点头。

炼熠的手并没有从我头上拿下，温热顺着头顶满满下延，烘热了我的双颊。

“熠。”

“什么？”

“习惯了一个人在身边并不代表喜欢吧？”

炼熠一愣，将手从我头顶上拿开。

失了温暖的头顶顿时感到一股凉意。

“为什么这么问？”

“我问过虞夜是否喜欢叶星，她回答我说‘习惯了他在身边更胜于习惯了他爱我’。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而且习惯

并不等于喜欢吧！？”

沉默了很久，炼熠才缓缓的张开嘴，慢悠悠的说道。

“家人吧！”

没头没脑的三个字。

“啊？”

“虞夜的意思大概是说叶星是家人。”

炼熠从袖中掏出一杆黑色的长烟杆，难得的抽起了烟。

几乎从来没有看见炼熠抽烟的我楞楞的盯着他用嘴唇环住烟杆的玉制雕龙烟嘴，轻吮，然后吐出一缕带着薄荷香气的青

烟。

“……叶星是家人……”

像是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迷惑了一般，我傻呼呼的重复着炼熠的话。

“就是家人。”

“叮”一声，金属的烟杆敲击在案几的小碟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碟中半明半灭的烟丝中火星闪烁着。

炼熠扭头冲我微笑。

不知怎的，我的脸腾一下红了。

“那……那还不是不喜欢。”

“你不喜欢你的家人？”

“可是那并不是对情人的爱吧！”

“情人到最后也还是家人。”

“……”

“因为是家人，所以习惯了对方在身边，结果距离太近反而无法确切的分辨对对方究竟是什么感情。我想虞夜想说的大

概就是这个。”

炼熠温暖的指尖轻轻的隔着一段空气摩挲着我染粉的脸颊将上面的粉红匀染得更深。

“我似乎……也习惯了呢！”

盯着炼熠吐出无奈叹息的唇，我的心脏像是失控了一般疯狂的冲击着胸腔。

66．休假期

在好不容易回到屋子里的第一天晚上，我躺在久违的熟悉的床上却失眠了，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扭曲你的本意让你去做你本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人们往往在习惯中会渐渐迷失弄不清心

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想不透炼熠那个“习惯了”指的是什么，也害怕去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逃避。

我很清楚，可是控制不住，脑子就像是煮胡的浆糊一样既黏稠又焦黑完全派不上用场。

于是顶着黑眼圈，我磨磨蹭蹭的直到快中午才出房间，为的就是不碰上炼熠。

“你这个时间才出来是想吃中饭呢还是早饭呢？”

完全不顾我的纠结，沙发上某个帅妖怪挑着眉讥讽道，语气之自然就像昨天那句天雷般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样。

拧过头，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脸。

“睡……睡过头了。”

“你确定你要顶着这张脸来跟我说你睡过头了吗？你眼睛下面的瘀青难道是睡过头睡出来的？还是说你终于忍受不了作

为人类的待遇还不如一只熊猫高这一事实，所以毅然决定舍弃人身化形成熊猫好在国家级动物园享受夏天独享八台空调

的帝王级待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容我说一句。熊猫的眼圈是黑的，而你的是黑青色，即使是化形失败，也请不要在

颜色上，那只会让人觉得你色弱。”

我想不是我的错觉，炼熠今天一早的脾气显然非常不好，可是——你这个害我失眠的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冲我发这么大

的脾气？

“色弱也比没神经强。”

气恼的用鼻子喷气，我小声的回嘴道。

“你说什么？”

眼前一暗，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了过来，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某个小心眼的妖怪又在用实力差距来胁迫我。

“没什么。”

扁着嘴，不甘心的妥协了。

“没什么就去你的位置上坐好准备吃饭。”

抬手一指，炼熠的架势就像是我爸，而且还是刚教训完不听话的儿子——我的样子。

乖乖的到位置坐下，屁股刚一挨上软垫，桌子上就出现了丰盛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