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模糊的眼,看着灯火另一方被夜色笼罩的永铭,恨恨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永铭没有说话,只是从屏风外进来。
微弱的烛火里,永铭的脸带着夜色,然后窗外吹进的风灭了残烛。
他喊永铭滚。
永铭的身影怔了一下,没动,只是看着他,然后咬着唇打算转身。
他怎么能让永铭走,他恨永铭,但更爱永铭,尽管是这回总无法忍受的事情……他冲下床拉住永铭就咬,然后他尝到了
血的味道,那是永铭的血。
永铭只是吃疼地瑟缩,却没有喊疼,他舔舐着血迹,永铭第一次收敛了霸道的个性,放任他抱着,撕扯着衣物,静静地
躺在他怀里等他药效一阵阵的过去,永铭才抱紧他说:“康安,原谅我,我没有其他办法保护你!”
他的眼就湿润了,他说:“别有下次好吗?”
永铭却说:“康安!我们是不被允许的,我们都身不由己……你不怕吗?”
他不怕,永铭在,那怕是阴曹地府,他也不会怕……
永铭在,他就不怕!
福恒从梦中静静地睁眼,却见书案上的烛火摇曳。再看自己,虽然还在地上,但身上却搭着被子,难怪觉得永铭靠过来
的身体充满温暖……
福恒侧首,却见宝婵和小顺子等人却在一边小心的站在一边打着瞌睡。宝婵的脸上眉头紧皱,其实不懂宝婵,明明知道
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却仍旧嫁给自己,唯一的夜,明知道是用药,却还要心甘情愿,为什么呢?
爱么?
是像娘对皇上的爱一样吗,明知道无望,却仍旧期望?
不想辜负别人,却又总是不得不辜负,他福恒算什么呢?爱他的,他不爱,一生落寞。
而他福恒爱得,却不信他,也让他折腾的要死不活,永铭会原谅他吗?
他从来不解释,从来不说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就像那次被他福恒撞破和金哥的事情,也不解释,将错就错,为什么不说
那是做给八爷他们看得,也或许,那其中也有永铭已经决定纳金哥的打算……
福恒起身,喊醒众人,众人立刻垂手侍立两侧。
“去睡吧!”福恒起身,要去床上休息,宝婵伺候他脱衣入睡。
福恒抬眼看着宝婵。
宝婵笑了说:“她们都不敢过来,我就来这里献殷情了!”
福恒淡笑说:“你辛苦了!”
宝婵眸色一黯,瞬即笑起来说:“宝婵不过是寂寞罢了,宝婵知道爷心里更苦!”
福恒心里一紧,撇开眼,自小最懂自己的是宝婵,但宝婵在他眼里只是姐姐。
“前我见九爷,已经不是先时的模样了,他是不是又和你闹别扭了!”宝婵把床铺好。
福恒苦笑,岂只是别扭,永铭又和程潜好上了,他已无立足之地,还能期望吗?
“宝婵,后悔吗?”福恒忽然问。
宝婵鼻子一酸,撇开眼:“宝婵早就明白,何来悔不悔的这一说。”
“对不起!”福恒低头。如果道歉有用,永铭不会连解释都不给他福恒。。
宝婵眼圈儿一红,哭道:“这是什么话儿,爷不也是身不由己吗?宝婵愿意,别说这样,就是当一辈子爷的丫头,也是
愿意的!”
福恒不语,咬着牙,心里疼,宝婵的疼,他怎么不懂,只是他懂却给不了。
“爷,快过年了,好歹笑笑,难得团聚一处,也喜气一下,以后一家的日子只怕更少了。”宝婵服侍福恒入睡,准备离
开时说:“少奶奶是个难得的人,我们都还罢了,好歹多看看她。不求爷做什么,但看看她,时常说上句话,也好过避
而不见,躲在府外强,别人不知还以为是少奶奶不好,没事受些没来由的闲气。”
福恒笑,点头!
其实心里是害怕面对明慧的,她眼睛里藏着的寂寞,让福恒愧疚,正如永铭说的,可惜了,如果是嫁给寻常男人,只怕
被捧上天去,却偏偏是他福恒……
如果没有永铭,他会爱上她的,只是世间有一个永铭,而他福康安心窄,只能放一个人。
次日,一早着衣,不管心里多苦,多害怕面对永铭,但回木兰已经刻不容缓。
福恒临走时去看了明慧,明慧已经不是最初成亲的模样,亭亭玉立比先时越发出挑了,比永铭年少时还好看,只是眼睛
里有福恒害怕面对的落寞。
明慧看见福恒时,很吃惊,一双眼掠过喜色,水光潋滟地看着福恒,绽放着神采说;“听说爷,昨儿回来了?”
福恒拉出一抹笑说:“恩,家中有劳你了!”
明慧的眼在忽闻福恒又要走时,瞬间黯然,淡淡地强拉出笑说:“几时回来?”都说嫁个跑商的男人,数年一见,而找
一个疆场驰骋的丈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福恒脸笑心苦,回来又如何,他和明慧今生注定孽缘,除非他福恒不记得他爱过永铭……“要听圣旨!”
明慧强打笑容,帮福恒打点行装,添加要带去的避寒衣物。
三年了,成亲三年,夫妻撇开新婚,几乎见面和刮风似地,是她明慧不够好?还是福恒心中另有其人,或者真就是不解
风情的铁石心肠,难道那疆场真就是他的最爱,是谁说铁骨柔情?为何她的福恒却没有?明慧不敢问,只能等她的丈夫
有一日金石开窍爱上她。
福恒急着走,说:“催得紧,哪里还有许多,说不定,木兰秋弥就回来,也不一定。”
明慧笑说也是,拿着避寒的斗篷,亲手帮福恒系上说:“一切身体要紧,如果你想什么了,派人捎个信儿,我们立马让
人送过去!”
这温柔让福恒心沉,心想若是永铭该多好,只是,每次都是他给永铭穿衣系上斗篷,但那感觉总比人都摸不着好!而且
每次帮他穿时,感觉永铭和他就是夫妻,只是穿久了,也希望永铭帮他穿穿,只是……等不到了吧!
心痛——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福恒就觉得永铭不会原谅他。
如何解释,又怎么解释得清楚?
心乱如麻!
但心乱如麻还是要上路,逃避只会输得更惨,到那时就真的连半点回旋的余地也没了。
转身离开明慧居住的小院,直奔府外,福恒拉过马就一跃而上,把福府与太多强加的牵挂抛诸脑后,不是不在乎,只是
不能爱强求无益。
福府这一院姬妾,他福恒能给的只有一世富贵,一生尊荣……
无所谓愧与不愧,难道他福恒恨过天为什么把永铭摆在咫尺,却隔了一个天涯的伦理?
她们悔嫁,他福恒从未想娶,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是她们顺命而嫁,他依命而娶,好似擦肩的风,幻影里的缘,无心无
爱怎能同床共枕,他不是永铭他不爱女人,也不爱永铭以外的男人,他尊重、怜惜她们,因为她们和自己的娘一样,嫁
了不能爱她们的人,无关男女。
不要说“寂寞空庭春欲晚”,“金屋无人见泪痕”,他福恒守着永铭那么多年,如今他永铭不也要弃他福恒而去吗?
她们的落寞他懂,而他心里的苦只能自己吞。
福恒一路快马加鞭,刚出城,却听身后景祺快马而来。
福恒勒住缰绳,就见景祺呈上一封密件,伸手接过,如果此刻上面说永铭有谁了……
但不能迟疑,福恒匆匆打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玉在薛珂处。”
第二十七章
福恒心思一沉,惊但不及怒,两手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纸,突然问:“有人看见?”如果永铭知道,这不是自己只有死路
一条……
“是。”
景祺低道,也皱眉,觉得这薛珂身份可疑,怎么每次事情都和他相关,但玉落时,仔细想想,正好是他进京那日。
福恒低头寻思,事有蹊跷,或者又是借刀杀人!
这个薛珂怎么独有他和这些事纠缠不清呢?
八爷到底目的是什么?他想知道什么,何必当着他福恒的面,好似善解人意,背后却对他福恒连下狠手——
亏他福恒最初,太子暗示是他时,他都还不信,但是查出来的真相,却是触目惊心,为什么永铭知道了也不说?福恒不
懂!
薛珂又是谁的人呢?
福恒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怎么得到那块玉的?
难道还有细作就在身边?如果有,又是谁?留?杀鸡儆猴?无数个念头在福恒脑中一闪而过。
理不清,在福恒心中一个字,那就是一个字:杀!死人的嘴最牢。八爷的两面三刀,让福恒很难再相信任何人,十余年
的好,都会可以化成灰,世间还有谁能信?
“景祺!”福恒低喊,景祺上前,福恒冷道:“查明白!可疑就……”然后福恒往指尖在纸上轻轻地滑了一个小圈。他
恨人骗他,自古骗一次的人会骗二次……
先锋营?景祺抬眼。
“先给他个解释的机会!”福恒言罢纵马就走,只把景祺留在了原地。
景祺转身上马,看着这张纸,薛珂果然是个祸物,从这玉失踪,数月前彻查所有近侍卫,前前后后以军法斩立决一个细
作,誓死效忠三个。
这次,这个薛珂要以身试法?
而先锋营?人是越来越多了……
景祺不禁想起,那个半途劫来的韦镒和紫荆,整个营里就他们成日里啃着干馒头,吃得分外欢畅,说还有军饷拿。
每回见他还笑得满脸感激,让景祺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要伺机杀他们,他们却把他当救命恩人,说什么恩同再造,要涌
泉以报,紫荆那恨不得像是以身相许的摸样,经常吓得景祺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不是他景祺往歪处想,而是自己主子这数年荼毒,他这个很正常的侍卫,终日外面听里面的哼哼哈哈,隐隐约约总是情
欲浓郁,能没有半点影响?
但,景祺抬眼,现在不是想紫荆的时候。
开拔日,秋叶纷飞。
天未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已经聚集在宫外,等候开拔的命令。
上路后,永铭没想到会遇见他!
更没想到福恒会没把他带去武昌……不舍?
他,薛珂站在风割的路上,单薄的身影似在等待。
等福恒吗?
那张据说有自己三分神似的脸,满是不安的犹豫,远远地看着永铭,担心、害怕、甚至恐惧,让他徘徊不前。
永铭不想看见他,但却不得不面对他,如果自己放手,他希望薛珂陪在福恒身边,征战沙场,康安做事总是太我行我素
。
“你等我?”永铭下马,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薛珂。
薛珂诚惶诚恐地趴在雪地上,双手呈上一样物事说:“奴才拾到一物,想请王爷转交给福三爷。”
“拾到的?”永铭接过小顺子呈上来的物件,心就沉得厉害,只见层层包裹中的竟是那块胭脂玉,那块康安抢走、又被
弄丢的鸳鸯玉的另一半……
“是奴才在草原上拾到的!”薛珂。
“既然知道是你们三爷的,何不直接还给他!”永铭拿着玉,心中焦虑,到底还有多少人坐实了他与福恒的禁忌之事。
薛珂回道:“奴才虽在三爷手下当差,但所属之处,距离三爷的扎营,也是至少半日距离。何况三爷总是不断来回各营
,数月下来说话的机会都难有。”尤其是那次后,福恒几乎望见他,脸上就明显不痛快,而后是浓浓的神思复杂,别说
靠近福恒,就连接近他百米都难。。
永铭挑眉,要从薛珂脸上看出谎来,看着看着,心中就想起六哥的那日前前后后的话来,心中暗惊,中计了!?
果然是情不关己则罢,关己则乱,六哥哪里是来送消息的,分明是来探虚实的!
所谓的“宝贝”是假,抛砖引玉,引蛇出洞是真……想着永铭咬唇,脸上还是笑意融融。
“那你如何知道,这是你们三爷的?既然知道,让人呈交就是了!”永铭笑,心里掂量这薛珂,言辞清楚,说话间不卑
不亢,倒像个大家子弟。虽貌似女子,但似乎做事颇有胆识。
“回王爷,奴才最初也不知道,是后来听营里的兄弟说三爷丢了东西。奴才寻思,既然是极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送,
如果是夫人所赠……奴才想不妥当。后来奴才几番还玉,三爷又恰好不在营里,今日得见王爷,想必是天意!”
薛珂没有说,他其实一直知道这玉是福恒的。
那日,他薛珂因营中粮草短缺,奉命押粮回营。正巧看见福恒坐在石头上,倚树休息,手里似乎就拿着这块玉,若有所
思。
薛珂当时心里百味杂陈,素闻福恒妻纳兰之女旗中美人,性情贤惠,心想必然是千娇百媚,试问那个丈夫不思念自己的
妻子呢,何况福恒正年少。
只是,福恒思念妻子,而他薛珂却在思念他,不顾天寒,追随福恒来到木兰,说什么建功立业,一展宏图,那不过是骗
家里人的话,冻疮生了一个接一个,他薛珂忍;思念的人却只能远远望一眼,这些他薛珂都能忍……
只是守候的人,却在思念另一方,心伤却难忍。
夫人送的?
永铭的嘴角微微抖了抖:“到我车里来回话吧!里面暖和!”知道薛珂和福恒不是自己所想,永铭心里微微舒畅。
薛珂小心跟随,一进车,依旧跪着,不过这次膝下是软软的毡垫,而非冰冷的霜地,身前还有炭火!
永铭坐在车里,炭火映着他那张俊颜,粉若三月早开的桃,慵懒似豹,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上下细细地打量着薛珂,
好像他上次打量不仔细似的。
当然这次,他薛珂着衣了。
想到那夜,薛珂浑身不自在,传言说九皇子最喜欢交接漂亮的男子,从福恒到薛珂表兄甄宝玉,冷二郎、以及京城名伶
玥官等,无不是相貌佼佼者,这让薛珂忍不住担心。
但,一个声音说,既然与福恒交好,应该不是那等轻浮好男色的人,因为福恒那样的绝色模样,人见了,就算不好男色
,也会惊艳。
而如果好男色,以福恒那谨慎霸道地性格,他们不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就是翻脸如陌路了,一如自己,自那夜被福恒
看穿,几乎就很难再接近半寸,只是不死得心,依旧期许。
想到这些,薛珂心里苦涩,他和福恒算什么呢?春风一度?不过他看了一夜!酒后乱性?谁乱了谁呢?不过是乱了他薛
珂心,多了不该有的渴盼。
福恒那日的话对他薛珂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但是在乎,又如何解释,福恒如今看见他一脸复杂,不痛快的模样。嫌恶
?憎恶?还是无法理解?
薛珂问过自己无数夜,明明毫无希望的事情,人若爱了,总能掰出希望的万丈曙光,以为那是爱……以为那是在乎!
薛珂心绪纷乱,他只记得怡亲王的名叫永铭。
是福恒四年前醉后,梦里呓语喊得人吗?
如果福恒心心念念地是眼前的人,那么这块玉就该是眼前的人送的,但他薛珂还玉从头至尾,怡亲王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依旧是冷冷淡淡地漠然模样。
薛珂不知道如何应答了,难道自己弄错了?
莫非还有一个女子?乳名唤永铭?还是他薛珂听错了名字,那名字不是永铭而是咏鸣或者咏莹……呓语似的声音本就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