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同愣住——他爸在病床上躺着,他妈看到他就来气,至于女人他没有,男人倒是有一个……
他脑海中蓦然出现那个暖暖的午后。
空气中都是清风的味道,他们坐在小湖边的凉亭中,一句轻轻的“跟我在一起吧”,就这么握定了彼此的手……
——真是幸福,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想起他骑着摩托风驰电掣地来到自己面前、他偷吃了没端上桌的菜还故作镇定、他背着自己的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
山路上……他孩子气的挠头发、他低沉的声音,还有那双拥着自己的手臂……
这些片段很零乱细微,但拼在一起时却构成一幅充满温馨气氛的画卷,方义同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杨尚江微微一怔。
他曾听别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美人一笑时,魅力臻于顶点。
方义同自然算不得什么美人,可他的笑容却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是一种温和恬淡的、似乎从没经历过什么苦难的神情。他好像很满足,就连眉梢、眼角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让原本平
淡无奇的五官立刻生动了七八分。
老杨没错过,摄影师自然也不会错过,于是,一副可以称得上完美的宣传照就此定格。
拍完照方义同总算长出一口气,暗道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想想三儿就成了。
由于林哲受伤,整个团队耽搁了不少时间,因此录音过程便大大缩减。其余四人早就对专辑曲目倒唱如流,不论各自分
工还是互相配合都做的完美无缺。而方义同对这些歌却是头一回接触,他觉得很新鲜,但那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也让他不
能忽视。
培训所里没有哪个老师会教学生最基本的乐理知识,新人们学习的是进阶而不是基础,方义同在这一点上很吃亏。此刻
他正坐在休息室苦着脸看手中的曲谱,而其余几人则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不久后将要拍摄的MV。
团队助理是一个很热心的女孩子,她见方义同拿着曲谱不知所措,便走过来笑嘻嘻地问:“怎么了?哪里有困难?”
方义同困惑的视线在谱子上一停,那女孩顿时恍然道,“这样啊……正好,我对这个蛮了解的,我可以教你。”
他原本对音乐就有天赋,加上助理姑娘耐心十足,学起来更加如虎添翼。当天下午方义同就在最短的时间内懂得了认谱
子,虽说还不算精熟,但凡事做多了自然也就开窍了。
父亲的手术时间在晚上八点,方义同婉拒了其余人一块吃宵夜的邀请,急匆匆往主楼出口处走去。
巨大的玻璃门近在眼前,他却骤然看到唐阅站在那里和一个男人聊着什么。
——似乎最近他们总是碰巧遇见,这种情况下,也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无视唐阅的话自然太过失礼,可打招呼他也觉得有一丝尴尬。
方义同犹豫的时候,唐阅的目光已经先一步扫了过来。
“小方?”
这下想闪人也来不及,方义同只得点头道:“您好。”
唐阅微微一笑走近他:“我听说了,老杨对你挺满意。”
“……托您的福。”
“呵呵,久星数老杨脾气最怪,我一句话哪里能左右他?得到他赏识不容易,你可要加油啊。”
“嗯。”
唐阅的态度很自然,连带方义同也放松不少,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后唐阅又问:“先前他说今晚用公款招待你们几个,怎
么你没去?”
“哦,我爸动手术,我得去照顾他。”
“这样,你也真够辛苦。”
穷人孩子早当家,方义同自然不会任性地觉得自己哪里吃亏,他笑了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唐先生再见。”
唐阅点点头,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的烟灰没来得及弹掉,零零星星地落了下去。
李家高墙大院,想翻出去不容易。李老爷子明令禁止三儿子走出大门半步,这可苦了一心放在恋人身上的三儿。
门口的狼狗换了一批,早就不是他从小抱大的那几只了,这群门神一见三少有溜出去的意思就开始呲牙裂嘴地狂吠,吵
得全家不得安宁。
——既然无法瞒天过海,那就贿赂吧!
三儿举着香味四溢的掺了安眠药的肉骨头谄媚道:“大黄,你让我出去,我就给你吃。”
大黄喷了个响鼻,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给你吃两块?”
大黄高贵冷艳地抬了抬尾巴,表示好狗不为两块肉折腰。
三儿雷霆大怒地拔枪:“老子崩了你……”
李二哥在旁边凉凉地说:“这些是警犬,老爷子花大价钱搞来的,你敢放一枪试试?”
三儿闻言刚一松懈,大黄就闪电般地扑上来叼走了他的枪!
李二哥叹为观止地鼓掌:“不错,果然训练有素,角度精准刁钻,好一条哮天犬!”
哮你妹!——三儿怒视二哥:“老子今天还非出去不可了!”
“乱跑什么?这么着急赶去见那小子啊?真是捡芝麻丢西瓜……”
“他是西瓜!”
“唔,不知道爆他的头和爆西瓜比起来哪个更爽?”
三儿怒向胆边生,想也不想地飞出一脚就往李二哥身上招呼过去,对方低头闪过,反手捉住三儿的脚腕向前一带,三儿
当下撑住地面转身利用惯性抬起另一只脚击在他手腕上,李二哥一时没有防备,吃痛地松手。
“好小子!对你哥也这么狠!”
“——还不是你说那些糟糕话激他?”二嫂端了半只鸡走过来,“大黄,吃鸡了。”
大黄摇着尾巴凑上去,咧开嘴吐着舌头呼哧呼哧。
李二哥震惊道:“老婆,你以前认识这狗?”
“瞎说什么?”二嫂白他一眼,“你看它被拴着就往它身上吐花生壳,它能对你有好脸色才怪!”
二哥脸上难得一红:“我这不也是为三弟出气?”
“你要真为三弟着想,就开门让他走吧,至于爸那边,我和妈会好好跟他解释,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不过一时半
会没法儿接受罢了。”
李建业摇着脑袋满脸不可思议:“你们这是怎么了?老三搞男人你们还帮他说话,都糊涂了吧?”
上官桐不理他,转头对三儿哀怨道:“嫂子知道你最近心里难受,唉,这思念情郎的滋味也只有咱们能体会了……”
“小桐,你又跟着参合……”二哥满头黑线。
“我伤感啊,看到如今的三弟,我就想起我以前也被关在家里,为了见你一面,我把床单拴在窗台上往下爬,可你看看
你家墙上那电网,三弟他、他连床单都没法栓……”二嫂说到伤心处,眼睛顿时红得让人心疼。
李建业被她一席话也勾起了那段辛酸往事——当初上官桐的父母看不起他的出身,如何出言侮辱他他也只是忍着,好在
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他那一肚子气憋的值。
可如今轮到三弟追求自己的幸福,别人还没阻拦呢,反倒是自家人先把他给软禁了。
其实李建业看到弟弟半夜坐在阳台上的模样也不好受,加上老婆在一边煽风点火,他也忍不住动了念头。
“老三,不是哥不帮你,可现在你就算出了这个门也没法到市区啊。”
这话说得不假,李家地处郊外,平常连个人影也难见到,更别说出租车了。而眼下的情况李老爷子自然也不可能拨一辆
车送儿子去见男人。
三儿的眼睛刚亮起来又暗下去。他咬牙道:“大不了走着去,这点体力我还有。”
“唷,估计还没走到一半就被老爷子逮回来了吧?”
二嫂冷哼一声:“你不是刚买了辆哈雷?给老三。”
“……”
三儿瞪大眼睛:“我靠,这么贵的摩托你也舍得!”
李建业为难道:“我姐说了不让他骑摩托车……”
二嫂不出声,只是用目光慢慢地凌迟老公,最后他终于缴械投降,摸出把钥匙狠狠地扔进三儿手里:“悠着点!弄坏了
让你用命来赔!”
当晚三人便连哄带骗地搞定了几条狼狗,随后三儿心情激动地坐在二哥的新摩托上,转头朝嫂子道:“你的大恩大德我
记住了!”
二哥很不满:“死小子!我借你摩托车你也不感激我!”
三儿一踩油门溜了,把二哥沉痛的表情留在身后那漫漫黄沙里。
市三院手术室外,方义同眼睛眨也不眨地守着,直到医生出来通知他们手术很成功,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方妈妈仰着头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医生笑呵呵道:“谢你有个好儿子吧,没见过这么孝顺的!”
“应该的,应该的……”方母难得对大儿子有了好脸色,“义同,你也累了好几天,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妈照顾着。”
方义同边打哈欠边点头,他摸出一百块放进母亲手里:“给爸买点好吃的,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
“哎,哎。”方母连声应道。
父亲这边的事总算解决了一半,方义同身上劳累,心里却轻松不少。他哼着下午新学的歌往医院门口走,还没过几分钟
,便听见一阵轰轰的马达声由远及近,接着一辆样子极酷的黑色摩托车“哧”地一下,分毫不差地停在他面前!
车上的人卸了头盔,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方义同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半晌后惊喜地唤道:“建忠!”
三儿跳下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我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方义同用力地点点头。
三儿将他的头发乱揉一气:“怎么老关机?我联系不上你,只好先来医院。”
“出门没带充电器……”
“这样,你现在打算去哪?回家?”
“嗯。”
“那就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快被老爷子烦的提前更年期了!”
方义同被他逗乐,忍不住笑出来。三儿瞧着他的模样心旌一荡,低下头飞快地在他唇上一吻,随即两人俱是红了红脸。
三儿挠着头发,眼睛瞟向别处:“那啥,你,上车吧……”
“……哎。”
他们紧紧依靠着彼此飞快地消失在沉黑的夜色里,马达的声音渐渐远离,最后完全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