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漫不经心洗手的某人忽然加快了揉擦的速度，脸上浮起可疑的赧然，低头说了三个字：“自己洗！”
声音闷闷的、沉沉的，子轩听在耳中，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伸出手摸摸向易的头，感觉他微微别扭的抗拒了下，却没有移动身子离开。
三人围着餐桌吃饭，江永安和苏慧歆坐在旁边，江子影回了自己房间做作业。子轩饭量没另外两位像是三四天没吃饭的人一样大，没多久就吃完了，放下手中碗筷，子轩想到医院里林明海说的话，问:“爸、妈，我们这栋楼有空着还没卖出去的房子吗？”
“楼下都有人买了，不过顶上还空着一两套房，”苏慧歆了解得清楚些，说道，“子轩，你问这么做什么？”家里买了这一套大房子也就够了，四个人住三间房，地段好，又宽敞明亮，他和丈夫江永安都很满意。
“医院里我最近照顾着的林伯父伯母快要出院，想住得离我们近些，以后热热闹闹的，所以我问问附近还有没有空的房子。”子轩解释道，这段时间他说过几次，苏慧歆和江永安都熟悉了子轩口中的这两位长辈，也知道子轩对他们的敬重。
苏慧歆笑着说：“明天妈再去问问，你林伯父林伯母以后住在附近，等你和子影都去上了大学，家里空荡荡的，我们和你林伯父伯母一起就有伴了。”
江永安和苏慧歆心地好，从凌司佑口中知道林氏夫妻唯一的儿子车祸去世，想到自己的儿子当初也命悬一线，对没见面的林明海和顾珍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嗯！”子轩心中感动，应了一声，“再过段时间高考，以后上了大学我不住家里，子影在学校上课，你们住在一起，我心里放心些。”
同往常一样睡下，子轩第二天照常上课，傍晚按照原定计划去了林氏以前熟识的几位叔伯家。这几位精通雕刻、抛光、解石的叔伯为林氏工作多年，同他们父子俩一向亲厚，不愿在韩辰手下打工，后来受不住了干脆回家。
子轩上次就同父亲林明海说起过邀请他们去明轩工作的事，现在父亲手术成功，提前让母亲打电话同顾安伯父、沈青叔叔他们说起过，那些年林明海顾珍待他们极好，现在他们也都在电话里同意了子轩的邀请。
谋划成立珠宝公司以来到现在，手中有资金，子轩趁着空闲的时间在外处租了一间仓库，将购置来的珠宝加工机器放在了里面。他还联系了以前人脉积累下的一些珠宝加工工人，按照以前知道的程序注册明轩公司。每天累得很，不过想到再过段时间公司能在B市成立，子轩顿时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决定去顾安、沈青等叔伯家，一来是想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二来如今子轩的身份不过是一位在B市没什么名气的年轻人，虽然有林明海和顾珍的照拂，顾安、沈青等叔伯会帮助他，但是亲自去请，更显得有诚意些。
信任永远是公司里至关重要的一环。比如韩辰的所作所为，再比如当时这几位毅然辞职在家的叔伯，两种不同行为追根究底，便是因着信任。他们看林浩从小长大，可是如今子轩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位陌生人，相互之间第一次见面，他想让自己有诚意些。
顾安、沈青的家隔得并不远，子轩按着地址走进去，开门的是顾安本人。见到子轩的时候他有些楞然，子轩伶俐的叫了一声：“顾伯父好。”
知道子轩今天要来的消息，沈青等其他几人商量了下，也一并到了顾安家。子轩刚进去的时候看到里头的人，想到这些长辈对他自小的关爱，心中倍感温暖，笑着一一唤了声。
寒暄几句，子轩说明来意，将明轩珠宝公司的情况向几位长辈介绍过，希望他们来帮忙。见他言语不卑不亢，表情诚恳，又亲自前来相请，顾安等人心中都留了一个好印象。留下同叔伯一起用了晚饭，八九点钟光景子轩告辞离开。
在林氏工作多年几人与林明海亲如兄弟，打过招呼后，林浩的几位叔伯都答应了帮忙。明日开始，一边切割毛料，一边动工雕刻抛光。几位叔伯以前各自带过不少徒弟，现在一并来帮忙，子轩求之不得。
学业固然紧张，公司开张的准备工作也一日日进行当中。半个月来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欧阳宁认识B市商界名流多，加上出众的经营能力，除了资金策划等方面的事，很多子轩都交给了她处理。新公司开张事情颇多，以欧阳宁的能力，得心应手之余，也时常有打电话骂某人把这么多事都推给她的冲动。
子轩的回复便是常常指着自己脸上的黑眼圈，然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阿宁，学习加上忙公司的事，我晚上睡眠不足八个小时，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你看我脸上的黑眼圈……明天早上还要上课，下午两门考试，你真的忍心让我熬夜做完这些事吗？”
欧阳宁咬牙，沉默放弃。
人尽其用，欧阳宁是为数不多真心对林浩的人。如今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倒是愈发回到从前那段同桌时光了。每天为了谁做某一件事谁做另外一件事吵闹不休，常有斗嘴。虽然忙碌，然而欧阳宁却感觉现在这种，比她以前管理自家产业来得更自在充实。抛却了心中的压抑，逃离家族反而让她心中舒畅许多。
紧张筹备，重重策划。
明轩珠宝公司今日在B市成立，珠宝展于上午八点整在市区明轩公司总部三楼精品珠宝层举办。重新装修过后，如今林明海在市区的那栋楼不复之前的陈旧，明净玻璃橱窗，白色墙壁，精致吊灯装饰，一切都别有一番格调。
门口迎宾小姐，珠宝展所需均要一并展出，每个档位的陈设都已全部列入。二十四小时的保镖、安装着的监视器、最新进口保险柜……全由凌司佑和向易两人筹划，多次试验之后监视器死角等容易出差错之处都有不同方法应对。珠宝公司的保全系统自然要健全，有这两位在，明轩珠宝公司倒是比其他同行多了几分安全上的保障。
早上六点多，子轩同凌司佑、向易已经起了来到公司，检查最后的陈设。第一天开张的珠宝展是打开B市珠宝市场的一大良机，更花费很多人夜以继日的筹划，打开第一步市场，关系着以后明轩的发展。何况投入许多资金，更有林明海在瑞士银行存下的各式珠宝，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子轩都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这里是心型红黑钻钻石项链，玛瑙胸针、绿宝石……展出西欧年代悠久的贵族珍藏。”三楼珠宝精品极多，子轩一项一项检查过去，朝身旁凌司佑问道，“你们看着有没有遗漏？我怕置品放错，陈设品现在都订好了，出了错临时很难有相似的珠宝可以顶上。”
“没有，”凌司佑这几天一直习惯性的握着子轩的手，闻言笑笑，“看了六七次，每次都花上足够多时间，这里面的所有陈设不会摆错。我、向易、欧阳宁都分别检查过一次，不会有纰漏的，子轩放宽心。”
“嗯。”子轩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嘴上念出声，“白玉剑格、清代玉如意、翠玉萧、红色玛瑙瑞兽、墨玉笔架、那枚祖母绿银戒……嗯，一共二十多件没缺。”如今顾客要求多样，明轩珠宝公司经营广方能适应日后需求。不止和田玉和翡翠，其他方面子轩也花足了心思。从摆设到装饰，无一不是按着最合适的平台设计。
“和田玉和翡翠是今天展出的重中之重，还有一个半小时珠宝展就开始了。”子轩望着展柜上的蓝翡、四色福禄寿喜雕饰以及其他名贵美玉雕饰，心中紧张又兼兴奋，准备多日，有拍卖场凌华坤、凌司佑、欧阳宁的帮助，珠宝展邀请到了B市几乎所有商界名流。
欧阳宁将宣传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八点珠宝展准时开张，现在才七点多，外面一楼便围了很多人，数不清的花束、横幅彩带、精致玻璃橱窗里展出的珠宝，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珠宝美玉，男女老少喜爱者颇多。漂亮精美的首饰更是引起了众多女子的注意。从广告中得知明轩这间新开的珠宝公司，部分行人同特意前来的客户一样，驻足等着开张。三楼是精品，一楼二楼是这段时间加工雕刻抛光出来的低中档翡翠以及其他珠宝。
凌司佑望着窗外的热闹，不由自主笑道：“子轩，你看今天外面来了好多人，一楼都快围满了。8点前后今天邀请到的嘉宾客户也会一一出现。加上明轩这次的宣传和珠宝品质，以我的推测，估计一整天都会订单不断，赚个满堂红。”
子轩嘴角也带上笑意，又看着一旁双手插着裤袋的酷男，说：“凌司佑，向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帮忙。”从一点一滴到现在立足B市，即使有成立公司的条件，然而真正做起来，却仍是困难重重。若不是他们一直帮忙，自始自终都给予全力的支持，子轩恐怕会比现在累许多。
“跟我说什么谢。”凌司佑揉揉子轩的头发，恶作剧般的将他齐整的头发弄得凌乱，说，“子轩，你现在只接受我一点点，每三天最多只有一个亲吻，还是我厚着脸皮亲到的。我精力一向旺盛，不把自己弄忙一些，担心以后喝了酒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那就不要喝。”子轩飞快的看他一眼，迅速做出决定，“今晚珠宝展结束后公司有庆功宴，凌司佑你酒量差，到时候少喝些。”
某此聊天问到凌司佑的缺点，他嗫喏无比、十分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不太会喝酒。”
至此子轩就记在了心上。
“那不行，子轩，我虽然酒量比不上你，喝醉了常常做糊涂的事，不过——”凌司佑指指向易，“那家伙酒品比我还差。”
“我不信。”子轩撇开头，见识过凌司佑极其差的酒量之后，子轩很难相信边上那个酷酷的冰山男酒品会比某人还差。
“子轩你不相信？”凌司佑视线掠过向易，转头对子轩说，“今晚我和他同时喝醉，到时候你就知道谁的酒品更差了……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第五十一章 必还三分
将近八点，明轩珠宝公司展出正式开始。地点位于市中心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前些年林明海将这栋楼一楼商品楼租给商家，每年租金上百万。如今房价疯涨，林浩小时候林明海购置下这块地皮，几年后建造而成，现在的这块地的价格怕是翻了五六倍不止。
受到邀请的珠宝商范围除了B市以外，还有附近其他省份的一些客户。前次林氏未倒之前，人脉极广，在明轩到位的宣传下，子轩也顺利邀请到了林氏以前的一些合作伙伴。整个圈子里头规模稍大的珠宝公司众人心中都清楚，外头盛传明轩资金虽少，珍贵珠宝却有很多，这一不知是真相抑或谣言，顿时在B市传播开来。
欧阳宁从电梯口向子轩走来。这些日子早晚忙碌，只为今天的珠宝展，她也起得比平时早了些。“子轩，”欧阳宁喊了一声，走近了些，笑眯眯地说，“大半个月下来，我这位秘书是不是很称职？要是满意的话该给我涨工资了，这大半个月每天早上喝咖啡都花了很多钱。”
“好啊。”子轩看她脸上的笑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涨一百还是两百？这两种你说了算。”
欧阳宁眯眼：“这段时间我累死累活，你忍心就涨两百块工资？”虽然知道眼前年纪比她小上几岁的少年在开玩笑，不过欧阳宁还是忍不住抬杠，“好歹要涨上一千，帮我把一个月买咖啡的钱、油费、电费给报销了。至于这段时间熬夜的辛苦费，以后答应给我放几天假就好。”
子轩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知欧阳宁从家族出来，心中必是免不了伤感，这段时间让她接下这么多活，明着说是秘书的职责，私心里也想欧阳宁忙碌之下，能快些转移目标忘记烦心的事。她本就不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欧阳宁离开家族之后，颇有些心灰意懒。以欧阳宁的性格，夜以继日的繁忙或许才能激起斗志。
子轩几人边聊天边查看布置，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谁也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邀请到的宾客很多都已经来了，接待人员收过他们的请帖，礼貌地将他们迎入展厅。当然除了受到邀请的，也有不少是闻名而来的珠宝收藏家。这部分人在珠宝公司一般是单独订货，看上如眼的东西，价格反而能比一般人出得高。
前次在拍卖行子轩买到那枚置久了已显灰黑色的祖母绿银戒，为扩展公司名气着想，子轩答应邀请凌华坤等人在这次的珠宝展上公开为那枚戒指叫价。
凌家靠军火发家，如今到凌司佑手中规模更大。凌华坤将寰威交给凌司佑后，因着自己喜欢收藏珠宝，与人合伙搞起拍卖行。
无心插柳柳成荫，以他的手段和前些年在商界积累下的名气，拍卖行如今在B市已众所周知。被他们看上的珠宝，比珠宝协会给出的证明还来得更让人相信。公众场合有些商家便是依照拍卖行的眼光视为衡量标准。
前些天欧阳宁问子轩有没有为公司剪彩的合适人选，依着几位叔伯的影响力，子轩同他们一起邀请到了珠宝协会几位出名的鉴定师。然后子轩便想到了凌华坤。都说新成立公司剪彩最佳人选是邀请社会贤达和本地官员，子轩通过凌司佑表达了自己的心思。凌华坤衡量一二，答应下来。
八点整，明轩珠宝公司正式开张。子轩陪同凌华坤等重要嘉宾从接待室走到一楼。迎宾曲播放，司仪人员宣布明轩珠宝公司成立并向今日邀请的嘉宾致谢。随即子轩上前致辞，几位嘉宾祝贺，最后，司仪人员宣布剪彩开始。
巨大条幅、悬挂着的彩旗、公司门外数不清的花篮媒体记者、……礼炮礼花中，凌华坤剪断大红缎带完成剪彩，珠宝展气氛推向□。礼仪小姐迎接前来参观购买珠宝的来宾，一楼至三楼这一次按展厅设置陈列珠宝。
一切都按着原定步骤进行，子轩心中松了一口气。凌司佑打量着他的表情，在凌华坤与其他众人一起上去三楼后，他笑着拦住子轩，说：“跟我来，我们走专用电梯，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子轩蹙眉，今天公司开张，如果有工作人员决定不了的大订单，子轩的身份绝对是重中之重，走专用电梯似乎有些不合适。
“跟我来，最多十分钟。”凌司佑直接拉过子轩的胳膊，也不在乎向易跟在身后。子轩看他表情严肃，想了想没有拒绝。
电梯在一个人很少的角落。凌司佑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子轩，你说待会儿他们看到那些珠宝，会有什么反应？不说我家老爷子，就连我这个外行第一次看到你从银行保险柜拿出这么多珠宝，都吓了一跳。那些珠宝，多到让我怀疑它们的来处……”
气氛有些微妙。子轩迈开脚步与他一起往电梯门口走去，一边想着如何解释。当时去取出林明海留下的珠宝，子轩只和向易一同前去。凌司佑知道得很模糊。任谁无端看到几十件珠宝从保险柜中取出，都免不了疑问。
子轩沉默了下，指着身边向易说：“那些翡翠是你们亲手解开，至于其他稍有年代的珠宝，多半是买自没落的西欧贵族以及几十年前各地的民间珍藏。我能保证珠宝来源清白，这点我向凌伯父保证过。”
凌司佑深深看他一眼，半晌轻笑出声：“我现在问你这个问题，是怕以后有人会问到。子轩，B市龙蛇混杂，我虽然黑白两道都认识些人，但也怕哪一天出了意外。珠宝商利益至上，同行竞争激烈，明轩哪一天若是受了排挤，是否有解决的方法？”
子轩心神微凛，转身看向身边的男子，脱口而出：“你知道了什么？”
打滚多年，商场上的事耳闻目睹不少。何况前次翻天覆地的骤变，如今的子轩足以用草木皆兵来形容。明轩开张第一天凌司佑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吉利的兆头。子轩敏感地觉得凌司佑私下似乎瞒了他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