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万里和衣着邋遢的大叔站在起居室里。大叔背着我，看不清楚长相。

「你的口气真冷淡，敦彦。亏你以前那么可爱……不过，锐利的眼神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这个彻底的失败者！」

「……哈哈……没错，要不要我教教你？要成为失败者，其实很简单。」

「不用了，我没兴趣知道。你这个罪犯。」

不理会伊万里冷酷的回应，古叶含糊不清地笑道：

「你心爱的小少爷似乎没报警……这也难怪，警察如果介入调查，我跟你的过去就会曝光……呵呵，当然，你跟小少爷

的关系也会被摊在阳光下。虽然现在同性恋已经不稀奇，不过对身为公司菁英的你，伤害还是不小……哈哈。」

可恶……这个大叔太卑鄙了！

伊万里的脸闪过一丝阴狠，但没有动手打人。古叶脚步踉跄，似乎喝醉了。

「我怎样都无所谓，就算到处宣扬我是同性恋也没关系。但是，不准伤害吾妻。」

「哦，很帅气嘛。你想当守护公主的王子吗？」

「不准接近吾妻，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伊万里的语尾微微颤抖，眼神却透露出很想痛殴古叶的冲动。

「你知道吗，敦彦。我已经一无所有，财产、家人、自尊……所有一切。」

「那是你咎由自取。」

「不对，是这个时代害的。」

「你太软弱了。」

「才不是。」

「明明就是。你只是个自以为很强的脆弱男人罢了。」

「才不是那样！你这小鬼懂什么！」

古叶猛地抓住伊万里大吼。一旁偷看的我本想冲上去，但看到伊万里动也不动，我只好忍住。我不清楚古叶有什么目的

，如果是想伤害伊万里，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是谁跟我这个小鬼要钱？」

原来如此！他跟伊万里勒索……可恶，要是室田也一起过来，就能联络高利贷业者抓回古叶，伊万里也不用乖乖付钱…

…

咦？可是……古叶身无分文，那群流氓要怎么从他身上榨出钱来？

「所以我才说，我是抛下自尊来找你。」

古叶的声音很低沈，情绪好像也很失控，应该是喝酒或嗑药造成的。

「你不是有计算机？现在立刻上网汇三百万到这个户头。」

三、三百万！？

真是狮子开大口……网络银行二十四小时都能交易吗？换做是我，户头里根本没那么多钱。伊万里……天哪，竟然真的

去拿手提电脑！所以，你真的有那么多钱！？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给你钱。」

「没问题，我不会再动那个少爷了。」

伊万里在起居室的桌边坐了下来，默默启动计算机进行转账作业。

古叶紧紧盯着他看。从我的位置，正好看到古叶的侧脸。

我对那张脸有印象，他就是那天在饭店大厅看到的男人！相较于上次的西装笔挺，今天的他显得狼狈万分。凌乱的头发

、蔓生的胡髭、脏污不堪的褐色毛料裤和皱巴巴的大衣。难道他露宿街头？跟他比起来，室田还比较干净。要是听到我

这么说，室田铁定会大吼「别拿我跟他比」。

「钱汇进去了。」

伊万里把计算机屏幕转向古叶。他倾身向前盯了画面一会儿，点点头，肩膀也跟着放松，一副心愿了结的样子。我想这

三百万，应该不足以偿还他欠下的巨额债务……那么，这笔钱是汇到哪里去呢？

「你也真笨，敦彦。干嘛不干脆接受我上次介绍给你的那份工作？」

「臭死了，别在我身边说话。」

「那是我最后一件象话的工作。我介绍的那家公司前景看好。你想想，我怎么可能介绍烂公司给你……可是，你却不像

以前那么可爱……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如果没事了，可以请你离开吗？」

伊万里关掉计算机站起来，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被惹火的古叶，气得揪住他的领口。

伊万里没有抵抗，反而用轻蔑的眼神望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放开我。」

「敦彦……像你这种小鬼，根本不会明白我内心的痛苦。不可能的！」

「拿开你的手。」

「你这么年轻、傲慢，不缺钱又健康。」

「我说放开你的手！」

「像你这种活在众人拥戴与期许中的人，不认为自己会做错事吧？你一定认为自己是胜利者，所有事都会照你的意思进

行吧？」

「那是你吧！」

伊万里终于忍不住大吼。

他使劲推开古叶，像拍掉脏东西般，拍了拍方才被揪住的领口。

「你说的不就是以前的你吗？那时你的确很厉害，工作方式独特，言谈风趣，床上功夫也不赖。但也不过如此罢了。当

我发现你的真面目后，就不想再接近你了。」

跌在地上的古叶，摇摇晃晃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睨着伊万里。

「你这个臭小鬼，懂个屁啊！」

他缓缓接近伊万里。两眼无法聚焦，动作笨拙的就像缺乏机油润滑的机械人。

「少自以为是。当时的你不过是个沈溺肉欲的高中生，懂什么啊！」

哇啊，说得好露骨！不过，伊万里那时在床上是扮演……呃，不对，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时脚踏好几条船。你这个没节操的家伙！你是哪根筋断了，才会对那个少爷死心塌地。等你清醒

了，就会抛弃他了吧。」

「我早就跟他分手了。」

「哦，是吗？原来如此。哈哈哈，早知道我就上了他。啊，不过没有酒跟毒品我就硬不起来……没差，我大可拿其他东

西代替。反正只要有洞什么都能插，哈哈哈。」

伊万里气愤地抓住古叶。

伊万里气愤地抓住古叶。

「你要是敢那么做……我绝对会宰了你……」

这次他真的失控了。一把揪住古叶的领口就往墙壁撞去。

背部受重击的古叶差点站不住脚，难受地猛咳。不管体格或臂力，伊万里压倒性地赢过古叶，想也知道他输定了。

「你下得了手吗？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真的杀得了人吗？」

明知敌不过伊万里，古叶仍不死心地站起来走向他。

「敦彦，你的不幸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哈、哈……啊呃……」

伊万里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脸出拳，一阵钝重声响后，古叶发出低沈的惨叫。

「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加倍奉还你对吾妻做过的事！」

伊万里的脸上已不见一丝冷静。

怎么办？要在情况恶化前制止他们！我不想见到伊万里因为伤害罪被捕！

「不准命令我！」

流着鼻血的古叶，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

「不能原谅你……这样对我……」

古叶低着头低喃。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滴落地板。曾经对我暴力相向的古叶，和我一样流着红色的血液。尽管是理所当然

，却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个丧家之犬！」

「少啰唆！」

「在事业跟人生挫败时，只会迁怒毫无关系的人，实在太可耻了！」

「闭嘴，吵死了！不准你这样说我！」

古叶的呼吸急促，瞪着伊万里的眼睛宛如疯狗般亢奋。糟了！哥哥曾说过，不要跟豁出一切的人打架。

「够了，你快走吧。钱都汇了，应该没事了吧？」

伊万里神情苦涩地转过身。他的背影清楚写着『我不想再见到你』。

「绝不饶恕命令我、威胁我跟侮辱我的人……」

咦？他好像掏出了什么？

他从肮脏的大衣口袋，取出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伊万里背着他，完全没发现。

「伊万里！」

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被叫声吓到的伊万里看向我这边，古叶趁机冲向他。我急忙冲向前抓住古叶，制止他的暴行。

「住、住手啊……呜！」

古叶用手肘击中我的心窝。即使疼痛不已，我还是死抓着他不放。

伊万里企图分开我跟古叶，却被他手上的刀从中阻挠。那支折迭小刀应该是在户外用品店买的，虽然只是把短刀，仍有

致命危险。

双脚交缠的我们摔倒在地。我用双手勉强抓住古叶的右手，情况对我很不利。下一秒，他已翻身跨坐在我身上，碰触到

我侧腹的痛处——啊，痛死了！

「快放开吾妻！」

伊万里勒住古叶的脖子，死命往后勒。古叶发出野兽般的呻吟，仍旧不放开手中的刀。住手，太危险了！要是被刺中怎

么办！

伊万里使劲收拢手臂，把古叶的上半身微微往上提。

原本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的侧腹和腰，这才稍微轻松些。见机不可失，我奋力扭动瘀青的腹部撑起上半身。

拉住古叶右手的双臂也跟着放松——糟糕，失算！

古叶在哭。

被伊万里绞住脖子的他两眼通红，口水不受控地流下来。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冷酷伤害我的凶手！此刻的他

就像孩子般无助。

瞬间，我忘了制止他仍握着刀的右手——刀就这么插进我肚子里。

「……啊？」

不会吧！

不敢置信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古叶一脸震惊，八成没料到自己真的刺下去了吧。没错，他手上的刀刚好插进我的

肚子。

我们三个全愕住了。

最先回过神的是伊万里，他不发一语地从我身上推开古叶。虚脱的古叶摔落地板后，撞上墙壁。

「吾妻……吾……」

「伊、伊万里……怎么办……刀刺进肚子……」

「吾妻，你为什么……」

伊万里用颤抖的双手抱住我。

啊，你终于肯抱我了。我一直好怀念你的拥抱。你怀里果然是最温暖的地方。

顿时觉得好幸福的我，缓缓闭上眼睛。

「吾妻！你振作点，吾妻！」

伊万里，你得声音为什么这么悲伤？奇怪，你怎么一副快哭的样子？该振作的人是你吧？

「伊万里……」

我低声轻唤。伊万里泪眼朦胧地望着我。我试着露出微笑，却看到豆大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爱哭鬼。」

「吾妻，我马上送你到医院……」

「不用了，暂时先这样……」

我真的不觉得痛，太不可思议了。是因为在你怀里吗？

还是说……死到临头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如果是这样，就必须把我的心情告诉你才行。

「很高兴能够保护你。」

「吾妻！」

「平常都是你保护我、替我防和谐操心，我才会闹别扭……其实我也想变强保护你啊……」

没错，就像电视里的女主角。

逃过黑手党的追杀后，她决定为了保护情人而战。

原本过着普通生活、脆弱需要人守护的她，舍弃洋装和一头长发，换上利落的皮衣，扛起枪防和谐械，骑上重型机车去

讨伐敌人。最后，终于成功击退企图杀害她男友的坏蛋。

虽然室田说，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变那么厉害。不过那只是电影，就别要求太多了。

「我一直想追上你……」

「笨蛋，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一直处在对等的立场啊！」

嗯，直到最近我才稍微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我还是会焦虑，毕竟我很清楚你工作有多认真。人生最重要的事，除了爱

情就是工作。一想到自己和工作上的你，距离越来越远……就好不甘心。不，应该是嫉妒才对。

就在那种状况下，我做了怪梦，你又跟猎人头公司碰面。仔细想想，我似乎也是个情绪不稳的人。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知道你也有不安的一面，我觉得好安心。很高兴自己能稍微接近你一点了。

……啊啊，好舒服喔。

你的怀里果然是世上最棒的地方。

「吾妻！」

是因为我闭上眼睛，伊万里才叫得那么大声吗？可是，我真的好想睡喔。我好困，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让我睡吧，伊万里。让我在你怀中沈睡——

「吾妻，不可以，你不可以死啊！」

喔，原来我快死啦——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痛？神啊，谢谢你，让我毫无痛苦地死去。

伊万里，我好爱你。我会永远在天国守护你的……

「吾妻！」

伊万里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再度张开眼睛，看到泪流满面的伊万里，以及他背后微微晃动的人影。接下来，我就完全

失去意识了。

然后……

啪！

——好痛！谁打我的头！

「你没被刀子刺到啦！」

「咦？……嗯？室田先生？」

「受不了，你们两个真是蠢到家了！伊万里，你看仔细点！哪有人死了身体还那么温暖。他只是睡着了！」

「咦？」

仍旧抱着我的伊万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你只是突然放松下来很想睡而已，连一滴血也没流！真是的！你自己看看，肚子上有什么？」

「咦？不，我哪有……」

谁晓得古叶会跑来伊万里家……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这样想的我，伸手摸了摸肚子附近。

没想到在小刀刺中的地方，摸到一个东西。

「……啊！」

对了！

那是我去医务室拿药时，河川敷小姐怕我腹部受凉，帮我贴上的暖暖包。时间一久，暖暖包早已失去热度……奇怪，这

东西冷却后会变得硬梆梆的啊？

「……对不起，伊万里。我没有死。」

哭红双眼的伊万里，讶异地张大嘴巴。

「吾妻……」

还以为他会气得骂我，结果却是使劲抱住我。呃，好痛！你弄到我身上的瘀青了。

「啊啊，搞什么。不但骗了我，还搞出这么大的事，最后还一副恩爱样。大哥我可要生气啰！」

「室、室田先生，对不……伊万里，放开我啦，我快不能呼吸了……对了，古叶呢？」

伊万里这才想起似地放开我，打量四周。

古叶一脸呆滞地坐在墙角，他似乎整个人虚脱了。

「就是啊，你要怎么处置这个大叔？」

室田走向古叶，对着脚边惨不忍睹的男子教训道：

「毒瘾发作了吧？和酒精一起摄取，心脏负荷很大。」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担心我的身体？」

「哈哈哈，说得也是。吾妻，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狠狠踹他几脚报仇？」

我立刻摇摇头。

就算那么做，我也不会比较好过。

「不用介意啦，这家伙已经毁了。待会儿我就通知他的债权人来带走他。他们应该会把他从大厦顶楼推下来，挂了以后

对方会直接拿保险金低债。不过，跟他欠的金额比起来，那么点钱，恐怕不够塞牙缝。」

原、原来是用这种方法讨到债？太可怕了……不过，这是古叶自找的……一点都不值得同情……伊万里的表情看起来也

好冷酷……嗯……

「不能把他交给警察吗？」

啊？室田一副听错的样子。

「你要告他伤害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样总比交给流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