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我会和公司解约。”

丁晟恒愣了，他记得黎闵郝的合约是到今年七月份，绯闻满天飞时，李娜让他们俩不要同时露面，也不给他们安排工作，他还担心着在黎闵郝合约满前不能再同台了。但今天听到李娜说已经在着手给他们安排新工作，他听到这件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可以和黎闵郝光明正大地见面了。可是，他现在听到的是什么？黎闵郝五月份就要解约？现在已经是四月，那也就是说下个月黎闵郝就要解约了？

“为什么？”丁晟恒急切地问。为什么七月合约就满了，要提前解约，只差两个月而已啊。

那边又犹豫了。

“闵郝……”丁晟恒莫名地一股心慌涌上心头。

“我要出国了。”

（八十六）

丁晟恒感觉自己好似瞬间跌进了冰窖里，从头冷到了脚趾头，寒透心际的冰冷。

“你说什么？”丁晟恒觉得自己的声音就像是被冻结的冰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有听清楚黎闵郝刚刚说的是什么，他觉得不是黎闵郝在胡言乱语就是自己的耳朵坏了。可是，电话那边却沉默了下来。

丁晟恒紧紧捏着手机，手指指节泛白，双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窝在沙发里的身子都僵了。

“黎闵郝，你把话说清楚了！”丁晟恒强压下慌乱，一个冰渣一个冰渣地通过电话传过去。

“我现在在车上，两个小时后到C市。”电话那边却给了丁晟恒意料之外的回答。

丁晟恒又是一愣，不禁转头看了看窗外，天已黑，又看了看电视右上角显示的时间，七点三十五。两个小时后到C市，难道他是从家里过来？

“好。”丁晟恒回了这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他怕再不挂断电话，会从黎闵郝嘴里听到更加乱七八糟的事情。

把手机扔到一边，丁晟恒端起水，告诉自己要冷静，等黎闵郝过来把话说清楚就好了。入口的水早已冰凉，丁晟恒只啜了小口，就站起身往厨房走去。本打算把冷水倒掉再盛杯热的，可倒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杯子碰到了水龙头，杯子滑出了手，“啪”清脆地碎在了地上，丁晟恒赶紧蹲身去捡碎玻璃，一急，成功地在手上开了口子。

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板上，丁晟恒有点奇怪地看着，怎么这么容易就受伤了，怎么不疼？

算了，先不收拾了。

丁晟恒站起身，手指的血还在滴落着。把手指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水，然后含在嘴里吸了几口，抽出张餐巾纸随便包了包，就逃窜出了厨房，重新窝回沙发里。

只要两个小时而已，很快的，很快的。丁晟恒探身又捡起遥控器，看看电视，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猫儿好像拍了部偶像剧吧，听同学说还挺不错的；柳亦桦有新的电影上映吧，不知道电视上播出了没；上次丁瑶不是来学校做了档校园访谈嘛，好像是今天会播出吧……丁晟恒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手中按着遥控器的手指一直没停，双眼认真地盯着电视，脸上影影绰绰的。

八点、八点十五、八点二十五……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丁晟恒烦躁地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扯过抱枕抱在怀里，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今年的四月雨水好像特别多，冬天尾巴还剩的些些寒冷卷进春天的阴湿里，更让人有种钻心的难受。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丁晟恒把整个房间烘成了个夏天。

黎闵郝按门铃的时候，丁晟恒已经有点昏昏欲睡，快睡着的他有点奇怪地想着刚刚自己真的和黎闵郝通过电话吗？黎闵郝真的说了等会会过来吗？所以听到门铃声的时候，丁晟恒几乎是被吓得从沙发上弹起，心脏瞬间就止不住地急剧跳动。

奔过去打开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门口站着黎闵郝，手里拿着雨伞，有点湿的刘海贴着额头，唇色泛白，整个给人一种阴沉冷郁的感觉。丁晟恒赶紧拿过他手上的雨伞，把他让进来，边挂伞边问：“外面下雨了？”

“嗯。”黎闵郝站在一边看丁晟恒关门、挂伞、给他拿拖鞋。

边拉着黎闵郝冰凉的手往里走边说：“出来怎么也不多穿点？要不先冲个澡吧，暖下身子，还是先喝杯热水吧，你先坐会。”丁晟恒把黎闵郝按进沙发里，去给黎闵郝倒热水。黎闵郝双眼一直跟着丁晟恒忙来忙去的身影，然后就看到厨房一地的碎玻璃，和在灰白瓷砖上显目的点点鲜红血渍。

“怎么回事？”黎闵郝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看着丁晟恒递给他杯子的手上包着餐巾纸，餐巾纸渗出一点点的红，“怎么受伤了？”

丁晟恒顺着黎闵郝的视线看过去，说：“不小心被玻璃割到了，没事。来，喝点热水。”

黎闵郝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杯子，触到丁晟恒的手，冰凉刺骨，比他更甚，皱起了眉头：“怎么手这么凉？”自己刚刚从外面过来手脚冰凉还情有可原，一直呆在空调打到三十多度房间里的人的手，怎么也这么冷。

“啊，有吗？”丁晟恒在一旁坐下，双手搓了搓，好像是有点冷。刚刚和黎闵郝讲电话时他就觉得非常的冷，把空调调得这么高，好像还是没有暖起来的迹象。“可能刚刚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了，凉的吧。”丁晟恒随便找了个理由。

黎闵郝伸出手，把丁晟恒揽了过来，拥在怀中。他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去，可丁晟恒身上的冰凉好似不亚于他。丁晟恒愣了下，然后双手环过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

两人就像是在寒冷里互相汲取温暖的小动物。

黎闵郝拉着丁晟恒一起冲热水澡。在浴室里，两人激吻、撕扯、交缠，氤氲的雾气，很好地给他们做了掩饰，让他们肆无忌惮地放纵。黎闵郝把丁晟恒压在壁砖上，唇所到之处都不客气地留下深刻的印记，身下的动作每一下都撞在了他的最深处，他好似就是要丁晟恒狠狠地完全感受他的存在。

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黎闵郝把丁晟恒送进卧室塞进床里，出去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拿了创可贴进来。

看着黎闵郝小心地给自己贴创可贴，丁晟恒笑了：“早没事了。”

黎闵郝没回答他，只顾专注地给他弄好，然后握着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心疼我？”

黎闵郝握着他的手没松，掀开被子挤进被窝，把丁晟恒揽进怀里：“你说呢？”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虽然从黎闵郝一进来，丁晟恒的注意力就一直被别的事情带走，可是那通电话里让自己仿佛跌入谷底的内容他是不会忘的。

“什么叫你要出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和我说过？”丁晟恒抓着黎闵郝的衣襟，生气地问。

“我爸爸，我妈妈，都知道了。”黎闵郝没有回答丁晟恒的问题，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很疲倦，但很平静。

丁晟恒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呐呐地问：“是我……妈说的？”

黎闵郝犹豫了下，才说：“应该不算吧。其实阿姨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那天送你回家她好像看到了我在，我想她可能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找我妈妈商量的……”黎闵郝苦笑了下，“我妈妈非常生气……她连课都不上了跑到我的学校。我妈问我和你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只要胡诌八诌，骗过我妈妈不难……”他知道只要自己否定，杨韵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可是，话要讲出的当口，他却沉默了。如果早晚会有这么一天，那么为什么不是今天，那种藏藏掖掖、那种担惊受怕，真的非常令人不爽。

“对不起……我们说好要缓段时间的……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黎闵郝紧紧地抱着丁晟恒，把脸埋在他颈侧，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闵郝……”丁晟恒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原来在他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黎闵郝正遭受着伤害了亲人的内心折磨。他并不怨林淑琴，因为她是他的妈妈，想到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的伤心失望，愧疚、自责的情绪同样席卷了他。

可是，除了愧疚、自责，他感到更大的情绪是：害怕！

颈侧感到股凉凉的湿意，丁晟恒心里一震，想起被黎闵郝刚刚岔开的话题，他说他要出国，难道是说，他妥协了？

“闵郝……”丁晟恒颤着声叫他，双手更紧地拢住了他，好似他随时会消失似的，“闵郝……闵郝……”

“……出国……你说你要出国，是真……的吗？”因太害怕，丁晟恒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黎闵郝身子一僵，然后撑着丁晟恒的肩膀，缓缓地推开丁晟恒，一切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丁晟恒愣愣地看着黎闵郝坐起身，看到他红了的眼眶，看到他低下了脑袋，然后看到他慢慢点了两下头。

“你……我……”丁晟恒突然好似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直回放着黎闵郝点头的动作，喉咙里更是像梗着块石头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看到丁晟恒的异样，黎闵郝一把握住了丁晟恒的肩膀，焦急地叫他：“小恒……”

“厄？”失神的目光终于慢慢地聚焦到眼前惊慌失措的人身上。

“那天我妈很冷静，我傻到以为我可以说服她，我妈回去后，一直没给我电话，我以为我妈妈接受了。”黎闵郝痛苦地说，“没想到，学校找到了我，说正好有个交换生的名额，推荐我去。我知道，没有所谓的巧合，一定是我妈妈做了工作。我回家找我妈妈，我妈只扔给我一堆证件……我妈妈真的很厉害，短短几天，她已经办了那么多事……”黎闵郝苦笑。

（八十七）

“所以，你就要出国了，是吗？”丁晟恒好似被抽了魂魄般，机械地问。

“小恒，我不想对你隐瞒。出国，是我妈给我的安排。你希望我怎么做？”黎闵郝急切地看着丁晟恒。

“我希望？”丁晟恒傻傻地反问。

希望他怎么做？黎闵郝你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

看到丁晟恒红了眼眶，眼泪瞬间盈满，黎闵郝的心一紧，又一把把丁晟恒拉进怀里，低头亲吻丁晟恒溢出眼眶的泪水。他怎么这么傻，他现在所承受着的，丁晟恒不是同样承受着么，他怎么可以只顾自己的感受，甚至把怨气撒在丁晟恒身上，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对不起……对不起……”他好似要把一生道歉都在今天用完了。

“那天我已经说过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丁晟恒哽咽着说。

黎闵郝收紧了手臂，是啊，他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他为什么还要一再地问。他到底是对丁晟恒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小恒……我的公司虽然还很小，但已经步入盈利阶段。离开叔叔的融资和产品支持，初期可能会很辛苦，但公司的方向已经在逐步转变，影响不会很大。”黎闵郝轻轻地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最后打算，“续约我是再做不到了，要放更多的心思在公司上。好在，我有点积蓄，让我们顺利完成学业是没问题的，只是，可能生活上会紧张不少……”

“闵郝，你在说什么？”丁晟恒吃惊地挣开黎闵郝的怀抱，瞪着他。

黎闵郝看着他，微微弯起了唇角，温柔地说：“对不起，让你难受了。他们现在接受不了我们，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三年、五年，我想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接受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离开他们……”丁晟恒迟疑地问着。

看到黎闵郝认真的眼神，丁晟恒知道自己想对黎闵郝的意思了。通俗里说，那就是……私奔！？

多么狗血的事情，竟然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丁晟恒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他紧紧地盯着黎闵郝，不是在开玩笑吧？黎闵郝眼里的认真和冷静，告诉他，不是在说笑。也就是说，黎闵郝是说真的。他竟然都有做了这一手的打算？丁晟恒动容了，再多的担忧、害怕都在黎闵郝温柔的目光中平静下来，再多的内疚、愧责也渐渐释然下来。

“想不到你都想到了这一步。”丁晟恒也弯起嘴角，笑得平静。

两个人都慢慢恢复了常态，果然，只有彼此，才能让他们恢复如初。

“这是我最后的打算。”黎闵郝牵起丁晟恒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既然是最后一步，那我们不急着马上拿出来用。”

黎闵郝疑惑地看向丁晟恒。

“叔叔阿姨知道你来我这吗？”

黎闵郝奇怪丁晟恒怎么突然问了无关紧要的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不止我爸爸妈妈，你爸爸妈妈也都知道，我来了。我想，他们应该是希望我过来好好和你谈‘分手’的。”黎闵郝苦笑。

“这样吗？”丁晟恒垂眼思索了下，然后抬起看着黎闵郝，“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家。”

“厄？”

“怎么说，我都还没正面面对我爸爸妈妈呢。”

黎闵郝看着丁晟恒，良久，才点点头。

“我爱你，闵郝！”丁晟恒抱上黎闵郝，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着爱语。

“我也是。”黎闵郝抱紧了丁晟恒，他知道刚刚，丁晟恒可能下了什么决定。

这是在黎闵郝家里，丁正宇、林淑琴一早就来了，因为杨韵给他们电话说黎闵郝今天回来。他们知道，黎闵郝回来，一定会带着丁晟恒。果然，一切就如他们所想。

两家父母坐在沙发上，黎闵郝和丁晟恒坐在对面沙发上。

这种场景，沉闷、压抑，仿佛什么全都要爆发出来了似的。

丁晟恒压下惴惴不安的心情，看了眼黎闵郝，然后看着自家父母和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黎天启和杨韵，说，“爸，妈，叔，姨，对不起！”

丁晟恒一开口，林淑琴再也忍不住，站起来一把把丁晟恒拉了起来，说：“知道错了就好，走，跟妈回家。”说着，就把丁晟恒往门口扯。

“妈……”丁晟恒倾着身，被拉得踉跄了几步，黎闵郝急的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丁晟恒的另一只胳膊。

“闵郝！”杨韵的一声厉喝，让黎闵郝心惊地转回头来。杨韵一脸愠怒，眼里好似要冒出火来，但黎闵郝手下的动作却没松开。

丁正宇赶紧上前，拉住林淑琴，说：“听听孩子们怎么说吧。”

“还听什么，让小恒和我们回家就是了。”林淑琴急切地说，生怕一放手儿子就没了。

“妈，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丁晟恒急迫下脱口而出。

“小恒，想清楚了再说话。”丁正宇厉声给了丁晟恒一句，看到黎闵郝还拉着丁晟恒的胳膊，眼神不禁沉了下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黎闵郝说，“闵郝，你不用拉着小恒。今天，我们都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

“厄，好。”黎闵郝这才犹犹豫豫地放下手来。

林淑琴被丁正宇揽过去，丁晟恒也重新坐了下来。

“闵郝、小恒，我们不知道我们对你们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事情吗？”久没出声的黎天启揉着额头，沉重地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