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四)——姬泱
姬泱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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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空食盒收拾好了,起身要走,还安慰他,“别怕,皇上没有下旨杀你,只是说让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等风头过了,一切都好了。当初,老七不也住过几天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瞪着我,忽然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扯过去,他凑到我耳边说,“承怡,看在我当年叫你一声大哥的情分上,保住我的妻儿。羽澜来生结草衔环,必然报你的恩!”

我答应了。

可是,当天夜里,当我赶到嘉王府的时候,三王妃上吊自尽。据说,她是被他亲哥哥活生生的亲手吊上白绫的。三王妃的哥哥怕她连累他们全家,于是就自作主张的大义灭亲了。

我在嘉王府前面站了一整夜,然后直接跑到黄瓜那边,让他多多照顾一下老三羽澜,我再也没有脸进宗人府看他了。

崔碧城跑来,把我扯回了家。

我只觉得我的双手抖的厉害,“文湛,他说过的……他至少留老三一条命……”

“这是上皇的旨意。”崔碧城面无表情的说,“斩草除根。我说,你当时脑袋一热让皇上退位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发生什么。”

我觉得,我忽然明白父皇说过的那句的话了——毓儿,该怕的,该难过的,还在后面……

元熙元年,正月初五。

我在家吃饺子。

忽然觉得自己的院子里面多了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小厮,丫头和厨子,还有一个专门给绮罗描花样的半老徐娘。

据说,其中有个姑娘特别会炖汤,她是广府人,炖的汤对孕妇最补了。

据说,这些人都是宫里赏下来的。

吃完了饺子,我们也就没喝饺子汤,木桌上就摆上了那个姑娘精心熬煮的汤。一人一盅,既贴心又美味。

我打开我面前的盖子,是猪肝。

绮罗打开她那一盅,是淮山黑枣鸡脚汤。

我看了她一眼,说,“喂我一口。”

绮罗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子汤水,正要给我喝,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却忽然扑过来,把绮罗手中的汤匙打落于地,她跪下,他后面的人都跪下了,似乎在瑟瑟发抖,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和绮罗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了,就说,“你们都起来吧。”

不知怎么了,晚上的时候,我又晃到了宗人府。

老三坐在天井当院,正在用几个石头摆八卦。我想,他一定想要把自己装扮成周文王的样子,也来演绎一场流传千古的伏羲八卦。他见我来,就把屁股挪了挪,让我坐在那块石头上。他又摆了几块,忽然抬头问我,“你说,我们死后会升大罗生天吗?就是父皇经常说的那个,只有大罗金仙才能去的地方?”

我问他,“去那里,你想做什么?”

他却沉默了,然后歪着头想了很久,终于说,“不知道。”

我,“在那里,就你一个人,你爱的人,还有爱你的人都不在,不觉得很无聊,很寂寞吗?”

他继续摆自己的八卦,不再理睬我。

当太阳快下山,我要回去的时候,他忽然说,“你比我好命的多,我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爱我的人,也没有我爱的人。”

我摇头,“不,还有你娘杜贵太妃,她惦记你。”

老三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问我,“她好吗?”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开始吃斋念佛了。”

老三点头,“我娘还是比我聪明,她到底是首辅杜皬家的姑娘,读过书比男人还多,如果她是个男人,杜家就不会被我舅舅败落到如此地步。”

我暗自摇头。心想,无论是杜贵太妃,还是杜小阁老,甚至是杜阁老,只要他们面对的人是文湛,无论怎么挣扎,结果都是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正要走,老三叫住我,“那,他和你呢?你打算住在雍京吗?”

我惊异,“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他耸肩,“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中会向西行,可是我却知道,他不会让你离开他身边的。你不觉得,现在的皇帝就像一个渴的快要死去的人,贪噬一般的喝着海水,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到现在,谁也没有权力去制止他了。而你,就是那碗海水。”

我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我知道大郑的人们钟爱算卦,可是从来不知道,这个玩意儿能卜算出自己的命运。我看着摆在老三面前,那些长长短短的木棍,觉得有种莫名的奇玄。

我问他,“你能算出我的命数吗?”

他摇头,不过他说,“我可以算出我自己的命数。”

当天夜晚,嘉王羽澜自尽。他吞了一颗早就藏在衣袍内的鹤顶红,所以他死的优雅而从容,就想熟睡中飘到了彼岸一般,他说,他是大郑的皇子,即使是罪人,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我仰望苍穹,总觉得这个世间寂寞的有些空茫了。

当我再一次来到毓正宫的时候,看见越筝正坐在文湛的怀中,文湛教导他读书,而他身边的柳丛容则拿着一个火钳子,正在镂空的金丝大熏炉里面放梅花一样的香片。

越筝那清朗郎的读书声音,好像很多年前的东宫。

那个时候,这里坐满了皇子们,都是半大的小孩子,也就比越筝大一些。他们上课摇头晃脑,下课勾心斗角,可是每个人却圆润的好像糯米团子。父皇还很健朗,每天都会修真念经,要不就是在龙榻上展现雄风,临幸不同的美人。我娘还在后宫吃炖肉,皇后还在玩弄的她那些精致的脂粉游戏。

皇上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到我。

我用了大礼,很规矩的跪在宫殿的大门处。

柳丛容想过来拉我,皇上却拦住他,他抱着越筝,定定的看着我,“别动,不知道他最近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每次都是这样。”

我端正的说,“皇上,七殿下,我是来辞行的。”

越筝瘦多了,自从重伤之后,我就没有再看到他,今天一见,发现他瘦了,没有那种肥嘟嘟的感觉,反而清秀多了,像极了小时候的文湛。越筝疑惑的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文湛,然后就冲着我伸出两只小手,“怡哥哥……”

皇上慢慢起身,手中拿着一颗黑子,放在旁边棋盘上,然后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说,“好,朕留她一条命。可是她生下你的孩子后,你必须休妻。”

我低着头说,“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

皇上,“出家也好,另嫁人也罢,随她高兴。”

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陛下,当时我娶她,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我不想对不起她……”

“好!”皇上暴怒,“你对得起所有人,可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你逼宫,为你夺权,为了你,我差点至家国天下于不顾,承怡,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我无言以对。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父皇饶我一命,我早就死了。

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越筝,对不起父皇,对不起老三,我辜负了所有人,我才应该去死,可是父皇让我活着,我必须活下去。

他过来,硬生生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告诉我,那个为了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逼父皇退位的那个承怡,还在不在?说!还在不在?”

在!一直都在!

如果我死了,我把对你的爱带至幽冥,即使永不超生,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我活着……

我是逼父皇退位的乱成逆子,是让你承国不正的话柄,还有,我还是个身份极其复杂晦暗的男人,你让我怎么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旁边?

我哆嗦的咬着牙,艰涩的说,“不,不在了,他已经死了,就死在这里了。”

我拉着他的手,抚上我的心口。

那里还有伤,甚至碰一下就会流血。

他看着我,眼中有什么在流转,像水一样。我爱他,可是爱不是占有,不是掠夺,甚至不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久长时,朝朝暮暮。

而是理解。

终于,他的眼中有一丝了然的静寂。

他懂得。

他对我说,“我给你几个月,伤心够了,逃过了,就回来。但是,如果你胆敢出雍京城,我绝不饶你!”

然而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崔碧城手眼通天,在文湛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都能把我和尹绮罗偷运出城。我们到了直隶的边境,崔碧城打扮成一个叫花子的样子,走过来,递给我一袋子钱。

他说,“既然打算走,就走的远远的,别在大郑的土地上打转。东边出海到封国,西边出玉门关到西疆,北到匈奴,南到珊瑚海,到哪里都好,你也别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我也不想知道。等到有一天,你想回来,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活着,你就过来找我。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烧纸好了。”

有那么句唐诗叫什么来着?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关这个地方像足了当年阿伊拉为我描述的西疆故土。黄沙遍地,枯骨成排。到处是那种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胡杨,还有用黄土夯成了城墙,我似乎看到城墙上飘荡着狗尾草。

玉门关外,和大郑截然不同,那是一片没有记忆的土地。

通关的时候,有些麻烦,也许我们的样子并不像来往于西疆十六国的商旅,所以被守军拦住问了几句。

“你叫什么?”

“赵毓。”

“哪里人士?”

“雍京。”

“出玉门关做什么?”

“送故友的骨灰归葬天山。”

那个守军又看了看我,点点头,就把通关文书还给我,可是这个时候,旁边来了一名穿着奇秀衣服的军官,如果这里不是大漠,看他那个清秀的样子,我会以为他是个宦官。

他走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木制的盒子。

这个军官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放在我的手中。

我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佩。应该是南诏进宫的,正经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稀世之珍。玉上九龙环绕,正中用大篆镌刻着’文湛‘二字。玉佩上缠着黑丝,金线,还有一些红色的丝,很喜庆,像是大婚时候选用的吉祥颜色。

是皇帝的生辰玉配。

一旦许给,生死相随。

我的手指翻过它,见背面又刻有三个字:——我等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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