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她让我打了送给她孙媳妇。”孔馨抱着臂,观察着兆慕的神色。
兆慕无奈笑笑,将红布塞给孔馨,摸摸他的头,点点脑袋,“小孩子!”
端着空锅和碗进了屋子。孔馨跟在后边乱嚷嚷,“别叫我小孩子,我不小。”
兆慕一边洗碗一边奚落他,“还没成年的孩子,你不小孩儿谁小孩儿?”
这么一说,孔馨站在原地果然不说话了,兆慕想着不是伤了他的自尊心吧?便又道,“你昨天去干的那个活怎么样了?”
“嘻嘻,那老板娘可喜欢我了!”孔馨恨不得嘴咧到耳根子。三步并两步跑到兆慕跟前,扒着兆慕肩头,“那老板娘看我长的
那么帅,都不让我干什么活。”
“胡扯。”兆慕笑,果然是小孩子,转移个话题就高兴了。
“真的,真的。”孔馨蹦道兆慕左边,摸着他的小指,“最近疼么?”
蘸了水的手微微一颤,兆慕笑道,“最近天气不错,都没怎么疼。”
“我奶奶说那中药你得坚持喝,喝够就不会再疼了。”
“嗯,我都按时喝了。”
“可得喝呀,你看我就不疼。”孔馨伸出右手,原本应是小指的部位只剩一小截肉瘤。
“知道了。”擦了手,兆慕走出去晒太阳。
“你别总坐着,像个老人一样。”孔馨蹲在兆慕旁边,“我请你吃大餐。”
“我可不就是老人。我比你大了十多岁呢。”兆慕笑,“有钱了?要请我吃大餐?”
孔馨的脸面一红,“怎么没有钱?”突然站起来,“我奶奶叫我回家给她垒灶台,我忘了。”
“记性!”
“我先走了,别忘喝药,喝多了就不疼了。”
“我知道了。”
摆摆手就踩着‘噔噔’响的自行车离开,掀起一地黄土。
兆慕脱掉外套,口袋里掉出一个小红布,阳光下,金色的戒指璀璨。
兆慕笑笑,拾起来包好,在手里攥了一会儿,又禁不住好奇将戒指拿出来,没什么款式可言,就是一个金环子,据孔馨说这原
本是孔馨祖辈相传的金耳环,到了他这,让他打成一对戒指。
戴在左手的无名指,有些大了,兆慕笑,又用红布包好,塞进口袋。
小指的地方阵阵的发疼,直弄得整条胳膊都没有什么劲。
孔馨不在,周围清静许多。
兆慕双手按在腿上,一下站起来,呆了两秒钟,直到眼前不再发昏,才进屋拿了铲头准备好好拾掇一下门口的菜园。
中午的时候,孔馨又过来了,手里提了些东西,“别干了。”
坐在兆慕常坐的小凳上,孔馨朝他喊,“菜园子等会儿我给你弄。”
兆慕拍拍手,向孔馨走过去,“怎么又来了?”
“我奶奶叫我给你送些吃的。”晃晃手里的袋子,“进屋吧!”
点点头,兆慕问,“灶台垒好了?”
“嗯。”
“你吃过饭了么?”
“没有,我拿了东西就来找你了。”
“你应该陪你奶奶一起吃。”
“行了,行了,吃饭吧!”将袋子里的菜装盘,“这是我昨天在河里掉的鱼。”彰显的将盘子推到兆慕眼前,“尝尝,鲜着呢
!”
“嗯,好吃。”兆慕笑眯了眼。
受到褒奖,孔馨得意的笑起来,两条英气逼人的剑眉都弯了些。
“那就多吃些。”
吃过了饭,孔馨硬是要留在兆慕这里午睡,兆慕没办法,分了一半床给他。
孔馨枕着胳膊嘻嘻看着兆慕,手放在兆慕背上,不时乱动。
“别动,好好睡觉。”拍孔馨头,兆慕闭上眼睛。
长绵的呼吸,孔馨盯着兆慕,他睡着了。
这个两年前突然出现的人,引起了村里的不少话题,都说他是来逃难的,也不见他工作,很有钱的样子,可是吃的又都一般。
那时孔馨刚刚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孔馨闲着没事就来找这个外来客,一生二熟,孔馨便常来作客。
手附上被下兆慕的手,孔馨笑着闭上眼睛,他想,这就是喜欢。
等兆慕醒的时候,孔馨已经走了,屋里泛着浓浓的药味,发甜的苦,兆慕端起桌上温热的中药,叹口气,硬吞下去。
半夜,木门突然被拍响,兆慕打着哆嗦坐起来,望向门口。
“谁?”
“我。”
原来是孔馨,兆慕松口气,下床去开门,“木门可经不住你这样……”
话没说完就被孔馨抱进怀里,身体微微颤抖,肩头被某种液体浸湿,兆慕拍拍怀里的大男孩,“怎么了?”
孔馨打着嗝的哭不停,声音嘶哑,“我奶奶,住院了。”
突然倒地不醒的奶奶把孔馨吓得不轻,毕竟才是十七岁的孩子,兆慕拉过他坐在床上。
“需要一笔钱。”孔馨哽咽着开口。
兆慕早已了然的从钱包里拿出卡,还有床下的五万块现金,“走吧!”
任由兆慕拉着,孔馨心中震撼,他从没想过兆慕会借钱给他。
他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立刻交了钱做手术。
兆慕陪他坐在走廊等候。孔馨的父母和大多数村民一样,在孔馨三岁时就出去打工,前几年还经常回来,这些年却杳无音讯,
孔馨奶奶去打探过,也没头绪。
“不会出什么事吧?”孔馨平复了呼吸,嘴却还是哆嗦着。
“不能。”兆慕拍拍他的背,“别怕!”
“我只有奶奶了。”说着又哭起来。
兆慕最不会安慰人,只能一下下拍打孔馨肩膀,将人搂进怀里,兆慕说,“你还有我!”
两人均是一愣,孔馨哭得更狠了。
幸好幸好,相安无事!
孔馨止住的泪又流下来。
“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我平时也用不着什么钱,不要急。”
“谢谢!”
“说这个做什么?你在这里照顾奶奶,我回去给你们熬些东西。”
看着孔馨一脸歉意的样子,兆慕忍不住又摸了一把他软软的头发,他是个好孩子。
如此大半个月过去,奶奶出了院,孔馨又来找兆慕。
“我要去城里。”
“去做什么?”兆慕剪掉兰花的枝叶。
“去挣钱。”
“你奶奶怎么办?”
“王妈照顾。”
放下剪刀,兆慕直起身看着已经与自己般高的孔馨,“我不急着用。”
“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好。”兆慕进屋将钱包里的两千块交给孔馨,“有事打电话。”
“这个,给你!”孔馨拿出戒指。
“不能要。”
“押在你这,我会来取的。”
“好。”
兆慕一直戴着那戒指,他怕放在哪忘记了,不如一直戴在手上。
孔馨走了半年时间,兆慕周围安静许多,每天吃饭,浇园,睡觉。
常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可是那在现在看来都不算些什么了。
回忆常以片段的形式蹦哒在脑海。
现在想来,或许又是成长许多,以前很多在意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
直到有一天,孔馨来电话,说他出事了。
本来,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人,兆慕本就不指望他作出什么大成绩,本以为他会在城市吃进了苦头然后回来,没想到,他真的坚
持下来。
原来半年不打电话,不是呕气,是在争气。
兆慕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在踏入这个城市,可是因为孔馨,兆慕回来了。
在医院迎接他的,是一份死亡报告。
汪辉看到兆慕站在走廊,呆在原地看着手中的文件,他悄悄走过去,在他身后看了几眼,是一份死亡报告,孔馨。
他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孔馨,农民工,摔死的。”汪辉在兆慕耳边说。
兆慕手指颤了一下,露出纸下遗缺的小指。
汪辉一眼看到,瞳孔骤然收缩。
“好久不见!”汪辉伸出手。
兆慕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将手伸出去,与之握住。
少了一指的手,很小,还有一个咯人的戒指。
“你结婚了?”
“不。”随着汪辉的目光看到左手的无名指,“这是债。”
看着汪辉不懂得样子,兆慕退到墙角座椅,“欠了这么多,现在只留下这个作为抵债。”
似笑非笑,兆慕手放在嘴上,防止自己哽咽的声音让别人听到。
小指的位置抽抽的疼。
孔馨,一直是个好孩子!
第二十章:守护
兆慕辗转走过许多地方,戈壁,高原,平原,山川。
最终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谁会在乎他呢?
他是来逃难的,虽然身后没有敌人,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自己,离开。
宋娅泽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不过女人终究免不了嫉妒。
跟着汪辉来到他的住处,一处高档地段的公寓。
“不想看看你的孩子么?”汪辉走在兆慕后边,他怕他随时跑开。
兆慕抿了唇没有理他。
“孔馨和你什么关系?”
兆慕知道工地是经常发生事故的,不应该怪汪辉的,可是心里却忍不住想要苛责于他。
孔馨是什么关系?
十七岁的孩子,他的感情该是有多么单纯。
‘我喜欢你!’十七岁,他爱了,便说出来。
为什么自己不能爽快答应下来?那种青春的热情,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
为什么这个一直在身边火一般的孩子就这么去了?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一直是这个孩子陪在身边,欢声笑语。
感谢,不够的!
为什么没等我告诉你我的心情?
为什么不等我?
陪在我身边不好么?
孔馨……我喜欢你……
兆慕蹲下捂嘴痛哭,泪水从指尖流出来,滴在地上,一,二,三,四……形成一个小水涡。
孔馨,不仅仅是个梦!
他信的,这个孩子,可以给自己想要的。
“孔馨……”兆慕呜咽着从喉咙里发出哀嚎,“孔……馨啊!”
‘药得喝了,喝够了,就不疼了。’
‘我昨天修车子,捡了十块钱,给你买了糖。’
‘我奶奶让我送给她孙媳妇。’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
‘喜欢你……’
“呜……”
若是让孔馨看到自己这幅德行,肯定要说,‘瞧,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饭。’
‘小指疼么?喝药了么?’
要是你能够回来,我什么都会做的。
汪辉看到兆慕抖动的双肩,心中一痛,发现他们之间,已经这样遥远。他像一头受伤的豹子,只会在那独舔伤口,却不会允许
别人的侵犯。
也许,那个能和他互舔伤口的人,已经不在了。
汪辉想问,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会这样吗?
看到兆慕的泪水,汪辉不禁湿了眼眶,想想这十年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生活总是乱七八糟?
别人眼中的年青俊杰,哪有表面来的光鲜亮丽?
明明相爱却又要互相伤害,不在对的时间遇到对方,遇到了却又要不珍惜。
这是犯贱么!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需要坚持,就可以做到的,喜欢,在一起,坚持,不问别人,总归是在一起的。
这样简单,拖了十年,而且使矛盾越来越大,真的有为这感情努力过?
汪辉架起瘫软在地上的兆慕,让他坐在沙发上,手慢慢揩去脸上泪水。
“不要再哭了,你身边有我。”
似乎是多泪的季节,兆慕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哭得更厉害。
‘身边有我!’
当时说的毫不犹豫,现在却在如何都做不到了。
“为什么要离开呢?你知道我从未怪过你。”汪辉抚摸兆慕的头发,“不要再离开我了,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漆黑的屋子,汪辉抱着兆慕坐在沙发上,寂静的夜容易让人伤怀,兆慕哭到没有泪水,慢慢从汪辉怀里退开。
怀里突然的冷气让汪辉讶然,胸口明明还有着浸湿的痕迹。
“我要离开了。”
汪辉怕这个字眼。
他站起来将转身的兆慕拉进怀里,“别走!”
这是他第一次对兆慕这么说。
“求求你,别走。”
紧紧地束缚让兆慕喘不过气,他不应该留在这里,这被浊气覆盖的城市,他应该带着孔馨离开。
“我要回去。”在汪辉怀里扭动,瘦骨如柴的他摆脱不掉汪辉强有力的桎梏。
怀里的身体硬的咯手。
“你要回哪!”汪辉大叫。
兆慕被他吼的吓的抬头看他,随即大叫,“我要回家,我要带孔馨回家。”说完逃也似的向门口跑。
“你的家在这,你在这!”从后边抱住兆慕,汪辉不受控制的大叫。
两人在地上扭动打起来,拳脚没有眼,汪辉一下下扇着兆慕的面颊,“清醒些!”可是他的嘴一直在抖动。
兆慕拳头打在汪辉胸口,他不知道那有多疼,只知道自己的手发麻。
这样执着干什么?如果当初一直坚持下去不就好了?
现在说这有什么用。
若是没有认识他,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这一切,都因为你的不坚持。
兆慕眼露凶光,盯着汪辉,一拳打过去,趁他倒地的时候夺门逃出。
摸着嘴角,火辣辣的疼,汪辉苦笑,手里是刚刚在撕扯的时候兆慕掉落的钱包。
不应该这么不留情面的打他的,可是心里真的是很气愤,一直若即若离,要是乖乖的呆在身边,那该多好?
汪辉忘了,一直乖乖呆在身边的,那是狗。
在附近找了一圈,在便利店门口的马路上坐着,苟偻的躬着腰,微耸的肩,看起来像个老人。
汪辉走过去拍拍肩膀,轻声说,“咱们回家?”
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扑进汪辉怀里。
“我不应该让他来的。”兆慕低低叙说着,“我对不起他。”
汪辉搂着他不说话,喜欢的人在自己怀里说着在意别人的话。可是他没必要吃一个死人的醋,即使那人一辈子都会在他心中。
如果您那天从那条路上过去,可能就会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在便利店门口搂在一起,低低叙语。
睡在汪辉的客房,兆慕梦到了孔馨。
身体结实了许多,晒黑了,可是笑起来,还是这么招人喜欢,两颗小小的虎牙,对兆慕笑。
兆慕也笑,温温柔柔的,摸着他汗湿的头发,温声斥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怕追不上你。”孔馨拉着他的手,“你别走这么快。”声音有些急切。
一碗浓浓的中药出现在孔馨手里,孔馨道,“喝了它。”
兆慕盯着黑黑的中药,却发现那颜色黑的发红,尖叫一声打在地上,变成一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