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说不喝了，前两个月喝得太多，缓缓。

上海的夜晚繁华异常，李睿吃个半饱就急三火四跑出去探索北京和上海的差异。饭桌上只剩下李辰和张强，气氛一时有

些尴尬。张强魂游天外，半晌后叹口气小心道，“你跟老段……你俩真拉到了？”李辰收了笑脸，不自然道，“这个…

…嗨。”张强摸下脖子也有点不好意思，“要说你俩的事……事儿吧，我不太知道，不该瞎说什么。不过啊我反正是觉

得，人总得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合则聚，不合则散，勉强不来，李辰儿，你说呢？”

李辰抬起头，看不出情绪波动的淡然道，“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我们两个……哎，一时说不清楚啊。”张强心头火起

嗷嗷道，“那为啥分？老段背着你勾三搭四？”李辰咳咳干笑，“没那么悬，爹妈接受不来。”张强一听这话蔫下来，

摇头苦笑半天，没再多说什么。

个人心结各自解，终究是谁也帮不上谁。

赛车的车轮在接近极限的速度中擦着赛道狂奔，像是要飞起来。李睿疯狂迷恋法拉利，李辰比较喜欢迈凯轮，兄弟两人

赛前拍桌子打赌，赛场上更是被彻底引爆激情，欢呼着兴奋不已，每次赛车飘过都要嚎一嗓子。男人对速度的追求是刻

在骨血里的，两兄弟在专为成年人建造的巨型游乐场里放肆笑闹，尽情吸纳着最纯粹的快乐。

看完比赛李睿意犹未尽，出了场馆后手抄布兜仰脸望天，笑道，“哥，我想去德国。”李辰惊讶询问原因，李睿认真道

，“这一两年绕下来，还是最喜欢跟车打交道，我想人这一辈子，难得遇上真正喜欢的东西，还是再坚持一下，免得以

后后悔。”李辰了然地点下头，搭着李睿的肩膀在大道上溜达。

路边停了不少好车，李睿如数家珍的一辆辆顺着评论下去，优缺点，设计原理，出厂时间，行业笑话。李辰听得笑弯了

腰，趴在弟弟肩上直乐，“行行，你最懂，你最行！”李睿得意地甩头，“那必然啊，都说我找准目标坚定立场了嘛！

”又说了一会儿李睿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哥，我希望你也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兄弟二人其实很少讨论隐私话题，李辰明显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不习惯的僵了脸，装傻道，“什么？”李睿笑笑，“

不怕跟你说，我曾经很喜欢大橙子，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但我知道就是喜欢。他是个好人，但他不喜欢我，也不可能

喜欢我。”

李睿摊下手装作无所谓，把遗憾披上潇洒的保护色，“没办法咯，只能算了。可你跟那个人不一样。爸让我带你出来散

心，我能看出来，没用，你要的不是这个。”李辰掩饰地摸摸鼻子，“你这么懂，那你说说看，我要什么？”李睿语气

笃定，“你要那个人永远记得你。”看李辰神色一变，又歪斜站着补充道，“辰哥，不在一起，再深的感情也抗不了多

久，早晚有一天会忘记的。”

时间会抹平一切，从未有人敢质疑这种残酷的魔力。李辰不否认他现在还爱着段弈宏，他敢对自己说，也敢亲口对段弈

宏说。毋庸置疑，他想要这个人，可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却还是找不到办法，只能堵着股闷气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当初再坚持一点，如果，现在能勇敢一点。

春风拂面，杨柳抽芽。李辰眯着眼睛淡淡一笑，想这朗朗乾坤大好时节，当街哭出来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还好李睿没再

继续，掏出烟点上塞给李辰，自己也叼上一根靠过去陪着一起沉默。几个路过的姑娘笑出清脆的音色，穿透烟雾撞进李

辰的耳朵。

李睿眨眨眼，胳膊肘往后拐一下李辰，说哥我可是有险恶用心的，你去跟那个人好，我生个儿子继承家业。李辰把烟头

掐灭笑道，我喜欢小女孩儿，你以后生一男一女，女孩儿给我养。李睿立马应下来，说好啊，儿子像我，女儿像大橙子

。李辰原地蹦高，嚷着呸呸呸，一身五花肉的小妞我可不要。

两兄弟嘻嘻哈哈对着胡闹一通，李睿抬手搭上李辰的肩膀，吊在哥哥身上，热乎乎地往李辰耳朵里吹着气呵笑道，哥，

多为你自己想想，人生能有多长？李辰也笑出来，反手揽住弟弟的腰，两个人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往回走。

第七十章

紧跟着股市复苏的楼市交易市场也掀起一波小□，“俯卧撑”论也好，“政策打压”论也罢，都没能真正冻住北京房地

产市场的资金活跃度。

李京晟忙着应酬政府官员连续几天晚归，李睿的出国学习计划最先得知的反而是薛梅。周末家庭会议上李睿简单解释道

，新能源汽车是未来的一个产业突破点，再加上他大学本来学得就是这个专业，现在也还有浓厚兴趣，所以去德国这个

念头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李辰表态坚决赞成，薛梅说趁着年轻出去锻炼是好事，李京晟笑笑说那就去吧，儿大不由爹啊

。

学校是早就挑选好了的，杂事定下来，签证办得也极为顺利。李睿痛快利索地处理掉工作室，跟同学朋友聚一聚，也就

再没什么其他牵挂了。

出发那天李辰和陈思程来送机，登机前李辰拍着弟弟的肩膀，不停感慨有你这个亲兄弟真的很好。陈思程凑过来把红了

眼眶的李辰踢走，皱眉犹豫一会儿，哼唧着叮嘱几句小心HIN1。李睿严肃道，如果你肯从了我，别说HIN1，AIDS都不带

怕的。陈思程愣住，生生被噎得说不出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李睿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手指比“V”，说，最后一击绝

杀，完胜收场。

趁李辰躲在一旁拼命憋泪没心思往这边看，李睿靠上去轻轻抱一下陈思程，说再见了橙子哥，一直以来谢谢你。

连自己都清楚懂得荒谬无望的感情，收和放或许真的可以分外痛快。是该感激还是惋惜？痛快痛快，不痛不快。

虽然和段弈宏说不上是恋人，两人偶尔还是会一起吃饭看电影，段弈宏生日那天李辰还特地空出一天为他庆祝。如果感

情是一种随性而至的疯狂，那这半年的时间已经很足够李辰静下心理顺一切。毫无疑问，他们对彼此都放不开，唯一的

问题就是父母。李辰学着当年段弈宏的笨办法，把想说的全都一一记好，他们的开始和分离，偶遇和坚持，情爱和责任

，放不下和舍不得。他不停鼓励自己，这次绝不再轻易说放弃，只差一点点，一定有办法解决。

中诚总部投行部门集体转到北京办公两个月，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天天提着笔记本进出，看上去真挺有范儿。这些

人自成一派，平常碰不太到，后来偶尔一起抽烟私下聊几句才算混熟几分。

某天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满脸精干相的中年男子跟段弈宏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来看看花开得怎么样了。段弈宏很给面子

地咧嘴笑笑，男子继续摆出和气质不符的苦相，说眼看市场热乎乎的，可就是不发新股不发基金，憋得我们惨兮兮呦。

段弈宏说非常理解，咱们就是金融界靠天吃饭的农民啊。男子被这个比喻逗笑，说段经理果然有趣。段弈宏吐着烟乐，

说别别别，什么经理，叫老段就成。

市场情绪火热，行政部门提议赶在初夏举办个演讲比赛，进一步鼓舞士气。提案交上去两天后曹克南批复同意，还把原

定的比赛奖金每一档再调高五百元。段弈宏在部门会上做赛前动员，说曹总出血本啦，一等奖两千五，纯外快啊同志们

。有人起哄道我们跟着您赚大钱，这两千五就发扬风格让给其他部门吧。段弈宏笑着用笔帽敲桌子，说我就知道你们想

偷懒，没门儿！三天内每人交一份演讲稿，最少两千字。

演讲比赛主持人里有邢家栋，评委里有段弈宏。比赛前段弈宏安慰自己部门那位看上去有些紧张的参赛者，说别怕啊，

老黄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暗箱操作，咱有资源优势。邢家栋也乐呵呵插话，说我给你串词，助你闪亮登场。

十二个人抽签，分析师部门那位手气不错抽到七号，很占排序便宜。第一位参赛者慷慨激昂地表演到一半莫名卡壳，尴

尬鞠了个躬翻出演讲稿照着念完。第四位不错，评下的高分给后面几位施加了很大压力。七号上场前段弈宏回头朝他比

大拇指，坐在旁边的投行部负责人张潇见状笑道，段经理您这领导当得真称职。

段弈宏对张潇的印象不外乎精致的女强人，每一寸美丽都仿佛经过周密计算般，刻意却无可挑剔。于是他礼貌笑笑，说

我们部门的新人刚来不久，趁这个机会感受下公司文化，等会儿您打分可别太狠。张潇说您意图贿赂裁判。段弈宏说是

啊，要我们部门得第一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哈。

七号最后得了第二名，冠军是抽到十一号的营销团队员工。赛后所有获奖者和管理人员一起合影，张潇笑着对段弈宏伸

出手说我没有乱打分，恭喜您的部门。段弈宏握上去客气道谢。

下班后段弈宏去晨晟集团等人，李辰上车抛过去个打火机，“限量版的。”说着鼻头一皱，闻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有

香水味儿……上次买过一瓶送我表妹，这个味道我有印象，Giorgio Armani的White For Her！”段弈宏从车后座抓过

外套闻一下，“我说呢什么东西这么冲鼻子。”

李辰不放过机会，继续调侃道，“下午约会了？还挺有魅力么你。”段弈宏侧脸去瞅他，“下午演讲比赛，跟一女评委

并排坐来着。我所有的魅力都用来勾引你好不好。”李辰哼一声，“才不稀罕。你吃喝拉撒的丑样子我都看过，哪里有

魅力可讲。”段弈宏笑笑，“没关系啊，你好看，怎么着都好看，我喜欢你。”

眼看李辰一时想不出反击的话，拧着眉头很是不爽，段弈宏自觉的把胳膊塞过去。某人不客气地张嘴就咬，只是一点也

不疼，温热滑腻的，还挺舒服。段弈宏想矫情就矫情吧，所有人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给他全世界也不换。

等李辰咬够了段弈宏缓缓开口，“我要回家一趟，跟爸妈说说咱俩的事。”李辰反应不及，机械的就着上一个句子发问

，“咱俩的事，什么事？”段弈宏故意眼神悲悯作遗憾状，“越来越笨了啊你。还能是什么事，我喜欢一个男人，打算

一直跟他过下去呗。”李辰惊讶地张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段弈宏忍不住乐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李辰

终于也笑开，视线迎上去，潇洒扬眉挑衅道，“那你努力啊，我嘛，去搞定我爸妈。”

第七十一章

时间磨人心气也助人平静，半年过去，再次交流这个敏感话题时，父子二人都平和镇定了许多。

李辰把情绪平衡在理智和感情之间，谨慎言辞，“这小半年来我一直在想，爱情是什么，生活是什么，生命追求的又该

是什么。”李京晟由不得笑出来，“这个命题有些大了。”李辰表情万分认真，“您爱过么？妈妈，还是那位我没见过

的阿姨？”李京晟眉头一皱，双手防备的交握挡在胸前，问道，“你是真想讨论这个问题？”李辰点头确认，“我想了

很多，自认已经想通了，所以更想听听您的看法。”

诚恳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是心态完美的展示外露，李京晟盯住儿子沉默半晌，想来这次真的不可能应付过去，便苦笑道

，“正因为我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太懂了，爱情，从来就不是一生一世的。比起激情碰撞，更重要的是能找到一个合

适的人，安静做伴。”李辰笑笑，“所以我想了很久，觉得段弈宏合适啊。”

李京晟不怒反笑，“当一个家庭遇到困难，夫妻二人会被社会压得更加紧密。你跟他，两个男人，什么能支撑你们好一

辈子？”李辰摊手，“所有的人都会死，那是不是什么都不要做，躺好等着死亡来临就成啊？就算以后别人的闲言碎语

会多一些，可我想好了，这是我的决定，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在一起。”

李京晟的好脾气磨光了，拍着桌子吼道，“你什么意思？你长这么大缺过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闹这出给谁看！”李

辰神情固执而坚定，“我缺爱啊，我要这个，他能给我的就是这个。”

父亲再度发威前儿子的手机响了起来，李辰看着来电人的名字，略一迟疑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挺轻松，“我快到家了，真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啊？”李辰抬眼看看忍着怒气的父亲，半晌后低

头，嘴唇在手机听筒上轻轻碰触一下，“咱们本来有机会各过各的，以后啊，偶尔带上老婆孩子一块儿聚个餐。可惜这

种日子悬了。”李辰抿着嘴唇，笑意却真挚，“段弈宏，我爱你。”

李京晟脑子一片空白，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缩，生生把一份报告封面揉得撕开，皱巴巴团在手心。他拥有一个威风的世界

，事业成功，影响力巨大。无数人在他的公司求职，他随便一句话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可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李京晟想可能这次真的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了，无力之中掺杂着担忧，眼圈泛红无奈道，“我只是不想你受苦。”李辰心

头一软，走过去靠在父亲身上，仿似年少时那般狡黠亲昵，“爸爸，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李京晟揽住儿子的肩

膀沉默不语，这段时间他看到的，和现如今他听到的，逼得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所谓的劝解话语。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再也干涉不了，不如就此，认了吧。

段弈宏没有绕弯子，在父母面前端正坐好，一五一十如实坦白。

“这两年我总说不着急结婚的事儿，其实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我跟他早就认识了，大学毕业没多久吧那时候，哎，二

十来岁没定性，我跟他都没当真。后来过了几年又遇见了，就在一块儿了。”段弈宏压低嗓音，语调里是满满的温柔和

笑意。“这两年里也不能说事事都顺。他这个人吧，脾气好，人也和气，长得又好，挺招人喜欢的。可就是有点任性，

兴头起来了拉也拉不住，磕磕碰碰闹过几次，差点分开，又稀里糊涂和好。不过我知道他是真的对我好，能想到的都帮

我顾虑到了。”

段弈宏抓抓头，像个初涉爱河的大小伙子，羞涩而真挚。“我挑不出他的毛病，觉得他哪都好，爸妈，我想跟他一直过

下去。”

张春慧和段志刚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一时找不到突破口。于是张春慧挤出一个笑，故意装出开心的样

子，“这不是挺好的啊，你喜欢就好。早点把人带回来我们看看，把婚结了，给人姑娘一个交待。”

段弈宏脸上的温馨和甜蜜瞬间掉落，挠头苦笑着缓缓开口，“您二位见过他，去年一起去过世界公园。李辰，是他，爸

爸妈妈，我爱他。”

张春慧还笑着的眼角忽得涌出眼泪，顺着脸颊股股往下流。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张春慧抓着丈夫的手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早该知道的，原来是这样。

段志刚拍拍妻子发抖的手背，冷着脸迎上儿子的目光。这是他养大的儿子，骨血相连，本该最为亲密，此刻却无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