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弓刀 第二卷 下——大雅不作
大雅不作  发于:2012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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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公孙贺和公孙敖早已问了他无数次,卫青却丝毫不敢透露——就算他们是可信的,那他们身边的人呢?

卫青略一低眉,对于李广笑道“老将军,退休士马于塞上是军需供应出了些问题,这次大军人数众多,是卫青思虑不周

。”

李广暗自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何不尽快回师,如此滞留塞上只会令士马劳累。”

卫青微微邹了邹眉“李将军,我军难得出塞,大可趁此机会加以训练上一两个月再行回师不迟。”

李广嘿嘿一笑“只怕大将军是怕回朝不好交差,故意拖延吧!”

卫青正希望将领们这么想,却又不能让这种想法打击了士气,当下正色道“李将军,你大可这样想,但你的这种想法若

传至军中,动摇了军心,本帅也就只好军法从事了。”

卫青平日虽然平和,一旦认真却不怒自威。李广虽然心中不忿,却也知军令如山,当下悻悻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卫青闭目凝了凝神,披起披风走出帐外,信步走上一个缓坡。

军营层层叠叠,横亘天际,望不到尽头,将士们各司其位,军容整肃。风中不断传来战马的嘶鸣和马粪的味道,几对人

马在临时开辟的校场上对练,兵器撞击音,喊杀声直入云霄。

“标下霍去病见过大将军!”满头大汗的霍去病见卫青来到校场边,立刻策马跑过来,下马翻身拜倒。

“嗯,兵练得不错。”卫青拉起霍去病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去病真的长大了,宽阔的肩头,洋溢着阳光气息的笑容,

挺拔的身姿散发这男性独有的魅力,骄傲的眼神充满自信。

“去病,陪舅舅走走。”

霍去病答了声“诺!”心中去大为奇怪,在军中卫青从来不许自己叫他舅舅,都要叫大将军,现在却忽然这样说。

卫青转过身也不理霍去病是不是跟来,径直走去,初发的牧草在及膝的犀皮战靴下发出“嚓嚓”的声响。

霍去病几步跟上“去病从来没跟舅舅在草原上散过步。”

卫青依旧信步前行,草原的风扬起他紫色的披风,上下猎猎翻飞。

“去病,骑兵的精髓在于他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发挥好了机动性,可以实施突袭战术,将取胜的可能加到最大。”

“嗯,去病知道。”

“敌人数量远胜于己的时候,要发挥骑兵机动性将敌人进行有效分割,再各个击破。”

“嗯。”

“两军对垒时,谁先冲起来,谁就占据了优势,所以对周围情况的掌握非常重要,你要记住。”

“嗯。”

“一只军队只需要一个决策的头脑,领兵在外,虽然要多方面听取意见,但却一定要坚持自己拿主意,不能被别人左右

。”

“嗯,知道。”

“身先士卒很重要,将领的勇猛可以提高士气,但为将者必须注意保全自己,否则一人身死便会全军溃败。”

“嗯,明白。”

“将在外,要牢记总的战略部署,在这个基础上,不必过分拘泥于将令,毕竟你所面临的情况你的指挥官并不清楚。”

“舅舅,你怎么了?这些你都跟去病说过的,今天怎么反来复去的?”霍去病忽地停住脚步,满脸疑惑。

卫青淡淡一笑“没什么,舅舅忘了。”

“舅舅放心,你教去病的去病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忘记的。”霍去病的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

卫青轻轻叹了口气,随意坐在草地上,拍拍旁边,示意霍去病也坐下“去病,你已经是大人了,如果……舅舅是说如果

,有一天舅舅不在了,你能保护好这个家么?”

霍去病猛然扬起头,双目炯炯直视卫青“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舅舅是军人,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是么?”

“有去病在,舅舅不会有任何事,去病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舅舅平安。”霍去病狠狠地咬着牙。

“舅舅是说如果,你愿意保护和照顾你的外婆、你的姨妈舅妈,你的表弟妹们么?”卫青轻笑一声,心中却泛起一阵悲

凉,但愿,这些人里包括有自己的三个儿子!

“当然会,他们是去病的家人啊!不对,舅舅,肯定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告诉我,去病能够分担的。”霍去病抓住卫

青的手,语声急切。

卫青抓过脸,避开霍去病跳动着火焰的目光“舅舅……相信你!”

风越来越大,卫青的手明显有些发凉,霍去病挪了挪身子,靠近卫青,为他挡住风。

战马嘶鸣,长风萧萧,塞北长安,何处才是归路?

第96章:中伏

出征的命令是这样突然。

在边关外修养训练了一个多月后,卫青向全军发布了行军训练命令。将士们收拾好行装,出塞刚刚半日,传令兵便飞驰

到各营,传令取消训练,各营即刻出征,直击匈奴腹地。

军队训练有素,且由于一直都处于备战状态,倒也没有太大的震动,汉军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全速推进。

卫青命公孙贺率领三千人马从左路进攻,赵信、苏建率领三千人马从右路进攻,李广为后军将军自然率领后军为后备队

,而自己则带着公孙敖坐镇中军。数十部校尉各领八百人马对沿途部族进行击破扫荡,一路风驰电掣,所向披靡。

匈奴见大汉撤军,以为他们要么回师,要么就会等到夏秋之际才会再次进攻,加之聚在一起确实水草无法保障,且对自

己的消息源十分信任,便放松了警惕,各部族纷纷散去。没想到汉军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忽然进攻,各部族仓皇奔逃,

本想尽快和其他部族会和,不料附近的部族几乎都同时遭到攻击,攻击的汉军每队的人数虽然不多,却来得非常突然,

而且相互配合,往往是刚从一支汉军的追击中摆脱出来,又被另一支汉军所攻击。

被追至走投无路的匈奴部族,只能抛下一切向北方和西方拼命逃亡。

“什么?汉军已经大举进攻?”听到这个消息时伊稚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大单于,南部各部大半遭到攻击。”跪下地上的人上气不接下气,蓬头垢面。

“大单于,看来卫青是发动突然袭击了,我们要赶快集结就近的部队。”中行说的声音依旧平稳镇定,带着宦官独有的

雌声。

伊稚邪顿了顿“立刻快马传令各部,向单于王庭集结。”

“大单于,密报。”帐外的侍卫官沉声禀报。

“呈上来。”

侍卫官躬身进账,双手呈上一只竹筒。

伊稚邪打开竹筒的封口,取出一张薄绢,一边看一边皱起眉头。

“是阿胡儿的密报么?”

“是”伊稚邪把密报递到中行说手中。

中行说细细打开白绢,上面写的都是汉字“看来卫青已经开始怀疑军中出了奸细,这次军事行动把各路将领和幕府都瞒

得很严。”

“阿胡儿现在被调到右路,对卫青的用兵情况就更不清楚了,有点麻烦哪,早知道何必费那么大劲招降阿胡儿。”

中行说沉吟良久“招降阿胡儿是好事,他在汉朝的时间待得久,对汉朝的情况熟悉,最重要的是,他身在军中,能给我

们带来汉朝先进的骑兵训练方法和战术,这些年我们的军队训练和战术已经远远不及汉朝了。”

“阿胡儿这次和苏建一起带领右军,本单于想,我军未能集结,军力没法与卫青率领的中军抗衡,不如我们也来个各个

击破,先吃了他的右军。”

中行说微笑欠身“大单于英明神武。”

四月的塞北早已绿意盎然,只是在铁蹄钢刀之下,草原没有了昔日的宁静安详,到处都是散落的牛羊,火光和硝烟弥漫

了清澈的天空,厮杀声、哭号声隐隐传来。

不时有斥候和麾下校尉的传令兵飞驰而来,报告着敌情和各部的战果。

“赵将军,你确定这个方向是正确的?”火光和厮杀声越来越远,苏建不禁有些狐疑。

“苏将军,赵信在匈奴待了几十年,怎么会连方向也分不清楚,你就放心跟着我走吧!”赵信大力拍了拍苏建的肩头。

苏建仔细一想,赵信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也就不再疑心。

“苏将军,穿过那个小山口,有一片水草地,匈奴的部族喜欢在那里聚居。”

苏建手搭凉棚,见一片小丘之间,有一条被人踏出的通路,苏建一看,立时犹豫了起来,这种地形最容易遭到伏击,刚

要提出异议,却见赵信已经一拍马,带着自己本部的八百胡骑疾驰而去。苏建无奈,只好跟上。

一声刺耳的鸣镝穿破云霄,苏建一惊,勒住马缰,却听喊杀声四起,无数匈奴兵马从小丘后潮水般涌出,雪亮的军刀在

阳光下熠熠生辉,汉军已被团团围住。

“赵将军,不好,中了埋伏!”苏建本能地想叫回冲在前面的赵信。

赵信回过头来,讥嘲地一笑“苏将军,我知道!”

不远的山丘上,一名卷发及肩,满面虬髯的大汉策马屹立“阿胡儿,本单于等你好久了,这么些年没见,过得还好吧!

赵信朗声大笑“听说军臣死了,阿胡儿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土。”

“好,阿胡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单于的自次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信奔到伊稚邪面前下马拜倒“谢大单于!”

苏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信破口大骂“赵信,你这个叛徒,枉我大汉天子和大将军对你的信任重用,你这个出尔反尔

的小人。”

阿胡儿摆手一笑“阿胡儿本来就是匈奴人,现在是回归故国,何来叛徒一说,苏将军此说有欠思量。”

说罢示威似地环顾四周“苏将军,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不如跟我一起归降大匈奴,阿胡儿和苏将军袍泽一场,自会在

大单于面前保你荣华富贵。”

苏建啐了一口,“赵信,你个无信之徒,我堂堂大汉男儿,怎会投降蛮虏!”说罢挥刀振臂高呼“兄弟们,今天我等誓

死决战到底!”

汉军群情激奋,纷纷挥刀跟随苏建欲杀出重围。

伊稚邪叹道“果然大好男儿,可惜不知死活!”

轻挥右手,匈奴骑兵自四面八方飞奔而下,顿时一片血雨腥风……

第97章:旧事

宣室的窗户半敞着,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盘龙错凤的御案上,有丝丝暖意。

刘彻放下军报,缓缓闭上眼。

自卫青率大军出征,内朝的各项事务便由刘彻亲自负责,大军在外滞留两月,大量军需的调度、国内财政的平衡令刘彻

倍感压力。

这是一场生死大战,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奸细,逼得卫青向自己要独断之权,刘彻万分不安,这种不安不仅是军权旁落的

焦虑,更是对大战前景的担心。

“王顺,传梅子汤。”刘彻忽然想放开一切,好好休息一下。

王顺在殿外应答着,片刻后便捧着梅子汤进了宣室“陛下,平阳长公主殿下求见。”

刘彻正心烦,听说姐姐来了,也乐得清闲片刻“请皇姐进来吧!”

平阳公主身着杏黄色的深衣,外罩的蝉衣上绣着团金牡丹,如云黑发微微挽在头顶,两支镶珠嵌玉的金步摇随着步履的

起伏左右摇曳,更衬得肌肤若雪,眉目如画。

“难得皇姐有空来坐,来人,给皇姐上梅子汤。”

平阳公主笑道“陛下公务繁忙,姐姐也不敢打扰得太久,是姐姐担心陛下忙于国事,拖垮了身体,给陛下送点药来。”

这时刘彻才注意到她带来的一个长条形盒子,平阳公主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成形的山参“陛下,这支百年山参是

姐姐才得的,献给陛下,补补气血。”

刘彻示意王顺接过山参“皇姐来既然看朕,朕这会子正累了,陪朕到王夫人那里去听会曲子吧。”

曲径宫深,昭阳殿暖,箜篌低吟,竖笛幽幽。

刘彻侧卧榻上,双目微闭,王进和王夫人兄妹两人的合奏令他心旷神怡“皇姐,襄儿的婚事怎么样了,都二十好几的人

了,还不成家,你也不着急。”

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金盏叹道“怎么不着急,可他就是不来气,臣姐看他大概是有心上人了,问他吧,他又不说。”

刘彻大觉有趣“心上人?难道还有哪家的女子是他求不来的,这倒是有趣了,你去问他是谁,朕这个当舅舅的给他做主

。”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那臣姐就先谢谢陛下了,哎,儿女们真是让人不省心。”

姐弟两谈话间,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果然是兄妹同心,珠联璧合,赏!”刘彻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王夫人兄妹拜谢君赏,平阳公主笑道“事事都讲个心意相通,连奏乐也是如此。当年臣姐在府中听到皇后姐弟两人合奏

,是觉得较其他人合奏不同,似乎更加流畅,也更具情致,却原来是这血脉心意的关系。”

刘彻往嘴里丢了颗梅子,莞尔一笑“卫步、卫广还会弹琴?朕倒看走眼了,呵呵。”

平阳公主又剥了颗梅子递到刘彻手中“那时候卫步卫广才多大,臣姐说的是卫青。”

“卫青?”梅子刚被送到嘴边,手却象是凝固了,刘彻一脸的不信。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见王夫人兄妹两都离得较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当然是卫青了,陛下喜欢音乐,送给陛下的人自

然也要精通音律才是。”

刘彻的手缓缓放在案上,面色渐渐沉了下去“那么说,卫青在姐姐府中就精通音律了?”

平阳公主正低头取梅,并未注意到刘彻的异样,继续笑道“是啊,臣姐专门让府中的乐师教他音律,卫家的人真是天生

好律感,才一年多点,就会了好几样乐器,尤其是操琴之技,堪称不俗。可惜他似乎不感兴趣,不然的话,只怕也不会

比这王进差。”

乌云密布、雷电交集,刘彻浑身上下如同被冰凌刮过。

好啊,卫青,你瞒得朕好苦,不通音律?嘿嘿,是不想应付朕吧!就这么点小事,你就竟敢骗朕十六年,十六年哪,那

是多少个日子,你竟然滴水不漏,你的心机何其之深沉,你的用意何其之凉薄!而朕,居然把军国大事委托给你,现在

更给了你毫无节制的军权,用国祚安危赌了你的忠诚可信,可你却是个骗子!骗子!

心上似被重重的戳了一刀,刘彻的双拳慢慢握紧,青筋陡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刘彻的笑声阴冷得近乎恐怖,终于发现不对的平阳公主惊愕地抬起头,却见刘彻猛地站起

身来,右臂一挥,广裾“忽”地甩向身后,在自己眼前划出一道阴影。

平阳公主正要出声,刘彻已经大踏步走出昭阳殿,只留下满心惶惑的王氏兄妹和茫然不知所措的公主。

夜,终于如约而至。

韩说战战兢兢地给刘彻布上菜,今天刘彻的情绪十分古怪,从未有过的阴冷恨绝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过来。”刘彻微微低着脸,挑起眼角,斜盯着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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