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青以为陈牧驰是大喜大悲之下突然表现出的异常,如此更加不放心他一人在此居住,何况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处一室他又如
何能够拒绝?他不知此次可以在此呆多久,但这难得的机会他会好好珍惜。想到此,他便欣然点头,“那便劳烦牧驰兄了。”
“喊我牧驰便好。”陈牧驰眼中带着暖暖的笑意,不似曾经风轻云淡的隔离感,而是一种直达心底的温度。
“牧驰。”
陈牧驰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曾经黯若死灰般的心瞬间复苏鲜活,因为,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即便如何伪装,一个人的习
性,身材以及眼神是不会变的。还有那双手的触感,他记得,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今日若无事,不如便将那张床收拾收拾。”唐以青呆呆的点头,此刻还没有从陈牧驰那一脸笑容中回过神来。
直到陈牧驰走进屋喊他一起搬床,他才如梦初醒。他与陈牧驰相处的日子才多久,他一点都不想就此分开。握紧拳头,唐以青
暗暗下定决心,他绝不能再白白送死,也不能再看着陈牧驰消沉痛苦。朝屋内走去,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日雅部南休与陈牧驰之
间吻,眉头皱起,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冷厉。
第四十章:情之为何
平静的日子总是流逝的很快,这几日唐以青以云起的身份与陈牧驰在一起,觉得很幸福,虽然无法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不
能过分亲密,但是真的很满足。也因为太过开心,到了离别才更加的不舍。
陈牧驰听唐以青说要离开时,差点仍不住喊他的名字。可是他终是忍了。脸上带着呆滞的笑,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云兄打算
去何处?“
“我居无定所惯了,不过是随意漂泊。”一边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他一边回道。其实他不敢回头看陈牧驰,他怕
看到那张脸那双眼便不想离开了。
身后沉默许久,当唐以青忍不住想要回头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唐以青一呆,他挣开陈牧驰的双手怒道:“你做什么
?”
“我知道是你,你不用再骗我了。”上前抚上那张陌生的脸,陈牧驰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温柔。
后退了一步,唐以青移开视线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要报仇,所以才不愿和我以真实身份相见吗?”陈牧驰步步紧逼,“为什么你不愿意对我坦诚相待呢,当初你说与我相比
什么都不重要,这些都是你一时的谎言吗?”
“怎么可能,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话一出口,唐以青便知不妙。果然,陈牧驰满脸喜色的抓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不
会这么丢下我就离开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话语到最后,已带上了一丝颤音。
陈牧驰知道唐以青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相见,必然有他的苦衷,可是眼看着他要离开,不知何时能够再见,理智便被情感所束
缚。他没法苦苦等待着,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你如今想的都是如何为唐老将军复仇,我明白你的痛苦,所以我不想像之前那样一无所知,什么都不做,只能无力的
看着你在我眼前消失。”温和的话语让唐以青生出一丝警惕。他皱眉道,“只要你安全便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我不想
你涉险。”
陈牧驰无言,他看着面前陌生的脸孔许久,眼中带着一丝期盼,“我想看到真正的你。”
有些无奈的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唐以青问:“你如何这般确定是我呢?”
贪恋的看着这张梦中常常出现的脸孔,陈牧驰有些出神的呢喃:“那夜你斩杀那两个强盗,你若只是路过,为何要用那么残忍
的办法对待他们?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和那两人有深仇大恨,一个是你与我相识。你虽以另外一幅面孔出现,但你的身形
你的动作你的习惯无法掩饰。”看了唐以青一眼,他笑道,“一个只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会在我伤心的时候露出那副痛惜的
模样吗?你的眼神,你手指的触感,我怎么可能忘记?”
“牧驰!”轻声喊着陈牧驰的名字,唐以青搂住陈牧驰,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细细摩挲。
两人紧紧相拥许久,陈牧驰开口道:“当初传言你已被龙宣天所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是我不好。”随后他便将他在皇宫中的遭遇说了一番,陈牧驰有些惊奇的从怀中拿出自己那块蝠霊玉仔细摩挲,“没想到此
玉竟然有如此来头,可那日为何我们可以轻易得到这两块玉?”
想到左荆愁,唐以青还是没有与陈牧驰说实话。他只说可能是机缘,蝠霊玉向来是择有缘人相送的,陈牧驰虽有些怀疑却也没
再多想。之后问起为唐家复仇的事,唐以青只安慰他不要担心,他不会轻易让自己涉险的。
陈牧驰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知道更多而整日为他提心吊胆。如此,陈牧驰觉得自己更是无法坐视不理。今日正是一个混进宫的
好机会,所以,唐以青并不会白白放弃。他告诉陈牧驰要去见一些重要的人,陈牧驰问他以后如何联系,唐以青也只说会再来
看他,等到大仇得报,他们便可平平静静生活在一起了。
这一次陈牧驰未再阻拦,他知道,就算他再阻拦也是拦不住的。唐以青对他有情,但男人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亲手来完成的。看
着那袭背影慢慢远去,陈牧驰似做了某种决定,在唐以青离开不久便出门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行去。
他的步子不急不缓,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思。
一直到了锦绣门前站定,涟霍见到他没有如往常般的惊讶与不满,只淡淡道:“以后你有事总该先和我打个招呼。”
“多谢老板之前的照顾,今后我便不来锦绣了,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陈牧驰说完,店里一个面生的伙计抬头看了他一眼
。
“主子走时嘱咐过,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来告别。”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多,陈牧驰也总是无故失踪,但做事却还是很踏实
的。看看店里新来的两个伙计,一个只顾着盯着美人,一个只是在店里充数完全不干活。瞧一眼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
涟霍心底忍不住嘀咕,若不是因为是主子留下的人,他才不会留这种闲人在店里。
“我有事与南休商议,不知如何传达?”陈牧驰看了眼店里的三人问道。
那先前便注意陈牧驰的人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有话里面说。”
言罢,两人便进了店铺后面的小院。涟霍在外干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等到了内屋,那个店伙计打扮的男子道:“先生可是想通了?”他本是跟在雅部南休身边的人,曾经也见过陈牧驰,因而还是
以先生称呼。只是陈牧驰却并不记得雅部南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按照南休所言,我可先入宰相府。只是这个身份该如何获得,壮士既是南休身边的人,该是有办法的吧?”陈牧驰说完,那
男子点点头,而后道,“先生称呼我于吉便好,陛下早就为先生准备好了一张人皮面具,只要您愿意前往,我会尽快安排的。
”
“一切有劳了,最快可什么时候?”有些急躁,有些担忧,这副模样让于吉愣住。当初见时那个风轻云淡,仿似不在乎一切的
男子原来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他整理了下思路,回道,“先生先休息两日,两日后我去找先生,安排您进入宰相府可好?”
“好,牧驰静待佳音。”与于吉谈完,陈牧驰的心底有些沉沉的。
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是对是错,但是他总该做些什么才好,他不能看着唐以青一人犯险,独他一人安居一隅。
出了锦绣,他难得有些心情去京都的街市上转转。无论明毓还是其他诸国,皆是经历了无数风雨才逐渐稳定的,只是如今那所
谓稳定还是太过飘渺无定。他走走停停,看着、听着身边大人小孩们的欢笑戏语,对前路便越加怀疑起来。曾经他也如同这些
人一样,虽不能将欢笑直达心底,却也静谧祥和的居住在明毓的土地上希望终有一天得到永久的安宁平静。而如今,他却在做
完全相反的事,甚至如果真的成功,他将会给明毓带来无可预知的危难。
摇摇头,甩去那些扰人的思绪。陈牧驰继续漫无目的的前行,如今的一切还未可知,暂且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这样一边放纵着思绪游走,一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走了多久,一把折扇力度恰好的敲在他的肩上,纷杂的人群中
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牧驰兄?”
陈牧驰回头,便看到曾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司暮雪。
依旧一袭暗红衣袍,头束墨金冠,眉峰斜飞,一双桃花眼含着浓浓笑意,就似初次在那个湖边相遇时一般。陈牧驰不觉笑道,
“许久不见。”
“是有很久了,牧驰若无事,不若你我二人痛饮一番如何?”司暮雪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没有丝毫隔阂。陈牧驰心叹,他
果然知道唐以青还活着。这个人明明对唐以青抱着与自己同样的想法,可他却宁愿只静静守在唐以青身边。唐以青到底知不知
道他的心思,对于司暮雪,唐以青又是抱着怎样的态度?
站在司暮雪身边,他更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风采。外表的俊朗不羁暂且不说,只是他自己的武功背景便是他所不及的。就如同
此次唐家的事,他帮不了唐以青的,司暮雪或许都能办到。如果是因为喜欢男人,司暮雪或许更加适合唐以青。
侧身看着身边的男子,他脸上的笑是如同春光绚烂般的明媚温暖,就连他,都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人真的让人无法抗拒。
司暮雪嘴角扬起更深的笑,他盯着陈牧驰的双眼揶揄道:“牧驰这么看我,难不成是迷恋上本公子的绝世风华了?”‘
嗤笑一声,陈牧驰叹息:“踏雪公子的风姿自是无人能敌。”
司暮雪看着恢复了几分初见风采的陈牧驰,眼神不觉柔和许多。
两人随便寻了家寻常酒馆进去,店伙计一看便知是难得的贵客,好酒好菜的全都利落的招呼上来。司暮雪看看周围大碗喝酒大
声喧哗的人群,轻笑道:“其实做一个凡夫俗子未尝不好,江湖混乱,朝堂诡诈。我和以青都累了。”
这样的话语更似自己是一个外人,事实上,或许司暮雪比他更了解唐以青。
“唐家的血仇他没法释怀,人便是如此,即便厌恶复仇杀戮,却还是离不开这些东西。平凡的意义或许便是有这些无可抛弃的
东西在才显得弥足珍贵。”
“身是梦中客,醒时方番悟。”司暮雪的语调沉了沉,似是预言,似是孽语。他们都如同活在梦中一般,待来日梦醒谁能知晓
会是怎样一番感受。
陈牧驰不觉得他与司暮雪的相遇是偶然,人海茫茫,若有缘早该相遇,不该是他与唐以青相见之后。陈牧驰不动声色,等待着
司暮雪的下文。似是感应道他的心声,司暮雪提起有关唐以青的事。
当初唐以青侥幸逃得性命时是他将他隐藏,唐以青之前暗中来看过陈牧驰几次,司暮雪看他痛苦便劝唐以青以正面目相见,可
唐以青固执的不愿。后来琢磨,司暮雪觉得或许唐以青只是因为自己的未来不可知晓,若再遭不幸,陈牧驰的痛苦或许便少些
。有希望而最终破碎总要比一开始便无望更加难以承受。
陈牧驰有些奇怪,他以为司暮雪会劝他离开唐以青,正如当初在湖边时他说的,“牧驰,为了你,也为了以青。你千万不能走
错。”那番镇重的话语如今仍旧没有忘记,因为那一刻的司暮雪竟似是带着些许祈求的。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想了想,陈牧驰忆起,他说的是,“路,不是我一个人走的。”所以,他控制不了唐以青,也控制不了自
己。
“我以为……”陈牧驰语顿,司暮雪笑意深邃的看向他,“以为什么?”
摇摇头,陈牧驰道:“没什么。”
司暮雪不在意,继而道:“你可知,这么多年不曾有人进入过以青的心里。我原以为虞东湖是一个,到如今才知,那不过是我
们所有人的误解,他从未对虞东湖动心,动心动情的是虞东湖才是。”
陈牧驰一怔,此事他不曾听唐以青说够,此次听到却是有些难以自制的欣喜。抬头撞见司暮雪一闪而逝的浅愁,心底的喜悦渐
渐降下,“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是啊,为什么呢?”司暮雪喃喃自语,忽又发现自己似乎突然陷入一种无可言语的困境。打开这扇掩住唇,那双桃花眼中的
迷惘瞬间尽去,只留下一池碧波滟涟。“或许,只是让自己醒悟。”
这样的话语更似自嘲,却也带着一种无法质疑的坚定。陈牧驰疑惑,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让司暮雪突然做下这番决定?
司暮雪压下那种惘然若失的感觉,脸上又是春风得意的明媚。他其实早已明白,只是迟迟不愿承认罢了。他与唐以青相识那么
多年,他却无法对自己产生一点欲望。思绪翻飞,似又回到那个颓败的午后。
司暮雪早已听说了唐家的事,但等他发觉时却依旧为时已晚。他是婆娑修罗门的少主,拥有着莫大的权利,但是人力总有尽时
,就如同唐家这让人预料不及的灭门之祸。他虽不惧朝廷,却也不愿轻易招惹,但是为了唐以青他愿意做任何事,只是等到他
得到消息知道唐家的事时却已经回天乏力。
他本还庆幸唐以青离开唐家可逃得一劫,却不想没有多久,朝廷又张榜说唐家欲孽皆以伏诛。当时他直如天塌地陷,心底痛的
似要破碎。就在他以为一切已成定局,下定决心要与朝廷对峙的时候,唐以青来找他。他衣衫破烂,面容憔悴,那一刻司暮雪
觉得哪怕世界毁灭他也无悔。他以为那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可惜他错了。
那日,唐以青已有些恢复,他身上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他看他没有生气的双眼,害怕他再一次消失在眼前,他抓住他的手,
对他说:“你要复仇我可以帮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当时他直直看着他,点头道:“谢谢你,暮雪。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的挚友,若没有你在,或许我都不知自己会怎样。”
司暮雪双手捧着那张脸,眼神哀伤,“我不想再失去你,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
那时候的自己仿似一个心怀恋情的懵懂少年,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饮了杯酒,司暮雪对陈牧驰说:“他一定没事的。”
陈牧驰重重颔首,目光中带着深信不疑,“一定。”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呢,让唐以青宁愿舍弃自己,也要选择他。
司暮雪给陈牧驰倒了一大碗酒,又给自己倒满,端起酒碗道:“来,去年相遇你我不能痛饮,今日却是大好时机。”
两双手各自持酒“碰”的一声相撞,酒入肝肠,愁更愁。
陈牧驰看司暮雪那种买醉似的喝法,没有多语,只静静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饮下。许久,待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司暮雪突然大
声笑道:“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陈牧驰不解。
司暮雪却只是喝酒,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