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多少?」冷淡的语气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嗯….呃….也才听了几句而已嘛….风鸣说得那麽小声….人家哪听得清楚….」凌语寒佯装不好意思地打著马虎眼,
还顺便咕哝地抱怨了一下。
严煜枫也不再搭理他,从一开始他便知道门外那贼头贼脑的身影定是他,凭他不弱的内力不可能听不清楚风鸣的说话,
但他也懒得去点破凌语寒那没什麽说服力的谎言。
「喂!煜枫,现在你也知道小尘儿是无辜的了,打算怎麽办啊?」凌语寒好奇地俯身趴在案桌前望著严煜枫。
严煜枫仍是星目半掩、不发一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著桧木制成的案桌,听完风鸣的回报,那日曦尘所道出没名字的由
来,倒是真有其事了,严煜枫冷笑一声,原来….他还算是个小少爷呢!一个不被父母承认的小少爷!
不知该说是他笨还是怎地,被自己的至亲苦毒了这麽多年,他还是死心塌地的想护著他们一家子,若是一般人,有能力
的话早已逃离那种地狱了吧?到底是他没脑子还是愚忠?还在痴心妄想著他们会看他一眼吗?
想起那一晚,那双惊惧又自卑的眼神及颤抖不停的身子,自个儿明明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却依然想替楚天尧求情。那清
澈单纯的眼睛似曾相识、触动了他埋藏於心底的一根弦,让他破天荒地留住了那条小命。
不过严煜枫这种不闻不问、漫不经心的态度倒是急死了凌语寒及风鸣。
「欸!你倒是说话啊!」憋了老半天,最後凌语寒受不了这沈闷的气氛率先开口。
严煜枫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不愿再去想这些烦琐之事,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子冷然离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两人。
「风鸣,有时候你家主子的性子真是讨厌到让我想掐死他。」凌语寒气闷地不停抱怨著。
「呃….属下了解。」风鸣语塞地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淡淡地敷衍凌语寒,一个是他的主子,一个是他惹不起的凌少
爷,两边都是他得罪不得的对象,唉….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何必为难他呢….
第十四章
曦尘战战兢兢地摸黑在厨房外的屋檐底下寻视,带著满心的希冀摸索著,当摸到一个圆弧形的事物时,他高兴地笑开了
嘴。
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个破碗,他一瘸一瘸地走回破屋,蹲坐在门槛上,这阵子不时胸疼得让他咳嗽不已,但一看到眼前的
食物,他顿时便觉得病好了一大半,满身的疲累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呵….一会儿….吃了东西….就不会冷了….呼….」天气渐冷,曦尘一面打著哆嗦、不停地往冻僵的手呵气,一
面安慰著自己,他不知道北方的冬天竟是如此寒冷,身上单薄的衣物根本御不了寒,生性胆怯的他也不敢向人开口多要
一件衣裳,只能不断地搓著身子、呵气安慰自己。
冷得难受的身子下意识地转向怀里的食物,曦尘吞了口口水、断骨未愈的左手笨拙地环著那破碗,右手紧张地往身上的
脏衣擦拭著,小心地用手指捏起碗里的事物放入嘴里,满怀感激地慢慢嚼著,一边享用著得来不易的食物,脏兮兮的小
脸一边仰望著天空,欣赏满天星采的美丽。
曦尘闪著晶亮的大眸,满心欢喜地对天空自言自语:「嬷嬷,您看,厨房的玉婶今儿个赏奴才吃的了,好好吃的呢!比
上次的还要好吃….还没有馊掉….咳咳….嬷嬷您放心….奴才都有听话的,每次都省著吃,这次….该可以撑个几天吧
!」
「嬷嬷,今儿个….该是小姐的十六岁生辰吧?不知道….老爷夫人是不是给小姐办了很大的宴席、替小姐祝寿呢?奴才
….今儿个….也有吃的….这是….奴才的礼物呢….」心里替原该是自己亲生姐姐的小姐及自己高兴,因今日是他们两
的生辰,殊不知楚天尧那一家子已在被抓入王府的路上。
小时候,只要遇到小姐生日,府里总是会大肆铺张地庆祝,老爷会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为了让小姐高兴,而他
….总是远远地躲在角落,欣羡地望著门内一家和乐融融、热闹腾腾的景象,看著一家人都高兴,他也不由自主地满心
欢喜,却总是让看见他的嬷嬷哭著说他傻、说他善良….不懂得什麽叫怨、什麽叫恨….
一面慢慢咀嚼著口里毫无味道的食物、一面回忆著过去,习惯了只吃一点东西变饱足的身子渐渐不再发抖。
曦尘仰望著天空良久,看著微弱的星斗忽明忽灭,原本高兴满足的小脸,渐渐地转为落寞,轻柔微弱的语气中透露出哽
咽:「嬷嬷….咳…可不可以….请您保佑奴才,让奴才别再生病了….咳咳….病了….就做不好活儿….会惹人生气的,
就没东西吃了….奴才还欠好多药钱的….要还好久好久….不能再生病的….」
苦著一张小脸看著自己没有包扎、俨然已发黑且肿胀扭曲的左手,骨头不时传来一阵一阵椎心的疼,曦尘皱著眉、习惯
性地在伤口上呼气,他若有似无地叹息,淡淡呢喃著:「手….还没好….会担误干活儿的….」
语气中只担心自己干不了活儿,不怕自己的手真的要废了,且完全没有怨始作俑者的意思。
曦尘迳自喃喃自语著,毫无所觉屋外不远的树荫下,凌语寒早已在那儿盯著他良久,俊雅的面容上露出心疼与不舍。
「咳!小尘儿。」凌语寒走出暗处,出声唤著曦尘。
曦尘被凌语寒突如其来的叫唤声吓了一跳,手里的破碗差点就落了下来,他惊慌地望著凌语寒,不解他怎会知道自己在
这儿?方才….他说的话….凌大爷都听见了?
「凌、凌大爷….」连忙站起身、恭敬地向凌语寒行礼。
自从被严煜枫黄昏时撂在书房不管後,凌语寒便急著去曦尘受伤时所睡的那间客房,不料他居然趁他回府之际,就悄悄
地溜走了,连伤都还没好呢!自认为睿王府大大小小的角落没一处不了解的他,花了整个晚上几乎翻遍了王府,最後才
在厨房外见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才偷偷地跟随著他来到这阴森森又透著怪味的地方,躲在暗处观察著曦尘。
曦尘的自言自语,他从头到尾也没漏听,他那单纯却又自卑的话语,只听得他心头一把火,暗咒著那些该死的睿王府下
人们狗仗人势,竟这样欺凌这可怜弱小的孩子,更气那当家主子严煜枫竟不闻不问,要是他再晚个几日回来,这孩子不
知还要被折磨成什麽样子!
「小尘儿,你在这儿做什麽?」凌语寒没了平日不正经的嘻笑模样,他拧著眉问曦尘。
「回凌大爷的话,奴、奴才活儿都做完了….才回来这儿休息的….咳….」听出凌语寒语里的怒意,曦尘只道他是不喜
欢这里的味道,略微退了几步,缩著身子尽量不让自己身上难闻的气味散出来,他低著头恭敬地照何大娘教的规矩回话
,何大娘教的礼数不能少的….
凌语寒生气地怒道:「休息?你睡这儿?!谁让你睡这儿的?这是给人睡的吗?瞧这阴风惨惨、又脏又臭的,我看给鬼
睡还差不多!」
「咳咳….回凌大爷的话….奴才一直都睡这儿的….除了受伤的那几天….」曦尘越来越小声地答著。
从他来的第一天起,没有人愿意踏进这里一步,大家都嫌这里是畜牲住的地方,又脏又臭,只要靠近都会觉得自己的身
子被弄污了,但他觉得整理一会儿也是可以乾乾净净、可以睡觉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这里脏臭……
凌语寒顿时明白,为何他每日早晨去客房替曦尘换药时,总是不见他躺在床上,而是瑟缩在角落里抖著身子、惊恐地望
著门外,像怕被人发现他在房里似的。他定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没资格睡在那种明亮堂皇的地方吧!
「你手上拿的是什麽?」见曦尘手中紧紧捧著的破碗,看著碗里那白白的、又一块一块的,凌语寒一脸恶心地问。
「回凌大爷的话,这….这是….奴才的晚饭。」曦尘半垂著眼,假装没看见凌语寒嫌恶的表情,有些自卑地将它拽在怀
里,生怕会弄掉似的。
他知道自己吃的食物跟人家吃的是天壤之别,但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饭难以下咽,嬷嬷说过,只要是正正当当用劳力换来
的,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
「晚饭?」
「嗯!厨房的玉婶赏给奴才的,现在天冷….咳咳….稀饭就结成一大块了,奴才再把它弄成小块小块的,可以慢慢吃…
.咳….吃好几天呢!」曦尘欣然地对凌语寒解释著。
凌语寒瞠目结舌地看著曦尘宝贝似地拿著的东西,虽然它已经结成块,但他还是看得出来这碗”稀饭”除了水还是水,
根本看不到上头有什麽米粒,这、这种东西他也可以吃得这麽高兴?给猪吃搞不好它还要发脾气呢!而且这个怎麽可能
吃得饱?
堂堂一个睿王府居然让这瘦弱的孩子睡这种鬼地方、还吃这种恶心的食物?他开始怀疑在他受伤的那几日里,府里下人
定是没给过他一顿正常的膳食,否则他怎可能将这碗恶心不已的东西当宝似的。
「尘儿,把这碗东西给我。」凌语寒在心里把严煜枫骂了个千万遍,他非要揪他起来看看尘儿吃的这个东西不可。
「凌、凌大爷….是不是奴才做错事了?….奴才给您道歉、磕头….对不起,求求您….不要生奴才的气好吗?奴才….
咳咳….奴才会努力干活儿….不会再….咳….笨手笨脚、担误工作了….求求您….别生气….咳咳……」曦尘赶紧下跪
拚命磕头向凌语寒道歉,顾不上自己额头的伤又汨汨地流出血来,怕极了凌语寒真的将这几天来唯一的晚饭给收了回去
。
「唉….你别再磕了,伤都还没好呢!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要你别再吃那个东西,因为我要带你
去吃好吃的!」凌语寒连忙将曦尘拖了起来。
「不、不用了….奴才吃这个就可以了….咳….这个很好吃的….谢谢凌大爷….」
凌语寒盯著碗里尚有大半的食物,反讽道:「你说好吃?!我看你也才吃两口吧!剩下的怎不吃完?」
曦尘摇了摇头,满足地开口道:「回凌大爷的话,奴才已经吃饱了,剩下的….咳….奴才留著,还可以吃好几天呢!」
言语里满是欣喜的语气,一想到後面几天不用挨饿,曦尘便觉得很高兴、很满足了。
凌语寒一脸讶异,这小家伙….真的不是人!就吃这麽两小块便饱了?他受到这种不人道的对待,居然还很欣喜?他到
底知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人是怎麽过日子的?就连寻常百姓再穷苦的人家也会有个清粥野菜什麽的,吃得也比他好!
凌语寒气得额上的青筋怒跳,算了!明儿个他一定会处理这件事,不过一听到曦尘一直极力隐忍的咳嗽声,他倒想起了
来这里的目的,「小尘儿,对我的问话,你不用像对你家王爷一样那麽多规矩,我问你,你的伤都好了吗?」
东一句回凌大爷、西一句回凌大爷的,他都快被这绕口令烦死了。
曦尘闻言震了一下,随即缩著身子悄悄地拉远与凌语寒之间的距离,右手下意识地拉起受伤左手的衣袖,想遮住那只难
看的手,他恭敬地回答著:「回凌……凌大爷,奴才的伤已经好了,没事了。」
「是吗?我看看。」凌语寒顺势抓起曦尘骨瘦如柴的手,翻开衣袖便要检查。
曦尘连忙抽出手,再往後退了好几步,掩上衣袖,结巴地开口:「凌、凌大爷….奴才….真的好了….」
「哼!我才不信!」
「真、真的….凌大爷….啊……!」还待解释的曦尘被凌语寒一把抓了过来,迅速地掀开他的衣袖。
「该死的!你还敢说你已经好了,上面这些是什麽?装饰吗?身子还这麽烫,你是非要把自己弄死才甘愿是吗?」
一看到曦尘手臂上头那触目惊心的血痕,再抓过左手,只听得曦尘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将目光移到那惨不忍睹的左手,
不禁大吃一惊!当初好不容易接回的断骨,如今又脱了位,伤得比之前更严重,要是再晚个两天,这只手只怕要跟他的
腿一样废了!
凌语寒禁不住地大声咒骂著,才几天光景而已,这小家伙又可以弄到全身是伤,这王府里的人可真有虐待人的天份!
「对、对不起….凌大爷….您别生气….」曦尘被凌语寒凶恶的语气吓得簌簌颤抖,他结巴地道歉著。
「你!….算了,你跟我来!」凌语寒把曦尘手里的破碗扔在地上,不由分说地硬把曦尘拖离这破旧的小屋。
第十五章
“碰!”
凌语寒怒气冲冲地撞开了严煜枫寝房的门,愤愤地踱步进来,手里紧抓著吃力地跟著他步伐的曦尘。
严煜枫斜椅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一手托著额头似在凝思,冰雕般的侧面洒著柔和的月光,邪魅深邃的黑眸好似会吸人魂
魄、让人不禁深陷那无底深潭。
他对凌语寒突如其来的闯入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略抬了抬眼,斜瞪了凌语寒一眼,便又将目光收回。
「喂!我说你这没血没心的,你自己看看小尘儿,他来这儿才多久,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到底是欠了你什麽
?就算他真的欠你好了,从他来的第二天开始没日没夜的干活儿,到那一晚你这样残忍的折磨他到半死,也可以算是还
清欠你的了吧!更何况惹到你的是楚天尧,又不是小尘儿!你再气也得把矛头指对人吧!」
凌语寒一看严煜枫像事不关己的模样,火气更大,抓著曦尘更是冲上前去,与严煜枫隔著书案叫骂不停。
严煜枫的冰眸越过凌语寒睨著低头缩在凌语寒身後的曦尘,看到他额上的血迹,皱了一下眉头。
曦尘小手紧紧揪著身上破旧的衣服,偷偷瞧了一眼严煜枫,发现後者正冷睇著他,连忙慌张地跪下,怯怯开口:「奴…
.奴才给王爷请安….」
「唉!还请什麽安啊?我带你来是要质问他的,不是让你来给他请安的,快给我起来。」凌语寒不耐烦地把曦尘揪了起
来。
「你倒是说说,你对尘儿到底存的什麽心?吃的东西是连猪都不愿看一眼,比你家的下人还不如,搞不好吃馊食都是家
常便饭了,还让他住在北院那栋破屋子,连个床跟被子都没有,还有穿的衣服,都破烂成这样了,还是只有这千篇一律
的一套,连双鞋子也没有,你知不知道现在早已入冬了?你想活活冻死他吗?!
还有!我这麽辛苦的治他的伤跟病,才几天而已他就变得比之前更严重,这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是真想让他的手给废
了吗?」
凌语寒义愤填膺地抓过曦尘手臂,掀开他的衣袖让严煜枫看清楚曦尘身上那些丑陋的伤以及伤势严重的断手。
「若你真的那麽讨厌他,那你乾脆把他给我,我带回我家去,省得碍你的眼。」凌语寒感到身後的曦尘在听到”讨厌”
这两字时,身躯明显的轻震了一下。
曦尘伸出畏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揪著凌语寒的衣角,柔声道歉:「凌大爷….咳….对不起….您别生气好吗?….一切…
.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该死….求求您了….凌大爷….不要与王爷吵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