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正血立刻将视线投向了门口。锐利的眼神，仿佛穿透门板看见了什么。

“没带钥匙？”沈衍嘟囔了句，走过去打算开门。正血迅速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把沈衍吓了一跳。紧接着就伸手一拦把他拦在

身后。

“？”沈衍不解地看着他。

敲门声很快停了下来，门外好像有人讲话。紧接着就是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沈衍狐疑地从正血身后伸头探望着。

“哎呀！里面有人！”进来的是舍监大叔，后面还跟着几个穿警服的人。

沈衍看到警察，顿时心里一沉。警察特意过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飞快地思考着可能的原因，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

什么事？”

正血看清来人后不动声色地让开了一步。为首的警察打量着两人，然后朝阿睡和健康的床铺瞟了一眼，对身后的同事说道：“

开始吧。”

其他几人尾随而入，开始在阿睡和健康的桌子上翻东翻西。沈衍有些惊慌，看了正血一眼。正血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没什么反应。

“叔叔，怎么了？”沈衍只好问舍监。

舍监叹了口气，走到沈衍身边小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啊？你舍友出事了！”

沈衍心里一沉，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是谁出事了？”

“两个都……唉。”舍监沉重地道，“两个都走了。”

沈衍脑中顿时“轰”了一声。

……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见沈衍脸色煞白，舍监想安慰他两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沈衍被他拍得差点摔下去，却终于回过神

来，嘴唇颤抖地问道：“真的是……他们？”

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满的不敢置信。舍监望着那双水盈盈快要出出来的眼睛，只好沉重地点点头。

与沈衍不同，正血听到这个消息仍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在沈衍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扶了他一把。

“两名死者昨天都夜不归宿是吗？”为首的警察咳嗽了一声，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两人。审视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想

从他们身上找出一点线索，“方便的话，现在做个笔录吧。”

沈衍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忽然又摇起头来，眼睛直直地望向警官，咬牙道：“不行，我不信他们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

…昨晚还好好的……”他的视线移向忙着翻查两人物品的警察，冲上去拉开他们，“别碰他们的东西！”

“节哀。”警官冷冷地制止道，“请不要妨碍我们办案！”

沈衍握紧拳头，死死咬住嘴唇。眼眶里有热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他抽了抽鼻子。

死了……阿睡和健康居然死了……

昨天明明还好好的！还一起看演出……为什么突然就……

他们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沈衍眼睛一红，想到两人的面容便觉得悲上心头，抬手去抹眼睛。警官叹了口气，走到沈衍的桌子前面坐下摊开一本笔记，淡

淡道：“现在你们能做的就是帮助我们尽早破案，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说着略带诧异地朝正血瞟了一眼：这个人听到自己

舍友的死讯，怎能丝毫不动容？

沈衍点点头，走到警官身边。警官又对正血说道：“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正血看了看沈衍，沈衍红着眼睛与他四目相接。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还是沉默，转身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沈衍忽然觉得很绝望。

正血怎能表现得那么淡然？难道他一点都不伤心吗？死掉的是他的舍友，是昨天还一起说笑一起吃饭朝夕相处的人，他怎么可

以这么冷漠？！

沈衍咬住下唇，想也不想地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正血停下来望着他。

“你不难过吗？”沈衍本想这么问，但是看着他冷静的眼神，强烈的失望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沈衍摇了摇头，松开了手，

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正血回过头，背脊挺直地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警官狐疑地看着沈衍，问道：“你们俩在闹矛盾？”

“……我不知道。”沈衍凄楚一笑，拉开椅子在警官身边坐下，“开始吧。”

警官问的都是些常规问题，昨晚在哪里干什么，最后一次见到死者分别是什么时候……用“死者”来称呼阿睡和健康让沈衍感

到非常排斥，但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做笔录的同时他也得知了两人的死因：阿睡坠楼而亡，健康被人用石头砸碎头骨失血而死。

竟然是这么可怕的死法……被砸碎头骨！沈衍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痛！到底是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他想到了前面两起凶杀案。警官却摇头道：“那两起案子的凶手已经抓到了。”

“是谁？”沈衍咬牙切齿地问道。

警官刚要开口，他的同事却以眼神制止了他。警官只好咳嗽一声，以其他的问话转移了话题。沈衍又不依不饶地问了几次，都

被警官无视了。

看来他是不可能告诉自己了。但是他为什么要瞒着这种事？

沈衍心里顿时有了个疙瘩。阿睡和健康的死让他无法接受，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对这么好的两个人下手……到底是为什么……

做完笔录以后，换正血进来。沈衍走到门外，再次与正血擦肩而过。正血还是那么平静坦然，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沈衍十分

苦闷，忽然注意到周围寝室的人都从门里探出头来张望着这里，他顿时窝火起来。

“看什么看！”悲伤又涌了上来，就算是咆哮都带了鼻音。沈衍赶紧闭上嘴，用力抽抽鼻子，恶狠狠地把那些无聊的家伙瞪回

去。然后一个人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口站着。

楼下的林荫道上依旧人来人往，沈衍想起宿舍四人每天都要沿着这条路走去上课，但是从今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不，就连

正血都……

正血很奇怪。沈衍确信今天的正血和以往都不一样。

他忽然有一种失去正血的恐慌感。

也就是说，以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

想到这里，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滴了下来。沈衍赶紧拿手背抹掉眼泪，在心里骂着自己不够男人。但是不管怎么骂眼

泪还是纷纷往下掉，最后他也不管了，索性对着窗口无声地恸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只要有人路过就能发现他是在哭泣。

就算被嘲笑也无所谓了。悲伤至极的沈衍此时只想把痛苦发泄出来。

眼泪汹涌澎湃，多得好像流不完。起初他还克制着哭声，最后却演变成了克制不住的呜咽。他一个人站在窗边捂着嘴哽咽着，

眼睛红成了兔子，只觉得胸口又闷又沉，好像被谁狠狠地捶了一记。

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阿睡与健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让沈衍更觉悲伤。

“哇！”他闭上眼，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寝室的人被这哭声吸引，再次探出头来看。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的是同情，更多的是好奇。

因为这样的悲剧并不发生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不悲伤不难过。

可是就在昨天，沈衍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凶杀案是很遥远的事，没有真实感。而如今朝夕相处的好朋友死去了，这才猛然醒悟

原来死亡离每个人都很近。

有些事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只有切身体会才能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沈衍在嚎啕大哭中声嘶力竭。

不知过了多久，正血从寝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浑身颤抖的沈衍。他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静静地站立在他身后。

清澈沉静的眼中始终没有丝毫情绪。他站在那里是为了保护他而不是陪伴他，他更像一尊冰冷的神像而不是活人。

沈衍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因为他没有说话。正血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哭泣的沈衍，直到沈衍哭累了转过身来，眼睛红红地望着他

。

体温正常，脑电波正常。血液循环比以往加快13.6%，仍处于正常范围。

眼部血管充血，组织水肿，人体会有酸胀感。

如往常一般分析着数据，然后作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正血抬起双手，覆上沈衍的眼睛。

沈衍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本想躲开，却发现正血的手异常冰凉，让浮肿的眼睛舒服了点。他愣了愣，脑中乱

作一团。

正血稍微动了手掌。手心触碰到沈衍眼周柔嫩的肌肤，有很陌生的触感与温度。

他试图在数据库中寻找接近的记录，但却无果。于是将这种感觉编成新的记录，加入数据库。

数据库使用量保持在安全范围，系统碎片也很少，不需要进行系统清理。

上一次系统清理的时间？

没有记录（注56）。

自动生成新的定期清理任务，周期36小时。

正血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直到沈衍轻轻避开。

“……谢谢。”他小声地说，然后转身朝寝室走去。

正血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同时将手掌温度调回正常值。

＊＊＊＊＊＊

注56：上一次系统清理的时间——没有记录：写这一段是为了表达正血的数据库被清理过了，前文提到他的芯片被换掉了，数

据库清理是其一。当然，换芯片不只是为了给他清理系统垃圾啦╮（╯▽╰）╭可以看到正血因为记录变少，开始进行新的记

录了，所以不用担心他从此以后变成X冷淡（？），因为他是可以录入新数据滴~这就是——机器人版的失忆（？）哈哈哈~

48.生命必须有裂缝，阳光才照得进来

“就像没有路的森林冲破了天，终于了解生命必须有裂缝，阳光才照得进来。”——苏打绿《近未来》（注57）

“叔叔，人满了，可以走了！”前排的男生朝司机喊了一声。

带着墨镜的司机默不作声地按下关门按钮，换挡松离合，熟练地把大巴车调了个头，驶向公路。

坐在最后一排的沈衍头靠在车窗上，无精打采地望着窗外。窗外是熟悉的乡野景色，以往他总有看看风景的心情，而如今却觉

得百无聊赖。

阿睡和健康的死讯很快地散播开来，这一次连学校都没法封锁消息了，因为第一个发现阿睡尸体的就是本校学生。阿睡是从教

学楼天台坠楼的，整个人摔得血肉模糊。就算运走了尸体，那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还留在那里。没有警方同意，学校不敢擅

自清理现场。

而健康死在了三叶园的亭子里，恐怕小情侣再也不敢去那儿幽会了。

沈衍嘲讽地想着，鼻头一酸，只觉得又忍不住想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妈

妈温柔的声音让沈衍感到了些许安慰。

“老妈……学校……放假啦。”沈衍努力克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现在在回家……路上。”

“放什么假？”沈妈妈诧异地道。

“学校出了点……出了点事。”他握紧拳头，使劲咬了咬嘴唇，“从现在开始，连着国庆一起放假。”

正血静静地望着他。

“那挺好的啊。”沈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和，“你先回家吧。我今天要加班，晚饭你自己吃啊。”

沈衍无意识地拨弄着书包拉链：“爸爸呢？”

“你爸出差去了，明天就回来。明天跟妈妈一起去买菜啊，给你烧点好吃的。”沈妈妈笑着说，“学校食堂不好吃吧？”

S大伙食一般，但是健康每次都会把饭菜吃光光，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阿睡虽然没他那么节俭，但是在饮食方面非常

克制，总是吃得清淡少油，说这样对身体好。

他们回家的时候，他们的妈妈也会烧很多好吃的犒劳一下他们吧？……

——他们死了。死掉了，没有了。

沈衍眼睛一红，只好死死咬住下唇，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沈妈妈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很快地挂了电话。沈衍把手机塞回口袋，又痛苦地闭上了眼。

会哭吗？

正血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再次调整起手掌的温度。然而等了一会儿沈衍却没哭出来，只是咬住嘴唇别过脸去。悲伤的面容

倒映在车窗上

，与窗外明媚美好的景色形成强烈对比。

沈衍难过会哭。

沈衍难过会忍着不哭。

矛盾。

新记录：沈衍难过可能会哭，不哭就是在忍耐。

正血将视线移回前方，整个人坐得端正笔直。大巴车开得很慢，摇摇晃晃的。这是学校特别命令的：绝对不允许超速，必须安

全把学生送回市内。

经过这么几次折腾，学校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生怕路上再出什么意外。放假也是临时决定。早上七点左右发现了何书瑞

的尸体，紧接着又发现了李健康。一晚上死了两个学生，这下子怎么瞒都瞒不住了。听说办公楼那里还发生了点别的事情，只

见警察出入，不允许学生靠近。中午的时候就全校广播通知放假了，从今天开始一直放到国庆结束。因为是临时通知全校师生

撤离，所以学校火急火燎地安排了大巴车来接送。本地学生直接回家，外地学生提供市内住宿，总之是下了大血本要把学校清

空。事态明显严重起来。

同车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许多人认出了正血与沈衍就是两名死者的舍友，不停地回头偷瞟着两人。沈衍悲痛不已，无暇顾及。

正血则心如止水，有人望过来，他便平静坦然地望回去，直到对方悻悻退缩。

大巴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司机战战兢兢地开着车，怕分神，连广播都没开。车子就这样颠簸着将学生们送回了市里。

因为同车的都是本地学生，大家都没带什么行李。学生下车后司机立刻调头开回学校去接别的学生。沈衍呆呆地看着大巴离去

，拖着小行李箱就那么站着不动了。还没走远的同学们纷纷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走。”正血淡淡道。

沈衍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忽然冷笑道：“你要干嘛？又想送我回家？”

“是。”正血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双眼清澈沉静，没有一丝动摇。

“为什么？”沈衍逼视着他。

正血没有回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向公交站台。沈衍措不及防被他拖了几步，险些摔倒。无名怒火蹿上心头，沈衍一

站稳就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低吼道：“别他妈拉我！端木正血我跟你没这么熟！你离我远点！”

正血垂下手，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他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仿佛沈衍那通火不是朝他发的。沈衍见到他那种不为所

动的样子，想起他在这件事里表现出的冷漠麻木，不由得怒火更盛。他狠狠地瞪着正血，不吝用相当恶毒的语言辱骂道：“你

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别老跟在我屁股后面！跟屁虫吗你是？！烦死了！一天到晚一副面瘫样，谁欠你的找谁去别他妈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