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水镂冰+番外——十字路
十字路  发于:2013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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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就是因为,他是赵珅放在你身边的间谍嘛——」

诺大空旷的奉华殿上突然一片寂静。

江小楼被姬天磷突然伸出的手用力扯得弯下腰,硬是被他抓进了怀里,如果是不知情的第三者来看,怕是会以为这两人是在激烈燕好。但只有江小楼这当事人才知道现在这气氛有多肃杀。

「你知道了多少?」姬天磷的声音虽冷、却又像火在燃烧。

他们的嘴唇靠得很近,几乎要碰在一块了,所以姬天磷这话没用上真声只吐出了气音,但也因为他们那么靠近,就连说话时最微弱的颤动都会让彼此唇瓣有些微的摩擦。

那触感让江小楼全身几乎又要颤抖起来,可握住的拳头里指甲正刺着掌心,硬是痛到清醒。

他也只用气声回应:

「不多,有些还是刚刚才突然想通的。」江小楼老实的回答,「我就觉得奇怪,你这个谁也不相信的人,怎么会去宠幸姬宫焰的伴读呢?不过如果换个方向想就合理多了,那是因为他是你故意留在身边用来做计中计的反饵——」

这计谋实在隐晦,若非自己早知道江青跟他们皇室之间的关系,是万万不可能猜得出这些来的。但就算这样,一开始他还真的只是当做赌博在说的……如果情况不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但姬天磷现在的反应验证了他猜得正着。

「最初晋北王的事也许只是赵珅为了这次调军所做,可后面的事我想就是你顺势而为了……江清的事、药人的事、还有那些名单,大概是利用夹在其他一堆没什么意义的情报里头,故意泄露出去的吧?穿心手只是姬宫焰擅自的行动,我想他对顾非雁八成是……因为,顾非雁已是个快死了的人。」

突然感觉到姬天磷灼热的手掌已抚上自己的喉咙,江小楼惊得停顿了下,咬着牙才能努力的说下去。

「要上官净他们去救晋北王,也是知道他们早晚会逐步追到平辰王爷跟右丞相身上去。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待证据齐全这时——」

「还有谁知道此事?」

姬天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审问似的看着江小楼的眼睛,似乎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虚实。

「除了我以外,一个也没有。」江小楼毫不回避的迎着他的目光,「上官净跟小春不可能知道,而段清云也无法得知后宫的情况……至于宫里其他有可能知道或猜出来的人嘛,我想你是不会让他们活到现在的。」

「……看来朕还真是小看你了,也许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也说不定。」

姬天磷竟然裂开嘴笑了起来,那摸着江小楼喉咙的手劲也温柔极了。

可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假。

江小楼也相信自己会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姬天磷的人了。

不只因为他们共享过的那些秘密、共渡的时间,也因为他们紧到化不开的的血缘关系。江小楼想自己若当初没有离开这皇宫,只怕不会比姬天磷好到哪里去……喔不,因为他还有那黑暗房间里的记忆,搞不好还会扭曲得比这个人更严重点。

就连现在这刻,如果不是为了上官净,他都觉得自己这个人格下一秒就要崩溃。

「你难道不怕朕也杀了你。」

「杀了我有什么好处?」江小楼挑眉问,还真心不觉得害怕,「我这平凡百姓说的话难道会有人相信!你铁定也早已湮灭了其他证据,杀不杀有差吗?」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你不是想要天下江山、想要攻打北疆吗?这次一战就算赢了江山,你又要花多久的时间恢复军力军心?但我的法子如果成功了,你既可收回军权,又什么筹码也不少,要是失败了……死个无名百姓跟一个间谍,你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不怕死?」

姬天磷的手依旧火热热的掐着江小楼的脖子,虽然看起来温柔,却又好像再用力一点就可以叫怀里这人瞬间断气。

「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不怕。」

姬天磷当然知道江小楼最想要什么。

觉得心里忍不住泛起一种几乎可以称作嫉妒的感情,姬天磷有些自嘲,每次越是看着他们两个人,他越难受。因为自己早已失去了最想要的东西……姬天磷知道他此生注定将会只有一个人、再不会有其他人能进得到心里。

如此,姬天磷发誓。

既然要孤寂,就要到孤寂的顶端去。

所以他只能孤傲的笑着,像一把能燎原的孤狂野火。

那野心炽烈得把所有接近自己的东西都烧得干净,连水也浇不熄。

「好,我相信你。」

第六十四章

是夜。

今夜夜晚寒气逼人,空气里又带了刺骨的湿意,也许不久后就要下雪。

京城的夜晚也一向热闹,何况现在又适逢皇太后寿宴,原本该是歌舞升平、喧嚣入天,但现在却是万籁俱寂,整个大城里寂若无人。却又不是平静沉稳的那种安静,而是暗潮汹涌、人心浮动。

最近京城未免太不平静了。

平辰王爷被降罪圈禁,右丞相赵珅跟赵氏一族势力被夺。今日起城里各处又都可看见士乒慌忙集合整队,一般百姓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些高官显要们却都知道,怕是要造反了。

有办法的人就偷偷溜出城、没办法的,只能捧着自己的官帽子颤抖的等着。

就连那些一无可知的老百姓,也感知到这样恐慌的气氛,热闹的街上少有人烟,好几个盛大的酒院青楼都早早关了门。宛如宵禁。

又是那间破客栈。

有个人正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啜着酒。

他饮得很慢,似乎很享受也很珍惜这种安静品尝的时间。因为这段日子里他实在没什么机会可以喝酒。

上官净跟段清云这几个都不喜喝酒,只喝茶。

酒会醉心、茶却能醒脑。

……可这人不同,他一向喜欢酒。

因为他就不懂活着要那么清醒做什么!你日日夜夜拼命、或朝朝暮暮笙歌,结局不都一样要两脚一伸、坟墓里快活?何况自己又不是和尚,做不得清心寡欲那档子事。

酒不是上好的酒,可人却是难得的俊逸漂亮。

就算坐在这个破旧的客栈里,这人的白衣也没有受到一点污泽。不管外面多么风风雨雨,他看起来一贯轻松慵懒、悠然常乐。

就连客栈门被碰的打开,吓得客栈老板躲进柜台后面,一个青年像是要找仇家一样的杀气凶凶的冲进来,他也没有丝毫紧张一下。慌忙冲进来的家伙一看见坐在角落的男人,像被雷打着的停了几秒,才拔腿往这边冲过来。

「你怎么不乖乖待在妓院里!!!」

江小楼冲口就是大吼。

乐子齐总算把头从酒杯里抬了起来,忍不住笑道:

「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在青楼里?」

「我都把整个京城的妓院翻了遍,连私窑子都想去了。」江小楼吹胡子瞪眼睛,夜晚的水气把他的衣服染得半湿,脸也冻得发紫,可见是真的找了很久,「难道你是在禁欲还是那里不行啦?!」

「……为什么你这人的嘴里,老是可以跑出这么蠢的话来?」

乐子齐皱眉,这小子这么久不见嘴巴却真是一点长进也无,为了避免江小楼继续说些胡话,他只好转而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

「段清云告诉我的。」

江小楼喘着气,累极了的说。

他回到望雪阁里时,他们一行人早就先离开了,上官净也没留个话什么的。只段清云吩咐了秋莺转告『如果他们出了事,就去找没节操的那个人』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江小楼倒是一下就会意过来。

他目前遇见最没节操的,一定就是乐子齐了。

乐子齐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下,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闪着奇怪的思绪。

「我难道真那么好猜?」

这话八成不是对江小楼说的,只是喃喃自语,但他这句话说得很沉稳、又很静。

「你……」江小楼瞪大眼睛,眨了半天才呐呐的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乐子齐气氛上应该更……轻浮点?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不在乎,但现在他虽然一贯的慵懒自在,却好像定了心似的稳。现在想起来,这个人身边竟会没一个女人坐陪,一个人独自坐着喝酒,已经是惊天动地的改变了。

「这句话,我一字不差的还给你。」

江小楼是被这句话堵住了。

是呀,他们这群人这段时间被这样折腾,哪一个不是多多少少有了些改变?就连自己跟上官净的关系也变了这么多。虽然乐子齐怎么了他不知道,可人活在世界上,是不可能毫无变化的。

「你找我这么久,总不可能是来看我喝酒的吧?」

看江小楼傻了这么久又开始神游,乐子齐只好出声提点他。

被这样一问江小楼才回过神来,整了整表情,严肃的说:

「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也不等乐子齐反应,他直接兴冲冲的一把抓住了对方白色的衣袖,硬是把人跩了起来,拖着对方走到了黑漆漆的屋外。这破客栈原本就地处偏僻,现在又几乎像是在宵禁,整个大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匹马被绑在客栈外面的棚架木头上。

那只马看起来像是宫里的好马,毛皮黑得发亮,几乎跟夜晚融合在一起。它背上驮着一个看来沉甸甸的箱子,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重。

江小楼走上前打开那箱子,只露了一个缝,挥手叫乐子齐走上前看。

但乐子齐只是倾身往前瞧了一眼,却差点叫出声音来。

箱子里面,竟然有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像被打昏了,睡得正沉。

他的身版很单薄,所以才能勉强塞进这口看来不大的小箱子里,苍白的脸上正紧皱着眉,看起来睡的不是很安稳。

「……这人是谁?」

「喔,他是后宫的第一男宠、顾非雁。」

江小楼回答的干脆,好像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有多么惊人的冲击力。

乐子齐庆幸自己刚刚那些酒都已吞下了肚,不然自己这下怕是要喷出些什么来不可。他盯着江小楼一阵,确定对方说的是真话了,才愕然问道:

「你绑了皇帝的男宠出宫?还真是好兴致。」

「谁绑了!当然是我跟皇上讨来的。」江小楼竖眉呸道,「你可别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看见美人就心眼不正了。」

「我什么时候——」

忍不住笑了出来,乐子齐原本还想再搭话两句的,又突然发觉现下这状况可不是进行这么没建设性对话的时候了,只收了笑认真的说:

「既然你要了这么一个人出宫,又特地来找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帮我带这个人潜进北疆军里,我们去救人。」

乐子齐楞住了好长时间,那双凤眼在江小楼身上转了半天,像以为他在开玩笑又像在猜忌。但江小楼也不主动说话,只是由着人看。

自己虽有法子,却没有人手可办。

既然姬天磷立场上是不可能插手的,哪可能借力给他?但也许是担心他们真出了事江小楼在宫里会有难,乐子齐这人大抵也算是段清云最后帮自己留的一条后路,江小楼心底发誓要是这次大家都活着回来,他下次可就再也不说一句那只大狐狸的坏话了。

「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帮忙?」乐子齐挑眉。

「段清云告诉我有麻烦就来找你。」江小楼歪着头,诚心认真说,「他这个人如果不是笃定了你会帮我,就不会这样说的。」

乐子齐只能苦笑,哭笑不得的那种。

当他从那日起被这几人搭上的时候,常乐公子这下半辈子怕就是哉了跟头,惹祸上身了……还是躲不开的天劫那种等级的祸事。

如果能再重活一次,他绝对不敢在妓院里调戏江小楼了。

第六十五章

眼见时间急迫,江小楼赶紧草草说明了一下状况。

包括上官净跟段清云被吩咐去做了什么、顾非雁跟平辰王爷的关系、还有自己打的主意之类的。但他说得极为保留,所有事都留了那么点重要部分没透露。

毕竟真相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他心里真正的打算……

怕是连姬天磷都没猜出来。

乐子齐脑子也是精明,听完之后颇为怀疑的问道:

「如果真照你所说,这个顾非雁跟平辰王爷有私腻……那皇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他要胁平辰王爷就犯?还找了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帮忙?」

「你要个男人承认自己被戴绿帽子,也太残忍了吧!」

江小楼鸡同鸭讲的回,但看乐子齐眼神犀利,他只好耸肩叹道:

「——因为,那个人不相信。」

「不相信……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别的什么人放弃自己的野心、不相信一个人会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

「难道你就相信?」

乐子齐不禁嗤笑出声。因为就他来看,要以一个男宠来让平辰王爷放弃王位,也是万不可能的。但乐子齐却一下就止住了笑,因为江小楼一双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那眼神直勾勾的又黑又亮,简直像可以看到人心里最里面的地方。过了好久,江小楼才慢慢的微笑出来,这笑既温暖又平静,跟以往那种随便无赖的笑全然不同。

深夜里四周围安静的很。

所以当他开口时,嗓音清楚的不得了。

「我相信。」

——这世上一定没人可以反驳、也没人可以质疑这回答。

乐子齐这下是真的没办法再提出怀疑了。

因为江小楼不就是正在这里,要为了他们去五万大军深处?上官净不也是为了江小楼肯去战场上送死?而自己……自己又如何呢?堂堂一个常乐公子不也为了这些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搞得灰头土脸劳心劳力。想到这里,乐子齐已无话可说。

所以他只好投降般的大叹了口气,无奈笑道:

「好,奈何前面是千军万马,我就带你去。」

******

天色渐亮、马正狂奔。

三百里说远不远,厉害的话快马加鞭下不需半日就可到达。

但京城各门进出正把守的紧,城外又是兵马集结,他们绑着一个大活人实在不好明目张胆的悠晃出去。江小楼靠着乐子齐带领着,转了好几个暗道、又走了好几条不明显的小路,才好不容易到达京城外的一片丛密竹林里。

他们一路上跑得极快,江小楼骑的那匹上好的马也几乎口吐白沫,更别说乐子齐骑的那匹,看样子似乎只要再多跑一段就会倒在地上暴毙了。

江小楼喘着粗气,从马上滑了下来,样子狼狈的不得了。

就连乐子齐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平常干净飘逸的白衣也染上了沙尘。

「你说我们在这里等、真的……就可以了?」

江小楼说话还缓不过来断断续续的。乐子齐点点头,也喘气着说:

「……上官庄主他们是在昨天下午出发的,也就是说他们应该会抓紧时机在昨夜里就先潜进北疆军里。但我们是在半夜出发,再快到达也是天亮……只能在这里等了。」乐子齐继续解释道:「这竹林正好位于京城正门对外大道旁,如果兵马需要入京,必得经过这条大路,林子里又相当隐密,是极好的观察守望地点。」

他转头看江小楼不安的脸,语带安慰的说:

「照预定北疆军这时应该已要路过此处,现在看起来却没个影子,可见他们还算顺利。」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该怎么潜进去才好?」

江小楼狐疑的问。

现在他们带着一个顾非雁,又没上官净那等身手,如果还没见到平辰王爷就先被千军万马挂了,可就会变成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了……会死人的那种好笑。

「这条大道虽宽敞但只有这段四周围是不便行军的密林、不能让五万大军一次进入……必定会重新整军依序前行。也许会有破绽可穿吧?」乐子齐苦笑,「到时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见机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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