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下——狄灰
狄灰  发于:2012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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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辰,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方沈玉珍女士叹息道,“你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了。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别因为这些耽误了正事。”

接下来这段时间,方沈玉珍女士按照之前的承诺开始调查方逸男的事情,武小姐那边也在着手进行公司的经营管理。按照方沈玉珍女士的意思,她和武小姐暂时接管公司,等我病好之后便要回去接管。如果过段时间三哥方逸年能够清醒康复,我的工作可以交出一部分给他,让他替我分担,但是公司董事会主席的位子,除了我,别人不可能坐上去。方沈玉珍女士说一不二,我根本无法推辞,只能应承下来,心里却期望三哥能够尽早康复,等到风浪平息,我便把主席的位子交还给他。

这次的突发事件,许岩认为是自己保护不力才让我受了惊吓,他提出让我惩罚他,不过我哪里舍得?况且最近接二连三的状况已经让许岩疲惫不堪,他不但要保护我,还要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也是很累的,我便劝说他别往心里去,今后注意一些就好了。可是许岩执拗,硬是在我床边跪了一夜。他脾气很犟,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也觉得他这样做了可能心里会好受一些,也就随他去了。之后这事便再不提起。

这些天除了养病,我整日无所事事,这个名义上的董事会主席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大部分的公司事务都交给了方沈玉珍女士和武小姐,偶尔武小姐会拿一些她解决不了的CASE给我,让我帮忙想办法,除此以外,我就连一点费脑子的事情都没有。

因为之前的意外,武小姐实在是已经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她坚持让我出院,回家治疗。虽然院方反对——我的血压一直不稳,身体状况并不太好,这时候出院并不太可行,但是武小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让我的主治大夫答应每天到家中问诊,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我用得到的设备放到家里,俨然把家里变成了小型医院。不过也因为能够回家,我的心情大好,会偶尔在院内走一走。只是头晕的症状似乎加重,必须在有人照看的情况下才能出去散步,也仅限于很短的时间,因为医生并不赞同我过多地下地活动,以免突然晕倒造成不必要的损伤,特别是头部,是绝对不能再有任何碰撞。而等到养好了身体,便能考虑手术的事情了。

因为医生的这句话,武小姐特意给我买了一部轮椅,是那种扶手上带着很多按钮的先进玩意儿。她告诉我,这段时间除非卧床,如果要下地的话只能用这个东西代步,并且还要求许岩监督我。我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家伙脸都有些抽搐,不过我还是无法面对武小姐殷切的眼神,她是真的担心我,所以我只能接受了事实,做了一回残疾人,用轮椅代步。

我开始有失语症的症状,有时候说着说着,谈话就无法继续下去,任我绞尽脑汁也无法说出想要说的字眼,只能依靠书写进行。只不过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以前一旦谈及我脑部的血块以己可能带来的后遗症我就会情绪很坏,乱发脾气,如今反而坦然了。因为有武小姐、逸思和许岩在身边,我并没有太难过,反而放宽了心,安慰自己,该来的始终会来,命运的安排,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庆幸的是,除了头晕和偶尔的失语,我并没有运动方面的障碍,在头不晕的情况下,身体协调自如,手脚反应如常,而视力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实在令人欣慰。

我之前病重入院的事情让武小姐受了极大的刺激,所以虽然她要负责公司的事务,但她每天依旧坚持亲自为我做饭。她的手艺我实在不敢恭维,但是我知道这是她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武小姐刚刚经历丧夫之痛,不久之后我又几度病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所以她每次亲手端来为我做的饭菜,我根本无法拒绝。特别是她眼巴巴看着我,紧盯着我不放的时候,我更恨不就把她做的饭菜得一口吃掉。

几天后我见到了向瑾瑜。他的手臂依旧打着石膏吊在胸前,看到我之后如同怨妇一样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他本来进门之后就想冲过来对我大加指责发泄心中不满,可是看到我坐在轮椅上,最后还是本着同情伤残人士的原则没有对我冷嘲热讽。

瑾瑜捧着一个保温桶走到我面前,无限怨念地说:“我受伤你一直没来看我,你个死没良心的。如今我这倒霉催的,还得沦为你的煮饭婆,哦,不对!是煮饭公!”他的话一出口,许岩凌厉的气场立刻升腾,意思是你竟然敢说他没良心?!令得向瑾瑜怯怯地朝我身边缩了缩,瞪着许岩改口道:“知道你病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是我对不起你。”我在写字板上写道。某些音节我说不出,索性缄口不语改为手写。因为接受了这种状况,我反而觉得这样挺酷的。特别是在对方万分焦躁的时候,我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在写字板上写东西,足以把对方折磨得够呛。

“失语症……吗……”向瑾瑜瞪着我,眨了眨眼睛以示询问。我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他又眨了眨眼,语气肯定地说,“这个不难治,你要多开口,说话慢一点,也没什么。毕竟是才发现,也不是不可逆转的。”

“这样挺好。”我笑嘻嘻地在写字板上飞快地用英语写道,“而且我感觉很酷。”

向瑾瑜的脸抽了抽,因为养伤,他又胖了,脸上的肉都嘟了起来,让我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逸辰,你变了,变开朗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不说话了,反倒更可爱了。”说罢,他竟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使劲地揉搓了起来。他站着我坐着,高度上我并不具备优势,我不由冲他翻了翻白眼。他好像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索性蹲下来对我上下起手。以前他根本不敢这样,但是现在变嚣张了。

“喂!”我开口骂他,“你丫的太岁头上动土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太过分了!我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锁骨,他立刻哎哟连天的退了几步。

“我的娘喂,你说话的气势和不说话真是两码事啊!不说话的时候温良无害,让我毫无戒心。可惜一开口,就又变成泼皮无赖了!”他捂着肩膀装可怜,“你也够狠心啊!知道我肩膀受伤,还来戳我痛处。最毒不过方逸辰啊方逸辰!”

我窒了窒,因为他这句话心里疼得厉害。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轻拥抱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瑾瑜,对不起……”是的,我对不起他,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可是我却连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他,现在反而是他来看我,我实在欠他太多。

瑾瑜的身子僵了僵,也不说话了,他的手抬起来放在我背上,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般地放在那里,不敢用力拥抱,用力的,像朋友一般的拥抱。我心疼他,把他抱得更紧,在他耳边一再地道歉。过了好一阵,他才放心大胆地回抱了我,拍着我的背语重心长地说:“乖孩子,做错了事,道个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会原谅你。人非草木,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哈哈哈哈……怎么样,我的文言文不错吧,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接班人,这样拗口的古文我说起来也不是盖的……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其实比哭还难听,我听得越发心疼。瑾瑜,我方逸辰欠你的情谊,怕是永远都还不了了,如果有来生,一定为你做牛做马,伴你左右,任你差遣。只求你从此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真心,真正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瑾瑜给我带来我最爱吃的饭菜。他已经出院,但是手臂上的石膏要两个月之后才能拆,也不知他在一只手臂的情况下怎么做的饭。不过我还未问出口,他便忙不迭地交代了:“贫僧虽然有一只手不能用,但是驰骋厨坛数十年,已经练就一番出神入化的功夫。加上超市又有那等加工好的食材,贫僧只需拿回家中清洗翻炒,便能制成这美味佳肴。施主,你觉得味道如何?”

我冲他翻了翻白眼,拿勺子继续奋战那些饭菜。我已经被武小姐的厨艺摧残得几欲撞墙,幸得瑾瑜解救,不然我真有可能对着武小姐做的东西呕吐。瑾瑜看我吃得开心,不由越发兴奋,在我面前手舞足蹈地说他养伤时的趣闻。有他这个活宝在身边,我甚至觉得卧床养病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瑾瑜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帮许岩为我盖上被子,仔细掖好被角。他好像有话跟我说,所以许岩默默关门出去了。我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他,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略有些奇怪。不一会儿,他开口喃喃地道:“逸辰……我可能……要走了。我妈也在这里,她……让我跟她回洛杉矶……”

我立刻清醒了不少,睁眼看着他,本能的想要开口挽留,但是说出口却变成了:“是该回去。不要让父母担心。”瑾瑜之前一直在洛杉矶工作学习,因为我才跑到芝加哥。但事实上,他父母已经移民美国,在洛杉矶安了家。

“你……不留我吗?”瑾瑜的眼睛慢慢红了,紧盯着我,专注地看我,像要把我整个人刻成模子印在心里一样。我窒了一窒,艰难地道:“想留你来着,你做的饭菜最和我口味,又是大夫。而且,最会逗人开心。”

“只是……因为这样?”他哑着嗓子问我。

“瑾瑜……”我困难万分地冲他笑了笑,低声道,“祝你幸福。”

瑾瑜仰起头像是在竭力压抑某种情绪,再开口时,却又吊儿郎当:“你他妈的,老是这样煽情。现在又生病了,我操,我真他妈的舍不得!”说罢,狠狠地用拳头捶了捶床板,径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操大爷的,老子走的时候你他妈千万别哭!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第三十二章

接下来几天,我的情况持续好转,血压保持正常不再上蹿下跳,各项指标趋于正常,终于可以在院子里多走动了。之前几天的禁足,让我有些烦躁,想我在美国的时候是多么潇洒,到处放浪形骸,如今可好,成了关在屋里的大家闺秀一样,简直比逸思还要不如。

因为得到医生赦令,我也便被允许看电视和报纸杂志。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病情竟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各路媒体几乎把医院的门槛踩烂。也难怪那时候武小姐不许我看新闻,那时媒体吵吵闹闹,有时候发出的新闻实在有违新闻道德,她们怕我受刺激影响治疗,这才对我隐瞒了一切。

回到家之后我从网上,还有过期报纸上找到了之前的报道。原来宣布遗嘱那天媒体便得了消息,在我离开之后便有媒体跟踪过来,把左玉禾的车队如何截了我的车子,如何把陷入昏迷的我抱着送到医院完完全全拍了下来。报纸上我被左玉禾抱在怀里护着,周围已经围满了记者,闪光灯下他的表情焦虑而慌张,却不忘保护我不被拍到。照片里的我靠在他胸前,看不清脸,只拍到一只苍白的胳膊低垂着,在闪光灯的作用下白得毫无血色,看起来有些恐怖。

不过也有极具“专业素养”的记者有幸拍到我的正面,网上甚至还有视频。我点了一个观看,差点没笑死。视频的开始正是左玉禾打开车门要与我谈判的时候,记者虽然躲得远远的,但是他的摄像机却非常高级,调了近景之后,把一切都拍得十分清晰。左玉禾打开车门的一霎我便朝他倒了过去,差一点摔倒在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我,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下坐到了地上,我死气沉沉地趴在他怀里,毫无反应。

左玉禾几乎立刻声嘶力竭地叫手下把车开过来,然后抱着我冲进车里扬长而去。之后记者紧随其后,不久便有其他狗仔加入追逐之列,到了医院之后周围一片混乱,到处都是长枪短炮。就算左玉禾有再多的手下掩护,还是抵不过为了新闻连命都不要的记者。更有甚者,拿着相机几乎杵到我脸上,左玉禾气极,一脚踹了过去,踢翻了那个没有眼色的家伙,护着我不被拍到。但是这个拍下视频的记者却非常有幸地拍到我灰白失色的脸,那张脸冷汗淋漓,嘴唇都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衣服完全被汗水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简直就像个死人。我现在看到,都不由感慨,那时候的确是大难不死。

因为被准许看电视和上网,我很快知道了盛合最近的困境。媒体报道了我成为董事会主席的消息,而还未上任,我便突发疾病入院治疗,期间又几次传出病危的消息,再加上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报道了我在大洋彼岸的糜烂生活,这些消息对于一直情况不佳的盛合而言无非雪上加霜,虽然方沈玉珍女士和武小姐一直在极力支撑,但是情况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善。原来她们之前拿到我面前让我处理的文件,也不过是要让我放松警惕,以为公司经营还很乐观。

我不由叹气,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一片惨绿连连摇头。盛合的股票一路下跌,已经接近历史最低水平。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很难能够上扬。我给武小姐打了电话,不久她便回来,看着我身后绿油油的电脑屏幕,她撇了撇嘴没说话。

她带来了最近公司的报表、企划和销售合同目录,我坐在书桌前仔细地研究上面的数据,她便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旁看着我。一旦我认真起来,周围的一切都被我自动隔绝,所以她担忧而又无助的眼神并未被我放在心上,直到我看完所有资料,我揉了揉太阳穴,轻声说:“财务部那边需要换血。你在夜总会信得过的财务人员可以带到公司帮忙主持大局。”

“啊?”武小姐略有些茫然。我扬了扬手里的财务报表,对她说:“这个报表做了假,手段很高明,没有扎实的财务知识看不太出来。也难怪会瞒了你和大太太。”

“怎么这样?!”武小姐皱着眉恨恨地说,“也不知是谁指使的,被我查出来,看我怎么整他!”

“好了,”我制止住她,轻声道,“留个心眼,不要打草惊蛇。换血要有个过程,不然会有很大的后遗症。你要把好关,财政大权握在手里,随时盯紧,对方也不敢太嚣张的。”

“嗯。”武小姐点点头。我又说:“最近有没有竞标的项目?”

“有,”武小姐说,“北城新区那边的大学城建设项目,我们也有参与投标。”

“这个标必须拿下,然后要通过媒体好好宣传一下。如何运作,公关部知道怎么处理。”我揉着太阳穴略有些疲惫地说,“盛合现在需要正面报道,最好能炒作一下,得到公众的关注。这次竞标的对手是谁?一定要利用对方的弱点,只能赢不能输。”

“对方……是……义安……”武小姐犹犹豫豫地说。

听到义安这两个字我挑了挑眉,精神也为之一振。原来是义安,我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左玉禾,我的确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很多疑问没有答案,得找他问个明白才行。于是我笑着说:“好,立刻以盛合的名义举办一次慈善晚会,我会到场。”

“逸辰!”武小姐不赞同地喊了一声。我摆摆手,从轮椅上站起来牵着她的手转了几圈,安慰她道:“没事,我就去露个面,不会呆太长时间。之前媒体不是一直报道说我病重吗,我一出现,谣言便不攻自破了不是吗?”

“可是……”

“没有可是,去办吧。”我挥挥手,坐上轮椅飞也似地走了,扔她一个人留在客厅。我这个人就是这种脾气,说一不二,一旦涉及到工作和学术,更是没有一丝一毫讨价还价的余地。况且我已经是盛合的董事会主席,即使武小姐是我母亲,在工作上也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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