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人违逆的心意,赵兰衿征征的与他相望,已知这人恐怕怎样也拒绝不了,随即叹了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傅崧青满怀欣喜的咧嘴一笑,这一笑柔情万千,风情万种,却又隐隐带着憨态,竟是纯粹美丽至极。
赵兰衿见他这样的笑容,看着他欢天喜地般转身入了房间,猛地一阵恍惚,竟是难抑心口的酸痛,他连忙深吸口气,等着眼前
眩晕的情形略略消散,这才缓步走下了楼梯。
虽然是吃了药,但身体还是显得酸软虚弱,加上又被傅崧青的纠缠痴语弄得心魂俱伤,思绪混乱,若不是担心着汤尤娜一个女
孩子待在医院太久,他只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继续睡到地老天荒永不醒来。
只见他呆呆的立在玄关,安静的等着傅崧青下楼,那张清癯雅秀的脸看似若有所思,却不知其实心中一片空白,任凭犹如坠入
寒冰中彻骨的倦怠阵阵袭来。
汤尤娜甫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神情的赵兰衿。
疲倦,忧伤,无奈,恍惚,隐忍,平淡而神魂俱失的赵兰衿。
“阿衿……你怎么拉,怎么站在这,发生什么事了?”汤尤娜见他神容惨白,失魂落魄,大是焦急,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他翻
来转去,又是检查又是探询。
正不知所措,却听赵兰衿淡淡的说道:“怎么你跑回来了,濯然呢?人没事吧。”
汤尤娜听他问起,这才停下动作,抬头说道:“傅大哥好的很,他担心你,打了你一天的手机都没开机,这才叫我回来的。阿
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不舒服,脸色真是难看~~”
说着便要伸手往他的额头摸去,赵兰衿一个偏头,跟着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要试探体温的动作,轻轻一笑说道:“没事
的,别瞎担心。你回来了也好,我正好要过去,吃饭了吗?”
“还没,我想说回来随便煮个面吃了的,阿衿,我说你也别去了,瞧你这气色,还是多休息吧,傅大哥现在那有人陪着,你甭
顾虑他了。”
赵兰衿不由惊讶,问道:“谁陪着他?”
汤尤娜笑了起来,“自然是他老爸喽,突然跑来,说要跟儿子说些体己话,他说会留晚一些,我也就放心离开了。”
赵兰衿楞了楞,暗想着傅濯然的父亲实在诡异,知道儿子生病,却鲜少探视,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离开,怎么却又突然想跟儿
子来个胼足长谈,这行事作风实在令人猜想不透。
正奇怪着,猛听楼梯口上一人冷声的发起了话:“你刚刚意思是说,傅霄现在在医院是吗?”
二人双双吃惊,抬起头便见傅崧青阴沉着脸缓慢的走了下来,一双斜挑美丽的凤眸则是死死的盯着汤尤娜,狠厉冷酷,森然阴
骘,“你说……是不是傅霄……”
每问一句,逼进一步,汤尤娜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涌到脑门,睁大眼睛惊慌的瞪着眼前这人,不由往后一退。
正自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赵兰衿的身影已经闪到了汤尤娜的面前,对着那隐隐带着煞气的人轻声的说道,“你吓到人了……
”
傅崧青停下脚步,面对眼前一脸淡然无畏,神态坚毅的人,目光从凌厉转而愤怒,从愤怒转成了挣扎,直至最后则是露出苦痛
之色,似乎在拼命的忍耐着什么,随即只见他银牙一咬,蓦地转过身,冲出了大门之外。
赵兰衿看他离去,先是一愣,随即秀眉一蹙,对着汤尤娜说道:“你留在家里不要乱跑……”话落,就要跟着出去,汤尤娜心
有馀悸的拉住了他,“阿衿,你去哪……”
赵兰衿安抚性的回眸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不要担心。”说完,人跑出了屋外,竟是朝那正要驶离的车子飞奔
而去,随即身子一窜硬生生的将车子挡了下来,不待汤尤娜惊骇尖叫,赵兰衿以然跑到了副驾驶座开门钻进了车里,一会,便
与傅崧青一同呼啸离开。
黑色的凌志休旅车如一尾离弦眨眼即过的穿梭在线道之上,彷佛是在向世人昭告那车子的主人此刻迫切疯狂的意志。
傅崧青的眼目通红,薄唇紧抿,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透着青白,也不管是不是会有巡车员警或是测速照相,那车子的速度不但不
曾减低,反而有频频加速趋势。
赵兰矜默然的坐于一旁,却是眼也不眨,任凭傅崧青不要命似的飞驰着,车厢内除了时不时响起的尖锐刺耳的喇叭警告声外,
只有压抑沉重的气氛弥漫在两人周身。
车子速度很快,快得如同一个眨眼,但对两人来说,这样的瞬间,却沉郁厚重的似有一世纪般的漫长。
赵兰矜看着前方,渐渐的感到恍惚,恍惚中,是排山倒海的回忆。
回忆里,没有别人,只有身侧这人的一切。
这人的喜怒哀乐,这人嗔痴爱憎,这人的怨恨忧惧,因为明白,因为清楚,更因为曾经对他有着执着追随,有着曾经的紧密相
依,故而此时此刻,赵兰矜几乎能感同身受傅崧青此刻紊乱压抑的心情。
不管他与傅崧青的过往如何的不堪,不管如今傅崧青的真情流露是真是假,他赵兰衿每一次做的瞬间决定,都只会以眼前这人
做为优先考量。
不是为了傅霄,更不是为傅濯然,他赵兰衿第一个守护的对象,永远只有一个,就一个傅崧青。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曾经的伤害,更不能让他在那些伤害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
他必须守护他,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一趟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在傅崧青疯狂急飙之下,竟整整缩短了一半的时间,落下的夕阳昭告着即将结束的一天,此时的医
院大楼如同一栋硕大且冰冷的坟场,安静而苍凉的伫立在活人的世界,随时的上演一出出真实的生离死别。
停车场像是被净空了一般,错错落落的只剩下几部车子,傅崧青迅速的将车停到了电梯口旁,到了最后都未曾看赵兰衿一眼,
迳自下了车就往电梯大厅奔跑而去。赵兰衿也不叫唤,只是紧紧的跟在后头,与他一同坐进了电梯。
电梯里,仅他二人,氛围如同在车内一样令人窒闷,仅剩沉默的呼吸在彼此间流窜。
就在电梯停到了傅濯然的住院楼层,傅崧青一个箭步跨出的瞬间,手腕却蓦地一紧,只听身后赵兰衿低声的开了口:“崧青,
不要这么冲动。”
傅崧青身形不动,头也不回,却是牙关紧咬,双目浴血,随即,如同受了剧烈伤害的猛兽,一声嘶哑惨烈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爆
发而出,“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电梯的门早已悄悄的阖上,两人从新回到了那彷佛真空的世界当中。
赵兰衿心中大恸,摇了摇头,说道,“不……崧青,不要这样……”声音一哽,猛地自身后将他一把抱住,“你伤害他,受伤
最重的只会是你,崧青,你听我一回好不好,你冷静下来,就听我一回。”
纵使身后的人体温如何的温暖,说出的话怎样的轻柔,傅崧青依旧抑制不住浑身发抖的身躯,“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
他的血,把他的骨头打碎熬成汤喝下去……我恨他……我恨他……”心底的恨意攒积的太久,早已顾不得身边的人会不会被他
如同烈火般的仇恨灼伤,只是一迳的说道,“我恨他,谁都不能拦我,谁都不能叫我放手……”
“崧青……”赵兰衿双臂一紧,头埋进了他的背脊当中,哽咽而出,“崧青,你恨的不是他,是你自己……放过你自己,放过
你自己吧。”
“放手……”傅崧青低哑吼出,猛地一个挣扎,脱离了赵兰衿的臂膀,按下了电梯开关,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快速的闪身而出
。
赵兰衿望着傅崧青绝决的背影,终于几近绝望的呼喊而出,“崧青……难道你是用这样的方式要我原谅你吗?”
疾步而去的身影瞬间僵硬的停了下来,像是前面突然出现了深崖沟壑,竟是让人再也迈不出去半步,赵兰衿走出电梯,缓慢而
坚定的一步一步往他走去,随即越过了他,转过身,脸容苍白,双目却澄澈而忧伤的与他相望而起。
“崧青……”赵兰衿深深的一唤,微微的的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抚上了傅崧青那因之前连日照看他而憔悴消瘦的脸颊,像是
抚摸着最为珍贵的宝器,温柔而又带着怜惜,悲伤而又充满了然,只听他轻轻一叹,柔声的开了口,“你总是问我愿不愿意原
谅你,可你为什么不问,我恨不恨你呢?”
“崧青……”赵兰衿又是一唤,放下了手,蓦地苍凉笑了起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实在是恨你……我恨得想要将你千刀万
剐,想把你的胸膛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觉得我那时候的恨,就算是没有你对你的亲人来的长久,但我那恨意,一定不比你要少。”
赵兰衿看着他,口中述说着自己最为隐晦深刻的伤痛,莹润的双眸却是透着释然的温柔,只听他轻声续道:“可是……我是那
样的爱你,既然我那样的爱你,为什么,却会这么恨你呢?”
“这道理怎么样都说不过去的,但是我的恨意又是这么这么的浓,这么这么的深,浓的让我喘不过气,深的让我活不下去……
我想了好久,挣扎了好久,后来却发现,我根本不是恨你……我只是……”赵兰衿语气一顿,蓦地淡淡的笑了起来,这一笑温
柔至极,温柔得像是可以包容下这世间里最不幸的遭遇,温柔到只愿意将最深浓的想望与眷恋,静静的摆放而上,静静的等待
被拾起的一天。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赵兰矜深黑如墨的瞳眸幽幽的直望进傅崧青眼底,“我被你抛弃了,你不要我了……你不愿意听我说话……你掉头离开了……
这一些,这一切,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赵兰缓缓说着,说到最后,却是语气一哽,再说不出话,只是低下头执起了对
方的右手手掌轻轻的磨挲而起,久久,眼眶中的泪再难以承载,像一颗颗透明的水晶开始蜂涌而出,继而,悄然无声的往地面
直直砸落。
傅崧青静静的听着赵兰衿的话语,更是一动也不动的任凭对方略微粗糙却温暖无比的手心抚摸着自己的手掌,直到那透明如晶
体的水珠滚落,他的心猛然一个紧抽,在忍不住反握住对方的手腕,一个用力拉扯,将人狠狠的搂进了怀里,低头倚到赵兰衿
的肩窝,闭上眼,一双手臂则是紧紧的将人箍住。
像是要证明什么,像是要寻求什么,傅崧青充满力量的手臂有力却焦躁的在赵兰衿的背脊上不时来回游走抚弄,似乎是想要安
抚慰问怀中的人,然实际上却是想藉着这人抚平自己那悲怆旁徨的心。
“兰衿,对不起……”傅崧青鼻中闻着对方身上特有的馨香之气,狂躁的心绪终于逐渐平复,他喃喃的的道着歉,为着自己带
给对方的无尽伤害悔恨着,然而再多的悔恨,有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道尽。
“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伤心难过……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你恨我是应该的,你就是把我开肠剖肚大卸八块也是应该的,
我本来就该死,本来就该死。”
“不是这样的……”赵兰衿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轻轻的回拥住拼命攀附着自己的人,“崧青……我不怨恨你,相反的,我更清
楚明白自己的心,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对我来说都过去了,既然过去了,又有什么好去记恨的,现在我只知道,我舍不得
你,也放不下你,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只希望你从今以后无忧无虑,不要再有怨恨罢了。”
傅崧青不语,抱着赵兰衿的手臂却更加的紧箍,只听他闷闷说道:“你嘴里是这样说,但是我知道……你不要我了……你不想
见我……我知道的……你只是想阻止我做傻事,但是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会再要我了……既然这样,我便跟傅霄同归于尽
也好,玉石俱焚也好,总之,你既然不要我了,我怎样也无所谓了。”
“崧青……”赵兰衿被他被他半是威胁半是绝望的语气给弄得无言以对,一会,这才挣脱他的怀抱,抬头凝视着傅崧青那尚未
退去血红的眼稍,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苦笑出声,缓缓说道:“崧青……你说的是两回事……”
赵兰衿话一顿,还待再说,却听电梯“叮”的一声响了起来,虽然夜晚的医院鲜少有人走动,两人说话时还是特意找了电梯厅
一处稍微隐蔽的环境,但是对于周围来回的动静还是能听得分明,赵兰衿听见有人出从电梯里面出来,当即闭上了嘴,将想要
说出的话全咽回到了肚子里。
这时,忽闻电梯处一苍老的声音用着中文低低的说道:“二少……大少就出来,我们在这等等他吧。”
回应他的是一室的寂静,不待傅崧青去回忆思索那听来甚是熟悉的声线出于何人的时候,便听走道上响起连串疾行的脚步声,
立即的,一句让傅崧青午夜梦回依旧恨然的声音已然响起,“傅正,阿岚交给我吧。”
只听那傅正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不一会,这才说道:“大少,其实我可以送二少回去的,您这么久没跟濯然少爷好好说话了
,怎么不多待一些时候?”
“不了……阿岚只怕累了,更何况他晚餐还没吃,我们就快一些回去吧。濯然都这么大了,也不真需要我来操心……”
两人说着话,全没注意同一个空间里尚有着别人,一旁的傅崧青听的分明,此时此刻说话的两人,一个是傅宅往昔的老管家,
一个岂不就是自己认定害死傅岚的凶手,是自己追寻了几十年而不可得的仇人,更是自己几乎用了半生来怨恨的生身父亲。
傅崧青双拳紧紧的握着,耳边却因傅霄的一声“阿岚”而瞪大双目,收缩的瞳孔则是透露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就在电梯发出“
叮当”开启声的瞬间,傅崧青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冲到了空旷的电梯厅间,对着正要进入梯里的人厉吼而出:“傅霄
……傅岚在哪里?把他还给我……”
第二十四章:击杀
电梯前立着的两个人,一个中等身材,头发灰白,看上去约末六七十岁,一个颀长挺拔,却是两鬓双白,眼角的细纹透露着所
经历的沧桑,却无损他威仪的的气势与俊美的容貌。
而在他的跟前,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一个苍白俊秀的男人。柔软的发丝在空调的吹拂中隐隐飘荡,露出精致的耳廓,细长
的颈项,却也映照出毫无生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