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盯着那略显狂乱的神情，忽然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随即转过了身，背对着赵兰矜，话题一转，缓慢说道：“想……听故
事吗……”说着，回过了身，眸光深邃复杂，“我告诉你崧青的故事……”
苏誉轻声说着，也不管赵兰矜应是不应，愿听不听，迳自开口娓娓诉说崧青的一切，一个因悖逆乱伦而产下的生命，一个目睹
母亲跳楼身亡的孩童，因为父亲的鄙视，祖父的冷漠而遭大宅下仆的奚落轻视，直至唯一爱护他，却眼睁睁看见遭车追撞身亡
的叔父后，终于崩溃，仅剩的理智便是与那伤害至亲的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他拿着小刀，冲到了医院，与父亲刀戈相向，他捅了父亲一刀，却也被打到在地，然后，所承受的便是祖父的凌厉教训。
傅东堂命一群黑道手下架走崧青，不论生死，任其毒打。而当苏誉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见到了令人发指痛恨的画面。
血污狼狈的崧青正被一群男人轮奸强暴着，一个16岁的的偏激少年，在惨绝人寰的遭遇下，只是凄厉的大笑着，诅咒着，并且
埋下毁天灭地的疯狂性格。
但是，当他把这样的事情转述给傅东堂知道的时候，傅东堂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了“自作自受”四个字作罢。
“崧青……开始着手报复傅氏，他用尽一切手段，以色事人，栽赃嫁祸，移花接木，偷盗商业机密，与黑道挂勾，什么龌龊苟
且的肮脏事都干，一切都只是为了毁掉那让他痛不欲生的傅家人……”
“你怪不得他的病态偏激，一切其来有自，崧青……不是不懂得爱人……而是……他总是失去所爱的人……或者被所爱的人伤
害，一再的失去与伤害，造就了他的冷漠与疯狂。”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年幼的他，羞怯而内向，却因为傅岚而开始改变，少年的他，明亮而坚强，纵使是那样艰辛的环境，
只要傅岚一句话，刀山火海他也不顾一切……崧青……”
“崧青这个人，其实渴望着爱，渴望着有人全心全意的爱他……不顾一切的爱他……朋友也好，亲人也好……只要是人……”
“所以他总是会试探着接近他的人……试探对方的目的，或者，试探对方有多少的爱……而我……终究不是那一个人……”
苏誉缓慢的说着，说到最后，终于苦笑出声：“傅崧青想要的爱……根本没有人给的起……只除了你……”
苏誉抬起头，刚毅刀凿的面容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有着一瞬间的悲伤，然后，他轻语的说着：“傅崧青……恨的太深，所以
……早就放弃了人的身份，……对他来说……爱这个东西……一只恶鬼，是无法承受的……”
他定定的看着面无血色的赵兰矜，久久，再次开口：“兰矜，你不要怪他，他等的太久了……也恨的太久，所以忘了什么是爱
……或者要说……他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你的爱……不愿意相信……成了魔鬼的人，还有资格拥有纯粹的爱……”
赵兰矜恍惚的转过了身，走出了楼梯间，却又在迷离诧异之中感受到了一双凛冽幽深的目光。
他转过了头，看见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傅崧青。
一张烟视媚行，超然绝艳的美丽面孔。
那一张面容，因为身体的衰弱而显得晦涩苍白，更因为心灵的煎熬而多了平板木讷，但是，仍旧无损于那妖美绝伦的五官，风
流涤荡的姿态。
他微微抬着头，用着深邃幽暗的目光注视着站在他十步之遥的人，那一双眼深沉，复杂，又压抑。
是赵兰矜看过多次的眼神，也是他一直恐惧害怕的眼神。
一直以来，这样的眼神都是被他解读为恨意与鄙视。
但是现在，赵兰矜却深深的茫然了……
如果自己的解读一直是错误的，那……之前所受的一切究竟为何……
如果……苏誉的解释才是错误，那……是否又是另一场万劫不复……
然而，也正如苏誉所说的……
赵兰矜知道自己永远也舍不得傅崧青的……
因为舍不得，所以在听见苏誉说出傅崧青病了的时候，他暗夜辗转难眠……
因为舍不得，所以他鼓起勇气悄然返院，只为亲见一眼……
也因为舍不得……
所以就算只有鄙视嘲笑，他依旧夜夜流连，难以抛却……
只是，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宁愿躲于暗处，永不再出现。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一个夜晚，总是昏睡难醒的傅崧青会突然睁眼，更没料到，傅崧青再见到自己的时候，所展现的竟
是如此软弱无助的一面……
听着那哀哀低泣，看着那匍匐身影，赵兰矜只觉天旋地转，难以置信……
被吻的唇，被呼唤的名字，被拥抱住的身体，皆令他震惊万分，迷惘万分，也痛苦万分……
因为他早就分不出来，傅崧青究竟何时是真，何时是假……
何时……他会再次践踏自己……
所以，他逃了……像一只受尽惊恐屈辱的动物落荒而逃……
但是，也正如苏誉说的，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如今眼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更不甘愿自己是因为怯懦害怕而失去印证真假的机会……
所以……今晚他强迫自己回来……回来让自己死心……
谁知道，意外的听见了傅崧青的故事……
一个让人痛心疾首，难以置信的故事……
然后，他听见苏誉说……
自己是傅崧青唯一的救赎……
自己是唯一可以将他拉出地狱的人……
苏誉更说……
赵兰矜阿……你可知傅崧青见你倒下的瞬间，彻底崩溃疯狂……
你可知……当你被傅崧青逼上绝路的同时，其实……也把他推下了山谷……
推入那幽不见底的绝望之谷……
你的那一刀……求的是解脱……却让傅崧青堕入难以攀爬的深渊……
你的那一刀，要的是尊严，却彻底粉碎傅崧青对生存的希冀……
赵兰矜……你再恨……再怨……都不应该用生命去报复他人……
尤其是……
报复你所爱的人……
你在报复你所爱的人……
挥之不去的话语萦绕于耳边，赵兰矜浑噩恍惚的看着轮椅上的人，竟是恍如隔世……
他微微的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只能征征的对着那烧灼逼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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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心死
嶙峋指节因为紧握轮椅扶手而泛着青白，孱弱的身躯因为难以控制的情绪而发抖颤动，傅崧青盯着那纤瘦憔悴的人儿，心脏猛
然一阵抽搐，他疼的微微拱身，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却依旧瞬也不瞬的看着那千思万想的人。
炽烈的目光逼的赵兰矜无所遁形，他不由垂眼逃避，随即转过了身，背对着傅崧青。
难以面对……
竟是这么难以面对……
赵兰矜苦笑出声，一抬脚，就待离去……
傅崧青不发一语的瞪着那即将而离的背影，想着那个从来只见到自己的背影的身影，终于明了这是怎样的一个绝望，他惨然一
笑，猛然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腹传来，他扯了扯苍白惨澹的嘴唇，不觉溢出呻吟，随即俯下了身紧紧的压住上腹，任由岑
岑冷汗滴落，晕染病袍。
苏誉走出楼梯间见到的正是这付情景，他不由心神一震，惊呼出声：“崧青……你怎么了……”
冲前的瞬间，赵兰矜亦是豁然转身，眼睁睁的看着那缓缓倾前倒在苏誉身上的人。
“还痛吗……再做一次检查吧……别又复发了……”
苏誉盯着那闭着眼，长睫颤动，双颊凹陷，毫无血色的脸孔，怜惜的耙了耙傅崧青因疼痛而被汗水浸湿的发间，头一转，对着
立在门边低头默默无语的赵兰矜问了一句：“你……要走了吗……”
赵兰矜抬起头，望向那紧闭双眼，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人，猛然心头一阵大痛，差点哽咽而出。
他慌忙的又低下了头，强压下难以言喻的震撼，许久，方才困难的开了口道：“嗯……明天……我……熬点粥过来……”
苏誉眉毛一挑，瞟了崧青一眼，只见傅崧青眼睑颤抖，仍旧紧闭着眼。
他嘴角扯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淡笑，随即说道：“崧青很久吃不下东西了……一吃就吐……不必费事了……”
赵兰矜轻“啊”一声，尴尬的有些无言以对。忽见傅崧青睁开眼，却是垂眸拉住苏誉衣袖，低声说道：“我……可以试试……
”
说完，一双无比莹亮锐利的眸光深深的射向了赵兰矜。
完全的，深刻的，毫无隐藏的渴望眼神……
令人心醉沉溺的的眼神……
赵兰矜胸口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心痛，震惊，爱意横怜的情绪泛滥成灾……
他牵动着嘴角……终于不得不让自己的心臣服认输……
终究……只要眼前的是傅崧青……他……依旧甘愿做那一只扑火的飞蛾……
天未亮，傅崧青已经正襟危坐的靠在床头，呆呆的凝视着紧闭的房门，他在赵兰矜走后，精神便一直呈现亢奋状态，难以入眠
，还是苏誉逼着他服用一颗安眠药，才睡上了片刻，但也只是几个小时，醒来，便迫不急待的的漱洗更衣，等着答应前来的赵
兰矜。
然而，时至八点，房门已经被打开五次，进来的皆是巡房探视的护士，却哪来那望眼欲穿的人影，最后一次，傅崧青终于忍不
住的问着：“看见赵兰矜来了吗……”
护士被问的一愣，有点转不过的瞪着他，盯的傅崧青苍白的脸上浮上难得的红赧，呐然解释道：“我问的是赵先生……之前每
晚来的先生……”
护士于是理解的笑了一笑，朝他摇了摇头，走出了门外。
傅崧青心焦难耐，磨蹭着被子，忍不住开始艰难的移动身躯，准备下床。
就在手碰上了轮椅，门再次被开启。
傅崧青面露喜色的抬起了头。
然而，失望随即写到了脸上。
进来的还是大夜班的护士小姐。她见傅崧青不顾受到牵扯的点滴管便要下床，吃惊的叫出声音：“傅先生……别又扯断针头了
……”说着快步向前，就待替他拉过点滴，腕上，却多了一只袋子。
傅崧青停下动作死盯着袋子。
护士手忙脚乱的移好点滴瓶，这才发觉对方僵硬的身影与阴沉的神色。
她顺着傅崧青的目光看向了袋子，随即恍然的将其递到了他的面前：“喏…… 你等的是这个吗……赵先生托我拿给你……”
傅崧青却迟迟未接，只是瞪着那只被小心包裹好的油纸袋，久久，嘎声道：“他人呢……”
护士一愣，回道：“人……嗯……人走了……”
傅崧青登时眼前一阵发晕，不觉闭了闭眼，恍惚说道：“走了阿……有……有说什么吗……”
只见护士摇了摇头，笑道：“没说什么阿……我还问他怎么不自己进去……他只说……还有事情……拜托我看你吃完后帮忙收
拾……就这样了……喏……快吃吧……”说着搬过了小餐桌，就待替他张罗。
傅崧青猛然伸手制止。他朝着护士淡淡一笑，缓缓说道：“谢谢你……不用了……我还不饿…… 你放着吧……”
护士有些讶异的瞪着他，不明就里。傅崧青倒回了床上，闭上了眼，却不再理会对方，直等到人离开许久，都没有再睁开过眼
。
食物……被悄然静置在小桌子一整天……
苏誉敲了敲门，快步而入，却是征楞在地。
他放轻脚步，慢慢的移到了傅崧青跟前，随即看向那被放置遗忘了许久的的袋子，不觉暗叹了气。
再转头，傅崧青已经张看了眼，然而眼神，却是空洞遥远。
“他终究……不愿意见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崧青突然低沉幽然的开了口，随即“咯”的发出比哭声还难听的笑声，说道：“你说……我为什么还在
这里……”
苏誉听了皱了皱眉，心脏则是揪成了一团：“崧青……不要这样……”他叹了口气，伸手开始解开桌面上的袋口，缓缓说道：
“你总要让他沈淀沈淀……毕竟……他不是铁打的心……总是受过伤……要他马上面对你 ……其实……强人所难了点不是……
”
“你想……他若真恨上了你…… 还眼巴巴替你做吃的吗……”
袋子被打了开来，苏誉移出了铁盒，翻开了盖子……
“我也失策……以为他会陪着你……还把金凡辞退了……你……今天都一个人吗……明天我再把金凡叫回来吧……”
却见傅崧青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出院了……”
苏誉一愣，不加思索的回道：“说什么傻话……你这样怎么出院……”
“苏誉……我……还没谢过你……”傅崧青却截断了他的话，朝微微的笑了一笑，那笑，温柔美丽，隐含了真诚，是苏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