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戈 下——红熨斗
红熨斗  发于:2012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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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二五章:太子

这日,天色晴好。

皇宫御花园的小桃林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舞动着手中的桃木小剑。

那孩子身上的穿着十分华贵,衣裳单是布料就是极少见的珍品,花纹和剪裁也都极为讲究,若是放在民间,这一件衣裳

怕是就足够一家几口吃上半月。

小孩的一招一式都舞得十分像样,动作标准到位,并不是小孩子在嬉戏耍闹的样子。要不是他还太小,举不动真刀真枪

,这番架势端到兵营里,也是可以领兵操练的。

仔细看去,那孩子眉眼之间的走向竟与当今圣上有七八分相像,表情严肃,与须桓之如出一辙。

最主要的,是这不大的孩子眼里,竟也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旁边几丈远处,一个身着白色长衫身形颀长的男人开口道,“太子,今天就练到这里罢。”

小孩儿停下动作,自己擦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十分有礼道,“谢付大人的指教,今日,语凡受益非凡。”

低头看着当今幼小的太子殿下一本正经的表情,付明戈不觉心生几分感慨。这孩子当真是须桓之嫡亲的儿子,连这句话

的语气都像得可怕。

他道,“臣不敢当,太子殿下是天生奇才,臣不过略微提点,不足挂齿。”

时间消逝如流水。从太子出生那日算起,差一月便要过去整八年了。须语凡不负众望,民间八岁的孩子还是在河边草地

捞鱼抓虫的年纪,他却已经熟读多部经书,熟练运用多种兵器,真正是文武全才的天之骄子。

若说这么多年,让须桓之最欣慰的事情,也是培养了这么一个让自己自豪的、让自己放心把江山交付出去的儿子。

须语凡收起佩剑,转身见到须桓之,十分兴奋的叫道,“父皇~”

付明戈闻言,动作一顿,转身恭敬道,“皇上。”

毕竟还是小孩子,须语凡再成熟也逃不过年龄的限制。他兴奋的对须桓之说,“付大人今天教了我几招厉害的,我已经

学会了!我要给父皇耍耍看!”

满朝上下,也就是见到太子殿下,才能让须桓之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上露出三分笑意。他纵然不是个好情人好丈夫,倒

真的是个合格的好父亲。

“刚父皇已经看到了,你做的很好,不过要继续努力下去,朕的江山,还等着……”

“还等着你来掌管,可不能辜负了朕的意愿,”须语凡接话道,十分不满的撇撇小嘴,“就知道父皇又是这句话,说来

说去,都听腻了。”

须桓之也不生气,“练好了就快回书房去罢,舅舅等你很久了。朕在这里,有事要交代付大人。”

书房里,皇后娘娘手里攥着一把用金线描画出凤凰图样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里拿着的,是须语凡最近几日

的练字本。

翻到最后一页,姣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不错么,比你小时候,可是要强多了~”

与皇后娘娘说话的,正是她嫡亲的弟弟、当今太子唯一的亲舅舅,韩泠风。

自家姐姐虽然做了皇后,此时没有外人,他们也不生分。韩泠风站在一旁道,“太子聪明伶俐,我怎么比的上他。”

“是么,”翩纤把本子随手放到一旁,“也是你教的好。那孩子爱动,要不是你有耐心,他怕是也学不到这样的程度。

韩泠风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道,“还有一个月,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了。皇后娘娘准备如何操办?”

摇着扇子的手一顿,韩翩纤道,“你不说,我这个给人做娘的都差点儿忘了。生辰……”顿了顿,道,“不要太铺张,

多弄几个热闹的节目就好,你决定一下,然后来告诉我。”

韩泠风颔首道,“是,皇后娘娘。”

“说起来,”韩翩纤起身向外望去,“这孩子跑哪里去了,怎的到这时候还不过来,真是太散漫了。”说着,就要叫下

人去找太子殿下过来。

“臣去找找看罢,”韩泠风道,“太子天性冲动,别太束缚着他了。这深宫内院,本就没有外面开阔,再这样管着,怕

是更加狭隘了。”

“皇上,”付明戈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目光下垂,口气也是十足的毕恭毕敬。

如同过去的八年里一样的毕恭毕敬。

须桓之略微皱眉,道,“朕有些事要同你讲。”

“巧了,皇上,”付明戈淡淡的口气,“臣也有事与皇上说。可否让臣先说?”

须桓之嗯了一声。

付明戈道,“皇上,太子奇才,虽年纪小,但已然掌握了武学的基本要领。刚刚太子的表现,想必皇上也看到了。臣以

为,就让太子这样练下去就好。”

须桓之眯起双眼,半晌才道,“所以呢?”

付明戈轻抿薄唇,道,“皇上金口玉言,可还记得八年前的承诺……?”

须桓之噤声。

当日,皇后是早产。瘦小得像只猫崽子似的太子从母亲肚子里出来之后,韩翩纤的下身,便开始流血不止。一屋子的产

婆手忙脚乱,太医们无从下手,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年轻的皇后大半条命被阎王爷收走。

可能是韩翩纤足够善良积了德,或者上天可怜那刚出生的孩子……忙活了半天,居然有惊无险。脸色已然如同白纸的皇

后娘娘,最后硬是活了过来。经过近一年的调理,虽说身体大不如前,也永久失去了再孕的可能,——可是,她总算是

活了过来。

须桓之在太子出生那日便大赦天下。被贯以“叛党”这个罪名的穆则轩,也因这大赦而逃过了朝廷的追捕。原本那日,

付明戈是想跟须桓之请求辞官,谁知须桓之听到他说已经将穆则轩放走的消息之后,龙颜大怒,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付明

戈的请求,甚至命人将他关进狱中,三日不给吃喝。

付明戈也是心气儿高,三日之后,等到喷香的米饭菜肴送上来,他反倒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只说要见皇上,便再也不多

说一句话。

最后,须桓之亲自进到大牢中。他们君臣二人在那阴暗潮湿的地方不知说了些什么,竟谈了三个时辰。

直到今天,须桓之还记得那日脸色苍白的付明戈用沙哑的声音跟他说的那句,“皇上若不答应臣,臣甘愿饿死在这牢狱

之中;天下之大,皇上最了解臣不过,仕途再坦荡无阻,也不是臣想要的。”

须桓之不是不心疼人,可那人的态度,真是恨得他牙痒痒……他只提了唯一一个要求,“八年后,朕放你走。”

付明戈思虑半晌,道,“好。”

如今,八年期限将至,须桓之也知道按照付明戈的性子,必然是再也留不住了。八年里他对他冷言冷语,那冷仿若是千

年不化的寒冰,让他日夜煎熬在其中。须桓之总是不像付明戈了解自己那样的了解他,他到底还是琢磨不够明戈的心思

。他的强硬和强势,最终将人越推越远,咫尺天涯。

八年里,须桓之一直都没能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付明戈对他突然转变了态度。

他对他的真心,明戈一直都是知道的——哪怕二人之间的柔情蜜意全都披着一层厚厚的伪装,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

住像最拿不上台面的“苟且偷情”——可是之前的那些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过的,付明戈也从未抱怨。

所以,须桓之今日才想来问问付明戈,趁着他当年随口说出的“八年”即将到期的这一天,放下他高高在上的身段和倨

傲自持的态度,低声下气的问问付明戈——“究竟是为什么?”

桃树之下,一片荫凉。时已入夏,粉白粉白的花朵早已枯萎凋谢,抽出绿叶的桃树从远处看,与御花园中的其他景致并

无太多的不同。

付明戈在那荫凉之下淡然一笑,“臣本以为这八年也就这样过去了,今日,皇上既然问到了……臣便直言相告,”嘴角

隐隐显现的一抹凄楚透露出付明戈这些年来的孤寂,“皇上,臣斗胆,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须桓之皱眉,却还是按捺住情绪道,“问。”

付明戈道,“众所周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情谊,仅仅止于‘相敬如宾’四个字,”顿了顿,他仔细观察着须桓之的表

情,淡然道,“——臣想知道,皇上对韩大人,又是止于哪四个字?”

一时间,须桓之脑中闪过一片空白。

他满眼都是付明戈一脸淡漠的神情,那样的淡漠,让他一丝一毫都找不到当年熟悉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对自己的留恋之

情。

这个掌管乾坤治理天下时都能淡然处之的帝王,竟被这一个问句,噎得言语不能起来。

付明戈苦笑一声,道,“臣知道,皇上身为帝王,为皇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也是分内之事,所以当年,臣得知皇上得

一皇子之时,真心为皇上欣喜了好一阵。太子虽然年幼,但所表现出的聪慧和伶俐,也让臣十分欣慰。可是皇上……有

一件事,臣确是高估自己了。”

“什么?”须桓之紧张问道。

“韩大人。皇上与韩大人之间……臣不能,不能不介意……”付明戈垂下眼帘,不再看须桓之。他将目光投在脚下草地

上的一对蚂蚱上。颜色青翠的昆虫明明前一秒还静静的落在草叶上,下一秒,就蹦得没了影子。

一如当年他对他的感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须桓之嘴线绷直,却不知如何开口。表面上看,是他束缚着付明戈,实际上,他早已被他吃定,从里到外,他

的一举一动,哪一样不是被付明戈牵引着心思?韩泠风?那只不过是个替身、是个影子罢了。

半晌,须桓之才无理的狡辩道,“那你呢?你敢说你当年……当年跟穆则轩没有半点瓜葛?”

“他?”付明戈又是一抹凄楚的苦笑,道,“桓公子,明戈若不是念及同你的感情,当年何不把他留在身边,用来一解

这些年来独自一人的孤苦?”

那一声“桓公子”,让须桓之听了,又是一阵恍惚,恍惚回到了多少年以前,他们还年少,那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说来也可笑,这么多年了,眼前这个人,哪一次不是抓准了他的死穴点下去的?看似自己对他薄情寡淡,可付明戈怎会

不明白他的深情?他对他不好,他就由着他对他不好——反正到最后,明戈只是受些皮肉的疼痛,他却要在深深的愧疚

和忏悔中度日如年,一度,就度过了这么多年。

八年来的沉默,在这一次爆发。两人争吵得算是激烈难当,自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过来寻找太子的韩泠风,站在一

棵树后,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娘娘有点儿困惑,为何前一刻还十分正常的亲弟弟,出去寻太子寻了一圈回来,就成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总

不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绕了另一条小路回来,没被他寻到让他失望所致吧?

隔了没多久,皇上也到书房来看了看太子的功课,亦是一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进来,韩泠风更加心不在焉

,甚至还有些手忙脚乱。

韩翩纤是局外人,作壁上观的角色,总是能将事情看的最明朗。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

之间,肯定刚刚发生了什么。

其实,自己这弟弟的心思,以及皇上这些年来跟他发生的一些事……韩翩纤心知肚明。

韩泠风年纪也不小了,纵然是长了一张与年龄不符的清秀精致的小脸,可也挡不住人的闲言碎语的。她也不只一次旁敲

侧击的提点过韩泠风,甚至在地位身家的大臣中间帮韩泠风物色过人家的适龄女儿,可是每一次,不是被韩泠风含糊着

搪塞过去,就是被直接的忽略掉。韩老太师也老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可照这样的事态看来,他老人家盼望着抱个孙

子的愿望,也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实现。

其实韩泠风自己也知道,这些年来须桓之对他,并没有他所希望的感情在其中。八年里,每一次须桓之将他压在身下,

那双狭长流光的眼里透露出的,都是无尽的愧疚和寂寥。他眼里看着的是自己,却没有半点儿热烈的情愫。韩泠风自欺

欺人的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没有发现和察觉皇上对他的感情——没发现没察觉,并不等于没有感情。

可是现实就是那样残忍,他在树后看到了须桓之看付明戈的眼神,那么富于情感,跟看到自己的时候是那样的不尽相同

——哪怕是混杂着怒气的眼神,都比对他的无情无义要让人羡慕。

现实撕破了韩泠风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想,戳破了那道幻影。

现实告诉他,他这全是在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皇上,”韩翩纤道,“妾身有一件私事,想同韩大人说一说,不知皇上……能否准许?”

须桓之被叫回神儿,听到“韩大人”这个称呼,心里莫名的一阵翻腾,道出一句意味很深的话来,“朕准了。正好,韩

大人也是你娘家的人,有什么事,你也能提点他一些。”

二六章:蓄势

韩泠风跨进内室,便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可以替皇后娘娘分忧,是臣的荣幸,不知娘娘是何事?”

“得了吧,”芳德皇后随手一摆描金的团扇,脸上的笑容温润,道,“泠风,你跟我拿着这副腔调做什么?当今皇后娘

娘,就不能是你亲姐姐了?”

韩泠风一愣,随即也笑开。血果然浓于水,他脸上的笑意,与韩翩纤如出一辙。

“自从我进了这皇宫,就再没机会跟自家的兄弟姐妹说说话什么的了。虽然皇上待我不错,不介意我常与娘家走动,可

有些话,总是没逮着机会能说出来。”韩翩纤一派悠然的坐着,声音如玉珠一般圆润。

“那……姐姐今天叫我,想说些什么?”韩泠风也放松下来,问道。

韩翩纤挺秀的眉尖微微一蹙,轻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泠风,有件事,搁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恰好今日只有

我们姊弟二人,也是个机会,我也必须,跟你好好的谈一下了。”

韩泠风见她迟迟不说,也实在猜不透这个姐姐究竟要说什么,只得又问一句,“是什么事?”

韩翩纤轻轻呼出一口气,手里的扇子摇了几下,只这片刻的工夫,便收起笑意,严肃下来,一字一句道,“是你同皇上

的事。”

这轻飘飘的一句,顿时让韩泠风脸色一白,聪慧的头脑飞快转着,想着该对这一句明显意味深长的陈述如何回应。

韩翩纤却没给他机会,又道,“不用想着怎样搪塞我。我既然这样问了,就是肯定知道的了。”

韩泠风愣住。

他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如何知道那事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与皇上那点儿扯不清楚的事,被隐瞒的很好——最起码

,他从未从正面或侧面听到过什么捕风捉影的议论,只是不少人都羡慕他能够被皇上赏识和重用,被皇上称为“与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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