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执手(民国)——月光邀
月光邀  发于:2012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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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效,你那个男朋友呢?怎么不带来看看?”家效给家里寄过李克臣的照片,两个人都很满意,这次李克臣也一起回来了,就想着见上一面。

“他回家看看,他们家那块,听说正在地震带上,是咱们市最严重的地方。”

“噢,那可别出什么事,等都消停了,咱们两边的家长见上一面,把你们的事也定下来。”

这一年,对中国来说,损失了三位领导人,先是总理,后是主席,朱老总。新的领导人上台之后,先是让知青们都回城,后来又恢复了高考。

家敬和家效回来之后,都算是待业青年。何瑞文就和纪晓竹商量,“我打算提前退休,把工作让家敬顶替了,要不然他也老大不小了,没个工作,连对象都找不着。”

“你说得也对,他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呆在家里,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别扭。那家效怎么办?总不能偏着儿子,不让女儿上班?”

何瑞文为了难,“我还从来没说向着儿子,这次要是这样办了,就对不住家效了。克臣肯定是要上大学了,家效我看没这个想法,她倒是想上班。”

纪晓竹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和你一起离职,把我的工作给家效。她在农村也做过会计,我看在酒楼里当了会计什么的正好。”

“不行不行,你才47岁,还有十好几年才到退休的年纪了,哪能现在就退?”

“你就别犹豫了,要上班就得让两个孩子都上,就这样定了,你听我一次。”

何瑞文知道他的脾气,“好吧,我反正说不过你,又连累你了,我还真是……”

纪晓竹截过他的话,“你还真是没用是吧?你这几年总是这样,我说过多少次了,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了,现在政策好了,咱们自己干点什么,等你赚了大钱,再让我享福吧。”

何瑞文楼过他,“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对这个家的好,我都记着,我会好好对你的。”

“行了行了,又弄这些肉麻兮兮的干什么?我都知道,不用你说出来。”

何瑞文也得到了平反,本来银行想恢复他的工作,这时候提出离职,银行也舍不得这个人才。但他为了儿子的工作,只能提前离职了。纪晓竹也从单位提前退休了,这几年在冷库,他的关节都有毛病,领导也知道他的情况,倒也没为难他。

两个孩子的工作都有了,政府也把房子还给他们了。虽然不是原来那个大院子,但是一家人住着,也很宽裕。

眼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第十八章:改革

两个人都提前离职了,在家里也是闲着。外面的局势不一样了,政府鼓励个体经营。何瑞文在圈业场附近租了个门面,开了家小饭店,店堂虽然不大,吃饭的人倒不少。纪晓竹也有在酒楼的经验,两个人外加一个厨子、两个服务员,也经营得很像样子。

家敬在银行上了,家效也在酒楼当了会计,她和李克臣结了婚,李克臣恢复高考之后上了大学,毕业就留校任教,两夫妻的生活倒也和美。

眼看着两个女儿都成了家,纪晓竹呆不住了,看着家敬都是33岁的人了,还没成家,就四处张罗着给他找对象。

经过李姐的介绍,家敬认识了一个叫张文娜的小学女老师,也是知青出身的30岁也没成家。两个人交往了两年就结了婚,银行照顾大龄青年,就分了一套房子。家敬留在了平房里,把银行给的房子让父亲和舅舅住了。

何瑞文看着新开了一座五金城,想到做五金生意的都是南方人,很讲究排场,就在附近开了一家专门经营中高档烟酒的店。果然是他的眼光独到,当时的人们虽然已经开始做生意,但是胆子小,没有人花钱做这种生意,远近只有他这一家,也就出了名,时间长了,还有很多远处的人来买烟酒。

何瑞文接着开了家分店,想到纪晓竹跟了他一辈子,自己却亏欠了他一辈子,就用纪晓竹的名字办的执照。

办到执照的那天,纪晓竹把执照镶到镜框里,擦得干干净净的,挂在店里。何瑞文看见了就笑他,“瞧你那没出息劲儿,当上老板了就高兴成这样?”

纪晓竹一撇嘴,“这是你送我的,我当然高兴了。我想着代表着,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再也不用害怕了。”

“是啊,以后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会一直很好的。”他走过去搂住纪晓竹,阳光从外面撒进来,照在两个不再年轻的人身上,就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83年的时候,李克臣被学校派到美国留学,家效也和他一起去了,两个人当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到了美国后,又生了小女儿。好景不长,大女儿小学入学典礼结束后,三口人坐车回家,路上遇到车祸,迎面一辆大卡车刹车失灵,三个人加上司机当场都死了。只有小女儿李静雅,因为太小放在邻居家照顾没有带出去才逃过一劫。

大使馆通知了何瑞文,这对于一家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纪晓竹受了刺激,病倒了,何瑞文只好带着家敬去美国办理女儿一家的后事。

何瑞文带回李静雅的时候,纪晓竹还沉浸在悲伤中。他没法接受,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离开了他。那个孩子抱在他怀里的时候那么软,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她用软软的声音喊他“老舅”的样子,还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他娇宠大的小女儿,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他在家里找到了许多家效以前用的东西,轻轻的抚摸着,何瑞文看他拿样子,更难过,“小竹子,我求你了,别这样。人已经死了,你在怎么样也没用了。你以为我不难过?她是我的女儿,我亏欠她那么多,还连累了她的前途。没想到过了几年稳当日子,她竟客死异乡了。我心里疼得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们得好好活着,就像当初你姐姐死的时候一样,她把家效留给了你。现在家效也给你留了一样礼物,静雅还很小,她还不懂的痛苦。我们好好照顾她长大好不好?就像家效一样。”

纪晓竹看着他,突然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何瑞文知道,从听到家效死去的消息,他就没哭过,现在让他大哭一场,也是一件好事。

静雅成了纪晓竹的心肝宝贝,就像小时候的家效一样,静雅也是个可爱又喜欢撒娇的孩子。家里已经很多年没听到孩子的声音了,这个安静的家,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声。失去家效的痛苦,也渐渐的被抚平了。

86年,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家敏夫妻调了回来,还带回来两个孩子,儿子叫杨飞,女儿叫杨晨。后是家敬的女儿何露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喜气。

家里一下子多了几个孩子,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几个孩子都喜欢舅姥爷,因为他很温柔,不想姥爷,有时候会很凶。尤其是杨飞,还在作文里写,他最喜欢就是舅姥爷,把纪晓竹高兴得不行。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生活,有的时候,纪晓竹想起家效,还是会很难过,又怕让静雅看见,只好躲起来偷偷的哭。何瑞文总是能知道他是不是偷偷哭过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让静雅去哄舅姥爷开心。小孩子撒个娇,也就把难过混过去了,纪晓竹心里知道他体贴,怕他担心,也就不再偷着哭了。

第十九章:拐杖

日子在平静中度过了几年,91年的时候,何瑞文的生意已经很大了,每天看着纪晓竹帮他打理的样子,明明很辛苦,却还强撑着事事亲力亲为,自然是很心疼的。有时何瑞文也说,让他歇歇,没有必要那么辛苦,但他还是笑笑之后继续工作。

终于有一天,纪晓竹起不来了。11月的早晨,天色还黑着。纪晓竹一向起得早,这一天却没有起床,何瑞文以为他累了,就没有喊他。等到要去店里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何瑞文就想把他叫醒,醒是醒了,但是纪晓竹的腿失去了知觉,动不了了。

何瑞文忙给孩子们打电话,又叫来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医生说是常年的关节炎,以后要行动恐怕有些困难。

他当时就傻在那里,他从来也没想过,纪晓竹比他还小五岁,刚刚60岁,就再也起不来了吗?

纪晓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平静,“我也知道,自己的腿脚不好。这些年总是时不时的疼,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医生都是吓唬人的,我没事,我还能走。放心吧,我,你最清楚不过了,只要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以前是,现在,也没什么难得倒我的。”

何瑞文听他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就是你再也起不来了,也没有关系。我以前不是说过吗?你照顾我这么多年,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现在也该轮到我了,我以后,每天带你出去玩,你不能走路了也没关系,我给你当拐杖。”

纪晓竹以为他是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何瑞文就没开店。他给纪晓竹办了一间双人病房,每天都在医院陪床,还和护士学了怎么按摩,每天都给纪晓竹按摩腿部的经脉。

这天两个人做完康复治疗,一边吃苹果一边说话,“二哥,你都这么多天不开店了,店里的生意怎么办?”

“不要了,家敬说,他想下海经商。我说那正好,让他去店里,做得好不好,都随他。我也不管了,挣了钱,我也不要他的。以后啊,我就一心一意的陪着你,不好么?”

纪晓竹笑了笑,“好是好,我就怕时间一长,你又觉得无聊了,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闲了下来,你会不适应的。”

何瑞文给他剥了一个橘子,“怎么会闲呢?我有许多事要学,首先,学骑三轮,等来年开春天暖和了,就带你出去逛逛。还得学做饭,吃了一辈子你做的饭了,到老了,让我伺候伺候你。”

听着他说的话,纪晓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放下心来,让他照顾自己,和他一起变老,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但是心里想想,都觉得美滋滋的。

“那好啊,你做了一辈子少爷了。也让我做做老爷,你伺候伺候我。等我好了,咱们去旅游吧,我看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兴什么旅行结婚。”

何瑞文笑了,“咱们俩还结什么婚?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纪晓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有一天纪晓竹问静雅,“舅姥爷还能走吗?”静雅小孩子童言童语,也没想就说,“能走!”

没想到还正应了她的话,过了没几天,纪晓竹就能站起来了。虽然还不能像以前一样,但是依靠着拐杖,自己也能走了。

何瑞文更是高兴,经过这件事,他看明白了许多。他们两个都是60往上的人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年。在一起大半辈子了,但是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很少。现在想想,都是为了这个家在辛苦。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各自结婚生子了。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以后的时间,都是两个人的。生意也好,金钱也好,都没有这个陪了自己40多年的人重要。

何瑞文学会了三轮车,天气好的时候,就带着他出去逛。三轮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留下了两个人快乐的身影。纪晓竹坐在后面,想到那年,两个人挨完pi斗,他也是这样用车带着自己回家。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人的头发也白了,腰身也不再挺拔了。但还是一如往昔,在他前面带着他。这样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仿佛比以前,更加可靠了。

第二十章:Endless

何瑞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纪晓竹会离开他。

纪晓竹的身体,一直是这样,不好不坏的。

何瑞文算了算,两个人在一起,都50多年了。

就是这年的冬天,纪晓竹感觉气喘,也没当回事。去医院输了两天液,没想到半夜里发病了,脑出血,整个人陷入了昏迷,医生说,竟是不行了。

孩子们都在医院守着,怕何瑞文心里难过,就让护工在家陪他。

晚上他躺在床上,屋里黑着灯,他瞪着漆黑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小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笑得一脸娇憨,甜甜的叫着二哥。

那年冬天,他坐在自己车梁上,到了现在,自己还记得他头上的发璇。

那个说我等着你的小竹子,那个说我不离开你的小竹子,现在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就要丢下他自己走了。

自己明明还有那么多的话没告诉他,还想要和他一起,渡过很多年。

即使他的容颜苍老了,即使他疾病缠身。

但这一切,都可以说是甜蜜的负担。

自己就是喜欢,他呆在身边。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也就安心了。

已经活得够久了,想要两个人一起,有一天,一起,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医院

李静雅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大人们都在商量舅姥爷的后事,她一个小孩子也掺乎不上。

前几天还好好的舅姥爷,现在正昏迷着。他们都说熬不过去了,这次,恐怕要失去他了。

她坐在长椅上,哭得泪水模糊,又不敢让屋里听见,怕勾的大家伤心,只得捂住嘴,小声的哭。

感觉自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哭什么?还没到最糟的时候,舅姥爷最讨厌爱哭的孩子了,去洗洗脸,把眼泪擦干。”

是杨飞,他也带着妻子赶来了,远远的看着妹妹缩在长凳上哭泣。想起十几年前,她失去了双亲,被姥爷从美国带回来的时候。还那么小,也不懂得死亡是什么,甚至对于现在的她,对于自己父母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个小孩儿,都已经大学毕业了,他们都长大了,姥爷他们,都老了。

以前从没想过,他们会老,会死,会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

李静雅抬起脸,胡乱的抹干泪水,“大哥,嫂子,你们都来了。我没事儿,就是心里难过。”

“我也是,好好的一个人,送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告诉你吧,我都偷着哭了好几回了。”

两兄妹正互相劝慰,何家敏从病房里出来,“杨飞,你来了!给杨晨打电话,她在北京开会呢,让她马上赶回来。带你妹妹回家,她好几天没睡觉了。顺便告诉你姥爷,没什么大事,大半夜的,别惊动老人家。”

静雅还要说什么,被她姨妈打断了,“好孩子,听话,回去休息,有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回家好好盯着姥爷,我怕你舅姥爷要是不行了,他也活不成了。”

杨飞这才开车把妹妹送回家,两个人也不敢惊动何瑞文,摸着黑就进屋了。

没想到何瑞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点灯,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姥爷!大半夜的您也不睡觉,坐这坐着干什么?”杨飞把外套放下,坐在他身边。

“静雅!你舅姥爷,是不是没了?”

李静雅觉得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杨飞也说不出话来,那个严厉的姥爷,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姥爷是个强者,是他在撑着这一大家子人。现在想象,也许自己错了,搞不好,舅姥爷,才是这个家的支柱。就连姥爷,也是在依靠着他的。

房间里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突然,何瑞文站了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姥爷,这大半夜的,您也上了岁数,天亮了再说吧。”杨飞在一旁劝着。

“你们舅姥爷,看上去一幅坚强的样子,其实胆子很小。我怕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就走了。”

两个人看着他这样,也不敢在劝,又开车回了医院。

何瑞文把一屋子人都轰了出去,坐在病床边,看着纪晓竹。

他病得很厉害,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病容。

“你个老东西,这才几天,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他紧紧地抓着他冰冷的手,“他们都说,你熬不过去了。我自己也想,你和我吃了这么多苦,也该去歇歇了。可是我,还是很自私,想要和你在一起,再过几年。咱们两个,其实都算得上长寿了,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可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我也不会说现在年轻人说的那些情呀、爱呀的酸话。我和你,过了有50年了,还总像没过够似的。要是像书上说的,还有下辈子什么的,我还想和你过一辈子、两辈子,你变成女人也好,或者你还是男人,我都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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